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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鹿來
《等鹿來》是美國著名作家,約翰·繆爾關(guān)于各種動物的觀察隨筆。
繆爾是十九世紀美國自然文學和自然保護運動的先驅(qū),他提出了“國家公園”的概念,并最終促成了國會立法,設立了黃石公園和約塞米蒂公園。 繆爾的自然文學水平在美國文學史上占有很高的地位,和梭羅、巴勒斯、愛默生等人一樣,都是自然文學的經(jīng)典,是美國人重要的精神財富。 《等鹿來》搜集了繆爾一生關(guān)于獸類、鳥類、家養(yǎng)動物的多篇文章,集中呈現(xiàn)了他的文風和自然觀念!兜嚷箒怼访鑼懥丝姞杻煞N類型的動物,一種是他在美國西部塞拉山脈的約塞米蒂國家公園里的所見到的飛禽走獸,突出這些動物的優(yōu)雅、堅忍和自由精神。第二類是他成長過程中,見到的一些更為平常的馴養(yǎng)動物,描寫了他與動物之間真摯的情感,以及動物的生與死帶給他的深沉的反思。
《等鹿來》:“國家公園”之父最經(jīng)典的篇章,美國人的國情讀本。300多幅彩色插圖,紙上的視覺盛宴。
動物生而自由(序)
人權(quán)完全不像哲學家和政治家所想象的那么有影響或重要。正如理查德·瓦薩斯喬姆(Richard Wasserstrom)說的:“如果任何權(quán)利都是人權(quán)……它一定只配人才能擁有,也只能被人所擁有。”這種學說是反對奴隸制、種族歧視主義、性別歧視主義等等的強大武器。然而,如果其他物種的成員也具有對人來說極其重要的權(quán)利(如,自由的權(quán)利),那么,關(guān)于人權(quán)的全部話題就會變得不如先前那么有影響,而且,從道德的觀念來看,我們還會明白:人和其他動物之間的差別幾乎并不如我們通常所想象的那么重要。 一些哲學家認為,非人動物(有時候我會遵循通常的習慣,把他們簡單地稱為“動物”)完全沒有權(quán)利,因為他們不是能夠擁有權(quán)利的那種生物。我要論證的就是動物的確擁有權(quán)利(具體地說,他們擁有自由的權(quán)利)。 我們要遵循下列方法。首先,我們選擇討論我們認可的人所具有的那種權(quán)利;然后,我們要質(zhì)問,人與動物之間是否存在相應的差別,這種差別是否會使我們否認動物的權(quán)利。如果不能證明的話,那么,我們正在討論的權(quán)利就是既為人所有,也為動物所有的。 現(xiàn)在,讓我來詳細地闡述根據(jù)這種方法所獲得的各種結(jié)果!堵(lián)合國世界人權(quán)宣言》(The United Nations 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第五條指出,所有人都具有不受折磨的權(quán)利。人具有不受折磨的權(quán)益,因為他有感受到疼痛的能力,而不是因為他會數(shù)學或者做任何這類的事情。然而,兔子、豬、猴子也具有體驗疼痛的能力。那么,不受折磨的權(quán)利就要為所有能感受疼痛的動物共享;所以,它不是人所特有的一種權(quán)利。此外,《人權(quán)宣言》第18條指出,所有人都擁有隨其所愿的信教權(quán)。我認為,這是一條僅僅屬于人而不能屬于動物的權(quán)利,因為只有人才有宗教信仰,才有信教的能力。 不受折磨的權(quán)利和自由信教的權(quán)利是相對清楚,并不復雜的。但當我們思考一個更加復雜的權(quán)利,如財產(chǎn)權(quán)利,情況將會怎樣呢?這里我們可以接著問一問,為什么我們認為人擁有這個權(quán)利?其根據(jù)何在?而且,相同的情形是否能夠代表動物的利益?讓我們來思考一下諸如洛克的財產(chǎn)權(quán)利觀: 我們可以說,身體的勞作,雙手的勞動,都確切地屬于他自己。那么,無論他怎樣消耗自然提供和賦予的這種狀態(tài),他都已經(jīng)把他的勞動投入進去了,并把勞動和他自己得到的某些東西融為一體,并由此使之成為了他的個人財產(chǎn)…… 他從橡樹下?lián)焓跋鸸,從森林中的果樹上采集蘋果當作食物,他理所當然地把它們據(jù)為己有。……是勞動把這些(采集的)果實和那些(天然的)果實區(qū)分開來;勞動給這些(采集的)果實添加了某些比萬物之母的自然已有的更多的東西。因此,它們就成了他的私有財產(chǎn)。 如果洛克的理論是正確的,那么緊接著就可以說:像松鼠這樣的動物也有財產(chǎn)權(quán);因為松鼠采集堅果作為他們食物的方式和洛克描寫的人類勞動的方式是一樣的。人和松鼠之間沒有相應的差別:他們都是撿拾堅果,把它們帶回家,存儲起來,然后吃掉。因此,說人對他所采集的堅果有占有權(quán),而松鼠卻沒有,是不合理的。 現(xiàn)在,我轉(zhuǎn)而論述自由權(quán)。在現(xiàn)代史的大量宣言中,例如最為重要的三大宣言——《美國獨立宣言》(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of the United States)(1776)、《法國人權(quán)宣言》(French Declaration of the Rights of Man)(1789)、《聯(lián)合國世界人權(quán)宣言》(1948),都把自由權(quán)看作是最基本的人權(quán)。