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書》的故事分為兩條線索展開。一條線索是吉莉安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秘密。未及將之揭露于眾,她便神秘失蹤。只有一幅神秘的圖片存留。吉莉安的前男友尼克供職于FBI,尼克決定找到她。然而一開始,接觸到圖片的人都陸續(xù)被殺害,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背后緊逼尼克而來。追隨吉莉安的蹤跡,尼克闖入一個有五百年歷史的神秘腹地……
《密書》故事的另一條線索是以一個中世紀男人為主角,講述了古登堡印刷術發(fā)明之初的坎坷歷程,涉及商業(yè)、陰謀、教會等,密書也在這個過程中被印刷而成。
一場21世紀的網絡殺人直播,牽扯出一本流傳數百年的“密書”, 金匠、煉金術師、同性戀、發(fā)明家,多重身份的神秘人物, 西方最初的印刷術——古登堡印刷術的誕生秘密和背后的傳奇故事! ∵@是一個讓你屏住呼吸,不得不看的故事, 要小心,一旦拿起它,你就再難放下!
湯姆·哈伯(TomHarper)出生于1977年,曾在德國西部、比利時、美國生活過,后來去了英國,就讀于牛津的林肯學院。他的出道之作是1997年發(fā)表在《經濟學家》上的短篇小說《死亡與無形之手》。
2001年,湯姆·哈伯以小說《毀滅的懸崖》(The Blighted Cliffs)得了當年度的“英國犯罪作家協(xié)會小說獎”(CWADebut Award)。其他的幾部小說接二連三暢銷:《陰影中的摩西》(The Mosaic ofShadows)、《十字架上的騎士》(Knights of the Cross)、《迷失的神殿》(LostTemple)、《密書》(The Book OfSecrets)等。他的小說被譯成了十二種語言。目前,他和家人一起住在紐約。
第一章
德國,上溫特
早晨,厚雪覆蓋了整個村莊。街道在嚴寒的裹挾下噤聲不語。旅館對面泊著的車輛結了一身霜凍,有一輛車卻例外;司機車窗上清晰地印著一個粗糙的圓手印,是有人戴著手套涂擦出來的。黑漆漆的車窗后,一只煙頭冒著紅色火星,一明一滅。
一位年輕的女子從街道拐角處走來,匆匆奔上旅館臺階。她一身跑步裝扮:毛織帽、連帽T恤衫、運動褲、跑鞋,背上還背了一個小型的帆布背包。在這樣的早晨外出跑步,著實令人不解;況且入夜一場大雪,旅館周邊一片白茫茫,并不見從旅館外出的腳印。她走進旅館,身影消失了。車里的煙頭狠勁地閃了閃,“噗”地被掐掉了。
吉莉安爬到旅館頂層,躡手躡腳地穿過樓梯平臺,溜進自己的房間。幽暗混沌的光線透過窗簾滲進來,本就一片狼藉的屋子看起來越發(fā)臟亂不堪。屋里充斥著尼古丁的刺鼻氣味:薄薄的床墊、無人蓋過的被褥、覆蓋著厚漆的家具、扔在地板上的破舊地毯,到處都彌散著這揮之不去的氣味。三十年了,除了梳妝臺上新增的一臺黑色筆記本電腦,一切依舊。
