致 讀 者
《草原文學重點作品創(chuàng)作工程》和《優(yōu)秀蒙古文文學作品翻譯出版工程》的初始成果開始和讀者見面了。這是值得加以慶賀的事情。因為,這一工程不僅是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nèi)蒙古擔當,更是對文學內(nèi)容建設的草原奉獻!
在那遠古荒蠻的曾經(jīng)年代里,不知如何稱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國北方的大地山林間穿梭奔跑,維持著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們繁衍起來并開始有專屬各自的族稱,然后被人 致 讀 者
《草原文學重點作品創(chuàng)作工程》和《優(yōu)秀蒙古文文學作品翻譯出版工程》的初始成果開始和讀者見面了。這是值得加以慶賀的事情。因為,這一工程不僅是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nèi)蒙古擔當,更是對文學內(nèi)容建設的草原奉獻!
在那遠古荒蠻的曾經(jīng)年代里,不知如何稱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國北方的大地山林間穿梭奔跑,維持著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們繁衍起來并開始有專屬各自的族稱,然后被人類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所驅(qū)使著,一個接一個地走出山林過起了遷徙游牧的生活。于是,茫茫的草原就變成了這些民族人群書寫盛衰成敗的出發(fā)地。揮舞著戰(zhàn)刀和馬鞭,匈奴人第一個出發(fā)了,緊接著鮮卑人,然后是突厥人,再后是契丹人、女真人,之后是蒙古人,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踏著前人的足跡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如今,回首望去,他們奔騰而去的背影猶如一隊隊雁陣,穿過歷史的天空漸漸遠去……
雁陣飛去,為的是回到溫暖舒適的過冬地。而北方民族依次相續(xù)地奔騰前去,為的卻是要與人類歷史的發(fā)展潮流融匯對接。這是一個壯觀的遷徙,時間從已知的公元前直到當今年代。雖然形式不同,內(nèi)容也有所變化,但這種遷徙依然不停地進行著。歲月的塵埃一層又一層,遷徙的腳印一串又一串。于是,經(jīng)歷過滄桑的草原充滿了關(guān)于他們的記憶。在草原的這個記憶中,有他們從蠻荒走向開化的跋涉經(jīng)歷;有他們從部落成長為民族的自豪情懷;有他們建立政權(quán)、制定制度、踐行管理的豐富經(jīng)歷;有他們敬畏自然、順應規(guī)律,按照草原大地顯示給他們的生存方式游牧而生的悠悠牧歌;有他們按著游牧生活的存在形態(tài)創(chuàng)制而出的大步行走、高聲歌唱、飲酒狂歡,豁達樂觀而不失細膩典雅的風俗習慣;有他們擔當使命,不畏犧牲,奮力完成中國版圖的大統(tǒng)一和各民族人群生存需求間的無障礙對接的鏗鏘足跡;更有他們隨著歷史的發(fā)展、朝代的更迭和生存內(nèi)容的一次次轉(zhuǎn)型與中原民族相識、相知,共同推進民族融合、一體認知,攜手同步的歷史體驗;還有他們帶著千古草原的生存經(jīng)驗,與古老祖國的各族兄弟同甘苦、共命運,共同創(chuàng)造中華文化燦爛篇章的不朽奉獻……
承載著這些厚重而鮮活的記憶,草原唱著歌,跳著舞,夏天開著花,冬天飄著雪,一年又一年地走進了人類歷史的二十一世紀。隨著人類文明發(fā)展進步的節(jié)奏,草原和草原上的一切激情澎湃地日新月異的時候,我們在她從容的腳步下發(fā)現(xiàn)了如土厚重的這些記憶。于是,我們?nèi)玳_采珍貴的礦藏,輕輕掀去它上面的碎石雜草,拿起心靈的放大鏡、顯微鏡以及各種分析儀,研究它積累千年的內(nèi)容和意義。經(jīng)過細心的研究,我們終于發(fā)現(xiàn)它就是草原文化,就是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的源頭之一。它向世界昭示的核心理念是:崇尚自然,踐行開放,恪守信義,還有它留給往時歲月的悲壯憂傷的英雄主義遺風!這樣,當世人以文化為各自形象,與世界握手相見時,內(nèi)蒙古人也有了自己特有的形象符號——草原文化!