事實上,每一個探討過這個主題的哲學家都有過不懈的追求;我還沒見過不把自由權(quán)作為首要權(quán)利的“人權(quán)”觀?紤]到這點并記住,一些哲學家懷疑動物是否能夠擁有任何權(quán)利,因此,發(fā)現(xiàn)他們在某些方面限定了自由(就當前的目的來說,自由〔liberty〕或自主〔freedom〕說的都是一回事),而在這些方面只有人類才可能擁有自由權(quán),這是不足為奇的。如,J. R. 盧卡斯(J. R. Lucas)說道: 自由的要義是:一個理性主體,當他能夠以其最好的方式,而不受制于外在因素干擾其行為之時去行動,就是自由的。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以這種方式去理解自由,那么,動物是否具有自由的權(quán)利這個問題就不會產(chǎn)生了,因為 “理性主體”這個觀念,很明顯只有人在思維中才能形成。但是,同樣明顯的是,這個定義沒有被當作關(guān)于自由的一個普遍定義,因為這個觀念既適用于人,也適用于動物。一頭獅子在其自然棲息地單獨行動,是自由的,而他被關(guān)在動物園,就不是自由的。一只關(guān)在小鐵絲籠的雞就不如一只在農(nóng)場空地上溜達的雞更自由。一只鳥從籠子里釋放出來,飛向藍天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獲得自由”。因此,我們要對自由重新定義,消除這個定義傾向于人的偏見,其定義如下: 自由的要義是:一個生物,當他或她能夠隨其所愿,而不受制于外在因素干擾其行為之時去行動,就是自由的。 這個定義很好地表達了我將涉及的關(guān)于自由的概念。按照前面所說,我們也許會繼續(xù)追問:為什么認為人有這項權(quán)利?它的依據(jù)是什么?相同的或非常類似的情形是否能夠代表其他物種的成員? 一種可能是把自由看作是一種自在的善,完全不需要再做進一步的證明。如果我們采取這種態(tài)度,那么我們也許要爭論的是:人具有自由權(quán),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能力享用任何不可剝奪的內(nèi)在善的權(quán)利。但是,這種推理過程將同等地應用于其他動物物種。如果我們把自由權(quán)賦予給人類,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能力享受我們把自由當作自在善的某種東西,那么,我們也必須把自由權(quán)賦予給任何其他動物,因為他們有能力追求行動的這種方式而不是那種方式。 然而,并不是多數(shù)哲學家都對這種方法感到滿意,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認為,自由權(quán)可以看作來源于一個人更為基本的權(quán)利:不使某個人的利益因受到外來的限制而受到傷害。 但是,許多其他物種的利益同樣會因缺乏自由而受到傷害。許多野生動物被關(guān)押在籠子里不能很好的生活是一個常見的事例:把他們從自然棲息地擄走并投進動物園,他們開始變得瘋狂和抑郁起來。有些動物變得很兇殘,極具破壞性。他們在關(guān)押中通常不會生育,即使是生育了,幼崽也常常不能存活;最后,許多物種的成員在關(guān)押中比在他們的自然棲息地死得更早。一本廣泛使用的心理學教科書講述了動物園里雌性狒狒被同伴撕成碎片,而在自然環(huán)境中,這種事情幾乎不會發(fā)生?茖W家們在關(guān)押動物對動物的影響方面進行了許多研究。其中70年代著名的恒河猴“絕望井”的試驗證明了禁閉對動物的影響是終生的。 那些用來食用的動物也遭受了受到限制的痛苦。在被屠宰之前,奶牛一生在“飼養(yǎng)場”度過,被剝奪了任何放牧的生活,甚至適當?shù)幕顒印P∪馀1幌拗圃诜浅P〉娜ψ永,甚至不能轉(zhuǎn)身。更不用說養(yǎng)殖場里的雞的處境了。 我們需要區(qū)分兩件事:首先,我們需要區(qū)分該類動物他們的利益是否由于剝奪自由而受到損害;其次,我們需要確定在何種自由程度下,動物的利益才不會受到傷害。獅子(而不是小雞),為了他們的繁衍需要在他們的自然棲息地設定完全的自由;然而,大多數(shù)昆蟲的需要非常有限,以致他們完全不涉及自由的利益。 在這一點上,關(guān)于人類的高級理性的問題需要重新解釋。因為,認為只有理性主體可以自由,也就是說,自由對理性主體具有特殊的重要性,而對非理性的生物卻無關(guān)緊要,如此定義自由其實是一個 錯誤。 在所有哲學家對自由“人權(quán)”討論的著作中,幾乎都可以找到各種形式的這種思想。關(guān)于這點我想做兩個初步的評論。首先,這與我所具有的某種感情有關(guān)。關(guān)于大型動物如獅子或大象在動物園被展覽,是非?杀氖虑椋宜麄儽唤蹈駷閮H僅是為了人們欣賞的一種景象而已。