吉莉安摘下帽子,甩開一頭濃黑秀發(fā)。她瞥見鏡里的自己,心底泛起一絲驚懼:這發(fā)色還是有些不對。隨即吉莉安又安慰自己,細微的差別別人應該看不出。吉莉安拉開拉鏈,脫掉上衣,蒼白的手臂上爬滿了污泥道子;因為黑夜中的攀爬,手指已經磨裂,滿是血污。可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終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吉莉安來到電腦前,翻開蓋子,啟動電腦。就在此時,樓下的街道上,一輛車的車門“砰”地打開,又“砰”地關上了。
電腦啟動,吉莉安如釋重負,緊張不安的感覺隨即散去,她這才發(fā)覺自己已經精疲力竭,渾身都在顫抖。她太累了。等不及電腦完全開啟,吉莉安進入浴室,脫下濕漉漉的衣服丟在地上,迫不及待鉆到了噴頭下。這老舊的旅館設備簡陋,乏善可陳,好在淋浴設施還齊全。熱水滑過她的面龐,縷縷濕發(fā)服帖地貼在耳際,熱水給她的皮膚帶來溫暖感,讓她的整個身心放松下來。她閉上眼睛:無邊的黑暗里,她看到一座倚崖而建的孤堡,冰冷的石頭似一張張冷酷的臉孔,石塊上細小的罅隙依稀可見;她伸手推那古老的大門,恐懼攫住了她的喉嚨,似要一躍而出……
突然,她睜開眼睛。水依然噴泄而下,冒著熱騰騰的白色水汽,但她卻聽到臥室傳來一聲響動。難道是錯覺?畢竟這旅館年代久遠,東西咿呀作響、砰然落地等情況時有發(fā)生。但這三周來,種種新生的驚恐與不安,似蠕動的蟲子,在吉莉安身體里爬行,她的警覺性提高了很多。她起身離開浴缸,裹著一塊難以遮身的旅館浴巾,踮著腳尖走到臥室,濕腳印在身后地板上蜿蜒。水,仍在流淌著……
臥室里空無一人。梳妝臺擺放在兩扇窗戶之間,梳妝臺上的電腦嗡嗡運行著。
聲響又傳來了!有人敲門!她一動不動。
“小姐,電話。”
一名男子操著德語說道。他不是旅館主人!吉莉安看向房門。天!她居然忘記掛上安全鏈了!一個箭步沖過去掛上?這會不會反而驚動他,讓他破門而入?她從床上抓起連帽上衣,匆忙套在身上,拉上拉鏈,又從枕頭下翻出一條睡褲穿上,這樣,軟弱無助的感覺霎時消退不少。
“小姐?”聲音越發(fā)尖利而煩躁,真真切切。吉莉安慌恐萬分。此時,門把手開始轉動。
“哎!”她強裝鎮(zhèn)靜地回應道,“誰。俊
“電話。小姐,是一個很重要的電話!倍嗝醇伲嗝床缓蠒r宜的謊言,想必這個謊言預謀已久了吧?可還是那么蹩腳,像是與電影劇情格格不入的臺詞。門外的男子狠勁撬鎖,鎖芯不耐煩地沖撞著門框,門快要被打開了!
“我現(xiàn)在不方便接!”吉莉安慌亂地回答。她手忙腳亂地從梳妝臺上抱起電腦,塞進背包!拔疫^五分鐘后去接!”
“一刻不能等啊,很重要的!奔虬猜犚婅匙在鎖里急躁地轉動的聲音。門要被打開了!她飛奔到門前,掛好安全鏈,抓住把手,試圖控制門把手?砷T外的握力又狠又足,不一會她的手指開始失去血色,手腕幾乎扭斷!
一聲脆響,門鎖斷掉,門砰然打開,把吉莉安撞翻在地。安全鎖瞬間緊緊繃住,使出渾身解數支撐著這強大的沖力。門劇烈地顫栗了幾下,停住了。門外傳來低沉壓抑的咒罵聲。有人猛拽猛推,卻奈何不了牢固的安全鎖。
吉莉安頭暈眼花,陷入絕望。她強撐著爬起來。門擦破了她的臉頰,血淌下來,但她絲毫沒有注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現(xiàn)在需要做什么。吉莉安把背包甩到背上,推開窗戶,爬到窄小的陽臺上。那里,一架銹跡斑斑的防火梯順墻而下。她當時堅持要住在防火梯旁的房間,卻沒預料到這防火梯會派上用場。原以為早已在美因茨逃脫了他們的追蹤,沒料到事不如愿。她拉下衣袖護住手背,伸手去夠防火梯。
