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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四書
《女人四書》是《閱讀的女人危險》《寫作的女人危險》《女人與珍珠》《女人與女紅》四本女性主題圖文書的合輯。四本書匯集數(shù)百幅精美的藝術(shù)作品,分別從女性的閱讀之美與危險性、女作家的生活困境與奮斗、佩戴珍珠飾品的女性之美、做女紅與女性的賢良淑德等方面展現(xiàn)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一套品相端莊又引人深思的美麗圖書。
《女人四書》是夢想家?圖文館叢書中的《閱讀的女人危險》《寫作的女人危險》《女人與珍珠》《女人與女紅》四本書的合集。圖文館叢書選題獨特,匯集名家名作;圖文一體,追求精編精印。叢書宗旨:讓書成為最精美的禮物。已出版《美的歷史》《丑的歷史》《無限的清單》《時間的故事》《圣經(jīng)的歷史》《錢的歷史》《藝術(shù)原來如此神奇》《攝影原來如此神奇》《紐約藝術(shù)指南》《倫敦藝術(shù)指南》《藝術(shù)通史》《電影通史》《搖滾譜系》《書店風(fēng)景》《書店傳奇》《書天堂》《業(yè)余書店》《有生之年非看不可的1001部電影》《有生之年非看不可的1001處自然奇觀》《有生之年非吃不可的1001種食物》《有生之年非看不可的1001幅繪畫》《色彩圣經(jīng)》《紅書(榮格手稿)》《夢書(費里尼手稿)》《她的故事》《安格爾的小提琴》《尋味法國》《爵士巴黎》等,廣受歡迎。
斯特凡?博爾曼(Stefan Bollman)出生于1958年,德國文學(xué)、戲劇、歷史及哲學(xué)專業(yè),以托馬斯?曼為論文主題獲得博士學(xué)位。著有《閱讀的女人危險》、《寫作的女人危險》、《為何閱讀是快樂的》、《女人的情書》等暢銷圖文書。
克勞迪婭?朗法可尼(Claudia Lan franconi)出生于1971年,先后在波恩、佛羅倫薩、羅馬接受藝術(shù)史教育,曾是《南德意志報》、《法蘭克福匯報》等知名報紙的自由作者。2004年開始擔(dān)任建筑與室內(nèi)設(shè)計知名雜志《建筑學(xué)文摘》編輯。著有《女人與珍珠》。
托馬斯?萊希涅夫斯基(Thomas Blisniewski)1960年出生于德國亞琛,大學(xué)期間研究藝術(shù)史、考古學(xué)和哲學(xué),1992年獲得博士學(xué)位。他曾經(jīng)從事古跡保護和博物館研究員等工作,任教于科隆大學(xué)紡織學(xué)院科隆編織與刺繡專業(yè)。著有《女人與女紅》。
《閱讀的女人危險》
序:一群小蒼蠅!
閱讀的女人危險
1.文字以此為家:天賦異稟的女讀者
2.知心的時刻:陷入沉迷的女讀者
3.生活樂趣之所在:自視甚高的女讀者
4.令人陶醉的時刻:多愁善感的女讀者
5.對自我的追尋:全神貫注的女讀者
6.小小庇護所:寂寞難耐的女讀者
《寫作的女人危險》
序:寫作的女人活得危險(埃爾克?海鄧艾希)
與天使搏斗(斯特凡?博爾曼)
1、以愛情為名片:從她們開始,女人寫作
2、男人的上議院和女人的起居室:完全對立的情感世界
3、從高山牧場到五彩別墅:發(fā)現(xiàn)童年
4、寫作,為了生活;活著,為了寫作:踏上離經(jīng)叛道之路
5、寫作是為了抗?fàn)帲阂杂赂业拿x
6、巴黎-紐約:新生活的創(chuàng)造者
