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集結(jié)了中國當(dāng)代著名作家描寫東西南北地域文化的名篇佳作,生動地講述了他們眼中的中國風(fēng)土人情,描述了各地有趣的人性、習(xí)俗和風(fēng)貌,完整地呈現(xiàn)了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
在這些散文大家的指尖下,或調(diào)侃,或詼諧,或溫情,或留戀……流淌出的不僅是文字,更是文字后面對這片土地的深深眷戀。這里有忠厚樸實的山西、豪氣直爽的東北,有好客仗義的山東、機巧聰敏的上海,有陰柔謙和的福建、剛?cè)岵暮,有靈秀膽大的廣東、有灑脫安逸的重慶……
這是一本關(guān)于中國的風(fēng)土人情、歷史、文明和社會的書。作者都是中國當(dāng)代的著名作家,他們用最細膩的筆觸和最獨特的視角來呈現(xiàn)他們眼中的中國,為人們提供一場視覺的饕餮盛宴! ∵@些佳作名篇,讓我們我們更加貼近自己的土地,更加了解周圍的人! ∩倘私(jīng)商用得到它,自省反思可以閱讀它,閑聊瞎侃可以說起它,是每個中國人了解自己的地域文化符號與性格的最佳讀本。
余秋雨:著名文化史學(xué)者、作家,著有《文化苦旅》《霜冷長河》《千年一嘆》《行者無疆》等書。
王安憶: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女作家,著有《小城之戀》《長恨歌》《桃之夭夭》《遍地梟雄》等書。
葉兆言:中國當(dāng)代著名作家,著有《一號命令》《舊影情懷》《雜花生樹》《陳年舊事》等書。
【失落了上海,你就失落了一個時代】 余秋雨
【上海的百年一夢】 王安憶
【浸透六朝煙水氣的南京蘿卜】 葉兆言
【那年,那一場蘇北的風(fēng)花雪月】 孟昌明
【濕潤雪花里的杭州夢】 張抗抗
【古樸秦漢風(fēng),關(guān)西有大漢】 何西來
【運走桃花的重慶】 莫懷戚
【生活在廣東,真是一種福氣】 梅 筇
【山歌好比漓江人】 彭 匈
【品一杯叫“福建”的功夫茶】 溫金海
【閩越福地,不可錯過的福州】 施曉宇
【山東好漢也柔情,齊魯君子亦豪爽】 劉玉堂
【咂摸咂摸“京味兒”】 陳建功
【天津人說話咯嘣脆】 林 希
【火辣辣的東北人情】 程黧眉
【失落了上海,你就失落了一個時代】 余秋雨
【上海的百年一夢】 王安憶
【浸透六朝煙水氣的南京蘿卜】 葉兆言
【那年,那一場蘇北的風(fēng)花雪月】 孟昌明
【濕潤雪花里的杭州夢】 張抗抗
【古樸秦漢風(fēng),關(guān)西有大漢】 何西來
【運走桃花的重慶】 莫懷戚
【生活在廣東,真是一種福氣】 梅 筇
【山歌好比漓江人】 彭 匈
【品一杯叫“福建”的功夫茶】 溫金海
【閩越福地,不可錯過的福州】 施曉宇
【山東好漢也柔情,齊魯君子亦豪爽】 劉玉堂
【咂摸咂摸“京味兒”】 陳建功
【天津人說話咯嘣脆】 林 希
【火辣辣的東北人情】 程黧眉
【抱愧山西,傷逝晉士】 余秋雨
【感性合肥,案頭安徽】 李潔非
【守望中原,守望故士青山】 張 宇
【大殺四方的湖南“蠻子”】 劉佑平
【剛?cè)岵先恕?王開林
【南北相爭之異趣】 趙無眠
特珠的群落
近代以來,上海人一直是中國一個非常特殊的群落。上海的古跡沒有多少好看的,到上海旅行,領(lǐng)受最深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上海人。他們有許多心照不宣的生活秩序和內(nèi)心規(guī)范,形成了一整套心理文化方式,說得響亮一點,可以稱之為“上海文明”。
一個外地人到上海,不管在公共汽車上,在商店里,還是在街道間,很快就會被辨認(rèn)出來,主要不是由于外貌和語言,而是由于不能貼合這種上海文明。同樣,幾個上海人到外地去,往往也顯得十分觸目,即使他們并不一定講上海話。全國有點離不開上海人,又都討厭著上海人。各地文化科研部門往往缺不了上海人。上海的輕工業(yè)產(chǎn)品用起來也不錯,上海向國家上繳的資金也極為可觀,可是交朋友卻千萬不要去交上海人。上海人出手不大方,宴會桌上喝不了幾杯酒,與他們洽談點什么卻要多動幾分腦筋,到他們家去住更是要命,既擁擠不堪又處處講究。這樣的朋友如何交得?
