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騁古今,暢游廟堂江湖;剖析人性,再觀盛衰之道。帝王將相,前車之鑒;此書如鏡,映人功過。興對亡,盛對衰,古往對今來。荒淫對勤政,酷法對仁懷。定六合,平四海,隋歿對唐開。明鏡太宗喜,弄獐明皇愛。安史之亂社稷憂,黃巢起義江山壞。盛衰循環(huán)如春秋之交替,興亡輪轉似日月之瓜代。這盛衰的道理看似淺顯,人們卻不斷地重復著昨天的故事:周武王在牧野逼紂王自焚,繼承堯舜禹湯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建立盛世西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烽煙四起,各路諸侯擁兵自重,戰(zhàn)事不斷,民不聊生;嬴政滅六國,天下一統(tǒng),卻被一個小小的亭長奪了江山;楊堅的出現完成南北統(tǒng)一,中華帝國再次進入盛世,但他死后十幾年間,家底兒就被兒子敗得精光;老李家從老楊家手中接過傳國玉璽,締造了當時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國,即使是這樣的盛世仍然逃不出盛極而衰的命運……成敗誰人定?盛衰豈無憑?吹散厚厚的塵埃,展開講述盛衰興亡的歷史長卷,讓我們回到一千五百年前,盡量擦掉成功者撰寫歷史時對自己的粉飾和對失敗者的抹黑,還原最真實的風流人物,細細體會其中的盛衰之道。古月,當代頗具代表性的新歷史作家,耗時五年,終于完成了五卷本“唐盛唐衰”系列,全書百萬余字,堪稱巨著,完整再現了三百年大唐帝國氣勢磅礴的恢宏傳奇。
古月,原名胡超凡,酷愛經、史、子、集,長期研讀《史記》《資治通鑒》等史書,文風別具一格,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尤其擅長以簡潔生動的文字、神采飛揚的敘事筆法講述通俗歷史故事,是當代頗具代表性的新歷史作家。作者耗時五年,終于完成了五卷本“唐盛唐衰”系列,全書百萬余字,堪稱巨著,完整再現了三百年大唐帝國氣勢磅礴的恢宏傳奇。
唐順宗和唐憲宗
主角:李純
配角:李絳、裴度、田弘正、李吉甫、白居易、李愬、王承宗、李師道等
事件:順宗李誦僅僅當了幾個月的皇帝便由于身體原因退位讓賢。憲宗李純即位,李純英明神武,幾乎具備明君該有的所有特征,大唐又看到振興的希望。
李純不負眾望,朝廷內外形勢一片大好,雖然在打擊藩鎮(zhèn)時受到些挫折,但很快就扭轉局勢,取得極其豐碩的成果,在這過程中,田弘正功不可沒,正是他開了個好頭,藩鎮(zhèn)割據的局面才被基本打破,大唐迎來再度繁榮,當時年號為“元和”,后世將這段繁榮的時期稱為“元和中興”,有此“中興”功勞不全是皇帝的,李絳、裴度這兩位合格的宰相以及一干大臣居功至偉。
“中興”成果驕人,那么,李純能否保持住優(yōu)良作風,一直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呢?
二王八司馬
公元805年1月26日,唐德宗李適的長子李誦登基,廟號唐順宗,改年號為“永貞”。
由太子到皇帝是個質的飛躍,但李誦并不開心,因為病魔奪走了他的快樂,中風的李誦長期失語,基本就是個啞巴,很難勝任“皇帝”這項異常艱難而復雜的工作,雖說皇帝當的不好,但還是很快升了職。同年8月,李誦的長子太子李淳(后改名為李純)登基,廟號唐憲宗,李誦升職為皇帝的爹,也就是太上皇。
幾個月的皇帝不可能有什么亮點可言,但這幾個月中朝廷還真有大事發(fā)生,那就是“永貞革新”,這是一場政治改革,當時年號是“永貞”,人們稱其為“永貞革新”。
這場改革的主角是王叔文、王伾、韋執(zhí)誼、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韓曄、凌準、程異。這些人被后世稱為“二王八司馬”,至于為何有這樣的稱謂,答案一會兒揭曉。
以這十個人為核心的團隊干了什么呢?