幾次都沒有完全夠到,梯身開始顫抖起來,梯級上落滿的雪花紛紛揚揚,簌簌落下。她未及縮回伸出的胳膊,俯身向下張望。
嚴寒的空氣似乎在她的五臟六腑里凝結成冰。透過茫茫霧靄、紛紛雪花,她瞥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正沿著梯子往上爬!屋里又傳來一聲巨響,安全鎖哪受得了這么強勁的撞擊,肯定已經粉身碎骨了!會有其他人聽到這聲響嗎?她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從入住這家旅館,她還沒有遇見過其他客人下榻。
吉莉安進退兩難。此時只有一件事至關重要。她貓身從窗戶退回屋里,沖進浴室,鎖上門。也許這還撐不到兩分鐘,不過已經足夠了。她坐在浴缸邊緣,打開電腦,身體由于極度恐慌而瑟瑟發(fā)抖。臥室里傳來安全鎖四散破碎的聲響,門被打開了!狂躁的腳步沖進來,停住了,緊接著向敞開的窗戶奔去。這給她爭取了幾秒鐘時間。
沒有時間解釋了!她伸手啟動內嵌在機蓋上的攝像頭,數據卡的燈光開始閃動,建立連接。屏幕上,一個新的窗口跳出來,一串名字羅列其間。她忍不住咒罵了一聲。所有的頭像一片灰茫茫,似乎已從網絡世界中銷聲匿跡,又或許正酣睡著。
外面臥室內,各種聲音踟躕了一會兒,向浴室逼近。一只沉重的靴子狠狠踹著浴室門,她很擔心門會被生生踹下!所幸門紋絲不動。吉莉安心急如焚,不安地在這串名字中搜尋。一定有人在線!數據卡的燈光漸漸變弱為黃色,聯(lián)系中斷了!吉莉安大驚失色,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不一會兒,連接重建,綠燈閃爍。門又被踹了一下!門開始松動了。
找到了!就在名單的最下方,她見到了一個以粗硬的黑體字顯示的名字——尼克。她就知道他會在線。突然,一絲疑慮閃過心頭,但立即被咚咚的踹門聲驅散。來不及多想了,她必須這么做!吉莉安點擊他的頭像,打開對話框。來不及等他回應,她找到文件,點擊發(fā)送。數據卡的燈雜亂地閃爍著,開始將信息向外傳輸。
快點。〖虬补緡佒。她期待尼克的頭像出現(xiàn)在屏幕上,她好給他提個醒,告訴他怎么處理這文件?墒撬念^像顯示區(qū)一片漆黑,空無一物;卮鸢,見鬼!
“信息傳輸還剩一分鐘!睜顟B(tài)欄顯示?墒撬呀洓]有那么多時間了。浴缸側后方有個小窗戶,她舉起電腦塞進里面,手指飛速地在鍵盤上敲出兩行簡訊,暗暗祈禱有人能看到這信息。又是一聲踹門聲!吉莉安拉開浴室門簾,遮住電腦。
門轟然倒地。一名男子,身著一襲長黑衣,戴一副黑手套,邁過散落一地的木門碎片,向她步步緊逼。他嘴里的煙頭像金針一樣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吉莉安不假思索地拉緊了上衣的拉鏈。
屋外,一聲微弱的尖叫沿街飄散回響,愈來愈弱,直到被這冰涼的霧氣所吞噬。大門外的腳印已被松散的雪花所覆蓋。汽車揚長而去,輪胎上的鏈子叮當作響,似幽冥嘯叫。世界的另一端,一幅圖像從電腦屏幕上閃出來,一條新信息抵達了。
第二章
約翰·古登堡的懺悔
上帝蒞臨人間,視察這城市和這世人所建之塔。他說:“看吧,他們隸屬于同樣的民族,擁有同樣的語言。這只不過是他們欲做之事的開端,從今而后,他們將欲壑難填,無所不能。”