上海人可以被罵的由頭比上面所說的還要多得多。比如,不止一個擾亂了全國的政治惡棍是從上海發(fā)跡的,你上海還有什么話好說?不太關(guān)心政治的上海人便惶惶然不再言語,偶爾只在私底下嘀咕一聲:“他們哪是上海人,都是外地來的!”但是,究竟有多少地地道道的上海人?真正地道的上海人就是上海郊區(qū)的農(nóng)
民,而上海人又瞧不起“鄉(xiāng)下人”。于是,上海人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尷尬。這種尷尬遠不是自今起。依我看,上海人始終是中國近代史開始以來最尷尬的一群。剖視上海人的尷尬,是當(dāng)代中國文化研究的一個沉重課題。
徐家匯文明
上海前些年在徐家匯附近造了一家豪華的國際賓館,叫華亭賓館。這個名字起得不錯,因為上海古名華亭。明代弘治年間的《上海縣志》稱:
上?h舊名華亭,在宋時,番商輻輳,乃以鎮(zhèn)名,市舶提舉司及榷貨場在焉。元至元二十九年,以民物繁庶,始割華亭東北五鄉(xiāng),立縣于鎮(zhèn),隸松江府,其名上海者,地居海之上洋也。
因此,早期的上海人也是華亭人。但是,這與我們所說的上海文明基本不相干。我認(rèn)為上海文明的肇始者,是明代進士徐光啟,他可算第一個嚴(yán)格意義上的上海人。他的墓,離華亭賓館很近。兩相對應(yīng),首尾提攜,概括著無形的上海文明。
今天上海人的某種素質(zhì),可在徐光啟身上找到一些蹤影。這位聰明的金山衛(wèi)秀才,南北游逛,在廣東遇到了意大利傳教士郭居靜,一聊起來,十分融洽,徐光啟開始知道了天主教是怎么回事。這年他三十四歲,對以儒學(xué)為主干的中國宗教精神早已沉浸很深,但他并不把剛剛聽說的西方宗教當(dāng)作西洋鏡一笑了之,也不僅僅作為一種域外知識在哪篇著作中記述一下而已,而是很深入地思考起來。他并不想放棄科舉,四年后赴北京應(yīng)試,路過南京時專門去拜訪更著名的歐洲傳教士利瑪竇,詢問人生真諦。以后又與另一位傳教士羅如望交結(jié),并接受他的洗禮。
洗禮后第二年,徐光啟考上了進士,成了翰林院庶吉士,這對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來說已跨進了一道很榮耀的門坎,可以安安心心做個京官了。但這個上海人很不安心,老是去找當(dāng)時正在北京的利瑪竇,探討的話題已遠遠超出宗教,天文、歷法、數(shù)學(xué)、兵器、軍事、經(jīng)濟、水利等無所不及。其中,他對數(shù)學(xué)興趣最大,穿著翰林院的官服,癡癡迷迷地投入了精密的西方數(shù)學(xué)思維。不久,他居然和利瑪竇一起譯出了一大套《幾何原本》,付諸刊行。當(dāng)時還是明萬歷年間,離鴉片戰(zhàn)爭的炮火還有漫長的二百三十多年的光陰。
這個上海人非常善于處事,并不整天拿著一整套數(shù)學(xué)思維向封建政治機構(gòu)尋釁挑戰(zhàn),而是左右逢源,不斷受到皇帝重用!稁缀卧尽房卸旰,他竟然做了禮部侍郎,不久又成了禮部尚書。獲得了那么大的官職,他就正兒八經(jīng)地宣揚天主教,提倡西方科學(xué)文明,延聘重用歐籍人士,忙乎了沒幾年,勞累而死。徐光啟死后,崇禎皇帝還“輟朝一日”,以示哀悼,靈柩運回上海安葬。安葬地以后也就是他的家族世代匯居地,開始稱為“徐家匯”。徐光啟至死都是中西文化的一種奇異組合:他死后由朝廷追封加謚,而他的墓前又有教會立的拉丁文碑銘。開通,好學(xué),隨和,機靈,傳統(tǒng)文化也學(xué)得會,社會現(xiàn)實也周旋得開,卻把心靈的門戶向著世界文明洞開,敢將不久前還十分陌生的新知識吸納進來,并自然而然地匯入人生。不像湖北人張居正那樣為興利除弊深謀遠慮,不像廣東人海瑞那樣拼死苦諫,不像江西人湯顯祖那樣摯情吟唱,這便是出現(xiàn)在明代的第一個精明的上海人。
人生態(tài)度相當(dāng)現(xiàn)實的徐光啟是不大考慮自己的“身后事”的,但細說起來,他的身后流澤實在十分了得。他的安葬地徐家匯成了傳播西方宗教和科學(xué)文明的重鎮(zhèn)。著名的交通大學(xué)從十九世紀(jì)末開始就出現(xiàn)在這里,復(fù)旦大學(xué)在遷往江灣之前也一度設(shè)在附近的李公祠內(nèi)。從徐家匯一帶開始,向東延伸出一條淮海路,筆直地劃過上海灘,它曾經(jīng)是充分呈現(xiàn)西方文明的一道動脈,老上海高層社會的風(fēng)度,長久地由此散發(fā)。因此有人認(rèn)為,如果要把上海文明分個等級,最高一個等級也可名之為徐家匯文明。