總結下來有這樣幾件事:
第一,打擊宮市。在(《唐盛唐衰(四)——龍游淺水》中介紹過“白望”,那也是白居易創(chuàng)作《賣炭翁》的背景,宮市對京城百姓的影響相當大,就拿五坊使(雕坊、鶻坊、鷂坊、鷹坊、狗坊的工作人員)來說吧,他們把為朝廷工作當借口,欺壓百姓,橫征暴斂,哪個小老板要是得罪了五坊小兒(當時人們對五坊使的蔑稱)就別想做生意,五坊小兒會弄一袋子蛇放在你家門口,并且說:“這些蛇是用來抓鳥的,你暫時給保管一下,可別餓壞它們,要是朝廷抓不到鳥,怪罪下來,你可擔待不起。”面對這種情形,小老板唯一能做的就是消財免災,好話說盡再送上金銀珠寶,五坊小兒才會帶上他們的蛇滿意地離開。李誦在當太子的時候就對這類情況深惡痛絕,登基之后,他支持“二王八司馬”集團全力打擊宮市,五坊小兒當仁不讓地成為整治重點。
第二,禁止進奉。以往節(jié)度使有的每個月給皇帝進一次貢,叫做月進,有的每天進一次貢,叫做日進。后來很多刺史等地方官員也跟著學,這樣一來皇帝的小金庫是越來越充實,但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官員的錢哪來的?還不是是從老百姓那里搜刮來的。在“二王八司馬”努力下,李誦取消了月進和日進,各級官員按照規(guī)矩正常給朝廷進貢即可。
第三,整治貪腐。歷朝歷代、國內國外,貪腐永遠是個大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國家不可能繁榮昌盛,“二王八司馬”掌權后嚴懲貪官污吏,在短短幾個月內就見到成效,唐朝終于有了再次崛起的苗頭。
當然,實際情況是唐朝并未在李誦手中崛起,因為他僅僅當了幾個月的皇帝就升職了,接班的唐憲宗李純英明神武,但他跟“二王八司馬”不是一伙的,“二王八司馬”是做了些對國家很有利的事情,但對國家的危害也不小,李純登基之后很快便處理了這個集團,王伾、王叔文這“二王”都被貶官,另外,韋執(zhí)誼被貶為崖州司馬,韓泰被貶為虔州司馬,陳諫被貶為臺州司馬,柳宗元被貶為永州司馬,劉禹錫被貶為朗州司馬,韓曄被貶為饒州司馬,凌準被貶為連州司馬,程異被貶為郴州司馬。這八個人都被貶成司馬,因此,該集團被稱為“二王八司馬”。
“永貞革新”僅僅持續(xù)一百四十多天便宣告失敗,這里面雖然有運氣不濟的成分(支持王叔文的順宗因病退位),但更重要還是集團本身有問題。
王叔文、王伾一個擅長下棋,一個擅長書法,都不擅長政治,規(guī)規(guī)矩矩當個官尚且不易,何況身居高位,還搞“改革”這么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做不好也在大家預料之中。
除了能力之外,還有品格的因素,二王自身都有很大問題。
王伾愛財如命,肆無忌憚地收受賄賂,為充分享受金銀財寶帶給他的樂趣,專門做了個超大號的柜子,把錢財裝在柜中,晚上和媳婦在柜子里摟著金銀珠寶睡。(《資治通鑒》記載:專以納賄為事,作大匱貯金帛,夫婦寢其上。)
至于王叔文的所作所為更是注定他終將失敗。為了能把國家大權握在手中,他大肆提拔自己人,只要他們這個集團內部有人說“某某人可以當某某官”,過不了幾天,那人肯定就會去上任。另外,王叔文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依靠互相吹捧來制造聲勢,伊尹、周公、管仲、諸葛亮等歷代的賢相都被搬出來當他的陪襯,大家都以賢相自比。
王叔文等人認為自己跟歷代賢相不相上下,但其他大臣并不這樣認為,朝廷內外反對“二王八司馬”的很多,直至下面這件事情的發(fā)生,終于迫使那些反對者不得不公開翻臉。
大家都能看出李誦這皇帝當不久,冊立太子之事便是頭等大事,王叔文貪權,還不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不希望英明神武的人當皇帝,而是希望讓個笨蛋當皇帝,便于自己操控,但他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才掌權幾天啊,就敢干預太子冊立之事,他這看似龐大的集團,遠達不到根深蒂固的程度,在冊立太子的問題上,王叔文徹底敗下陣來。
