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智慧地使用我們這一生！來自斯多葛的建
本文節(jié)選自《做自己的哲學家：斯多葛人生智慧的12堂課》
[美]沃德·法恩斯沃思 （Ward Farnsworth）著 朱嘉玉 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8月

這是一本關(guān)于人性及其管理的書。我們知道，在古代，或是自古以來，在人性及其管理這門學科中最聰明的學生都屬于斯多葛派。他們關(guān)于如何思考和生活的建議，與今天我們英語中 斯多葛派（Stoic）一詞所強烈缺乏的感受并不相似。最初的斯多葛主義者是最具獨創(chuàng)性的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同時也頗富實踐性；他們?yōu)槿粘Ｉ�活中的諸多問題提供了解決方案，并就如何克服非理性提出了建議，至今這些建議仍對我們助益良多。之后的章節(jié)以十二堂課的形式闡釋了他們最有助益的學說。

以上是對這本書目的的簡短陳述。讀者如果覺得已經(jīng)足夠了，可以直接閱讀第一章。對于那些想要更全面地了解下文基本原理的人，下面則是更完整的陳述。
1. 斯多葛主義的思想主要包含一些不論在任何時代都最為適用的智慧。斯多葛派深諳欲望、恐懼、地位、情緒以及從數(shù)千年前至今仍困擾著人類的許多事物。他們是那種腳踏實地的哲學家，想用自己的真知灼見把普通人從痛苦和幻想中解救出來。當然，斯多葛派也有他們的局限性；他們持有一些現(xiàn)在少有人秉持的信念。但在其他方面，他們遠遠領(lǐng)先于他們所身處的時代。他們說了許多從未有人提及的美好事物。
直到現(xiàn)在，斯多葛派的學說仍然與其在第一次被記錄時一樣有趣并有價值或許還要更勝一籌，因為兩千年的時間已然驗證了他們所言說的許多內(nèi)容。我們這個時代的愚蠢、不幸和其他令人沮喪的事情往往顯得新穎或現(xiàn)代，但他們在經(jīng)典對談中的描述則提醒我們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這本身就是斯多葛派的主張：人類的故事與問題不會發(fā)生改變，只是戴上新的面具罷了。補救措施也是如此。如今，無論是在不經(jīng)意間還是在暢銷書中，任何人提出的最有成效的建議往往都是重新講述或發(fā)現(xiàn)斯多葛派很久以前更為精煉、聰慧、風趣的觀點。因而，讓讀者找先賢們一窺究竟則更加直接。

2. 本書中的斯多葛主義是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哲學家發(fā)展出來的一套思想。這里我要重申一開始所提到的因為說得再多也不為過斯多葛主義對他們的意義，并不等于這個詞現(xiàn)在對我們的意義。在現(xiàn)代英語中，斯多葛主義通常指的是毫無怨言地受苦。而我們的主題是更多其他的內(nèi)容：哲學意義上的斯多葛主義者不怎么抱怨，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個小問題。（如果它對任何事情都有幫助的話，斯多葛主義者可能會很樂于抱怨。）斯多葛有時也被認為是冷酷的意思，這同樣是不準確的。斯多葛派更有可能會在面對別人認為嚴峻的事情時表現(xiàn)出溫和的幽默。或者有些人認為，斯多葛派尋求的是將自己從世界中解脫出來這是一種返歸自我（retreat into oneself）的哲學。事實正好再次相反。斯多葛派應(yīng)該參與到公共事務(wù)之中。所有這些誤解的結(jié)果對于正在學習斯多葛學說的我們來說是一個小麻煩：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斯多葛主義是什么，但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斯多葛派之所以得名，是因為該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季蒂昂的芝諾（Zeno of Citium，約前334前262）在俯瞰雅典廣場的公共柱廊或廊院（stoa）教學。因此，斯多葛派被稱為廊院哲學，與花園哲學（伊壁鳩魯哲學）、學園哲學（柏拉圖哲學）或?qū)W會（Lyceum）哲學（亞里士多德哲學）相對，每個名字都指的是學派學說的傳授地。因此，如果斯多葛主義因為這個詞的通俗意義而聽起來令人生畏，你可以試著告訴你的家人，你正在研究廊院哲學，他們可能會喜歡這樣。更有可能的是，對我們的主題感興趣的讀者也必須習慣于解釋，當他們提到斯多葛主義時，他們指的是舊斯多葛主義。