浸透六朝煙水氣的南京大蘿卜
文 / 葉兆言
南京的人
南京人只是個大致的說法,是個大概,那意思就是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純粹的南京人只能從理論上去探討,對于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來說,活生生的南京人就是你,就是你周圍的人。南京人就是那些天天在你眼皮底下活動的人流。
不在乎你的祖籍是否在這里,也不在乎你是否在這里出生長大,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你在這個城市里生存了若干年,充分地呼吸過了這里的空氣,喝了這個城市的水,吃了在這個城市里買的米,那么,你就是南京人,南京人就是你。南京人就是那些上下班時匆匆從街上走過的男男女女,是那些站在路口吃羊肉串的年輕姑娘。南京人就是你天天耳聞目睹的那些人。
南京人從來就是一個廣泛的概念,廣泛難免掛一漏萬。南京人的特點是寬容,南京從來就是一個寬容的城市。事實上,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很少去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南京人。
調(diào)查表明,很多被問到自己是不是南京人的人,在一怔以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祖籍,人們都習(xí)慣于用祖籍來回答問題,于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告訴你不是南京人。
有關(guān)部門對一百七十一位南京居民,進行抽樣調(diào)查,結(jié)果只有一半的人,自稱祖籍是南京。近一半的人認(rèn)為自己不是南京人,雖然他們就出生在這個城市里面。南京人對自己是不是南京人這樣的話題,無所謂,不像上海人那樣,動輒說“阿拉上海人”如何如何。南京人缺少上海人那樣的凝聚力,上海人口的組成,遠比南京人口組成更復(fù)雜,但是上海人天生有一種整體感,天生有一種自己是上海人的認(rèn)同感。
南京人從來不排外,上海人常常使用“外地人”、“鄉(xiāng)下人”這些帶有鄙視語調(diào)的詞。這些排斥別人突出自己的詞里面,充分體現(xiàn)了一種優(yōu)越感。南京人沒有這種優(yōu)越感。歷史和現(xiàn)實也不經(jīng)常賦予南京人這種優(yōu)越感。南京人有時候也想認(rèn)真地做一做抖抖自己威風(fēng)的事,譬如針對“京派”“海派”,提出一個“寧派”的概念來,但這種說法更多的是像自說自話,不僅別的地方人不會這么認(rèn)同,就是南京人自己也不會認(rèn)同。南京人散漫慣了,結(jié)不了幫也成不了派,思想一向不統(tǒng)一。南京人是很難概括的,因為南京人的秉性向來讓人捉摸不透。
就說看電視劇,肖復(fù)興在談到北京人看《孽債》時,曾說過由此可見上海人的小家子氣,因為這里面的故事實在不至于這么折騰。自己的親骨肉,沒費什么事,由別人替你養(yǎng)大了,等于白白撿了個孩子,高興還來不及,有什么必要去尋死覓活。
北京人決不會讓五個孩子風(fēng)塵仆仆來了,結(jié)果三個孩子又回云南,留下一個是斷腿的,另一個進了公安局。這種結(jié)局,在北京人眼里,上海人太沒人情味。而上海人看王朔的電視劇,也是莫名其妙的肝火旺,我不止一次聽到過這種指責(zé)的聲音:油嘴滑舌,耍貧嘴,京油子,甚至忿忿不平地把《愛你沒商量》,說成“看你沒商量”。
南京人卻完全不同。南京人沒什么完全一致的看法,說好的有,說不好的也有。可能今天說好,到明天就改了口。南京人口無遮攔,天生喜歡自說自話。有一次,在一家商場里,我聽見兩個女售貨員眉飛色舞地在談?wù)撏跛,長得很好看的那位激動地說:“我太喜歡王朔了,只要是他的東西,我就愛看!笔愕哪暇┰捴,為了表達對王朔的感情,硬把舌頭卷起來,帶著一種很怪的京腔。