李純被立為太子,朝廷大員歡天喜地,都說太子儀表堂堂,國家定能繁榮昌盛,只有王叔文愁眉苦臉地念叨著杜甫的《諸葛亮祠堂》——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王叔文的意思是自己出師未捷,恐怕再無施展空間,別人聽他讀這句詩的時候,滿臉都是不屑的表情。
王叔文在朝中越來越受排擠,但真正終結其政治生涯的人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劍南,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韋皋分別給李誦和李純上表,直言不諱地揭露王叔文的惡行,韋皋之所以敢這樣做,是因為他手握重兵,王叔文不能把他怎么樣。有了韋皋做榜樣,荊南節(jié)度使裴均、河東節(jié)度使嚴綬等人紛紛給李誦和李純上表要求嚴懲王叔文等人。
這些節(jié)度使把矛頭指向王叔文沒有錯,但他們把表章送給皇帝的同時又跟太子匯報工作這實在是朝廷大忌,歷代皇帝都怕太子跟重臣——尤其是手握兵權的重臣——關系太密切,現在這些重臣毫不忌諱地表現出跟太子的親密,李誦并不傻,他知道自己這個皇帝跟擺設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他也實在無心當皇帝,于是在8月初下詔讓太子即位,自己當上太上皇,搬到興慶宮享清福去了。
開門大吉
李誦頭天搬進興慶宮,李純就二天便動手處理了“二王八司馬”集團,又過了兩天,才在宣政殿即皇帝位。
李純由太子變成唐憲宗,舉國上下歡聲一片,皇親國戚、王公大臣等為表達自己的心意,紛紛送來各種奇珍異玩,但全被拒之門外,原因是:“朕只把賢才當寶貝,其它浮華的東西一概不喜歡。”
李純剛剛當上皇帝,力挺他的大臣韋皋就去世了,李純很傷心,但這不會影響到他振興大唐的信心,這位新皇帝不但有信心,而且有魄力,當韋皋的手下劉辟向朝廷請命想要接替韋皋的職位之時,李純毅然決然地說:“不!”
高級官員的任命,是皇權的體現,李純剛上任絕不能讓劉辟踐踏皇權的尊嚴,不過雖然他說了不,但也沒把關系徹底搞僵,而是封劉辟為節(jié)度副使,暫時代理節(jié)度使的工作。
李純的做法相當得體,劉辟若是忠心耿耿,好好工作,遲早都會扶正;他若是想自立門戶,那朝廷也沒讓他威風起來,因為他要當節(jié)度使,朝廷只給了他一個副職。
劉辟沒有體會到李純的苦心,繼續(xù)跟朝廷逞威風,要求把整個三川都交給他,劉辟之所以如此囂張,是因為在他眼中,李純不過跟當初的德宗李適一樣,剛當上皇帝不知道天高地厚,敢跟藩鎮(zhèn)大吏叫板。
李純不會向劉辟低頭,也就不會把三川給他管,劉辟當即派兵攻打東川節(jié)度使李康。
李純沒想到劉辟如此囂張,竟然真敢動手,于是,召集群臣開會,商討對策。自從“安史之亂”以來,大唐就沒消停過,大多數大臣都不想打仗,都建議皇帝忍了吧,唯獨老臣杜黃裳持不同意見,他認為必須對劉辟實施武力打擊,不然以后各個藩鎮(zhèn)都這么搞,豈不是亂了套。
杜黃裳的想法正合李純心意,李適下令讓左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高崇文率領步、騎五千為前軍,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率領步、騎兩千為后軍,與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嚴礪共同討伐劉辟。
高崇文的部隊很快進入蜀地,并且出師大捷,嚇跑劉辟的手下,兵不血刃占領梓州(今四川省三臺縣潼川鎮(zhèn)),與此同時,李純下令取消劉辟的一切官職爵位。
當劉辟得知高崇文帶領大部隊氣勢洶洶殺過來的時候,心里開始有些發(fā)慌,修筑各種防御工事,征集各路人馬進行抵抗,治軍有方的高崇文一次又一次地打敗叛軍。
李純得知前線不斷取得勝利的消息后,下令讓西川地區(qū)的各路官軍全部聽從高崇文的指揮。有了各路援軍的高崇文更是如虎添翼,于公元806年9月攻克成都,劉辟帶領造反的主要將領向吐蕃方向逃竄,最終被高崇文的部將高霞寓生擒活捉,押往京城。
高崇文進入成都后對百姓秋毫無犯,城中百姓的生活沒有受到任何打擾。
有這樣的將領帶兵,什么樣的叛亂不能平息?
