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雷德巷,狹窄,潮濕,隱蔽。沿著右側(cè)的磚墻深入,或許在某種偶然之下,你會發(fā)現(xiàn)一道黑色鐵門,沒有把手,沒有鎖孔,但只要你輕觸它,它就會打開。這就是斯雷德大宅的入口……一個陌生人會說出你的名字,邀請您進入古舊而大宅……起初,你不愿離開;之后,你無法離開!每隔九年的十月最后一個周六,一位與眾不同或孑然一身的客人會被大宅的居住者——一對古怪的姐弟——邀請:早熟的少年,遭受不幸婚姻的警官,害羞的大學生……
《斯雷德大宅》是《云圖》作者、英國天才小說家大衛(wèi)?米切爾的首部恐怖小說。米切爾以令人嘆為觀止的想象力打造出一種“新式鬼屋”,重新定義了超自然恐怖文學,讓小說的驚悚程度更上一層樓。故事始于1970年代末,橫跨五個九年,打破小說類型的框架,并走向令人震驚的結局。它會把你拉進另一種現(xiàn)實,一種只有大衛(wèi)?米切爾才能構想的現(xiàn)實。本書入選全球十多家主流媒體年度圖書榜單,受到兩大普利策獎得主安東尼?多爾和亞當?約翰遜推崇,斯蒂芬?金之子喬?希爾、迪恩?孔茨等重量級作家也對本書贊賞有加!断У膼廴恕纷髡呒虬?弗林更是廢寢忘食地閱讀本書……
大衛(wèi)·米切爾,英國著名作家,歐美文學界公認的新一代小說大師。1969年生于英格蘭伍斯特郡,在肯特大學主修英美文學、比較文學。曾在日本廣島擔任工程系學生的英文教師八年。
米切爾博采村上春樹、奧斯特、卡爾維諾、博爾赫斯諸大師作品所長,自成一派,其作波詭云譎,靈氣無窮。已出版《幽靈代筆》《九號夢》《云圖》《綠野黑天鵝》《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骨鐘》《斯雷德大宅》七部長篇小說。
米切爾小說原創(chuàng)性十足,為21世紀英語小說開啟了全新的模式與風貌。2007年,以杰出的文學成就被美國《時代》雜志評為“世界100位zui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公交車開動,發(fā)出灰撲撲的低吼,將媽媽說的話完全蓋住。先前被車擋住的酒吧露出來,名叫“群犬追狐”,招牌上畫著三只小獵犬逼住一只狐貍,正準備撲上去,將它撕碎。下面有個寫著“韋斯特伍德路”的路牌。媽媽說夫人先生們很有錢,我本以為會看到游泳池和蘭博基尼,但眼前的韋斯特伍德路就有點太平常了。獨立或半獨立的普通磚房,前面有小花園,車子也很普通。潮濕的天空顯出舊手帕的顏色。七只喜鵲飛過。七是個好數(shù)字。媽媽的臉湊到我面前,只隔開幾英寸,但我還搞不清楚她的表情是惱怒還是擔憂!皟(nèi)森?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媽媽今天化妝了。淡淡的一抹“清晨紫丁香”口紅,但聞起來不像丁香,倒像是固體膠。媽媽還沒把臉挪開,于是我說,“什么?”
“你得說‘對不起’或者‘不好意思’,而不是‘什么’!
“好的,”我說。這樣一般就能糊弄過去了。
但今天不行!澳懵牭轿艺f的沒有?”
“你得說‘對不起’或者‘不好意思’,不是‘什么’!
“我問的是之前說的!我說,要是格雷爾女士那兒有人問我們怎么來的,你就說我們是打的來的!
“我覺得撒謊是不對的!