7、愛和藝術(shù)無國界:世界文學(xué)中的女性聲音
《女人與珍珠》
自序:女人與珍珠的愛戀史
I 沉湎于奢華——社交名媛與未知的美麗
II 純潔的象征——兒童飾品與宗教藝術(shù)中的珍珠
III 敗壞婦德的工具——引誘者與交際花
IV 權(quán)力的符號——公主與女皇
V 美的代言人——女伶與圣像
《女人與女紅》
第一章:計謀與羊毛:三女神、佩內(nèi)洛普和阿拉喀涅
第二章:來自天堂的紡線:夏娃、瑪利亞和圣伊麗莎白
第三章:甜蜜的辛勞:女爵、主婦和市井少女
第四章:累到死也做不完:女裁縫和孤女
第五章:危機中的美德:被追求的與被誘惑的
第六章:倒置的世界:手握紡錘的男人
手工勞動文化史
一群小蒼蠅!——埃爾克?海鄧艾希論婦女閱讀過度之危險
女性在歷史上是被動的讀者,就仿佛一群小蒼蠅飛進了由文字織成的蛛網(wǎng)里面,她們曾經(jīng)只是觀眾而已!倍挪祭娇?烏格雷希奇在她《謝謝不讀書的人》一書當(dāng)中寫下了這句話。
只是“曾經(jīng)”而已嗎?我們依舊如此!我們?nèi)圆粩囡w入由故事編織而成的蛛網(wǎng),精神振奮、理智清醒、對文字中的熱情滿懷渴望。在我們身邊卻是一群枯燥乏味的男性,以致我們必須逼迫他們,開口向他們說道:“現(xiàn)在你也該讀讀書了吧!”唯有當(dāng)別人向我們寫出文情并茂的情書時,我們才會墜入情網(wǎng);愛情就活在字里行間,它是可以寫出來的──寫出來的偉大愛情。無論是愛情與恐懼,還是生老病死,文字的密網(wǎng)當(dāng)中都找得到我們所需的任何事物,而且我們心甘情愿讓自己被網(wǎng)羅進去。
在異端宗教審判時代的柴火堆中,主要就是婦女和書籍被燒死、被焚毀。相形之下,成為犧牲者的男性只占了極少的比例。反之,能讀會寫、擁有若干知識的女性,以及記載這些知識的書籍卻非常危險,必須加以鏟除!男性往往瞧不起白紙黑字寫下來的文字──政治人物、獨裁者、統(tǒng)治者、警察與官吏皆不例外。女性則或許只能偶爾像抓起一把蔥花或拎起一條魚那般,在報紙的某頁發(fā)表一些詩文。但這些現(xiàn)象其實都不打緊,杜布拉芙卡?烏格雷希奇即曾問道:“如果把秦始皇的焚書坑儒拿來做比較,它們又算得上什么呢?”
有誰曉得秦始皇究竟是何許人也?不過,一個讀書的女人有辦法查出任何信息,她很快就可以曉得:“秦始皇生于公元前259年,卒于公元前210年,以武力首度統(tǒng)一了中國!苯又,焚書坑儒的措施立即躍然于她的眼前(女性也被燒了嗎?)。其中的原因正在于:足以令各個大一統(tǒng)國家覺得難以忍受的人物,就是愛讀書的國民。讀書的人會東想西想,東想西想的人會有自己的意見,有自己意見的人會偏離路線,偏離路線的人便是寇仇。整件事情解釋起來竟然如此輕而易舉。
現(xiàn)在您已經(jīng)看出來為何書籍受到痛恨和畏懼了嗎?因為它們呈現(xiàn)出生命的完整面貌及其臉上的坑坑洞洞。然而市井小民想要的東西卻是用蠟制成的臉孔,上面沒有毛孔、沒有毛發(fā)、沒有表情。
以上文字摘自雷?布雷德伯利1953年出版的科幻小說《華氏451》──它后來被法國導(dǎo)演弗朗索瓦?特呂弗拍成了電影。那部小說描繪出來的世界之中,消防隊不再滅火,反倒四處縱火,所進行的工作就是焚書。凡擁有或閱讀書籍之人即為頭號國家公敵,往往無須多加洞燭(!)便跟著書籍一同被燒毀。消防隊長畢緹曾向?qū)傧乱晃话档乩镧娗橛陂喿x,名叫蒙泰戈的消防員宣示:“隔壁家中的書籍就像是一把子彈已經(jīng)上膛的槍支。趕快把它毀了!必須把子彈退膛,破除人們精神上的武裝!
