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杜拉斯以小說《情人》聞名于世,但她生活中的情人與她演繹的愛情故事比她的小說更傳奇、更有戲劇性。在她眾多的情人當中,揚·安德烈亞是非常特別的一個,因為他和杜拉斯的愛情是一種“不可能的愛情。從這本書上來看,他好像自由了,雖然文字還擺脫不了昔日的痕跡。他無意暴露杜拉斯的隱私,但他筆下的世界在我們看來仍那么神奇,杜拉斯在作品中和生活中留下了無數個謎,揚也許是一把解密的鑰匙,盡管不是萬能的鑰匙。揚在書中告訴我們,本書并不是杜拉斯寫出來的,而是揚一個字一個字在打字機上敲出來的,那個“坐在走廊里的男人”和那個“灰眼睛的小男孩”原來就是揚;電影《大西洋》中那個看不清臉的側影、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原來也是他的杰作。本書是一部意識流小說,一部動人的抒情散文:時空打亂了,回憶、插敘、倒敘混在一起,維系它們的是愛情。當然,他的敘述和回憶也不乏驚世駭俗的的故事、情節(jié)和細節(jié)。熟讀杜拉斯的人還能在書中讀出濃郁的“杜拉斯味”來,從語言、語氣到結構、句法……
作為一部自傳性質的小說,《情人》是瑪格麗特·杜拉斯最負盛名的代表作,曾榮獲獲一九八四年法國龔古爾文學獎,同名電影的拍攝也加深了中國讀者對它的了解。全書以法國殖民者在越南的生活為背景,描寫貧窮的法國女孩與富有的中國少爺之間深沉而無望的愛情。
瑪格麗特·杜拉斯(1914—1996),法國小說家、劇作家、電影導演,本名瑪格麗特·多納迪厄,出生于印度支那,十八歲后回法國定居。她以電影《廣島之戀》(1959年)和《印度之歌》(1975年)贏得國際聲譽,以小說《情人》(1984年)獲得當年龔古爾文學獎。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 ,有 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 “我認 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 你 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 在你 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 面貌 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個形象,我是時常想到的,這個形象,只有我 一個 人能看到,這個形象,我卻從來不曾說起。它就在那 里, 在無聲無息之中,永遠使人為之驚嘆。在所有的形象 之 中,只有它讓我感到自悅自喜,只有在它那里,我才 認識 自己,感到心醉神迷。
太晚了,太晚了,在我這一生中,這未免來得太 早, 也過于匆匆。才十八歲,就已經是太遲了。在十八歲 和二 十五歲之間,我原來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我在十八 歲的 時候就變老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我 從來 不曾問過什么人。好像有誰對我講過時間轉瞬即逝, 在一 生最年輕的歲月、最可贊嘆的年華,在這樣的時候, 那時 間來去匆匆,有時會突然讓你感到震驚。衰老的過程 是冷 酷無情的。我眼看著衰老在我顏面上步步緊逼,一點 點侵 蝕,我的面容各有關部位也發(fā)生了變化,兩眼變得越 來越 大,目光變得凄切無神,嘴變得更加固定僵化,額上 刻滿 了深深的裂痕。我倒并沒有被這一切嚇倒,相反,我 注意 看那衰老如何在我的顏面上肆虐踐踏,就好像我很有 興趣 讀一本書一樣。我沒有搞錯,我知道;我知道衰老有 一天 也會減緩下來,按它通常的步伐徐徐前進。在我十七 歲回到 法國時認識我的人,兩年后在我十九歲又見到我,一 定會大 為驚奇。這樣的面貌,雖然已經成了新的模樣,但我 畢竟還 是把它保持下來了。它畢竟曾經是我的面貌。它已經 變老 了,肯定是老了,不過,比起它本來應該變成的樣子 ,相對 來說,畢竟也沒有變得老到那種地步。我的面容已經 被深深 的干枯的皺紋撕得四分五裂,皮膚也支離破碎了。它 不像某 些娟秀纖細的容顏那樣,從此便告毀去,它原有的輪 廓依然 存在,不過,實質已經被摧毀了。我的容貌是被摧毀 了。
對你說什么好呢,我那時才十五歲半。
那是在湄公河的輪渡上。
在整個渡河過程中,那形象一直持續(xù)著。
我才十五歲半,在那個國土上,沒有四季之分, 我們 就生活在惟一一個季節(jié)之中,同樣的炎熱,同樣的單 調, 我們生活在世界上一個狹長的炎熱地帶,既沒有春天 ,也 沒有季節(jié)的更替嬗變。
我那時住在西貢公立寄宿學校。食宿都在那里, 在那 個供食宿的寄宿學校,不過上課是在校外,在法國中 學。
我的母親是小學教師,她希望她的小女兒進中學。你 嘛, 你應該進中學。對她來說,她是受過充分教育的,對 她的 小女兒來說,那就不夠了。先讀完中學,然后再正式 通過 中學數學教師資格會考。自從進了小學.開頭幾年, 這樣 的老生常談就不絕于耳。我從來不曾幻想我竟可以逃 脫數 學教師資格會考這一關,讓她心里總懷著那樣一份希 望, 我倒是深自慶幸的。我看我母親每時每刻都在為她的 兒 女、為她自己的前途奔走操勞。終于有一天,她不需 再為 她的兩個兒子的遠大前程奔走了,他們成不了什么大 氣 候,她也只好另謀出路,為他們謀求某些微不足道的 未來 生計,不過說起來,他們也算是盡到了他們的責任, 他們 把擺在他們面前的時機都一一給堵死了。我記得我的 小哥 哥學過會計課程。在函授學校,反正任何年齡任何年 級都 是可以學的。我母親說,補課呀,追上去呀。只有三 天熱 度,第四天就不行了。不干了。換了住地,函授學校 的課 程也只好放棄,于是另換學校,再從頭開始。就像這 樣, 我母親堅持了整整十年,一事無成。我的小哥哥總算 在西 貢成了一個小小的會計。那時在殖民地機電學校是沒 有 的,所以我們必須把大哥送回法國。他好幾年留在法 國機 電學校讀書。其實他并沒有入學。我的母親是不會受 騙 的。不過她也毫無選擇余地,不得不讓這個兒子和另 外兩 個孩子分開。所以,幾年之內,他并不在家中。正是 他不 在家的這幾年時間,母親購置下那塊租讓地。真是可 怕的 經歷啊。不過,對我們這些留下沒有出去的孩子來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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