我在這里提到的理由是,在過去,曾經(jīng)缺乏“理性”的人類遭受了同樣的命運。沙爾特(Salt)寫道: 兩、三個世紀以前,靠救濟生活的人和精神病患者常常被關(guān)起來。孩子們也許就在保姆的帶領(lǐng)下一起去“觀賞”他們,而且這種景象是給人帶來愉悅的某種事情。我曾聽我媽媽講過在薩洛斯伯里(Shrewsbury)的這種事情。保姆問:“孩子們,今天我們要去哪兒。俊焙⒆觽兙蜁爨斓溃骸班,我們?nèi)タ疮傋,求求你了!?br /> 我們大多數(shù)人會為此感到震驚,可以給出許多理由說明為什么這種做法是野蠻的。首先,因為它也許傳授給孩子的是麻木不仁的態(tài)度。當然,面對動物的類似情景時,也會出現(xiàn)這樣的效果。然而,難以相信我們最初的反應是經(jīng)過這種思考的。這種景象充滿了悲哀和侮辱。事實上,不管是精神病患者還是獅子,被展覽示眾幾乎都是不合理的。其次,我對與自由價值的相關(guān)的各種推理表示普遍懷疑。正如哲學家們經(jīng)常強調(diào)的,如果我們?nèi)祟愐グl(fā)展和行使作為理性主體的權(quán)力,擁有我們想要的生活,那么擁有自由就是必要的,這也許是正確的。但是,同樣正確的是,對于許多非人的動物來說,如果他們以對他們來說是很自然的那種方式生活、繁衍;或者,簡單地說,正是因為他們是各種各樣的生物,他們才能認識到他們所具有的權(quán)益……那么,自由也是必要的。 綜上所述,無論賦予給人類的自由權(quán)是怎樣推理的,似乎都是同樣適用于至少是某些其他物種的情形。那么,自由權(quán),就不是“人”獨有的一種權(quán)利。 詹姆斯·里查爾斯 (美國著名平權(quán)主義哲學家) ? 這世界不是為人類而生(繆爾 自序) 我們都這么聽說,這個世界是特意為人類創(chuàng)造的-——而這不過是一個未經(jīng)事實驗證的假設而已。在這個上帝的世界里,大量不同種族的人類無比痛苦和震驚地發(fā)現(xiàn),竟然會有一些東西——不管是死物是活物——既不能吃,在某種程度上也沒用。人類對造物主的意圖懷有明確的成見,當他們把自己的主描繪得如同異教偶像的時候,幾乎不可能為自己表現(xiàn)出的大不敬而愧疚。主被他們視為一個遵紀守法的開明紳士,支持共和制或者君主立憲制,信奉英格蘭的文學和語言,是大英憲章、禮拜學校和傳教會的熱心支持者,就像任何廉價劇院里都有的木偶一樣,也是純粹的人工制造。 既然如此看待造物主,那么,對創(chuàng)世的各種錯誤觀點甘之如飴就不足為奇了。觀念這么統(tǒng)一的人們在看待諸如羊的問題時就覺得不難解決了——“它給我們供吃的和穿的,吃青草和小白雛菊,對羊肉和羊毛的索取大概就是我們?nèi)祟愒谝恋槌粤颂O果而惹出來的! 出于同樣的如意算盤,鯨魚成了我們的魚油倉庫,同星星一起照亮我們黑暗的旅途,直到我們發(fā)現(xiàn)賓夕法尼亞的油井。植物呢,麻(hemp),顯然就是為了漁船繩索、纏繞包裹和絞殺惡人而生。顯而易見,棉花就是另外一個為了衣物而生的例子。鐵是為了制作錘子、犁鋤和子彈頭而生。所有一切都是為我們而生,其他那些零零碎碎、無足輕重的小玩意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我們不妨問問這些傳授神意的學識淵博的人們,為什么會有吃人的動物呢?獅子、老虎和美洲鱷(alligator)為什么會向原始人張開血盆大口?為什么會有不計其數(shù)的毒性昆蟲咬傷勞工噬飲鮮血?難道人類就是天生給他們吃喝的嗎?哦,不是!根本不是!這些是與伊甸園的蘋果和惡魔有關(guān)的未解之謎。為什么水會載舟覆舟?為什么有如此多的劇毒礦物毒害人類?為什么有這么多的植物和魚類成了人類的敵人?為什么造物的主人要與他的臣民同樣遵守生命規(guī)則?哦,所有這些都是邪惡的,或某種程度上與人類在伊甸園的罪有關(guān)。 今天,這些有遠見卓識的好為人師者似乎從來沒想過大自然創(chuàng)造動物和植物大概可能首先是為了每個物種的幸福,而不是只為了創(chuàng)造人類的幸福。為什么人類不把自己視為造物偉大單元中的一個小部分呢?如果某種生物對宇宙的完整性并不重要的話,上帝為什么會勞心勞力地創(chuàng)造他呢?宇宙缺少了人會不完整,同樣地,缺少了透過顯微鏡能看到的最小生物,宇宙也會不完整,即使他們生存在我們驕傲自滿的視界和知識之外,也是如此。 從地球的灰塵中,從能找到的最常見元素中,造物主創(chuàng)造了智人。從同樣的材料中,他創(chuàng)造了其他生物,不管他們對我們來說是有毒的還是無足輕重的。他們是土生土長的伙伴和我們的同類。那些還在費力修補點綴現(xiàn)代文明的可怕正統(tǒng)人士,把那些同情心超越了我們?nèi)祟惙N族邊界哪怕一絲一毫的人都稱之為“異端邪教”。在地球上這樣胡作非為還不滿足,他們還說,只有擁有了至高無上帝之國所規(guī)劃的靈魂,人們才可以進入天國。 這顆星球,即我們美好的地球,在人類出現(xiàn)之前已經(jīng)成功地在星際間走過了漫長的旅程。在人類命名之前,整個生物大王國也曾經(jīng)享受過生命又化為過塵埃。當人類完成自己在造物計劃中的角色以后,也同樣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人們相信植物有著不顯著也不確定的知覺,至于礦石則根本沒有。