這禁不住教人聯(lián)想起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的遭遇:他們可以把那個人毀了、把他的詩作燒掉,可是他的妻子娜杰日達早已把一切都背誦得滾瓜爛熟,于是將其作品重新記載下來加以保存──流傳給我們。對于本身不從事寫作、純?yōu)樽x者的女性而言,這就是女人在文學(xué)上所扮演的角色:她們把寶物藏妥,以便將之為我們保存下來,只不過其間不時會出現(xiàn)愛情方面的困擾。一談起愛情,我只得一邊嘆息一邊承認,它強有力的程度總是凌駕于文學(xué)之上。畢竟文學(xué)作品里面的愛情比起實際生活當(dāng)中的愛情可要美麗多了。至少文學(xué)作品里面的愛情可以不時為我們提供幻想空間。
《第四十一個》是一個叫拉夫列尼約夫的俄國人所撰寫的小說。它初版于1924年,稱得上是早期蘇維埃文學(xué)之代表作。書中的女主角瑪柳特卡為紅軍女戰(zhàn)士和狙擊手。當(dāng)她出沒于土耳其斯坦的時候,遇見了一名白衛(wèi)軍軍官。此人本來應(yīng)當(dāng)成為她的第四十一號犧牲品,可是她未能命中目標(biāo),反而只是把他俘虜過來,并且愛上了他。最后,瑪柳特卡的階級意識當(dāng)然取得了勝利(我們又面對一個大一統(tǒng)國家。仔l(wèi)軍軍官還是被她一槍打死。只不過處決之前發(fā)生了一段令人詫異的插曲:軍官想要吸煙,可是他的卷煙紙已經(jīng)告罄。剛好瑪柳特卡身邊有一本寫滿自撰詩作的小筆記簿。這原本是她珍惜不已的寶物,此際她卻把筆記簿的紙張一頁接著一頁撕了下來。白衛(wèi)軍軍官把煙草卷進去以后,整部詩篇化為縷縷輕煙,直到最后一行詩也燃盡為止。
如果對換角色的話,這種事件還會有任何發(fā)生的可能性嗎?當(dāng)然不會。上述的故事涵蓋了兩個層面:女性看待自己創(chuàng)造力的方式,以及男性看待女性創(chuàng)造力的方式。倘若那是軍官自己的詩篇,他即使在死亡以后恐怕還會把詩集牢牢抱在胸前,而瑪柳特卡只得自己想辦法來解決難題了……
可惜我們就是這副模樣:我們樂于分享、樂于施舍,用我們所擁有的最珍貴事物去供養(yǎng)拙夫們。那些凡夫俗子雖然心知肚明,卻為此而憎恨我們。男人畏懼讀書的女人。我們只需要看看本書封面的畫作,便不難明了男人討厭女人讀書的種種理由了。畫中坐著一位意志堅強的女子。她閱讀完畢以后,剛剛放下手中的書籍。不過其腦海中還縈繞著不久之前讀到的字句和概念。她所讀的書是三本黃顏色的法國古典文學(xué)名著──那是伏爾泰的作品嗎?或許她讀的是《老實人》,現(xiàn)在仍然反復(fù)思索咀嚼,應(yīng)當(dāng)如何看待一種得出結(jié)論如下的哲學(xué):“我們只能耕種自己的田園”?她還不打算那么委屈自己,假如有誰要求她采取此種做法的話,免不了會領(lǐng)教那把白色陽傘的厲害。至少從外觀上看來,她冰雪聰明,有辦法體會整句話中的冷嘲熱諷。于是她心生一念:“難道我們可以如此輕易被操弄于股掌之間,只能耕種自己的田園嗎?你們等著瞧吧!”她的臉上依然流露思考的神情,她的手部則已展現(xiàn)出堅定的意志,而她整體的姿態(tài)就是:蓄勢待發(fā)。
男人向來最不喜歡看見女人具備的特質(zhì)就是:她們有過強的能力來識破花招。難怪在18世紀(jì)的時候,某些小說的封面仍然嵌上了針線,借以提醒女性自身的職責(zé)何在:并非讀書,而是該把家務(wù)料理妥當(dāng)。讀書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與金錢而已,況且又有誰曉得閱讀將導(dǎo)致何種后果──自己的想法、起來抗?fàn)、無邊春夢,或許還有其它的等等。
“當(dāng)女人學(xué)會閱讀以后,世上就冒出了婦女問題”,瑪麗?馮?埃布納–埃申巴赫曾如此說道。那是因為讀書的女人喜歡追問,而追問之后就會打破根深蒂固的成規(guī)舊章。可惜愛瑪?包法利不幸的地方在于,她光是閱讀一些矯飾浮夸的言情小說,以致在自己生命的痛苦空虛之處獲得了錯誤示范。查理?包法利的母親則針對愛瑪?shù)拈喿x狂,向她的兒子做出訓(xùn)誡:“她所沉迷的小說都是些反宗教的壞書,里面套用伏爾泰的習(xí)慣講法,對神職人員做出冷嘲熱諷!”我們在此得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又是那位伏爾泰。假使愛瑪曾經(jīng)讀過伏爾泰,那么情況可望有所不同,然而她只讀了愚蠢的愛情小說;當(dāng)她到頭來失去一切以后,便只能服毒自盡──采取了與書中女主角們相同的做法。閱讀時如果不能稍微跟著動一下自己的腦筋,如果無法借著閱讀來培養(yǎng)自己的品味,那么讀書甚至可以像我們所看見的案例那般帶來生命危險。
不過還是要當(dāng)心,以免把讀書的女人一概拿來與愛瑪?包法利相提并論!我們在閱讀的時候畢竟會依據(jù)審美觀來保持距離,我們可不至于把書中的每一句話都視為至理名言?v使我們難免三不五時樂意讓自己活在小說的世界里面,但我們并不相信生活必須跟小說一模一樣。奧地利女作家瑪琳?史翠魯葳曾經(jīng)在某次訪問的結(jié)尾,談起了自己的閱讀習(xí)慣,以及她如何受到小說誤導(dǎo)之后不斷做出致命的嘗試,希望找到一位好得沒有話說、特地為她天造地設(shè)出來的白馬王子。最后她只能表示:“這種做法一點也不健康!