上帝啊,憐憫我有罪的靈魂吧!我效仿巴別塔里的人們建造了一座通天之塔,欲求通往天堂,如今卻大失所望。這完全是由于我的盲目自大在作祟,并非上帝妒賢嫉能。我本應摧毀這被詛咒的物體,將它拋進奔流之河,或擲入熊熊火焰,直到覆蓋書頁的金色薄膜融掉,直到墨跡化開,直到紙張燃為灰燼。然而,它的魅惑,它的創(chuàng)造者,都讓我心醉神迷,因而無以行動。我把它葬入石中,并將記下我的懺悔,這僅此一份的懺悔將和它一起恒久存在。我知道,上帝會以公義審判我的。
我要從事件起源之地美因茨說起。這是一個坐落于萊茵河畔的鎮(zhèn)子,碼頭和高聳的塔尖仿若是它的名片,隨處可見。一個人一生中或許擁有很多稱號,現(xiàn)在,你得稱呼我為亨奇·古登堡。亨奇即約翰,是對孩童的昵稱,古登堡是父姓,意為鵝肉,該詞形容父親簡直恰如其分。家族財富滾滾而來,父親的體重也與日俱增,大腹便便,肚腹凸起,松松垮垮地墜在腰帶下,肉嘟嘟的雙頰垂于下巴兩旁。
如今看來,事件進展是那么順其自然。父親最終與這個地方結緣,得要歸因于他的大筆財富。他成了造幣廠的?停@份閑職恰好填補了他心內那種種莫名的空虛,讓他不僅坐擁養(yǎng)老金,還讓他有機會參與圣馬丁節(jié)大游行,占據一個顯要位置,成為隊伍中令人矚目的焦點。他幾乎不必付出什么勞動,只要偶爾檢視一下廠子里的工作即可。在我大約十歲或十一歲那年的某日,他帶我一同前往。
正值十一月份,那天天空陰暗,密云在教堂塔尖上簇成一團。我們疾步穿越廣場,還是被一場驟雨淋個透濕。街道上沒有什么人做買賣,一切生命體似乎都被這急雨沖刷得銷聲匿跡。造幣廠里卻是人聲喧鬧,一派暖洋洋的景象。廠主親自接見了我們,遞上滾燙的蘋果酒。我一仰脖喝了個精光,喉嚨雖然灼灼發(fā)熱,可身體里升起了熱氣,舒坦極了。他對父親一直畢恭畢敬,言聽計從,這讓我又快樂又驕傲(后來我才知道,他依照合同來管理造幣廠,一心希望這合同能做些變更)。我緊貼在父親身旁,揪住他濕濕的衣袍邊,隨著廠主進了車間。
這里好似世外桃源,巫師的魔法室,又好似侏儒的穴居之所。鹽味兒、硫磺味兒、木炭味兒、熱汗味兒和灼熱的空氣味兒混雜在一起,令我深深著迷。在一個房間里,鐵匠們把冒著騰騰熱氣的金色液體從坩堝中傾倒到有槽的工作桌上;旁邊一扇門內,男人們坐在長凳上,正起勁地捶平薄金片,狹長的走廊里回蕩著這隆隆的掄錘聲。不遠處,一個壯漢手握一把大剪刀,將這黃澄澄的金屬剪成拇指大小的金塊,像剪開一大卷布匹那樣不費吹灰之力。女人們則將這些金塊在輪子上打磨,好讓邊邊角角都圓潤、平坦。
我看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切。原來,天堂之外也可以如此和諧融洽,如此齊心協(xié)力。我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拿一塊金子,父親寬大的手掌卻一把把我拍了個趔趄。
“別動!”他警告我。
一個比我還小的小男孩把這些金塊收到一個木碗里,拿給屋子盡頭一個記賬員模樣的人,然后記賬員把它們放到一架小天平上一一檢測。
“所有的金塊都必須一模一樣!睆S主說道,“不然我們就白費勁了。一個幣種的所有貨幣只有都彼此相同時,才有價值!
