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只是我故事的開頭。
我比大多數(shù)女孩更熟悉坎特伯雷宮的顏色和氣味。至少在我十八歲那年,在父親家里的最后一個夏天,我是這么認為的。因為艾麗斯有個在那里工作的男朋友,名叫托尼·里夫斯,他經(jīng)常讓我們免費去看表演,或者給我們弄些低價票。游藝宮的經(jīng)理叫特里基·里夫斯,是個名人,因此他的侄子托尼對艾麗斯來說也頗具魅力。一開始我們的父母并不信任托尼,認為在劇場工作的他有些“輕浮”——他成天在耳朵后面夾著香煙,油腔滑調地說著合約、倫敦和香檳的事。但相處久了沒有人會不喜歡托尼,因為他是那么的心胸寬廣、隨和善良。就像其他追求我姐姐的人那樣,托尼仰慕她,因此對我們每個人都很好。
每個周六的晚上,我都和艾麗斯去看坎特伯雷宮最流行的表演,我們把裙子塞在座位下面,跟著合唱團唱著歡快的歌曲。和其他觀眾一樣,我們也有自己的喜好。遇到最喜歡的節(jié)目,我們邊看邊叫,求歌手演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嗓音嘶啞,而她——通常是我和艾麗斯最愛的女歌手——再也唱不出來了,只能微笑著鞠躬行禮。
演出結束時,我們向坐在售票亭后面那個小辦公室里的托尼致謝,嘴里哼著舞臺上的旋律。我們在開往惠特斯特布爾的火車上哼著方才演出中的歌曲和一些別的歌,快快樂樂地回家去。當我們上床睡覺時,我們對著一片漆黑唱著歌,在夢中還打著節(jié)拍。第二天醒來,我們還哼著歌。我們干活的時候也帶著一點音樂廳的時髦勁兒——晚餐時分,艾麗斯一邊上菜一邊哼著小調,客人們聽了不禁莞爾;而我,坐在高腳凳上和鹵水碗前,對著清洗干凈的牡蠣肉唱歌。母親說我也該親自登臺表演。
不過她說著就笑了,于是我也笑起來。我所見過的那些舞臺燈光下的女孩,那些唱著我喜愛的歌曲的女孩,都不是我這樣的。她們更像我姐姐:櫻桃小嘴,一頭鬈發(fā)垂落香肩,她們胸脯高聳,手腳纖細優(yōu)美,像酒瓶一樣凹凸有致。而我又高又瘦,胸脯扁平,頭發(fā)也沒有光澤,眼睛是淺褐色的,泛著些許游移不定的藍。我的皮膚十分平滑光澤,牙齒也很白,不過這些特征并不起眼,至少對我們家而言。我們成日浸潤在鹵水的蒸氣之中,因而全都像烏賊一樣潔白無瑕。
對,像艾麗斯那樣的女孩,注定要穿著綾羅綢緞,站在被丘比特環(huán)繞的鍍金舞臺之上;而我這樣的,就要坐在昏暗的樓座里,默默注視著她們。
至少我當時是這么認為的。
上面說的那些——平日里剜牡蠣、洗牡蠣、做牡蠣、端牡蠣,以及周六晚上去音樂廳,是我少女時代印象比較深刻的記憶。當然,這些只是冬日里的活動。從五月到八月,漁船放下了風帆,要不就是出海去捕撈別的東西了,于是整個英格蘭的牡蠣店都不得不更換菜單或者歇業(yè)。雖然父親店里的生意從八月到第二年春天都很好,但還沒有好到可以讓他一整個夏天都關門去度假。不過,正如許多惠特斯特布爾靠海吃飯的家庭,在比較暖和的月份,我們手上的活兒也明顯輕了下來,進入一種更緩慢、放松而愉快的節(jié)奏。餐館沒那么忙了。這幾個月我們賣螃蟹、比目魚和鯡魚。我們敞開窗子,讓廚房的門也大開著,再也不用像冬天里那樣被牡蠣鍋的蒸汽煮熟,也不會被牡蠣桶里的冰塊凍得手指發(fā)麻,而是沐浴著清風,聆聽風帆和滑輪的聲響從惠特斯特布爾的海灣上傳來。
我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很暖和,且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熱。父親在海灘上扎了一個賣貝類和海螺的攤子,一連出攤好幾天,把店面留給母親照管。我和艾麗斯便可以每天晚上隨心所欲地去坎特伯雷宮了。但是就像七月里沒人想在我們那悶熱的小店吃炸魚、喝龍蝦湯一樣,我們一想到要戴著禮帽和手套坐在特里基·里夫斯那不透風的音樂廳里,就覺得熱得喘不過氣,因此意興闌珊。