高崇文派人平定蜀地的同時,他自己在成都處理著更復雜的事情。韋皋的部分舊將身批白色喪服,腳穿麻鞋,跪在街上等著被治罪,高崇文知道這些人多數都是被劉辟脅迫的,因此并未懲罰他們。
除了這件事情外,高崇文還干了一件讓大家津津樂道的事情。劉辟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妾,監(jiān)軍想把這倆美女獻給皇帝,高崇文卻說:“我是奉命平叛的,怎能通過送女人討皇帝開心,這樣的事情我不干。”然后,將這倆美女送給兩個沒結婚的將領。
通過平叛過程和平叛結果來看,高崇文都做到了完美,當然,穩(wěn)坐京城的杜黃裳也功不可沒,是他建議平叛的,又是他推薦的高崇文,并且還在出征前幫助高制定作戰(zhàn)策略,高崇文回朝后對杜黃裳說:“這都是您的功勞!”
李純剛剛當上皇帝就取得完美的勝利,可謂是開門大吉,這件事情的意義不僅僅是誅殺劉辟平定蜀地,更重要的是開了個好頭,給其他地區(qū)敲響警鐘。漢中府的將士對朝廷不滿,準備鬧事,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柳晟對他們說:“若是鬧事,劉辟就是你們的榜樣!”各位將士聽完這話,都乖乖地聽候朝廷調遣了。
以太宗為榜樣
高崇文平定劉辟之后,各個藩鎮(zhèn)爭先恐后地向皇帝表忠心,不過也有個別不知好歹的家伙,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锜身為李唐宗室(唐高祖李淵的八世孫),卻想當亂臣賊子,他一邊上表表忠心,一邊暗地醞釀著裂土為王,口口聲聲要進京見駕,但遲遲不肯動身,還指使手下把幾個效忠大唐的人給殺了。李锜的假戲唱不了多久就唱不下去了,李純頒下讓他進京的詔書,不去就是抗旨不尊,李锜無計可施,干脆于公元807年撕掉偽裝,舉起反旗。
李锜有裂土為王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他培養(yǎng)了五個親信,分別鎮(zhèn)守五個州,現在這五個親信紛紛殺掉各州刺史響應李锜。
李純不會任由李锜胡作非為,他下令削去李锜的所有官職爵位,在宗室名冊中劃掉他的名字。在做虛的同時,李純也很務實,命淮南節(jié)度使王鍔擔任招討處置使率領各道人馬討伐李锜。
此刻,李锜并不知道大禍即將臨頭,還惦記著要占領富饒的宣州以增強自己的實力,結果派出去的張子良、李奉仙和田少卿知道李锜必敗,聯合牙將裴行立棄暗投明,帶著部隊殺回鎮(zhèn)海軍城。李锜萬萬想不到剛剛派出去的兵會掉過頭來打自己,慌亂之中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被五花大綁押到長安。
一場看似浩大的反叛就這樣被輕松搞定,群臣都向皇帝道喜,李純并沒有接受群臣的賀喜,而是對他們說:“這算喜事嗎?都怪朕的恩德不能廣施天下,才有接二連三的叛亂,朕實在感覺臉上無光啊!”
李锜及其近親被綁到長安的時候,大家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殺誰?殺多少?
宰相們認為皇帝必然痛恨造反的人,應該是殺的越多越好,于是建議把李锜的叔伯兄弟姐妹都殺掉,兵部郎中蔣義表示反對,他對李純說:“那些人是淮安靖王李神通的后代,當年李神通輔佐太祖、太宗打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現在配享在高祖的祠廟內,不應該因為后世子孫犯錯誤而受到牽連。”宰相們又想殺李锜的兄弟,但最終都被蔣義救下。
蔣義之所以能救下這么多人,很重要的原因是李純仁慈,他不想那么多人頭落地,所以只是殺了李锜和他的兒子,其余大部分從犯都從輕發(fā)落。
處理完李锜的人,還要處理他的數以億計的家財,這么一大筆錢怎么花?