3. 關(guān)于斯多葛派的許多書已經(jīng)寫好了。我應(yīng)該談?wù)劊瑸槭裁此坪踔档迷僮x一本書，而這本書擁有什么其他書所沒有的內(nèi)容。
斯多葛主義主要是通過生活在公元前二到一世紀的三位哲學家的作品傳達給我們的：塞涅卡、愛比克泰德和馬可·奧勒留。塞涅卡和馬可·奧勒留是羅馬人，愛比克泰德是希臘人，但他也在羅馬生活和教書。他們留下的作品往往特點各異。它們通常都是雜亂無章的筆記，或者按照對大多數(shù)讀者來說已經(jīng)沒有意義的方式進行排序。他們的著作也沒有相互引用、參照。因此，任何一個斯多葛派對某一特定主題所教授的內(nèi)容，更不用說他們所說的全部，都不可能輕易地在同一個地方找到。塞涅卡可能會在三封信和一篇文章中展開對一個話題的評論，而同樣的問題可能出現(xiàn)在愛比克泰德的論述的開頭和結(jié)尾，或者出現(xiàn)在馬可·奧勒留的日記的幾個不同的地方。這種安排有其優(yōu)點（有時不系統(tǒng)更好），但對于研究斯多葛派思想的學生來說，如果他們想從整體上看，或者想了解一個作者或所有作者對某個特定主題的觀點，這種安排是不方便的。
這本書是對剛剛所述情況的回應(yīng)。它有三個主要特點。第一，它試圖以一種可以被描述為演進的邏輯方式來組織斯多葛派的思想。首先是基本原理，然后是其應(yīng)用。我試圖將這些應(yīng)用按自然的順序排列，如果相關(guān)的話，也將按照從簡單到復雜的順序排列。這種方法大致反映在各章的順序、每章里的小節(jié)標題的順序以及每個小節(jié)下討論的順序中。那些不在乎演進的人可以隨意漫游，這些章節(jié)都是自成體系的，所以你不會讀完一章才能理解下一章。但是，有了一個框架，哲學的不同部分之間的關(guān)系可能更容易理解。
第二，這本書旨在把不同的斯多葛派學者關(guān)于每一主題及其每一分支的最重要的觀點匯集在一起。有時他們談到一個問題的不同方面，塞涅卡解決了其中的一部分，愛比克泰德解決了另一部分。在其他情況下，所有的斯多葛派都在討論同樣的話題。在這種情況下，比較他們說了什么、他們怎么說是十分有趣的事情。這樣的設(shè)計可以使他們互相交談。
第三，這本書主要用斯多葛派自己的話，或者更準確地說，用最能說明他們學說的作者的語言來介紹他們的學說。這篇序言之后的導言以及每章的導言，都為需要的人提供了概要，且第一章比其他幾章包含更多的闡述，因為它是開始。但讀者可以跳過這一切，這并不會造成妨害。那些喜歡重述斯多葛主義的人還有其他的書要讀，包括最近的一些優(yōu)秀作品。這本書的目的是簡明扼要地介紹斯多葛派自己所述的內(nèi)容。對于那些喜歡的人來說，從這些內(nèi)容的主要出處中接受這些內(nèi)容是一種獨特的樂趣。對我們所處世界的觀察可能尖銳而準確，但在看到它在二千年前表達出來時，我們卻獲得了另一種力量。真理隨年代而增長。
4. 正如此書，把長篇作品分割成摘錄，必然意味著要犧牲上下文。塞涅卡寄給盧基里烏斯的一封信中的孤立的句子并不能表達他的觀點所要表達的更多目的，更不用說這封信的全部要義，或者它在塞涅卡一系列作品中的位置。細微差別會不可避免地丟失。普遍而言，選擇、編輯和整理不同作者的文字不免會影響讀者理解其含義的方式。這本書的結(jié)構(gòu)也是如此。它在一系列標題下展示了斯多葛主義，而這些標題對我們來說都是直觀的。這不是任何希臘人或羅馬人都會使用的結(jié)構(gòu)（根本沒有人會使 用）。簡而言之，本書所選擇的內(nèi)容及其順序，也相當于對斯多葛主義的一種解釋。任何熟悉主要出處的人都會明白這一點。我之所以強調(diào)這一點，是為了那些并不熟悉的人。我希望那些喜歡以下內(nèi)容但尚未閱讀原文的讀者接下來會讀讀原文。