但是為什么沒有哪種礦物可以被賦予某種知覺來與我們這些盲目排外的完美主義者用某種方式交流一下呢? 我想我可能已經(jīng)離題了。我用一兩頁來陳述,說明人類聲稱地球是為他們而生的,并且我也說了有毒的野獸、帶刺的植物和世上某些地區(qū)致命的疾病都證明了這個世界并不是為了人類而生的。一個赤道動物被帶到高緯度地區(qū)以后,他可能會因寒冷而死亡,所以我們說,這種動物在造物之初就沒有想讓他適應如此嚴酷的氣候。但是當一個人到了疾病肆虐的熱帶染病而亡,他卻并不能明白他天生就不適應這樣致命的環(huán)境。反而,他會譴責造物之母,盡管她可能從來沒到過熱病地區(qū),也沒把這當成上天對自作孽的懲罰。 更有甚者,所有不能吃、不能被馴化的動物以及所有帶刺的植物都是可恥的邪惡。根據(jù)牧師們的秘密研究,需要宇宙行星間的燃燒來進行化學清理。這么說來,人類也需要被清理,因為他們參與了大部分的邪惡。不僅如此,如果這宇宙間的熔爐也可以用來融化和提純,使我們能和這大陸上其他的造物相融洽,這樣一來,反復無常的“人族”或可以成為被虔誠祈禱的極致。但是,我十分高興能夠離開這些教會的火刑和錯誤,愉快地回歸到大自然永存的真理和美麗中去。
約翰·繆爾(John Muir ,1838-1914)出生于蘇格蘭,后隨全家移民到美國。美國早期著名的環(huán)保思想先驅(qū),在他的提議下,美國政府開始建立國家公園,有意識地保留免于人類開發(fā)的荒野。他一生都在旅行、寫作和演講,呼吁世界各國保護森林和荒野。他建立了塞拉協(xié)會,是目前美國的自然保護和戶外活動組織。
一 自由的野性
地球上最美的東西 鹿 003 野 羊009 獵食者023 活力無限的小精靈039 蜥蜴與響尾蛇053 蝗 蟲061 螞 蟻064 加州的蜂場068 約塞米蒂的鳥125 二 死亡與離別 155 他們和我們?nèi)绱讼嗨?br /> 冰川上的斯蒂金 157 同在檐下 183 失控的故事 193 動物之死 205
熊
塞拉熊(Sierra bear),顏色呈棕色或灰色,是動物中的珍稀物種,相當于植物中的紅杉,他們在約塞米蒂國家公園翻山越嶺,盡管并不為大多數(shù)游客所喜聞樂見,但他們的蹤跡卻隨處可見。他們穿越雄偉的森林與峽谷,應對著各式各樣的風霜雨雪,為自己的力量而愉悅。他們四海為家,與一棵棵樹、一塊塊巖石,以及茂密的樹林和諧相處。這些快樂的家伙!他們的足跡留在在一個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銀杉樹林中的百合花花園,綿延幾公里、一望無際的各種各樣的灌木林,波瀾起伏的高山上,山谷里,溪流兩岸河床上盛開的花海。峽谷里樂音聲聲,瀑布處處,美麗的公園宛若伊甸園,在這些美景里,人們希望迎面而來不期而遇的是天使,而不是熊。 對于他們來說,這片快樂的圣地上不存在饑餓。一整年,他們都有著充裕的口糧,他們所鐘愛的千百種食物一年中都是應季的,都是手到擒來的。如果把大山比作食品商店的話,這些食物就好像是貨架上的商品。從這座山到那座山,從這個山頂?shù)侥莻山頂,從一種氣候地區(qū)到另一種氣候地區(qū),他們爬上爬下,大快朵頤,輪番吃個遍,就好像從南走到北,游歷了不同的國家,遍嘗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對于他們來說,除了花崗巖之外,沒有什么是不能吃的:每種樹、每種灌木、每種草,無論是帶花兒的,還是帶果兒的,葉子也好,樹皮兒也罷,都可以填進他們的肚子。小動物也不例外,任是誰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獾(badger)、囊鼠、地松鼠、蜥蜴、蛇等等,還有螞蟻、蜜蜂、黃蜂,不論是老是嫩,連蛋帶窩帶巢都吃掉。他們把食物撕碎,悉數(shù)吞入到他們那不可思議的肚子里,那些食物就好像被丟進了一團火,消失了。這是怎樣的一種消化能力!他們吞下一只新鮮的羊、一只受傷的鹿或是一頭豬的速度,與一個小男孩吞下一個黃油松餅差不多。倘若他們吃的肉是一個月之前死的動物,他們?nèi)耘f會甘之如飴。前一餐若是進食了這種惡心的肉,下一餐或許會選擇吃一些諸如草莓、三葉草(clover)、蘑菇、懸鉤子(raspberry)、熟了的橡果和紫葉稠李(chokecherry)一類的食物。有時,好像他們會擔心自己地盤上的食物會因為怕被自己吃掉而跑掉,他們也會私闖民宅,找些糖、干果、腌肉一類的食物吃。 有時,他們甚至會吃掉守山人的床,但是當他們已經(jīng)美美地用過更美味的一餐以后,他們通常不會動床,盡管人們早就知道:他們曾經(jīng)從屋頂上的天窗把床拉出去,然后放在樹下,躺在床上,美美地睡過午覺。塞拉熊可以把一切填進肚子,但是從來不會成為別人的腹中餐,但是人類除外,人類是他們唯一懼怕的敵人。“熊肉”,一位我調(diào)查過的獵人說道,“熊肉是山里最優(yōu)質(zhì)的肉類。他們皮可以做成最舒適的床,油脂可以做成最美味的黃油,缺少了這種黃油的餅干吃起來就像豆子一樣乏味,兩塊這種黃油制成的餅干可以支撐一個人走上一整天! 我跟塞拉熊第一次會面時,我們雙方都十分恐懼和尷尬,但是,他們表現(xiàn)得比我要好一些。