你或許不知道,魚販這個職業(yè)與音樂廳的經(jīng)理有些共同之處。父親換了一批新貨來滿足食客被高溫麻痹的味蕾,特里基也是如此。他遣散了半數(shù)演員,并從查塔姆、馬蓋特和多佛的音樂廳請來了一批新藝人。最明智的是,他和一個真正的明星簽了一周的合同——來自倫敦的格利·薩瑟蘭,這家伙是這個行當里最好的喜劇歌星,哪怕是在肯特郡最熱的夏天也能保證滿場滿座。
艾麗斯和我去音樂廳看了格利·薩瑟蘭的首演。那時我們和售票亭里的女士約好,我們到了就朝她點頭笑一笑,然后慢慢走過她的窗口,在音樂廳里任選我們喜歡的座位。通常我們會在頂層樓座里選。我從來都不明白池座為什么那么吸引人,在我看來,坐在舞臺下面不不自然的,透過腳燈模糊的煙霧,視平線所及剛好是演員的腳。前排樓座看得更清楚,但我覺得頂層樓座最好,盡管離舞臺最遠。我和艾麗斯最喜歡的座位在頂層樓座第一排的正中間。坐在這里,你會感覺到自己不僅僅是在看演出,而且身處劇院這個空間里:你能看到整個舞臺的形狀和座位的分布,你會驚訝于鄰座的表情,然后意識到你的表情也是一樣的——都被腳燈照得奇光異彩,他們咧著嘴笑,嘴唇看上去濕漉漉的,就像滑稽劇里的魔鬼。
當然,格利·薩瑟蘭演出開幕的那個夜晚,坎特伯雷宮熱得跟地獄一樣,我和艾麗斯斜靠在樓座的圍欄上看下面的觀眾。一陣混合著煙味和汗味的空氣飄上來,嗆得我們頭暈。按照托尼的叔叔的計算,劇場幾乎坐滿了,卻出奇地安靜。人們若非輕聲細語,就是一言不發(fā)。當你從頂層樓座朝前排樓座和池座看去時,只能看見臺下的帽檐和臺上的演出。直到樂團奏響了序章,劇場的燈光暗了下來,人們還在鼓掌。不過掌聲輕了下來,人們坐得更直了。疲憊的安靜變成了沉默的期待。
這個游藝宮是個老式的音樂廳,正如許多1880 年代的音樂廳一樣,這里也有個主持人。當然,就是特里基自己。他坐在前排座位和樂池之間的一張桌子上介紹演出,在觀眾太過吵鬧的時候維持秩序,或者讓我們祝女王陛下健康。他戴著一頂禮帽,拿著一個木槌——我從來沒見過不拿木槌的主持人——還有一杯黑啤。他的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只要臺上有藝人,這根蠟燭就亮著,中場休息時和演出結束后才熄滅。
特里基相貌平平,但嗓音動聽,就像豎笛一樣流暢而有穿透力,令人享受。薩瑟蘭的首演之夜,他請我們去看演出,并保證這將是一個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夜晚。肺準備好了嗎?他問。我們必須準備好深吸一口氣!手和腳呢?我們必須準備好鼓掌又跺腳!身子呢?會被一分為二!眼淚呢?得流好幾桶。眼睛呢——
“準備好大開眼界吧!樂隊,準備。燈光,準備!彼媚鹃城昧饲米雷樱枧疽宦,蠟燭就亮了,“我們?yōu)槟鷰砩衿娴、動聽的、非常非常歡快的,”他又敲了一下桌子,“蘭德爾!”
幕布顫動了一下,然后升了起來。舞臺以大海為背景,地板上撒了真的沙。臺上有四個歡快的演員,穿著節(jié)日的裝束在散步。兩位女士打著陽傘,一個黝黑,一個白皙;還有兩位紳士,其中一個背著一把尤克里里琴。他們在唱《海邊的女孩都很可愛》,唱得很不錯。然后彈尤克里里琴的樂手來了一段獨奏,女士們提起裙子在沙子上跳起了舞。這首歌作為開場表演還是很不錯的。我們鼓起掌來,特里基誠摯地表示感謝。
接下來是一位喜劇演員,然后是個讀心術師——一位身著晚裝,戴著手套的女人站在臺上,被蒙上了眼。她的丈夫在觀眾席中走動,拿著一塊石板請他們用粉筆寫下數(shù)字和姓名讓她猜。
“想象這個數(shù)字像紅色的火焰一樣在空氣中流動,”這個男人的話令人印象深刻,“然后通過眉毛鉆進了我妻子的大腦!蔽覀儼櫰鹈碱^朝舞臺看去,這位女士搖晃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太陽穴上。
“這股力量,”她說,“今晚非常強烈。啊,我能感覺到它在燃燒!”