“是,這是說謊,”媽媽說著,一邊從手提袋里掏出她寫了路線的那個信封,“說謊是不太好,但我們要給人留下良好的印象,這很有必要。再說,要是你父親把該給的錢都給了,我們真的會打的來這兒,F(xiàn)在……”媽媽瞥了一眼她寫的東西,“離開韋斯特伍德路,走進斯雷德巷,大概走一半……”她看表!岸c五十分,我們?nèi)c要到那兒。快點,快點,別磨蹭了。”媽媽走開了。
我跟著走,不踩到任何一條磚縫。有時我必須猜磚縫的位置,因為人行道被落葉糊住。在某個地方,我不得不閃躲,避開一個穿黑橙兩色田徑服、晃動大拳頭的慢跑男。狼隊的球員穿的就是黑橙兩色。一棵花楸樹上低垂著閃亮的漿果。我想要數(shù)一數(shù),但媽媽的高跟鞋咔嗒咔嗒響,催著我跟上。她用皇家音樂學院付給她的錢里最后剩的那點在約翰?路易斯百貨店買了這雙鞋,沒理會英國電信公司發(fā)來催繳電話費的最后通牒。她穿著她那套深藍色的音樂會禮服,頭發(fā)用狐貍頭銀發(fā)夾挽起。那是外公二戰(zhàn)后從香港給她帶回來的。媽媽去教學生時,我得自己待著,有時就會去媽媽的梳妝臺把這只狐貍翻出來。它的眼睛是翡翠的,某些時候它微笑,另一些時候則不。今天我感覺身體狀態(tài)不佳,但安定應該很快就會生效了。安定真是好東西。我吃了兩片。下周我必須停幾次,不然媽媽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藥不夠了。粗花呢夾克讓我身上發(fā)癢。媽媽專為今天從牛津賑災委員會牛津賑災委員會(Oxfam),英國慈善機構,1942年在牛津成立,旨在幫助遭受饑荒和自然災害的災民,以及提高發(fā)展中國家的生活水平。弄來的,領結也是。媽媽每周一在那兒當義工,所以她能從每周六入庫的東西里搞到最好的。要是蓋茨?英格拉姆或者他那一伙兒里的誰看到我戴領結的樣子,我的儲物柜里準會被放進一坨屎。媽媽說,我必須學習如何更加“融入”,但到處都沒有關于“融入”的課程,就連城市圖書館的布告板上都看不到。那兒倒是有一張“龍與地下城”俱樂部的廣告,我一直想去參加,但媽媽不許,說“龍與地下城”是在與黑暗力量打交道。透過一面前窗,我看到馬賽。BBC1臺的“看臺”節(jié)目。接下來三面窗子拉著網(wǎng)眼窗簾,但隨后我看到一臺電視在放摔跤。是英國獨立電視臺,渾身毛茸茸的壞蛋“巨型草垛”正與光頭好人“大爸爸”搏斗。走過八棟房子后,我看到BBC2臺在放《哥斯拉》。它隨意一碰就撞倒了電纜塔,一個日本消防員滿臉大汗,沖著對講機吼叫,F(xiàn)在哥斯拉抓起一列火車,這是胡扯,因為兩棲動物沒有拇指。也許哥斯拉的拇指像熊貓那所謂的拇指一樣,其實是一個進化的爪。也許——
“內(nèi)森!”媽媽抓住我手腕,“還磨蹭呢,我剛才怎么說的?”
我想了想,“快點,快點!
“那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
“在思考哥斯拉的拇指!
媽媽閉上眼睛,“格雷爾女士邀請我——我們——去參加一場音樂會。一場社交晚會。那里會有些對音樂感興趣的人。比如藝術委員會的人,也許能介紹工作,提供補助金。”媽媽的眼睛里有細微的紅絲,如同從高空拍下的河流!拔业箤幵赴涯惴旁诩依铮婺愕牟紶柸藨(zhàn)斗地圖,但格雷爾女士一定要你也來,所以……你必須表現(xiàn)得正常點。你能做到嗎?請你做到!想想你們班上最正常的男孩,學著他的樣子做。”
表現(xiàn)正常就像是融入。“我會努力的。不過,那不是布爾人戰(zhàn)斗,而是布爾人戰(zhàn)爭。你的戒指摳到我的手腕里了!