當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他們正站在一條不算寬闊的草地上,我則在草地一側(cè)的一棵樹背后躲藏著。他們站在那里休憩,我觀察過他們之后,猛地向他們沖過去,試圖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跑起來,以便觀察他們的步態(tài)。和我所聽到的所有關(guān)于熊很害羞的論斷截然相反,他們站在那里,紋絲沒動。我在距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而他們表現(xiàn)出來捍衛(wèi)自己領(lǐng)地的戰(zhàn)斗氣概,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我趕緊換上一副和善的面孔和舉止,此后再也不敢忘記野外應有的規(guī)矩了。 這次經(jīng)歷是我在去北部約塞米蒂山谷的時候發(fā)生的,這是我第一次在塞拉森林遠足。我十分渴望遇見動物,他們中的多數(shù)都會朝我走來,好像很愿意表現(xiàn)自己,很想與我熟識,但是熊卻一直在回避我。 一位年長的登山者在回答我問題的時候?qū)ξ艺f,除了冷酷的灰熊(grizzly)之外,其他的熊都是非常害羞的,我在山中行走很多年可能也不會見到一只,除非我能潛心研究,掌握獵人的秘密追蹤方法。然而,得知這一點后不到幾周的時間,我就遇到了剛剛提到的那只熊,現(xiàn)場領(lǐng)教了他。 我在距離約塞米蒂后方大約1公里的地方扎了營,這里緊挨著一條流經(jīng)印第安峽谷(Indian Canon)而最終落入山谷的溪流。一連幾個星期,我每天都會登到北邊的圓頂山(North Dome)上去繪圖,因為這里可以有開闊的視角,可以俯瞰山谷,這是繪制所需要的,此外我又迫切想畫清楚每一棵樹、每一塊巖石、還有每一片瀑布。我的好伙伴卡羅,是一條圣伯納犬(St.Bernard dog)。他是一個善良、伶俐的家伙,他原來的主人是一個獵人,整個夏天都不得不留在炎熱的平原上,所以把狗借給我一個季節(jié),這樣他的狗就可以留在山里這個環(huán)境更好的地方了?_對熊很有經(jīng)驗,也正是在他的帶領(lǐng)下,我才跟熊有了第一次接觸。不過,和熊一樣,他對我那不像獵人的表現(xiàn)同樣感到十分驚訝。在一個6月的清晨,陽光剛剛透過樹葉灑落下來,我出發(fā)去圓頂山開始了一天的繪制工作。在我還在沒走出營地半英里的時候,卡羅開始東聞西嗅了起來,謹慎地目視著前方,毛茸茸的尾巴也低了下來,耳朵也垂了下來,同時開始像貓一樣輕輕地踱著步子,每過幾碼就會回過頭來看著我,臉上生動的表情很明顯的在傳遞著:“前方不遠處有只熊”。我按著他指出的方向小心翼翼走著,直到到達一片我所熟悉的繁花似錦的草地。接著,我匍匐著前進,爬到了一棵位于草地邊緣的樹下,之前聽到的關(guān)于熊很害羞的話頓時涌上心頭。 透過樹的遮擋小心地望過去,一只結(jié)實的淺黃褐色大熊映入眼簾,他就在離我30碼的地方,半直立著,爪子搭在一棵倒在草地上的冷杉樹干上休息,他的臀部幾乎掩埋在了一片花草中。他聚精會神地聽著周圍的動靜,極力地捕捉著四周的氣味,看得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察覺到了我們在靠近。我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充分利用自己的條件來了解關(guān)于他的一切,因為擔心著他不會在這里停留太久。在他身后,世界上最美的冷杉樹構(gòu)成了一堵墻,這堵墻里有一個灑滿陽光的花園,他就在這花園里警惕地站立著,構(gòu)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 就這樣仔仔細細、從從容容地觀察了他一會兒,我注意到他那尖尖的口鼻似乎好奇似地向前探了探,又長又蓬松的毛搭在他寬闊的胸前,硬硬的耳朵幾乎被毛發(fā)遮住。他的頭緩慢而沉重地轉(zhuǎn)動著,我愚蠢地向他沖了過去,揚起手臂大喊大叫想嚇唬嚇唬他,看看他跑的樣子。但是他對于這一表演并不在意,只是把頭朝前又伸出了一些,用犀利的眼光盯著我,似乎在說:“你要怎樣?你要是想打架,我都準備好了。”我開始感覺到害怕,要跑。但是我又很害怕逃跑,擔心他會因為我跑受到刺激來追我,因此,我堅守陣地,隔著約12碼的距離盯著他,臉上盡量現(xiàn)出英勇無畏的表情,祈禱人類的眼神能夠收到人們說過的那樣偉大的效果。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情形之下,似乎這個照面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熊看我如此的堅定,淡定地把大爪子從樹干上挪了下來,拋給我一個犀利的眼神,似乎在警告我不要跟著他,隨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緩慢地走到草地里,進入了森林。他每走幾步便會回頭看一下,確保我沒有趁機從背后對他發(fā)起攻擊。