自從有了愛瑪?包法利以后,人們很喜歡把女性閱讀的范圍局限在稍具水準(zhǔn)的消遣文學(xué)。但是我想引述德國幽默作家埃里希?凱斯特納的極短篇《市場分析》,對此提出反駁。
一位男顧客向女菜販問道:“你在那邊讀什么書,是恩斯特?云格爾的作品嗎?”女菜販回答男顧客:“不是,我在讀戈特弗里德?貝恩的書。對我而言,云格爾的晶瑩剔透文體略嫌做作。貝恩的表現(xiàn)主義作品對腦部活動產(chǎn)生之魔力,能夠給我?guī)砀嘁嫣。?
千萬別低估讀書的女人!她們不但變得越來越聰明、不但懂得如何享受純粹個人的閱讀樂趣,而且她們非常善于獨處。閱讀就是獨處時的最大享受之一,此際可以與自己的想象力和作家的想象力獨處一室。不過其情況類似讀書的小孩:起先媽媽巴不得小孩子一個人乖乖坐在角落里面看書。然后她將只能確定,讀書的小孩不像單純的小孩那么容易照顧,反而特別叛逆。他們借著閱讀離開了周遭的世界,但這并非周遭的世界所樂見的。讀書的女人正好面臨同樣的困境,因為她們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家事、老公(或者是情郎),只剩下閱讀還事關(guān)重大。她很親密地跟正在對她講故事的作者待在一塊兒。坐在她對面的男性手持報紙財經(jīng)版,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于是問出了最愚不可及的問題:“你在想什么?”可是她剛好處于男性無法跟著前往的地方。他眼中的她正端坐在椅子上、坐在窗前、坐在沙發(fā)上、坐在床沿、坐在火車車廂內(nèi),只不過她并非真的待在那里。她的靈魂可沒有與他同在,男性卻以為自己就意味著她的一切。親愛的,你錯了。
“人格成長與閱讀之間,具有互為因果的關(guān)系”,這是德國女性文學(xué)評論家格特魯?shù)?萊納特的講法。她借著一本標(biāo)題為《女讀者》的專論,闡明了女性與文學(xué)作品之間的情色關(guān)系。情色關(guān)系?本書某些插畫確實出現(xiàn)了身上未著寸縷的美麗女讀者。但人在書籍面前是不會害羞的,況且一絲不掛之后,書中內(nèi)容得以直接穿透肌膚鉆入心中,或許更可從心中進而通達腦海。萊納特的專論并浮現(xiàn)一種想法:或許真正的文學(xué)家必須與真正的讀者一樣,同時具備兩性的特質(zhì)。這也就是說,男女之別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心靈在此匯流,讀者的創(chuàng)造能力只看得見作者的創(chuàng)造能力,泯除了兩性之間的任何界限。
這是一個美麗的夢想。弗吉尼亞?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一書中,也懷抱著同樣的夢想:“唯有通過這種形式的融合才得以開花結(jié)果,充分發(fā)揮心靈的各種能力!庇谑撬≌f中的人物“奧蘭多”,理所當(dāng)然同時是男人和女人。
如果男性書讀得和女性一樣多的話,男性和女性是否可以彼此了解得比較好一點?假使男性能夠像我們閱讀海明威、?思{、厄普代克、羅斯、福樓拜、巴爾扎克等人的作品一樣,也讀一讀諸如西爾維婭?普拉斯、弗吉尼亞?伍爾夫、卡森?麥卡勒斯、簡?鮑爾斯、安妮瑪莉?施
瓦岑巴赫或多蘿西?帕克等女作家的書──這么做了以后,男性豈不可以更加清楚我們的生活、想法和感覺?