5. 這本書意欲提供一門關(guān)于主要由斯多葛派學者教授的斯多葛主義短期課程。然而，在我不時想象的更為生動的課堂中，我們也可以有嘉賓演講。例如蒙田，他就會成為一個活躍的來訪者。因此，我們也會聽到他和其他人的觀點，他們可能被認為是斯多葛派知識的后裔，因為他們明顯地受到了斯多葛派的強烈影響。這些人通常在某些理論問題上背離斯多葛主義，但在與本書更為密切相關(guān)的問題上與斯多葛派一致。他們對斯多葛派的信條給予了令人難忘的表達，并為其提供了變體；而有時，他們會直接偷走它們。他們的作品讀起來很有教益，因為他們讓我們看到斯多葛主義是一種超越古典起源的思想傳統(tǒng)。
我們有時也會聽到希臘、羅馬作者的觀點，他們本身并不是斯多葛派，但以我們感興趣的方式同意斯多葛派的觀點。這通常會是同一個故事：相似學派的哲學家們對生命的目的、宇宙的性質(zhì)或類似的宏觀問題的答案存在爭議，但他們對更直接的問題有一些相同的看法，例如如何思考金錢、名譽、苦難和死亡。他們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偶有交匯。
總而言之，本書將愛比克泰德、塞涅卡和馬可·奧勒留視為經(jīng)典資料。如果他們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準備好將他們的話收入本書，并將其視為斯多葛派的學說，無論它是否源于希臘人早先所說的任何東西。（我稍后將對此進行更多討論。）一旦一個命題如此確定，本書將經(jīng)常停逗，展示其他作者斯多葛派的堂兄弟或后裔是如何表達相同的觀點的，或是如何對其進行例證和闡釋的。
這本書保留了斯多葛派著作中的一些冗余內(nèi)容，并刪除了其他內(nèi)容。如果不同的作者在本書中說了相似的話，那是因為他們的一致性是有趣的。如果一個作者在本書中以不同的方式闡述了同一個觀點，那是因為每一次重述都為該觀點的學生提供了一個可能有價值的細節(jié)。但是那些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理解一個主題的人可以無礙地繼續(xù)研讀下一個主題。

6. 斯多葛派起源于古希臘。然而，這本書很少關(guān)注早期希臘的斯多葛派。本書移除了芝諾、克里安提斯、克利西波斯以及該學派的其他元老，卻提及了后來的作家，這似乎是不公正和不幸的。困難在于，希臘人只有片段幸存下來；雖然有來自蓋倫、西塞羅、普魯塔克和其他人的文本談?wù)撛缙谒苟喔鹋伤�說的話，但我們?nèi)鄙偎麄優(yōu)樽约喊l(fā)聲的詳盡著作。我們掌握的二手資料足以讓學者們拼湊出許多最早期的斯多葛派思想，但這一結(jié)果在這類書中并不適用。
本書采用的將晚期斯多葛派視為典范的方法是值得反對的。斯多葛派可以由我們能夠理解的最古老、最一致的哲學原則來更好地定義，而不是由晚期作者有時被指責為異端邪說的觀點定義。在斯多葛派的晚期著作中，我們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些與希臘人所說的不同，或者張力，或者偏離。從這個角度來看，斯多葛派所說的并不都是斯多葛主義，本書中的一些條目不應(yīng)該被包括在內(nèi)，因為它們沒有足夠接近這種哲學的核心原則。
我的觀點是，羅馬人的晚期斯多葛主義值得關(guān)注和贊揚。毫無疑問，它在理論上并不像希臘人發(fā)展的那樣精妙和新穎，但它還有其他優(yōu)勢。晚期斯多葛派比早期斯多葛派更加普及，他們是使其適應(yīng)日常生活的革新者。誠然，我們沒有多少希臘人所寫的東西（或羅馬人做的所有東西）。但我們所知道的表明，這種哲學的晚期版本比早期版本更為務(wù)實，因為羅馬的事業(yè)似乎要比希臘的類似例子更為務(wù)實。因此，斯多葛晚期作品作為一個獨立的作品體系，有其自身的優(yōu)勢和重點選擇，閱讀起來既有益處，又不必因為它可能與希臘作品有所不同而抱有愧意。