我非常高興與他告別,連他艱難的穿過百合叢和美洲耬斗菜(columbines)慢慢消失的畫面都讓我都非常享受。 從那時起,每每接近熊時,我都會向他們表現(xiàn)出我的敬意,但他們?nèi)匀皇菍ξ揖炊h之。不過,從那之后,他們常常會在半夜造訪我的營地,而我記得與熊在白天近距離接觸也不過只有一次罷了。這次我見到的是一只灰熊,真是太幸運了,我跟他的之間距離比上次跟那只黃褐色的還要近。盡管這只灰熊不算大,但是在距離不到12碼的地方觀察,還是令人生畏的。他身披濃密的灰色皮毛,頭部差不多算是白色。當我第一眼看到他時,是在距離差不多75碼的地方,他正在一棵橡樹(Kellogg oak)下吃橡果,我試圖不打擾他偷偷接近。但是他好像是聽見了我踩到碎石上的聲音,或是聞到了我的氣味,竟然直奔我而來,每走過一根樹干,就會停下看一看,聽一聽。我擔心我起身逃跑會被他發(fā)現(xiàn),我就匍匐前進了一小段,然后躲在了一棵肖楠(libocedrus)后,希望他經(jīng)過的時候不會發(fā)現(xiàn)我。很快,我看見他朝我相反的方向走開了,站在那里向前看著,而我則透過皺巴巴的樹干偷窺著他?墒亲詈,他還是轉(zhuǎn)過了頭看見了我,用犀利的目光盯了我一兩分鐘,隨后,警惕且高貴地消失在了一個灌木叢覆蓋的地震造成的碎石坡后面。 你如果把熊類厚重寬大的爪子考慮進去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對于野外環(huán)境的破壞確實是微乎其微。在灌溉良好的中部地區(qū)的花園里,在天氣溫暖的時時候,他們甚至會在這片花草生長得最繁茂的草地上打滾,即使是這樣,他們對草地的破壞也沒有那么明顯。相反,在大自然的指引下,這些體型龐大的動物們往往充著當花園守護者的角色。在鋪滿針葉與灌木的森林地表,在粗糙的冰川草甸的草地上,熊并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但是,在湖邊岸上的沙地上,他們碩大的腳印構(gòu)成了一排排美麗壯觀的刺繡。他們很長時間以前留下的一些腳印遍布中央峽谷的兩側(cè),雖然有些地方布滿了灰塵,但是這些腳印并未給土壤帶來不可恢復的印記。為了夠到松子和橡果,他們對松樹和橡樹的樹枝又咬又扯,但是由此對樹枝產(chǎn)生的破壞卻不明顯,所以很少會有登山者注意到。在覓食螞蟻的過程中,為了掏出倒下的樹干里的螞蟻窩,他會把整整齊齊蓋滿地衣的腐爛樹干撕爛。但是散落一地的碎屑會被雨水沖開,或被大雪和傾斜的植物掩蓋,很快就恢復了常態(tài)。 有多少熊以約塞米蒂公園為家,可以通過兩個最出色的獵人鄧肯和老大衛(wèi)·布朗獵殺的熊的數(shù)量大致推測出來。大概在1865年,鄧肯開始以第一獵熊者而聞名。當時,他在樹林中漫游,捕獵,對默塞德(Merced)的南岔地區(qū)進行偵查。一個朋友告訴我,鄧肯在他位于瓦沃納(Wawona)的小屋的附近獵殺了第一只熊。鄧肯鼓起勇氣開了一槍之后就嚇跑了,甚至都沒有查看自己是不是射中了。幾個小時之后,他跑回來,發(fā)現(xiàn)可憐的熊先生已經(jīng)死了,因而有了下一次嘗試的勇氣。1875年,當我和鄧肯一起遠足,他對我坦承,他最初非常害怕熊,但當他獵殺了6只之后開始計數(shù),自那時起他開始下決心要做一名最出色的獵熊者。在9年時間里,他殺死49只熊,他一直把數(shù)量刻在他位于約塞米蒂公園南部新月湖(Crescent lake)岸邊小木屋的木頭上。他說他越了解熊,對他們越是抱有敬意,對他們的懼怕感也是越來越少。但與此同時,他也變得越來越小心,在他有絕對把握之前,絕對不開槍,無論等多久,無論要走多遠,一定要精準地算好風向、距離,還有發(fā)生意外時逃跑的路線。除此之外,還要將目標獵物的性格也考慮進去,是年輕力壯還是年紀稍大,是棕熊(brown bear)還是灰熊。對于年紀稍大的熊,他提不起什么興趣,而且還要小心謹慎,爭取不要打照面。他的目標是要獵殺大約100只熊,接下來,他更要確保自己在捕獵過程中的安全。熊并不是很值錢,無論如何,獵殺100只熊已經(jīng)夠有面子了。 最近我都沒有見過他,也沒聽到過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那血腥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增加了多少。我遠足的時候,偶爾會路過他的小屋。只見屋子椽子上滿滿登登的,吊著一捆捆的肉和熊皮,地上到處都是熊骨和毛發(fā),不知比熊窩亂多少倍。他給一個地理研究組織做了一兩年的向?qū)Ш瞳C手,還為在此期間學到的科學知識頗為自豪。他說,那些令人羨慕的登山者們使他不僅知道了那些樹與灌木的學名,熊的學名也被他爛熟于心了。 在這一帶,最著名的獵手要數(shù)大衛(wèi)·布朗了,年長的他是一個拓荒人,早在掘金熱期,他就在默塞德北部岔口的林間空地處扎下了營,那個小屋至今仍被人們稱作“布朗小屋”。對于捕獵者與勘探者來說,沒有哪個地方比這里更適合隱居的了。這里的氣候一年到頭都讓人喜歡,無論是天上的還是地上的美景,都美得像一場無休無止的歡宴。盡管他算不上是追隨風景的人,但是他的朋友說,他與別人一樣,看到美景的時候會意識到是美景,他還非常喜歡站在高高的山脊上俯瞰大地。 