馬屁精們認為這很簡單啊,根本不需要考慮,放到皇帝小金庫里不就行了嘛。但翰林學士裴垍和李絳對李純說:“這些錢財都是李锜搜刮的民脂民膏,如果陛下將其運到京城,恐怕會讓百姓心寒,這筆錢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用來代替李锜轄區(qū)內百姓的賦稅。”
李純聽完這主意感慨萬千,稱贊完二人之后,讓有關部門按此執(zhí)行。
通過對李锜事件的處理可以看出李純具備一些明君的特征,但他也跟絕大多數人一樣喜歡聽好話,不喜歡聽反對意見。有一次,他對李絳說:“諫官們經常批評朝廷,很多都沒有依據,朕想抓兩個典型給他們些顏色看看,讓諫官以后說話能謹慎些。”
李絳答道:“陛下以為給陛下提意見是件輕松的事情。磕强墒敲爸鴺O大風險的,真正有勇氣進諫的并不多,即便他們敢于進諫,也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反復斟酌的,能不說的盡量不說,真正擺在陛下面前的已經是諫官想進諫的一小部分了。明君圣主擔心的是沒人進諫,陛下為何會想著讓諫官閉嘴呢?”
李純羞愧不已,從此之后再不提處置諫官的事情,鼓勵諫官進諫,提拔那些抨擊朝政之人。其中典型代表就是白居易,他寫了很多針砭時弊的詩,李純讀過之后甚是喜歡,把白居易封為翰林學士。
沒過多久,李純再次跟宰相們說起諫官的事情:“像太宗那樣英明的皇帝在聽大臣諫言的時候尚且需要三、四次,朕如此駑鈍跟他老人家沒法比,所以,以后大家發(fā)現朕什么事情做錯了,想讓朕改的話,就要一遍一遍地說,哪怕十次、二十次,直到朕改掉為止。”
公元808年4月,李純對有關部門推舉的考生進行考試,牛僧孺等人直言不諱地批評時政,吏部侍郎楊於陵等考官很是欣賞這種青年才俊,給牛等人評為優(yōu)秀,李純也想重用他們,但李吉甫討厭牛等人太耿直,于是搬弄是非致使他們無法被委以重任,還借機污蔑楊於陵和裴垍等支持牛的人,迷惑皇帝貶了他們的官。
眼睜睜看著國家浪費人才,有人實在著急,翰林學士、左拾遺白居易給李純上疏說道:“牛僧孺等人坦誠直率地評論國家大事,得到考官贊許,復試也都合格,但現在又不被任用,甚至還被驅逐,另外,楊於陵、裴垍都是有聲望有地位的大臣,他們無罪卻被貶官,這實在有損朝廷形象,陛下嘴上說鼓勵直言進諫,實際卻在打擊,此做法實在欠妥。”
白居易的上疏雖未被采納,但還是觸動了李純,他認真衡量一下大家的才能,沒過幾天,便提拔裴垍為宰相。
李純對宰相十分看重,當初德宗李適不信任宰相,天下大事小事都要親自處理,最終搞得一團糟,李純對那樣的做法十分不贊同,等他當皇帝的時候把該給宰相的權利全部下放給宰相,對他們推心置腹。李純曾經對宰相們說:“即便像太宗、玄宗一樣英明神武,還是要靠宰相等大臣完成龐大而繁瑣的工作,朕的能力跟他們相去甚遠,更要依靠各位才能治理好國家。”
這個世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有什么樣的領導就有什么樣的下屬,皇帝昏庸,大臣則奸佞居多,皇帝英明,大臣則忠直居多,裴垍等宰相也像皇帝對他們一樣來對皇帝,為朝廷提出利國利民的建議,這屬于本職工作自是不必多說,但身居高位不假公濟私確實難能可貴。裴垍的一個摯友大老遠地來到京城投奔他,裴垍好酒好肉地款待,還拿出自己的私房錢送給朋友,這位朋友一看裴垍還像當年一樣,于是便想給自己謀個官職,他看中了京兆府參軍這個職務,裴垍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那個崗位不適合你,我不會為私情而害國家,以后若是碰到瞎眼的宰相說不定會給你那個職位,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你就絕對當不上京兆府參軍。”
奸臣與圣主
李純勤政愛民,但天公并不作美,公元809年南方地區(qū)大旱,百姓溫飽出現問題,李純連忙派人去賑災。
臨行之前,李純對賑災官員說:“朕在宮中從不敢亂花一分錢,即便用一匹絲帛都要登記,但是,救濟百姓時朕卻不在乎花多少錢,你們一定要盡心盡力去辦事,不計代價解決好民生問題。”
送走賑災官員之后,李純覺得還應該再做點什么——頒布德音。
德音是什么?