然后是雜技團——三個穿著閃亮服裝的男人表演鉆火圈、疊羅漢,在演出的高潮,他們形成了一個人環(huán),隨著樂團的演奏在舞臺上滾動。我們鼓著掌,但是這天看雜技太熱了,臺下一直有人在竊竊私語,跑堂的小男孩們被叫去買酒,在一排排熱鬧的座椅之間跑來跑去,在人們的腦袋和帽子之間穿梭,把人們遞給他的酒瓶、玻璃杯和馬克杯灌滿,然后送還到座位上。我看著艾麗斯,她把帽子摘下來當扇子扇著,臉頰通紅。我也把帽子放在背后,靠在圍欄上,雙手托腮,閉上眼睛。我聽見特里基站了起來,敲著木槌喊著安靜。
“女士們先生們,”他大聲說,“現(xiàn)在請你們看個有意思的。優(yōu)雅又高級的風格。如果你們的酒杯里有香檳——”人群中發(fā)出了嘲諷的歡呼——“舉杯吧。如果你杯子里是啤酒——為什么?啤酒不也有氣泡嗎?也舉起來!最重要的是,準備好尖叫吧,我給你們從多佛的鳳凰劇院請來了一位肯特的萬人迷,來自費弗沙姆的男裝麗人……姬蒂——”他敲了一下木槌,“巴特勒小姐!”
人群中爆發(fā)出了一陣掌聲和幾聲口哨。樂隊奏起歡快的旋律,我聽到幕布掀起的聲音,然后不情愿地睜開了眼睛,接著越睜越大,抬起了頭。我完全忘記了炎熱和疲憊。舞臺上沒有任何背景,只有一束玫瑰色的光,舞臺中心有一個女孩,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女孩——我一看就知道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孩。
當然,我們這個游藝宮以前也有過女扮男裝的演員,但在1888 年的鄉(xiāng)下音樂廳里,這種表演跟今天的并不一樣。當內莉·鮑爾六個月前給我們唱《最后一個花花公子》的時候,她穿著緊身褲,就像戴著禮帽、拿著手杖的芭蕾舞演員那樣假裝男孩子氣。姬蒂?巴特勒沒有穿緊身褲或者帶亮片的衣服。她就像特里基說的那樣,全然是倫敦西區(qū)的風格。她穿著一套剪裁得體的男士西服,袖口和前襟鑲著閃亮的絲綢。翻領上別著一朵玫瑰,前袋里插著一副淡紫色的手套。她背心下面穿的是雪白筆挺的襯衫,立領有兩英寸高。她的領口系著一個白色蝴蝶結,頭上戴著一頂禮帽。當她脫帽向觀眾致敬,愉快地說“哈嘍”時,可以看到她剪得帥氣利落的短發(fā)。
我想,她的頭發(fā)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我以前見過的頭發(fā)剪得像她這么短的女人,不是在醫(yī)院里待過就是坐過牢,不然就是瘋子。她們不可能像姬蒂?巴特勒這樣。她的發(fā)型和頭形相得益彰,就像一頂由心靈手巧的制帽師專門為她縫制的小帽子。她頭發(fā)的顏色可以說是棕色的,但是棕色這個詞太平淡了。這樣的棕色值得你為它歌唱——應該說是栗色,或是赤褐色;蛟S,接近巧克力的顏色——巧克力沒有光澤,而她的頭發(fā)像塔夫綢一樣閃亮,遮住了太陽穴,剛剛蓋過耳朵。當她轉過頭,戴上帽子的時候,我看到她的領口和頭發(fā)之間露出一塊光潔的脖頸——在那個悶熱的音樂廳里,我竟然打了個寒戰(zhàn)。
我覺得她看起來像個漂亮的小伙子,她有一張完美的鵝蛋臉,眼睛很大,睫毛很濃,玫瑰色的嘴唇紅潤而飽滿。她的身材也像男孩一樣修長,但更圓潤,雖然并不算豐滿,但無疑可以看到胸部、腹部和臀部的曲線,這是真正的男孩沒有的。但是她走路像男孩一樣大搖大擺,站立時兩腳分得很開,滿不在乎地把手伸進褲兜里,驕傲地揚著頭,站在舞臺前方;當她唱起歌來,聲音也像個男孩,悅耳,但特別真摯。
她的魅力讓這個悶熱的音樂廳都為之著迷,我和我周圍的人都站起來了,用閃亮的眼睛凝視著她。她的演唱曲目選得很好,比如《喝吧,小伙子們!》《情人與妻子們》。這些被G. H. 麥克德莫特唱紅了的歌我們也都會唱——原本是男人唱的歌,從一個系領結、穿褲子的女孩口中唱出來,真是格外叫人激動。在演唱間隙,她神氣活現(xiàn)地用親切的口吻和觀眾們說話,并向主持人桌上的特里基·里夫斯交代什么事情。她說話的聲音就像她的歌聲一樣活潑而有力,聽起來美妙而溫暖。她的口音有時聽起來像音樂廳里的倫敦腔,有時是優(yōu)雅的劇院腔,有時則是純正的肯特口音。