當食物不足的時候,他便會從位于壁爐上方的鹿角上拿下他那支老式長管來復槍開始捕獵。他一般都不用走很遠,因為鹿喜歡待在領(lǐng)航峰(Pilot Peak)山脊的斜坡上,那里樹木蔥郁,視野也很開闊,這樣鹿群既可以很好的休憩又可以警惕敵人來襲,他們在這里可以享受這個溫暖季節(jié)從海邊吹來的微風,從擾人的飛蟲中解放出來。在這片屬于鹿的灌木林中,他們找到了藏身之地和誘人芬芳的食物。一條小巧玲瓏、聰明伶俐的獵狗是布朗唯一的陪伴。這個小小的登山者能揣測到他要捕的獵物是什么,無論是鹿還是熊,或者僅僅是一只隱藏在冷杉樹頂?shù)乃呻u。在捕鹿的時候,獵狗桑迪幫不上什么忙,只是跟在主人的身后一路小跑,無聲無息地穿過花香四溢的樹林,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避免踩到干樹枝上發(fā)出動靜,在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向鹿清晨或日暮進食的那片樹叢眺望,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會偷偷地在山包后窺探。最后,在長有榿木和柳樹的陸地或是河邊,主人找到一頭雄鹿,將他成功獵殺,把鹿四條腿綁在一起往肩上一扛,就這樣回了營地。然而若是追捕熊,桑迪會扮演向?qū)У慕巧,成為獵人最重要的搭檔,甚至好幾次救了主人的命。而正是由于獵殺熊,大衛(wèi)·布朗成了一名遠近聞名的獵手。我的一個朋友曾經(jīng)去過他的小屋好多次,整晚整晚聽他講述自己的歷險故事。我從朋友這里了解到,他的捕獵方法其實很簡單,先是帶上他的來復槍和幾磅面粉,悄悄地、慢慢地穿過最荒僻的荒野,直到小桑迪發(fā)現(xiàn)熊剛剛留下的足跡以后,無論花上多長時間,都會窮追不舍,直到獵殺成功。熊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無論路途有多坎坷。桑迪一直在前方領(lǐng)路,不時會回過頭來看看主人是不是跟上了,來相應地調(diào)整自己的步伐和速度,桑迪不會表現(xiàn)出疲憊,也從來不會讓其他足跡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抵達高地以后,他就會停下來,審視著四周,可能就會看到熊先生正直挺挺地坐著吃灌木漿果呢。熊先生用大爪子扯下碩果累累的樹枝,再團到一起,只為能滿滿地把一大口塞進嘴里,全然不不顧里面是否夾雜了大量樹葉和樹枝。每年,根據(jù)不同的時間,獵人可以大致判斷出哪里會有獵物:春天和初夏時分通常會在茂密的青草和繁盛的三葉草地、漿果累累的小溪邊、抑或是蓋滿了紅菽草(pea-vine)和羽扇豆的斜坡上;而在夏末或是秋季,獵物們會在松樹下吃松鼠落下的球果,又或是在峽谷谷底的橡樹園里吃橡果、灌木果和櫻桃;而大雪過后,獵物們會在沖積扇的底部以螞蟻和黃蜂(yellow-jacket wasp)為食。出入這些熊進食的地方總要謹慎小心,以防與熊不期而遇。 “無論什么時候,”布朗說,“我總是先熊一步發(fā)現(xiàn)他,我可以很輕易的就將他獵殺,我只不過是會花上很多時間去搞清楚他在干些什么,他會在這個地方待多久,此外,還會研究一下風向和地面狀況一類的問題。然后,無論需要走多遠,我都會繞到他背風向的位置;我會爬著躲到距他100碼以內(nèi)的地方,通常會選擇一棵我可以爬上去的樹,要熊爬不上來才行。在這里,我先檢查好槍是否上了膛,再脫下靴子,以便在必要的時候爬得快一些。然后,把來復槍放在一旁,讓桑迪站在我的身后,就這樣等著熊站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至少我確信能從后面打到他的前腿。為了提防他向我發(fā)起攻擊,我會在他抓到我之前,爬上事先看好的那棵樹。但是,熊的動作十分遲緩,眼神又不很好,我又站在他的下風向,他無法嗅到我的氣味,所以通常在他看到我槍冒出的煙之前,我已經(jīng)開了第二槍。一般情況下,他們受了傷之后會試圖逃跑,我會讓他們跑上一段距離,覺得沒有危險了,再沖進灌木林追蹤他們。然后,桑迪肯定會找到他們的尸體,如果他們沒死,桑迪會像獅子一樣勇敢地大吼大叫來吸引熊的注意力,或者沖上前去從后面咬住他們,來保證我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內(nèi)伺機補上最后一槍! “嗯,是的,獵熊也是件充滿極大樂趣的工作,你的追蹤方法若是正確的話,就會非常安全。不過,獵熊與其他工作,特別是其他野外工作一樣,也存在著風險。我和桑迪好幾次都是死里逃生。熊也不是傻子,他和其他動物一樣,知道怎么躲開人類,除非他們有傷在身,身處絕境,或是懷了幼仔。在我看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一個成年熊媽媽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會抓住一個人來吃掉。不管怎樣,我們也吃他們,這是一個公平的游戲。但據(jù)我所知,在這些富饒的大山里,還沒有哪個人被熊吃掉過。