簡單來說就是沒有實質意義的虛話,鼓勵老百姓振奮精神渡過難關。
德音也不能當飯吃啊,李絳和白居易并不贊同這樣虛頭巴腦的做法,他們對李純說:“老百姓需要些實在的恩惠,最好的恩惠就是減輕賦稅。”
李純確實是個難得的好皇帝,當即下詔免除災區(qū)當年賦稅,李絳等人紛紛上表稱賀。
皇帝如此圣明,自然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才得以重用,當年的“二王八司馬”集團中就有不少人才,首先回到皇帝視線的是郴州司馬程異,經過大起大落的官場洗禮,程異更加成熟,政績更加卓著,最終得到李純重用。(但此人是非觀不強,不知道輔佐皇帝當明君,只知道滿足皇帝要求,后來李純追求安逸、奢華的生活,程異為他提供了資金方面的保障。)
真正的人才得到重用,在政治舞臺上大展拳腳,濫竽充數的家伙也想從中分一杯羹,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裴均勾結太監(jiān),給李純送來大量精美銀器。李絳和白居易知道此事后,對李純說:“裴均這是在試探陛下,如果收下這些東西,他還會送來更多,圣明的君主不應該被這樣的大臣左右。”
李純聽完二人的話,立刻把銀器交給相關部門妥善處理。
經過李純和諸位大臣的努力,朝廷上下積累了幾十年的弊病在慢慢消除,但朝廷外部一些問題還很嚴重,最讓人揪心的就是藩鎮(zhèn)割據,李純即位之后藩鎮(zhèn)割據的形勢有了一定改觀,不過那些大的藩鎮(zhèn)仍然不受朝廷管轄,雖然他們并未犯上作亂,但藩鎮(zhèn)的人事、財政、軍事等大權都不在皇帝手中。
此刻,李純準備拿成德節(jié)度使王承宗開刀,整治一下河北地區(qū)的藩鎮(zhèn)。
為什么拿王承宗開刀?
因為他老爹,也就是上一任節(jié)度使王士真剛剛去世,李純想通過朝廷來任命節(jié)度使,而不是按照慣例采取世襲制度。
裴垍等大臣都表示反對,他們并不是不想收回皇權,而是因為這種弊病已經根深蒂固,要想革除必須有計劃有步驟地慢慢來,現在朝廷若是直接派個節(jié)度使,那王承宗肯定要造反,朝廷只對付一個王承宗的話問題還不大,但河北幾個大的藩鎮(zhèn)世襲已經四十多年,像范陽、魏博等藩鎮(zhèn)也是代代世襲,他們看到朝廷如此對待成德一定會聯起手來進行對抗,朝廷尚不具備討伐這些大藩鎮(zhèn)的實力。
文官們從大局出發(fā)勸李純對于王承宗的事情保持冷靜,做好長遠打算,但部分自私的武將并不這樣認為,他們想通過打仗來建功立業(yè),根本不管這仗是否該打。左神策軍中尉吐突承璀是李純身邊得寵的宦官,他擼胳膊、挽袖子主動請纓要替皇帝掃平叛亂。偏偏還有更善于揣摩領導意圖的馬屁精跟著起哄,宗正少卿李拭上表對李純說:“絕不能讓王承宗這樣的人逍遙法外,應該派吐突承璀這樣忠心耿耿的大臣前去平叛。”
李純是個聰明人,他拿著李拭的表章給諸位大臣看,說道:“這是一個試圖揣摩朕心思的奸臣啊,你們要記住這個名字,以后不要提拔任用。”
事實證明,奸臣不可能蒙蔽圣主的眼睛。
吐突承璀不能在戰(zhàn)場上建功立業(yè),便想別的方法討皇帝歡心。他立了一個圣德碑,請求皇帝讓翰林學士撰寫碑文,當然,這樣的碑文肯定是夸皇帝圣明的,李純覺得這是件好事,便讓李絳親自操辦。
李絳并沒有領旨撰寫碑文,而是對皇帝說:“堯舜禹湯沒有一個自己立碑夸自己的,自賣自夸的恰恰是秦始皇那樣的皇帝,陛下想效仿什么樣的皇帝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純立即讓吐突承璀把圣德碑毀掉,吐突承璀不死心,想再找機會勸皇帝把這碑弄好,說這碑實在太大,不好毀,找工匠慢慢處理,李純可不想拖延下去,態(tài)度十分堅決的對他說:“多用幾頭牛把那碑拉倒!”
吐突承璀無奈,只得按照皇帝的吩咐來做,最終,足足用了一百頭牛才把圣德碑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