關(guān)于這個觀點，有一個最重要的例子應(yīng)該直接說明：我在本書中加入了塞涅卡的一些觀點，并稱之為斯多葛主義，而有些人會說這些觀點背離了斯多葛主義。在我看來，塞涅卡在某些主題上的觀點（尤其是涉及情緒的）比其他斯多葛派的觀點更有幫助和說服力。喜歡他所說內(nèi)容的讀者不應(yīng)該被描述為塞涅卡主義者或類似的歪曲說法。塞涅卡是最多產(chǎn)且作品至今留存的斯多葛派作家。我認為，把他偶爾與希臘人不同的學說視為斯多葛主義的一個版本，而不是忠誠與背離的混合體，是最有意義的。如果結(jié)果必須明確命名，讓我們把它稱為斯多葛改革派或諸如此類的東 西。7. 斯多葛主義涵蓋了許多主題，所以我要在這里按順序說一下哪些在這里被討論，而哪些被遺漏了。首先，這本書是關(guān)于倫理的。在當下日常用語中，倫理通常指關(guān)于行為是對還是錯的規(guī)則，特別是在我們?nèi)绾螌Υ�他人方面。然而，從哲學角度來看，這個詞也指如何行動以及美好生活的意義等更宏大的問題。接下來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屬于這一范疇，盡管包括其許多理論工具在內(nèi)的斯多葛派倫理學的一些思想并不涵蓋于其中。
這本書的主題也可以被描述為心理學，我們認為這是一個獨立于哲學的主題，但斯多葛派并沒有將它們區(qū)分開來。大多數(shù)章節(jié)都以人類非理性的某些方面及其如何被馴服為主題。斯多葛派的這些疑問將吸引一些讀者，其原因與他們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認知心理學具有吸引力的原因相同。了解自己的頭腦有助于讓自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判斷要讓更敏銳一點，更有自我意識一點，不那么愚蠢一點。在某些方面，認知心理學家也可以算是斯多葛派哲學家的接班人，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斯多葛派預見了他們的一些發(fā)現(xiàn)。不過，斯多葛派盡管在方法上不那么嚴格，但在他們試圖回答的問題上更為雄心勃勃。他們提出了一種生活方式。
這本書中的斯多葛主義相當于哲學和心理學的融合，并傾向于后者。它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從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來看，斯多葛派有時相比于哲學家，更像心理學家。被他們認為最重要的一些哲學主張比如遵循自然生活意味著什么，以及為什么它很重要已經(jīng)過時了，而他們對我們的思維如何背叛我們的觀察則更經(jīng)受住了時間的考驗。無可否認，這種側(cè)重點的選擇有得也有失。一些斯多葛派的學說可能看起來不完整或不令人滿意，除非它們與本書基本避免的倫理學或形而上學的基本原則相結(jié)合。但是我希望讀者無論如何都會帶來他們自己的首要原則，并且會發(fā)現(xiàn)斯多葛派的建議與讀者中的許多人是相容的。
斯多葛派最初除了倫理學和心理學之外還包括很多。古人會把邏輯和物理確定為額外類目；在物理學中，他們會囊括一些我們可能會認為是宇宙學和神學的理論，其中一些理論正如剛才所說，今天已經(jīng)沒有多少受眾。斯多葛派認為理性充斥著宇宙。他們認為自然是智慧的，事件表達了仁慈的天意。這本書并沒有提出任何一種學說，也沒有展示這里討論的觀點與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這些問題需要一卷比這長得多的書，與此同時，今天的大多數(shù)讀者不相信斯多葛派神學，也不需要它來學習斯多葛派的其他學說。這就是本書的論點：斯多葛派的著作仍然保持著活力，不是因為他們對宇宙的信仰與今天仍然有共鳴，而是因為他們對人性的見解與今時產(chǎn)生了共鳴。
我并不是說斯多葛派對于人生中最大的問題沒有什么值得說的。相反，斯多葛主義之所以有價值，部分原因在于它與許多宗教一樣，提出了一些關(guān)于如何生活的問題，有時也得出了類似的結(jié)論，但它僅僅是通過觀察和推理得出的�；蛘哒f，它可以如此。正如我所說的，斯多葛派中確實存在神學，但你可以去掉支柱，神廟仍然屹立不倒；沒有它，他們的分析和建議也足夠站得住腳。換言之，當斯多葛派以此處所示的方式說話時，我們有時會發(fā)現(xiàn)他們與其他哲學或精神傳統(tǒng)的追隨者抵達了同一座高峰，但他們以不同的面貌登上了山頂。他們的方式將與許多現(xiàn)代讀者相契合。它是人類邏輯、反思和知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