人睡覺時,熊為什么不會將他捉住吃掉呢?我一直不明白。他們很容易就能將我們吃掉,我猜大自然對睡夢中的人心存敬意吧! 畜養(yǎng)綿羊的牧場主和他們的牧羊人用下毒或各種各樣的圈套殺死了大量的熊。熊喜愛羊肉,但也為那些進山的每一群羊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熊通常會在夜里潛進畜欄,用他的大熊掌把一只羊拍死,再把羊運到稍遠一點的地方,吃下半只,剩下的半只會在第二天的晚上回來吃,就這樣持續(xù)一個夏天,或者說在他被殺死之前一直是這樣的。然而,牧場主最大的損失不是由于熊直接的捕殺,而是由于羊群窒息而死。羊群在受到驚嚇之后會沖向畜欄而造成極度擁擠,每一次遭遇熊的襲擊之后,都會發(fā)現(xiàn)有10—15只羊因窒息死在了畜欄旁。有時畜欄會被沖開,羊群被沖散,跑到很遠的地方。春季里,有時羊群會有一至兩周免遭這些熊的攻擊,但是一旦熊們品嘗過了這優(yōu)質(zhì)的山區(qū)羊肉,他們就會不停地造訪,完全不在意各式各樣的預防措施。有一次,我與兩個葡萄牙牧場主一起住了一夜,他們對熊的造訪大傷腦筋,幾乎每天夜里熊都要造訪他的羊群2次、4次或者5次。他們的營地坐落在公園的中間位置,他們說這些惡劣的熊是越鬧越兇了,現(xiàn)在都等不到天黑,青天白日的就會穿過叢林跑出來,膽大包天,熊是想捉幾只就捉幾只。一天晚上,太陽還沒落山,一只熊就帶著兩只幼熊早早地過來吃晚餐,當時羊群正在慢慢地趕回營地。這個叫喬的老牧羊人想起許多有過類似經(jīng)歷的人的警告,當機立斷爬上了一棵高高的落葉松,把羊留給了強盜任意搶奪。安東尼大罵喬是膽小鬼,宣稱他絕不會讓熊當著自己的面把羊吃掉,讓狗向熊沖了過去,自己則手持木棍,邊跑便弄出很大聲音來造勢。兩只幼熊受到了驚嚇爬上了一棵樹,熊媽媽則跑過來迎戰(zhàn)牧羊人和狗。安東尼盯著朝他而來的熊媽媽吃驚不小,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回過神以后,撒腿就跑,跑得比喬還快,熊媽媽在他身后窮追不舍。他爬上了附近一個小屋的屋頂,這也是附近唯一能很快抵達的避難所。幸運的是,熊媽媽擔心自己兩個孩子的安全,便沒有爬上去追他,只是用要命的眼神恐怖地盯著他幾分鐘,威脅他。隨后,熊媽媽轉(zhuǎn)身快速回到她的幼熊身邊,將他們從樹上喚下來,一齊走向那群受了驚嚇擠作一團的羊群,拍死了一只羊,若無其事地大快朵頤起來。安東尼可憐巴巴地乞求行事謹慎的喬指給他一棵更好、更安全的樹,能讓他像水手爬桅桿一樣爬上去,兩腿纏在樹上,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老喬指給了他附近的一棵細長的松樹,那棵樹上基本沒有什么樹枝了。“所以,你跟老喬一樣了,在熊面前慫了吧?”聽罷這個故事,我說道。“嗯,我跟你講,”安東尼滿面憂傷地回答道,“近距離看熊的臉真是太恐怖了,她瞬間就能把我吃了,連骨頭都不剩?此谋憩F(xiàn),感覺我的每只羊都屬于她似的。打那之后,我再也不沖著熊沖了,我每一次都會選擇上樹。” 從那以后,每每日落前約一小時的時候,牧羊者們都會用畜欄把羊群圈了起來,再砍伐大量的干木頭,在畜欄外圍上一圈,用火點著,夜夜如此。夜晚,大家睡覺的時候,還會派一個人持槍站到一個建在營地旁松樹上的看守臺上放哨。但是,一兩個夜晚之后,這個用火圍起來的圍欄也不起什么作用了,因為熊漸漸地視其為一個便利條件,也漸漸習慣起來。 晚上時分,我待在他們的營地,觀賞了火墻的景觀,火光閃爍,煞是壯麗。周圍的樹被火光映亮,與四周孤寂的黑暗形成對比,兩千只羊趴在地上,擠成一團灰色,火光映照他們的眼睛,就像是一顆顆閃爍著的寶石。差不多半夜的時候,一對“掠奪者”——熊到了。他們明目張膽地從火圈上的一個小溝跨過,拍死了兩只羊,將他們拖出來,消失在了黑暗的樹林深處,留下10只羊因相互踐踏、窒息,死在畜欄邊。而那個嚇破了膽了的守衛(wèi)在樹上連一槍都沒敢開,還詭辯說擔心錯射了羊,因為在他還沒有瞄準熊之前,熊就已經(jīng)進了羊群。 清晨,我問這些牧羊人,為什么不把羊群遷到別的牧場呢,“哦,沒用!”安東尼叫道,“看我那些死了的羊,我們以前遷了三四次,但是沒有用,這只熊還是會追蹤過來。沒用。我們明天就要下山回家了,你看看我那群死了的羊,剩下的很快就會死個精光! 就這樣,他們比往常提前一個月被趕出了大山,繼美國士兵之后,熊充當了森林中最成功的守山者,但是一些熊還是被一些牧羊人成功地殺死了。近30年來,總共算起來大概有五六百只熊死在約塞米蒂公園里,死在獵熊者、登山者、印第安人、牧羊人的手里。但熊并沒有面臨滅絕的危險,F(xiàn)在約塞米蒂公園是由士兵來守衛(wèi)的,荒涼的土地上不僅大面積長出了植物,野生動物的數(shù)量也開始大量增加。公園里除了得到許可的人之外,均不允許隨意使用槍支,許可由負責部門批準發(fā)放。這一規(guī)定制止了那些無血不歡的牧羊人、獵人和游客們對熊和鹿,特別是對鹿的殘酷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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