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倫敦(1876-1916),是在美國文學(xué)史上占有重要席位的作家。他將驚心動魄的歷險故事與社會主義、神秘主義、達爾文的決定論、尼采的超人學(xué)說等融為一體,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雖非字字珠璣,卻不乏傳世之作的小說。其中《荒野的呼喚》(1903)、《海狼》(1904)、《白色獠牙》(1906)、《鐵蹄》(1908)、《馬丁·伊登》(1909)以及一些炙人口的短篇已成為美國文學(xué)的經(jīng)典。
《世界文學(xué)名著:野性的呼喚(全譯本)》:
往日流浪的渴望在激蕩,奮力掙脫習(xí)俗的鎖鏈;野性從東日的沉睡里,再次發(fā)出醒來的歡叫。巴克不會看報紙,否則它一定會知道這悄悄來臨的不幸。這災(zāi)難不僅于它,甚至于整個從海岸地帶到圣蒂戈所有強壯、身上長著柔順長毛的狗都要遭難。
因為在北極黑暗中盲目探索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黃金礦,輪船公司和運輸公司對此大加宣傳,于是成千上萬的人紛紛涌到北方。這些人急需狗,需要健壯的狗為他們辛勤勞作,尤其需要可以抵御嚴寒的長毛狗。
巴克一直生活在陽光溫暖的桑塔科拉山谷米勒法官的大宅院里。這座院子靜靜地坐落在大路后邊,綠樹環(huán)抱,樹叢中依稀可見周圍寬闊的走廊。開闊的草地上有幾條碎石鋪成的車道縱橫其中,兩邊高大的白楊樹交織在一起,郁郁蔥蔥。房子后面更加寬闊,那里有許多大的馬廄,有十來個馬夫和用人隨時聽候差遣,還有好幾排仆人們居住的小屋,上面爬滿了青藤;一排排倉庫井井有條,一望無際;長長的葡萄架,綠茵茵的牧場以及果園;還有裝著抽水機的自流井和用水泥灌注的游泳池。米勒法官的孩子們早晨在這里游泳,下午乘涼。
巴克統(tǒng)治著整個莊園,它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在這里度過了它一生中的四個年頭。這里當然還有其他的狗,但除了它之外,別的狗沒有如此遼闊的領(lǐng)地,它們算不了什么。它們來來去去,要么住在擁擠的狗舍中,要么跟日本哈巴狗圖茨和墨西哥無毛狗伊莎貝爾一樣,偷偷住在屋角下,十分怪異,難得把鼻子伸出門外,也從不邁出大門一步。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獵狐狗,最少也有二十只。當圖茨和伊莎貝爾在一群手拿掃帚和拖把的女仆的保護下,從窗口探頭朝外看的時候,它們便兇狠地狂吠不已。
巴克既不看家護院,也不是狗舍里的狗,整個王國都是它的。它有時撲進游泳池嬉戲,有時和法官的兒子們一起外出打獵。在晨光中,在夕陽下,它陪伴法官的女兒莫麗和愛麗絲散步。寒冷的夜晚,在法官書房熊熊的爐火旁,它舒服地躺在法官腳下。它讓法官的孩子們騎在它的背上,在地上打滾,保護著他們,走到馬房旁的噴泉前,甚至更遠,直到牧場和果園里。碰到小獵狗時,它昂首闊步,非常高傲,根本不把圖茨和伊莎貝爾放在眼里。因為它是國王,統(tǒng)轄著法官家中所有飛禽走獸,包括人在內(nèi)。
它的父親艾爾莫是一只巨大的圣巴納德狗,曾是法官如膠似漆的伙伴,巴克或許像父親一樣,但它沒有如此碩大,它只有140磅重,由于它的母親謝普是一只蘇格蘭牧羊犬。盡管如此,140磅加上優(yōu)越的生活和普遍的尊敬,令它頗具帝王氣派。從幼犬到現(xiàn)在的四年中他一直過著優(yōu)裕的貴族生活。它很自豪,甚至有點自負,如同鄉(xiāng)村紳士一樣常有那么一點兒得意,但它總是不讓自己變成一只會享受的家犬,戶外打獵和類似的戶外娛樂令它脂肪大減。對它而言,猶如洗冷水浴一樣,游水是健康的強壯劑。