文學(xué)研究家露絲?克呂格曾經(jīng)寫出《女性讀書大不同》,針對上述課題進行了有趣的觀察,并強調(diào)女性書讀得比較多。不論男性或女性的著作,都是她們所閱讀的對象;她們與書中的英雄、英雌,以及男作家、女作家同甘共苦,性別上的差異根本不值得計較。她們純粹是被書籍所吸引。
我只有辦法愛上讀書的男人,愛上他們突然向上揚起、來自遠方的柔和眼神,其中蘊涵著他們對自己的認知和對我的認知。女人喜歡讀書的男人,男性卻通常不喜歡讀書的女性。更難得一見的現(xiàn)象,就是男女坐在一起讀書。如果這么做的話,很可能就會馬上被打入地獄。我們不妨回憶一下但丁《神曲》書中的一幕──他途經(jīng)地獄時遇見了弗蘭切斯卡。后者向但丁講述,當(dāng)初她如何與自己的情人保羅共同閱讀朗斯洛武士的愛情故事,以及兩人如何于閱讀時遇害,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書中寫道:
閱讀的時候我們屢屢舉目相望,臉色變得慘白;然而書中的一段文字令我倆情不自禁。那是當(dāng)我們讀到陷入熱戀的武士,如何親吻了渴慕已久的紅唇。就在此刻,這個永遠不愿和我分離的人顫抖著親吻了我的嘴。(……)那天我們沒有繼續(xù)讀下去。
這種關(guān)于二人共同閱讀的資料其實相當(dāng)罕見。真正的讀者只會獨自看書。不過情侶們有時倒樂于共同在書中看見自己的愛情,那就好像每個人都可以在每本書中讀到自己的影子一樣。
瑞士文學(xué)大師馬克斯?弗里施在《不讀書的愛書人》那篇杰出的小故事中,描繪了一位不讀書的藏書家。那位藏書家認為閱讀就好比接吻:“我們只能偶一為之,以免二者變得稀松平常,在習(xí)慣成自然之后就死氣沉沉起來了。一切可經(jīng)歷的事物都多方面需要姿態(tài)、耐心、割舍與節(jié)制!边@種見解是多么地語重心長:一切可經(jīng)歷的事物都需要姿態(tài)與節(jié)制!同理可證,我們也不必把一切可閱讀的東西看得過于認真。不過話要說回來,讀書固然應(yīng)當(dāng)為我們帶來消遣,我們還是必須以認真、冷靜和嚴謹?shù)膽B(tài)度來就事論事。
通過讀書可以產(chǎn)生自信,有了自信就能夠培養(yǎng)出獨立思考的勇氣。然而男性未必喜歡獨立思考的女性。戈特弗里德?貝恩曾經(jīng)在一封信函中寫道:“男人不喜歡女人探觸他們的大腦,只喜歡其它的身體部位遭到探觸”──全文完。我們固然清楚這一點,可是照樣閱讀下去。隨著年歲漸長以后,書籍有時變得比男性更加重要。我們希望自己的心靈受到探觸,而這正是文學(xué)家所進行的工作。
本書的附圖上面缺少男人,只是以讀書的女人為主體。她們或老或少、或坐或臥、或衣著光鮮或一絲不掛。我們看得見她們的手臂、她們的頭發(fā)、她們低垂的頭部,卻難得見到她們的雙眸,除非她們剛好中斷閱讀,驀然舉目張望。
我多年以來搜集關(guān)于女性讀書的圖畫,其中的一幅懸掛于沙發(fā)上方,而我就坐在沙發(fā)上面閱讀。依據(jù)我的感覺,這幅哈拉爾德?梅茨克斯的畫作呈現(xiàn)出一個為生命而閱讀的年輕女性。她坐在窗前,外面是一片漆黑,但地平線上的線條已經(jīng)昭示出來:天色將再度放亮。我正坐著讀書──畫中人就是我自己。我只需要繼續(xù)堅持下去,再讀個三十頁或四十頁以后就可以抬頭仰視,望見光明重現(xiàn)。孟德斯鳩曾經(jīng)表示:“只要讀書一個小時,我就從來沒有過無法驅(qū)除的煩惱!蔽覠o意像孟德斯鳩那般斬釘截鐵,但錯不了的是:每讀書一個小時即可讓我在同一小時內(nèi)忘卻煩惱。雖然煩惱不無重新浮現(xiàn)的可能,不過屆時或許會如同畫中的景象:一切已經(jīng)重放光明。
難道信心所帶來的諸多希望會讓我們變得危險十足嗎?看來似乎如此,因為信心與希望意味著力量,可將之用于塑造自己的命運。一直要等到幾十年前,我們女性才開始獲準(zhǔn)塑造自己的命運──然而并非所有的婦女都是這樣,更遑論是在各處各地。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滑稽的故事。它來自名詩人迪蘭?托馬斯的童年時代。在那則故事當(dāng)中,讀書被建議用為克服災(zāi)難的具體措施。托馬斯敘述道:圣誕節(jié)那天,鄰舍失火了。把火撲滅以后,濕淋淋的起居室彌漫著煙霧,有幾名大個子救火隊員穿戴笨重裝備,精疲力盡地站在屋內(nèi)。這時,向來以言辭得體而著稱的普羅昔洛小姐為了表達慰勞之意,開口向救火隊員表示:“你們想讀讀書休息一下嗎?”