南京人說普通話,真是很為難的一件事。而《孽債》播放時,滿街同樣都在議論,原著作者到南京來簽名售書,許多熱心的讀者都以親眼目睹葉辛為榮。南京人胃口特別好,什么都能接受。南京人好發(fā)瘋,什么都喜歡湊熱鬧。南京人沒有什么自以為是的固執(zhí)觀點?础昂E伞钡臇|西會流眼淚,看“京派”的東西也傷心,南京人最容易騙。
“海派”和“京派”這些概念,即使上海人和北京人自己不這么說,別人也能很輕易地感覺出來。無論上海人或是北京人,他們只要是在中國的地盤上混,就永遠擺脫不了那種優(yōu)越之感。
上海人是靠經(jīng)商發(fā)起來的,所以言談屢屢離不開錢,北京人生活在天子腳下,因此動不動就會說一些未經(jīng)證實的內(nèi)部消息。上海人會掙錢,北京人能當(dāng)官。上海人的理想是口袋有用不完的錢,北京人卻希望自己能當(dāng)?shù)墓僭酱笤胶谩?br /> 錢和官分別是上海人和北京人傲氣的本錢,有了錢當(dāng)了官,于是敢優(yōu)越,敢自尊,敢這樣敢那樣。就是沒錢的上海人和沒做官的北京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于受了這種風(fēng)氣的熏陶,也都是一樣的毛病。
南京人往好里說,是什么都有些不在乎。南京人不會因為自己是南京人,就像上海人或北京人那樣,覺得高人半截。南京人還輪不上有這種感覺良好的毛病,確實也沒什么可以感覺良好。
南京人對自己不自信,也不自尊,更不自卑。典型的南京人都是悠閑懶散的,很多事都隨它去。不羨慕當(dāng)官的,也不嫉妒有錢的,因為大部分的南京人既不會當(dāng)官,也不會掙錢。在南京當(dāng)官的都是外地人,在南京掙大錢的也是外地人。眼睜睜地看著外來者做官掙錢,竟然不眼紅,也不在乎,這就是南京人。
在全國這盤棋上,南京人的位置不南不北。在江蘇省的地界上,作為省府的南京仍然不南不北。蘇南人習(xí)慣上把南京看成是江北人,盡管在地圖上,南京明明白白地位于長江南岸!敖比恕钡姆Q呼和上海人動輒稱“外地人”、“鄉(xiāng)下人”一樣,包含著一種鄙視。
蘇南一帶的老百姓,對于省府南京,歷來不怎么放在眼里。有一次,在重慶開往上海的火車上,上海的作家陳村跟我開玩笑,說南京是上海的郊區(qū),我當(dāng)時就和他爭了起來。
結(jié)果為了檢驗,我們求助于不遠處的一位旅客,當(dāng)我們問他是什么地方人的時候,他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上海人。我和陳村都吃了一驚,因為這個偽上海人說的顯然不是上海話。仔細問下去,原來他是來自江蘇的溧陽人,我頓時很氣憤,無論是以距離而論,還是看屬于誰的管轄,溧陽人都不應(yīng)該說自己是上海人。溧陽現(xiàn)在屬于常州市,離南京比離上海近得多,這回答讓陳村感到非常得意。
南京人再有錢,想到富裕的蘇南就蔫了;南京人再窮,想到蘇北的貧困地區(qū)立刻寬心。南京人似乎天生甘心位于中游,不妒人有,也不笑人無。南京人不會去想自己應(yīng)該在江蘇起帶頭作用,也從來不擔(dān)心自己會落到江蘇的尾巴上去。南京人從來沒有憂患意識,過去沒有,現(xiàn)在沒有,將來可能也不會有。
南京是一座沒有太大壓力的城市。正是因為沒有壓力,也就造成了南京人的特色。南京人沒有太強的競爭意識,就是有,也往往比別人要慢半拍。南京人不僅寬容,而且淳樸,天生的不著急。南京大蘿卜實在是一個非常形象的說法,南京人天生的從容,不知道什么叫著急,也不知道什么叫要緊。即使明天天要塌下來,南京人也仍然可以不緊不慢,仍然可以在大街上聊天,在床上睡覺,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在麻將桌上打麻將。
南京人是性情中人,總是帶著一種隨意性,在做什么事以前,并沒有太多地去想,這事應(yīng)該還是不應(yīng)該做。南京人就是南京人,對好對壞都不在乎。南京人似乎從來不在乎別人會怎么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