精神生活的基本需求是內(nèi)容,而文學就是為這一需求提供產(chǎn)品的心靈勞作。因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世界才會光彩奪目。文學也是應該這樣。所以,我們大力倡導內(nèi)蒙古的作家們創(chuàng)作出“具有草原文化內(nèi)涵、草原文化特點、草原文化氣派”的優(yōu)秀作品,以饗天下讀者,并將其作為自治區(qū)重大的文學工程加以推動。如今,這一工程開始結(jié)果了,并將陸續(xù)結(jié)出新的果實落向讀者大眾之手。
在此,真誠地祝福這項工程的作品帶著草的芬芳、奶的香甜、風的清爽和鳥的吟唱,向大地八方越走越遠!
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委常委、宣傳部長 烏 蘭
暮色黃馬
艾日冰 著 艾日冰 譯
元 火
滿都麥 著 哈達奇·剛 譯
發(fā)生在大漠的故事
曹都那木 著 席·照日格圖 譯
駝運情結(jié)
莫·哈斯巴根 著 白·呼和牧奇 譯
騎棗騮馬的赫儒布叔叔
瓦·沙仁高娃 著 趙文工 譯
桑如布一家
葛爾樂朝克圖 著 奧爾楚洛克奇 譯
六十棵榆樹
烏力吉布林 著 朵日娜 譯
銀斑狗 暮色黃馬
艾日冰 著 艾日冰 譯
元 火
滿都麥 著 哈達奇·剛 譯
發(fā)生在大漠的故事
曹都那木 著 席·照日格圖 譯
駝運情結(jié)
莫·哈斯巴根 著 白·呼和牧奇 譯
騎棗騮馬的赫儒布叔叔
瓦·沙仁高娃 著 趙文工 譯
桑如布一家
葛爾樂朝克圖 著 奧爾楚洛克奇 譯
六十棵榆樹
烏力吉布林 著 朵日娜 譯
銀斑狗
唐·阿拉騰烏拉 著 席·照日格圖 譯
扎布薩爾山谷
扎·哈達 著 朵日娜 譯
陰郁的秋天
敖·阿克泰 著 春華 譯
神圣的異葉楊
贊德來 著 白·呼和牧奇 譯
哦,伊席次仁啊
力格登 著 哈達奇·剛 譯
達林臺的風雨人生
許仁其木格 著 其木格 譯
不夠一千的羊踝骨
那·蘇古爾 著 白·呼和牧奇 譯
飛鳥無痕
特·胡日查 著 席·照日格圖 譯
暮色黃馬
“老了!”噢!說得文明一點兒叫“高壽了”。對!就叫“高壽了!”不過,再文明它還不是個“老了,沒用了”的意思嗎?“老了——高壽了——沒用了”,熬干的油燈,沉淀的茶渣!從撒歡尥蹶的龍馬天駒到踏塵揚威的驃騎轅馬,有誰這么說過?沒有而已,從來沒有?主人有時偶爾這么嘟噥過,但他是在發(fā)些牢騷而已啊!又不是真的在說我沒用了。每當聽到他嘟噥,我非但不生氣,反而感到是一種信任和呵護?墒蔷驮谧蛱,他卻很認真地拍拍我脖根說:“唉!確實是老了!”天!一個習慣了駕著車轅踏塵四方的轅馬,一旦被認定老了,缺少體力了,它的下一步會咋樣?會有什么命運等著它?唉!老了!老了?這是一個多么陌生的詞句!如果當初知道會是這樣,也罷!起碼不會感到這么突然,如此倉促吧!陌生的東西難道都是這么可怕、這么不中聽嗎?
