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中國著名作家張煒和法國著名道教研究者施舟人關(guān)于各自童年的回憶,由《童年》能看出中國與法國鄉(xiāng)土之上生長出來的兒童有什么異同,并借此觀照出中法文化根基上的特點。文字鮮活,獨具文學(xué)特色。
張煒:我相信自己從小跟那片綠野及綠野上聰慧的生靈有了血肉般的連結(jié),我一生都不背叛它們。 施舟人:我通常沉浸在母親講述的故事中的幻想世界中,把自己想象成騎白馬穿過森林奔向城堡的騎士,或是一個彈著魯特琴的游吟詩人,或其他浪漫人物。 《童年》,是中國著名作家張煒和法國著名道教研究者施舟人關(guān)于各自童年的回憶。
張煒,1956年生,山東龍口人,原籍棲霞。1980年開始創(chuàng)作,作品主要有長篇小說《古船》、《九月寓言》、《柏慧》、《家族》,中篇小說《秋天的憤怒》、《蘑茹七種》等,短篇小說集、散文集《玉米》、《融入野地》、《夜思》等。現(xiàn)已出版《張煒作品選》五卷,F(xiàn)為山東作協(xié)專業(yè)作家。 施舟人(Kristofer Schipper) 1934年生,歷史學(xué)家,人類學(xué)家,主要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為道教史與中國禮儀研究,他是首批獲得中國永久居留權(quán)的外籍人士。他發(fā)起多語種《五經(jīng)》翻譯項目,發(fā)起建立“歐洲漢學(xué)協(xié)會”,至今依然是西方有影響的漢學(xué)團體之一。他的代表作《道體論》有法、英、荷、意、日等多種文本,部分論文結(jié)集為《中國文化基因庫》出版。他的《莊子》和《老子》譯本廣受歡迎。
張煒:童年
一、童年的居所
二、林與海與狗
三、馬的故事
四、金黃色的菊花
五、綠色遙思
六、我跋涉的莽野
施舟人:我的童年生活
一、牧師館的童年
二、戰(zhàn)爭
三、兒童公社
四、我的哥哥威廉
五、父母的營救猶太人活動
六、躲藏時期
七、饑餓的冬季
八、在北方
九、解放
十、去德國
十一、在兒童公社的最后一段日子
十二、回到阿姆斯特丹
十三、鐵歐
十四、母親的晚年
篇后話
說到這里我想起了人的苦難經(jīng)歷與一個人的信念的關(guān)系。不知怎么,我現(xiàn)在越來越警惕那些言必稱苦難的人,特別是具體到自己的苦難的人。
一個飽受貧困的折磨和精神摧殘的人,不見得就是讓人放心的人。因為我發(fā)現(xiàn),一個人有過痛苦的不幸經(jīng)歷是極為重要的,但更為重要的是懂得珍惜這一切。你可能也親眼目睹了這樣的情景:有人也許并不缺少艱難的昨天,可是他們在生活中總是自覺不自覺地與一個地方一個時期最黑暗的勢力站在一起。他們心靈的指針任何時候也不曾指向弱者,謊言和不負責(zé)任的大話一學(xué)就會。我將不斷地向自己叮囑這一點,羅列這些現(xiàn)象,以守住心中最神圣的那么一點東西。如果我不能,我也是一個背叛者。
我明白惡的引誘是太多太多了。比如人的一生中會碰到很多宴會,并且大多會愉快地參加。宴會很豐盛,差不多總是吃掉一半剩下一半,差不多總是以葷為主。這就有了兩個問題:一是當他坐在桌邊,會想到自己的親屬、還有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同一時刻正在嚼著簡陋的難以下咽的食品嗎?那么這張桌子擺這么多東西是合理的嗎?或許他會轉(zhuǎn)念又一想:我如果離開這張桌子,那么大多數(shù)人是不會離開的,這里那里,今天明天,無數(shù)的宴會總要不斷地進行下去。而我吃掉自己的一份,起碼并沒有連同心中的責(zé)任一同吞咽下去,它甚至可以化為氣力,去為那些貧窮的人爭得什么。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可怕得很。無數(shù)這樣的個人心理恰恰造成了客觀上極其寬泛的殘酷。它的現(xiàn)實是,一方面是對溫飽的渴求,另一方面是酒肉的河流。第二個問題是吃葷。誰在美餐的時刻想到動物在流血、一個個生命被屠宰呢?它們活著的時候不是挺可愛的嗎?它們在梳理羽毛,它們在眨動眼睛。你可能喜歡它們。然而這一切都被牙齒粉碎了?磥硇闹械囊稽c憐憫還不足以抵擋口腹之欲。我與大多數(shù)人同樣的偽善和虛妄。似乎無力超越。我不止一次對人說過我的預(yù)測、我的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判斷:如果我們的文明發(fā)展得還不算太慢的話,如果還來得及,那么人類總有一天會告別餐食動物的歷史;也只有到了這一天,人類才會從根本上擺脫似乎是從來不可避免的悲劇。這差不多成了一個標志、一個界限。因為人類不可能用沾滿鮮血的雙手去摘取宇宙間完美的果子。我對此堅信不疑。
要說的太多了。讓我們還是回到生機盎然的原野上吧,回到綠色中間。那兒或者沉默或者喧嘩,但總會有一種久遠的強大的旋律,這是在其他地方所聽不到的。自然界的大小生命一起參與彈撥一只琴,妙不可言。我相信最終還有一種矯正人心的更為深遠的力量潛藏其間,那即是向善的力量。讓我們感覺它、搜尋它、依靠它,一輩子也不猶疑。
想來想去,我覺得沒有更多的東西可以信賴,今天如此,明天大概還是如此。一切都在變化,都在顯露真形,都會余下一縷淡弱的尾音,惟有大自然給我永恒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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