按照慣例,她的演出持續(xù)了十五分鐘左右,但是觀眾熱烈鼓掌,又把她叫回舞臺兩次。她的最后一首歌很溫柔,唱的是玫瑰和失散的戀人。她一邊唱一邊把帽子摘下放在身后,然后從翻領上拿下那朵玫瑰放在臉頰旁邊,似乎在低聲啜泣。觀眾席中發(fā)出了一陣同情的嘆息,人們咬著嘴唇,聽著她男孩子氣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
然而,她立刻透過指縫向上看,我們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有哭,而是在笑,然后她調皮地眨著眼睛,非常靈巧地重新回到舞臺前面,朝前排最漂亮的女孩看去。找到這個女孩以后,她揚起手臂,這朵玫瑰便飛過閃爍的腳燈和樂池,降落在女孩的膝上。
我們都為她瘋狂。我們叫著,跺著腳,她揚起帽子向我們致意,然后離開了舞臺。我們叫她的名字,但是她沒再返場。帷幕落下,樂團開始演奏,特里基拿木槌在桌上敲了一下,熄滅蠟燭,幕間休息開始。
我朝下面的觀眾席看去,想找到那個接到花朵的女孩。那時,我簡直想不到還有比從姬蒂?巴特勒手中收到一朵玫瑰更美妙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我和其他人一樣,是去游藝宮看格利·薩瑟蘭的,但是當他最終出現(xiàn)時——他用一塊巨大的圓點手帕擦著眉毛,抱怨著坎特伯雷的炎熱,用他的詼諧歌曲和鬼臉讓觀眾們大笑不止——我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心情看他。我只希望巴特勒小姐能夠再度大踏步回歸舞臺,用她那優(yōu)雅而傲慢的目光凝視我們,給我們唱一首關于香檳的歌。這個想法讓我坐立不安。最后,和其他人一樣被格利的鬼臉逗得哈哈大笑的艾麗斯貼著我的耳朵說:“你是怎么了?”
“太熱了,”我說,“我要到樓下去!庇谑俏衣哌M空曠的大廳,留她一個人看完了演出。我站在大廳里,臉頰貼著門上冰涼的玻璃,把巴特勒小姐的《情人與妻子們》唱給自己聽。
音樂廳里傳來了人們的歡呼和跺腳聲,意味著格利的演出結束了。過了一會兒,艾麗斯出現(xiàn)了,依然拿著她的帽子扇著,她的鬈發(fā)都汗?jié)窳,黏在粉紅色的臉頰上。她朝我眨了眨眼:“咱們去找托尼。”我跟著她來到托尼的小屋,懶洋洋地坐在他桌旁的椅子上,而他把手環(huán)繞在她的腰間。我們聊了薩瑟蘭先生和他的圓點手帕,然后托尼說:“你們覺得姬蒂·巴特勒怎么樣?她是不是很有魅力?如果她能像今晚這樣讓觀眾發(fā)狂,我敢說叔叔會和她簽約到圣誕節(jié)!
這時我不再亂動了!八难莩鍪俏铱催^的最好的,”我說,“不管是在這兒還是其他什么地方!特里基如果放她走就是傻子——你告訴他這是我說的!蓖心嵝α,說他一定會幫我?guī)г;但是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他在朝艾麗斯眨眼,輕佻而親昵地看著她可愛的臉。我把眼睛挪開,嘆了口氣,非常坦率地說,“哦,我真想再次看到巴特勒小姐!”
“看得到,”艾麗斯說,“周六。”我們打算周六來游藝宮——父親、母親、戴維、弗雷德,每個人周六晚上都會來。我扯了扯手套。
“我知道,”我說,“但是周六好像太遙遠了。”
托尼又笑了!昂昧,南,誰說你得等那么久?如果你想來,你明天晚上就能來。哪天晚上來都行,只要和我說一聲。如果頂層樓座沒有空位了,我們就安排你坐在舞臺側面的包廂里,這樣你就可以把巴特勒小姐看個夠了!”
我敢肯定他這么說是為了討我姐姐歡心,但奇怪的是,他的話讓我一陣心悸。我說:“哦,托尼,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了!
“真的能坐在包廂里看?”
“為什么不呢?悄悄告訴你,只有伍德一家和普拉西家會買包廂的票。你就坐在包廂里,讓觀眾都能看到你,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卑微!
“這會讓南希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艾麗斯說,“我們都沒有這個待遇!比缓笏α耍心峋o緊摟住她的腰,側過身去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