記賬員把桌子上的一堆圓金片劃拉到一個氈包里,稱了稱,轉身在記賬本上做了記錄,然后把包遞給一個學徒。學徒接過來,神色凝啊重,向后墻處的一扇門走去。我們緊隨其后。
進去之后,我馬上感覺到這個房間與眾不同:鐵制窗戶隔柵密密匝匝,厚重的門鎖沉沉懸在門上。四個造幣的大漢,打著赤膊,圍著皮革圍裙,站在工作臺前打鑄鐵印模,乍一看還以為在打造小型鐵砧呢。學徒把包交給其中一人,這人把包翻個底朝天,把東西倒在身旁的長凳上,把一個圓金片塞進鑄模鉗口處,一錘砸下去,火星四濺,印模砰然裂開,一枚新造硬幣便加入到了已鑄造好的一堆簇新硬幣中。
我癡癡地瞅著。在沉悶的燈光下,硬幣熠熠生輝,閃耀著完美的色澤。父親和廠主背對著我,正用放大鏡仔細檢查一個鑄模。長凳旁,造幣工專心致志地把印模中的金色半成品對準鉗口。
我知道不該這么做,但是,我從以百倍速度迅猛增多的物體中取一點,怎么能算偷竊!這就好比從河里舀一勺水喝,從荊棘中采一枚野果吃,合情合理啊。我伸出手去,被鑄模擠壓過的幣體仍然留有溫熱。有那么一瞬間,我仿佛看見圣約翰那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面孔沖我瞪眼,眼神滿含責備,但它立馬被我緊握在拳頭中,消失了,我絲毫不感到羞愧。
這并不是因為我貪婪,起碼不是貪圖金子,而是因為一種渴望,一種對完美事物的貪求,那時我那幼稚的腦袋根本不可能明白這些,我只模糊地意識到,這些硬幣將流入世間,不停地被變來變去,轉換為財富、權力、戰(zhàn)爭和拯救,這一切都是因為每一枚與其他所有的互為胞兄胞弟胞姐胞妹,同卵而生,難辨彼此,這些手足姊妹們所在的家族系統(tǒng),如水一般,斬不斷,壓不垮。
他們完事了。父親握著廠主的手,夸了他幾句,廠主滿臉堆笑,提議父親去他那兒飲幾杯烈酒。趁廠主轉身對造幣工交代什么的時候,我使勁拽了拽父親的衣袖,指指門口,夾緊雙腿,以示不適。父親經我一拽,面露驚訝,仿佛剛剛回過味兒來,意識到我也在那兒。他捋了捋我的頭發(fā),不過這仍然沒讓我覺得他有多慈愛,以前也從沒有過,盡管他總是在這方面煞費苦心。
我知道,一走出門,我就會被逮住。記賬員站在桌后,學徒站他對面,兩人緊盯著失衡的天平,疑惑不解:一個秤盤將天鵝絨包高高舉起,另一個被銅塊壓得趴在桌子上紋絲不動。我開始心虛發(fā)慌,體內好像張開了一個大大的洞口。同時,我對這個經過精準調校的儀器深表折服:哪怕是一枚硬幣不見了,它居然也能夠察覺到。
廠主氣急敗壞地沖到桌子旁,張口就罵。記賬員把銅塊拿起來,又放回去,秤盤上下?lián)u晃了幾下,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失衡狀態(tài)。造幣工馬上被喚過來質問,可他極力否認,為自己喊冤。記賬員打開包,把包里的硬幣一一拿出來,數完一個,就擱進格布上的一個小方格。我跟著他默數,差點兒相信丟的那枚會奇跡般地出現(xiàn)。硬幣十個一行,漸漸在桌子上排開來,第一行,第二行,第三行,第四行……
“37、38、39……”記賬員探手進去,把包里子翻出來,“沒了!彼榱瞬橛涃~本,告訴大家,“應該有40枚!
記賬員瞪著造幣工,造幣工瞧著廠主,廠主焦急地掃了一眼父親,沒有人想到看看我,可這絲毫不讓我感到輕松。我知道那洞悉一切的上帝正俯視著我,我能覺察到他眼睛里噴出的怒火。我的汗細細密密滲出來,一股腦兒滴到手心里,那枚荷蘭盾像鉛一樣沉甸甸的,承載著我深重的罪惡感。
我張開手;蛟S是它滑出來了,或許是我想交出它,總之荷蘭盾跌到地上,骨碌碌滾遠了。五個人的視線齊刷刷隨著它滑過石地板,又慢慢轉向我。有一個人快速出手,狠狠給了我后腦勺一下子,把我打翻在地。我睜著淚眼,看見記賬員彎腰拾起那枚失而復得的硬幣,撣去塵土,愛憐地把它放進第四行的最后一個方格里。就在父親把我拖走前,我見他舔了舔筆尖,轉身在大賬本上記下結果。
晚上,父親又把我結結實實揍了一頓,他邊揮舞著他那綴滿飾釘的皮帶抽打我,邊詛咒我的罪過,咒它下到萬劫不復的地獄。我號啕大哭,毫不掩飾,強忍硬撐只會讓他越發(fā)動怒。我趴在椅子上,望著壁爐,只見到一串數也數不完的荷蘭盾,每一個都那么完美無瑕,明晃晃地閃著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