“承受人生的唯一方式是沉溺于文學(xué),如同無休止的縱欲!背霈F(xiàn)于福樓拜1858年一封信函之中的這句話,為秘魯作家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帶來了文思,寫下《無休止的縱欲》一書來探討包法利夫人。“如同縱欲般的閱讀”?這種想法還真不錯──如果我們不光是把“縱欲”一詞理解成放浪的濫情行為,而是采納其最初的含義:神圣的秘密宗教儀式。至少略薩完全明白女性對他產(chǎn)生的重大意義,他的看法是:“今天竟然還會有文學(xué)作品發(fā)行銷售,這只能歸功于女讀者們所做出的貢獻。
德國作家君特?德?布勒因?qū)懙溃骸拔覀兺ㄟ^生活來了解生命,借著閱讀來學(xué)會讀書。閱讀文學(xué)作品讓我們不斷有機會洞悉別人的生活,我們對生命的認識因而超越了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讀書使得我們能夠過別人的生活!蔽蚁朐傺a充一句:讀書使得我們也能夠談別人的戀愛。
但換個角度來看,有如縱欲一般的過度閱讀也可能造成生命危險。例如卡洛斯?瑪利亞?多明蓋茲的《紙房子》,就以下列情景作為整部小說的開場白:
1998年初,布魯瑪?倫農(nóng)在倫敦索霍區(qū)的一家書店,購買了一本舊版的艾米莉?狄金森詩集。她剛讀到第二首詩的時候,就在第一個街角被汽車撞死。
我們不難想象:閱讀不但危險萬分,更可危及我們自身和其他人的安全。這又教我聯(lián)想起一則來自1863年的漫畫──《手不釋卷的育嬰保姆》。畫中出現(xiàn)一個正在公園內(nèi)沉浸于書中世界的小女傭,她一面漫步一面閱讀,心不在焉地用手在背后牽著一輛嬰兒車,并未注意到小孩早已跌出車外。當(dāng)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女主人免不了會厲聲斥責(zé)一番。但在正常情況下,人們會預(yù)先針對讀書的婦女提出警告,其原因是她們腦海之中正在發(fā)生的進程,無法吻合已由別人為她們
設(shè)定、具有主宰性的人生規(guī)劃。閱讀不但會給既定的生涯規(guī)劃打上問號,就連地位高出一截的威權(quán)──諸如上帝、配偶、政府、教會等等──所開出來的要求也難以幸免。閱讀可激發(fā)出想象力,而想象力會使人偏離當(dāng)下。偏離當(dāng)下以后又將抵達何方呢?問出這種問題的人巴不得能夠控制住偏離的過程,因為一切無法控制的事物都會讓人感到害怕。那些勢力不受控制的威權(quán)(上帝、配偶、政府、教會。﹦偤枚际置靼走@一點。不過上帝或許還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可以用弗吉尼亞?伍爾夫的講法表達如下:無論如何,我不時夢見最后審判之日降臨后的情景。那些大征服者、法學(xué)大師和政治巨頭紛紛上前領(lǐng)賞──他們的冠冕、桂冠,以及鐫刻在永不朽壞大理石上面的姓名。接著,全知全能的上帝望見我們臂下夾著書籍走來,他帶著羨慕之意轉(zhuǎn)身向使徒彼得表示:“看哪,那些人不需要獎賞。我們這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賞賜給她們了,因為她們熱愛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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