這就是1897年秋天巴克的生活情景。那時克倫達山發(fā)現(xiàn)金礦,使得人們從整個世界奔向冰天雪地的北方。但巴克不會看報,也不知道那個名叫馬紐爾的園丁幫手是個不懷好意的家伙。馬紐爾有一個惡習(xí),就是賭中國牌。在賭博中,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迷信一套固有的方法,這使他注定倒霉。玩這個需要錢,他那點可憐的園丁幫手的工錢,只夠養(yǎng)活老婆孩子。
在馬紐爾拐騙巴克的那個讓人難忘的晚上,法官去參加一個葡萄干制造商協(xié)會的活動,孩子們忙于創(chuàng)辦一個運動俱樂部,沒人看見馬紐爾和巴克走出果園,而巴克以為這只是一次散步而已。他們走到一個名叫大學(xué)停車場的小車站時,看到了唯一一個男人,這個人與馬紐爾說著什么,錢幣在他們手中叮當響著。
“你應(yīng)當把它捆起來再給我。”陌生人粗暴地說。于是馬紐爾用一根粗繩在巴克頸圈下繞了兩圈,把巴克的脖子緊緊套住。
“擰緊繩子,就會勒得它喘不過氣!瘪R紐爾說,陌生人哼了一聲,認可了。
巴克默默地接受了繩子,說實話,這是一種它不熟悉的玩法。從前它所知道的就是相信所認識的人,相信他們的智慧比自己的更高一些。而當繩子遞到陌生人手中時,它氣洶洶地叫喚著,它只是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它傲氣地認為這就是命令,但令它吃驚的是脖子上的繩子更緊了,勒得它喘不過氣來。它氣極了,憤怒地撲向陌生人,那人迎過來,緊緊抓住它的咽喉,嫻熟地把他朝地上一摔,殘忍地勒緊繩子。巴克憤怒地掙扎著,舌頭伸出嘴外,寬大的胸脯徒勞地起伏著。它的一生中從來沒有受過如此惡毒的待遇,也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憤怒。但它逐漸衰弱了,覺得頭暈?zāi)垦,當火車在信號旗的指揮下停住,兩個男人把他抬著扔進行李車時,它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知覺。
當它蘇醒過來,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舌頭在隱隱作痛,而自己正在什么車子上顛簸著;疖囋谶^交叉路口時發(fā)出的尖利的汽笛聲令它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過去他常常和法官一道旅行,當然了解坐火車的感覺。他睜開雙眼,好似一個被綁架的國王,眼中是難以抑制的怒火。那個男人跳起來想扼住它的喉嚨,但巴克更快,它迅猛地撲上去,緊緊咬住那個男人的手,直到又被勒昏過去。
被廝打聲驚動的列車員過來查看時,那個男人把血肉模糊的手藏在身后說:“嗨,這狗犯病了,主人叫我把它帶到舊金山,那里有一位名獸醫(yī)能治好它的病。”談到當晚的旅程,那個男人在舊金山臨海一家酒吧后邊的小屋里,很是得意,還討價還價地吹噓了一番。
“我一共才得了350塊錢,”他埋怨道,“下回不給一千塊我可不同意!彼氖钟靡粭l血淋淋的毛巾裹著,右邊的褲腿從膝蓋撕破到腳脖子。
“賣主拿了多少?”酒店老板問道。
“100塊,”回答說,“一分也不少,我敢發(fā)誓!薄澳敲匆还150塊,”酒店老板一邊數(shù)錢,一邊琢磨著說,“它只值這么多,不然我就是傻瓜了!苯壖苷呓忾_滲血的毛巾,看看被咬破的手說:“希望我不要得狂犬病。”“恐怕會,因為你命該如此,”酒店老板笑道,“幫我一把再走。”他又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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