站在山坡下曬太陽的老黃馬此時正在想著心事,感到心里亂糟糟的,沒個頭緒。從村子里伸出的一條黃土大路,像個畫眉山羊的鼻梁骨,把草原割成東西兩半,蜿蜒遠去,最后消失在群山懷里。高懸的秋日,火一樣照射著老黃馬,但它似乎沒有感覺到絲毫溫暖。一陣清風飄然而至,輕輕拂起它淡黃色的鬃毛,它感到一陣寒意,不由自主地收緊四肢,蜷曲頭尾,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好冷的天!怎么剛到初秋就這么冷了呢?老黃馬撩起眼皮瞭了一下遠方。大地一片蒼黃,田地里前幾天才收割完的一壟壟糜茬子已經(jīng)泛黃,大渠壩塄上的堿草臭蒿也開始脫色了。唉!剛剛還是一片翠綠的田野怎么說變就變了呢?!老黃馬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它不敢相信,也不想正視象征火熱青春的綠顏色,這么一會兒就被那寒涼而慘淡的殘黃色替代。不會吧?能有這么快嗎?它抑制不住惋惜的心情繼續(xù)捫心自問。它知道殘黃色總有一天會替代翠綠色,但沒想到這個時刻來得如此之快!我不是迷路到異鄉(xiāng)了吧?它猛地瞪圓雙眼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田地、水渠、漫梁,還有那株北斗星一樣插在地心的胡楊樹!一切還是那一直陪伴它走到今天的山水和萬物生靈。沒走錯,我還在自己的故土!
背靠山梁,望眼曠野的這處環(huán)坡下凹平臺是老黃馬選中的休閑勝地。不論春夏秋冬,每當休閑時它總會到這里解乏養(yǎng)神,恢復體力,涵養(yǎng)精神。當年它是何等瀟灑的一匹駿馬!豎鬃撒尾,立耳堅蹄,真是集天下良駒之優(yōu)于一身的天馬神駿!尤其在那天空晴朗的夏秋時節(jié),站在這高坡環(huán)繞的平臺上,仰望長天,擴胸挺腰,長嘶一聲,有誰不稱贊它的英姿和威風!
一陣秋風吹落的老榆樹朽葉,飄飄悠悠地落在老黃馬四周。茂葉壓枝,年歲壓身,可是茂葉會脫落,而年歲不會減啊!被車轅壓著是苦,被歲數(shù)壓著是悲。。。q數(shù)!歲數(shù)!就是這個不斷增長的歲數(shù),是我一切不悅和悲哀的源泉!如果歲數(shù)能像那幾片朽葉能夠脫落,該有多好。∪绻娴挠心敲匆惶,“老了!”這個不祥之詞就不會打擾我了……老黃馬仍被沉重的思緒壓著,感到喘不過氣來。
是啊!沒有被車轅壓趴的老黃馬,今天反而被自己不斷增長的年歲壓蒙了。面對無情的現(xiàn)實,它的內(nèi)心如同針扎一樣刺痛。但這又是沒啥法子事!有晝有夜是宇宙規(guī)律,刮風下雨是自然法則,枯葉隨風落,年歲減壽命,這是無法逾越的高山深壑!
一陣風吹來,散落在地上的幾片秋葉翻卷著滾下溝崖深處。風去了,空中飄忽的幾片枯葉又搖搖擺擺落向大地,但未沾地面又被剛刮來的一陣風吹起飄搖在老黃馬身邊。
唉!我這卸了鞍的轅馬,就像這片朽葉,只剩隨風盲游的命啦!秋風玩朽葉,年歲玩我呀!看著隨風飄蕩的幾片枯葉老黃馬繼續(xù)沉思。突然,正在空中被風吹而上下顫動的一片枯葉,擺晃著紙一樣薄的身軀搖墜而下,正好跌落在鋼針般的野沙棘刺上。風又緊了,那片被刺穿的枯葉,像風車一樣旋轉(zhuǎn)起來,薄弱的葉片無法承受風和沙棘刺的合力,不一會兒就被活生生撕成兩半拋向了天空?粗饲榇司埃宵S馬像被螞蝗蜇了一下,渾身一抖,仰著脖子,對著蒼天,一聲嚎嘶……
從村子里伸出的一條黃土大路,像個畫眉山羊的鼻梁將草原割成兩半,蜿蜒遠去,最后消失在群山的懷里。路兩邊不時裸露出塊塊千年風化的頑卵石。老黃馬駕著轅有節(jié)奏地踏著碎石,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行進在這條路上。車輪一圈一圈地向前滾動,將大路一段一段甩在了后面。
這真是一條漫漫長路。±宵S馬目送遠去的大路,在自豪之余不無感慨地這么想。是!它從蜿蜒的黃土大路似乎看見了自己的過去!天下的路都是從點點蹤跡變?yōu)檠蚰c小道再變成通天大路的。這條黃土大路的點點蹤跡,是什么時代開始出現(xiàn),后來又咋樣變成羊腸小道的,現(xiàn)已無從考證了。但是從羊腸小道變?yōu)辄S土大路則是從老黃馬開始的。那一年生產(chǎn)隊為了拉運農(nóng)田水利工程材料買了一輛膠輪馬車。體魄強壯而口輕的黃耕馬成了當然的成員。開始它拉前外套,不久它就升為正套,又過了不久榮升為轅馬。因為它干活不會偷懶,而且力氣大,能及時領(lǐng)悟主人的指令,車駕得也十分平穩(wěn)。對于那些一生只能拉外套的同伴來說,黃馬是幸運的,也是令它同伴們既羨慕又嫉妒的。作為一個耕馬,哪匹身上不會留下鞭梢抽打的傷痕?但在老黃馬身上幾乎見不到。如果說有,也不在后胯部,而是在它的前腰和脖頸上,不過那可不是鞭傷,而是被鞍子和套纓子擠壓留下的疤痕。
一片枯葉被風吹起后,身不由己地翻滾了幾下又被摔在土塄上。心情剛剛舒緩的老黃馬,看著那片枯葉又沉了下來,一絲悲哀不由從心底滲出,切身感到了一股凄涼。不,不可能吧?!難道我的命運也像這片朽葉,將要滑向低谷了嗎?“沒用了!”誰?我嗎?不可能!這個命運不屬于我!時到今天我不是仍然駕著我的車嗎?是啊!仍然駕著呢!我仍然是轅馬!老黃馬仰起頭,抖了抖鬃,試圖盡快趕走那些不時襲來的晦氣。
黃土大路伸到山腳下的怪石崖后轉(zhuǎn)了一個急彎,繞著崩魂坡向上爬升。崩魂坡——一個葬送生靈的冥暗之地!采石廠就在坡的上面。因此,凡拉運石料的馬車都必須盤上這道長坡才能裝上石料。坡上野草叢生,怪石嶙峋,向陽面長著幾株歪脖子野榆樹,樹的周邊堆著幾十座亂墳。自從黃土大路通到它腳下后,似乎惹惱了山神地煞,很多路過此地的馬車和騾馱,不是溜坡就是翻車,有不少車倌兒和騾馬,輕者傷筋斷骨,重者付出了性命。然而這些血腥和不幸只能屬于那些怯弱者,對體格強壯,且有豐富駕車經(jīng)驗的黃轅馬來說,是不屑一顧的。那一年它駕著裝滿山石料的車,順著盤山路下崩魂坡?赡苁擒囍亓艘稽c,又是在下坡,車轅擺得挺厲害,摔力很大,一下把正在拉磨桿剎車的老車倌兒摔倒了,膠皮輪子像個黑蟒蛇直撲老車倌兒而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黃轅馬伸展前蹄,沉下后鞧,四條腿一使勁,愣是把泰山壓頂般溜坡的馬車給剎住了。黃轅馬舍身救主,老車倌兒撿了一條命……
老黃馬蹣跚著上了崩魂坡腦頂。它掃視了一下那些臥在野草中的嶙峋怪石和堆堆墳墓,心里不無自豪地說:誰說不能踩踏崩魂坡的腦頂?我就踩過,且毫發(fā)無損!我的主人也未曾給你留下絲毫爛肉斷筋!崩魂?看你崩誰的魂?知點趣收手吧!一陣山風吹來,吹散了老黃馬剛才的悶氣,此時它感到心里舒坦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