媽媽放開我的手腕。舒服點了。
我不知道她臉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斯雷德巷是我所見過的最窄的巷子。它從兩排房子中間切過,走出大概三十步后,消失在左邊。我覺得它適合住硬紙板箱的流浪漢,而不是夫人先生們。
“巷子盡頭肯定會看到一個夠氣派的入口,”媽媽說,“斯雷德宅只是格雷爾家在城里的住所。他們真正的家在劍橋郡。”
如果每次媽媽對我說這個的時候就給我50便士,我現(xiàn)在都有3.5英鎊了。巷子里又冷又濕,就像在約克郡山谷的白巖巖洞。我十歲的時候爸爸帶我去過那兒。在第一個拐彎處我看到地上有只死貓;疑,像月亮上的塵土一樣。我知道它死了,因為它像被棄的口袋一樣一動不動,而且有碩大的蒼蠅停在它眼睛上吮吸。它是怎么死的?沒有槍傷,沒有爪痕,但腦袋彎成一個扭曲的角度,也許是被人勒死的。這能直接進入“我見過的最美事物”欄目的前五名。也許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會有一個部落,人們把蒼蠅的嗡嗡聲當成音樂。也許我會認同他們!翱熳撸瑑(nèi)森。”媽媽拽我的袖子。
我問,“我們不該給它搞個葬禮嗎?像對格蘭一樣。”
“不,貓不是人。快走。”
“難道我們不應該通知它的主人,它永遠回不了家了?”
“怎么通知?把它撿起來,沿著韋斯特伍德路挨個敲門,問這是不是他們家的貓?”
媽媽偶爾也會有些好點子!斑@樣會費不少時間,但是——”
“別扯了,內(nèi)森——我們應該馬上就到格雷爾女士那里!
“但是,如果我們不埋了它,烏鴉會啄出它的眼睛。”
“我們沒有鏟子,附近也沒有花園!
“格雷爾女士家應該有鏟子和花園!
媽媽再次閉上眼睛。也許她頭疼!安灰僬f了!彼现译x開,我們走過斯雷德巷中段。我覺得這一段大概有五棟房子的長度,但周圍的磚墻砌得那么高,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天空!傲粢饪匆簧群谏男¤F門,”媽媽說,“右手邊的墻上!钡覀冏咄赀@段路,走了九十六步,到了下一個街角,只看到墻縫里長出薊草和蒲公英,卻沒有看到門。右轉(zhuǎn)后,我們又走二十步就出了巷子,到了與韋斯特伍德路平行的一條街。一塊路牌寫著“克蘭伯利大街”。街對面停著一輛圣約翰醫(yī)院的救護車。后輪上面的泥垢被人寫上“把我洗干凈”。司機鼻梁斷裂,正沖著對講機說話。一個摩登少年騎著輕便摩托滑過,活像是電影《四重人格》里的人物。他沒戴頭盔!安淮黝^盔駕駛違法,”我說。
“廢話,”媽媽說著,盯著信封看。
“除非你是戴頭巾的錫克教徒,否則警察會……”
“‘一扇黑色的小鐵門’,我們怎么沒看到?”
我知道。安定對我來說就像是阿斯泰里斯阿斯泰里斯(Asterix),法國知名漫畫人物,古羅馬時代的高盧人,依靠魔藥、智慧和勇氣與羅馬人對抗,保衛(wèi)家園。的魔法藥劑,卻會讓媽媽變得暈乎乎。昨天她把我喊成了爸爸的名字“弗朗克”,而且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從兩個醫(yī)生那兒開了兩張安定的處方,因為一份不夠,但是——
——一條狗突然在腳邊大叫,我驚叫著往后一跳,連尿都嚇出來了,不過還好,還好,我和它中間隔著一道柵欄,而它不過是一只愛叫的小狗,不是一只公獒犬,不是那只公獒犬,而且我也只尿了一點點。我的心跳仍然瘋狂如錘擊,我感覺快要吐出來了。媽媽已經(jīng)走到克蘭伯利大街上去找一棟大宅的大門,甚至都沒注意到這條小狗。一個穿著工裝的禿頂男走來,肩上扛著一架沾滿油漆斑點的活動梯子。他用口哨哼著《世界歡樂頌》。
媽媽攔住他,“你好,請問你知道斯雷德大宅嗎?”
男人停下來,口哨也停了!笆裁创笳?”
“斯雷德大宅。諾亞?格雷爾女士住的地方。”
“不知道,不過要是你找到她,請告訴她,要是她想找個壯男做伴,我也正好想傍個貴婦人!彼麑ξ艺f,“孩子,你這是領結還是圍嘴?”然后他轉(zhuǎn)進斯雷德巷,從剛才被打斷的地方接著吹口哨。媽媽沖他背后咕噥道,“謝了啊,這一堆屁話!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說‘屁’字——”
“別嘮叨,內(nèi)森。別——別再說話。”
我想媽媽的表情是憤怒!昂玫摹!
狗停止狂叫,開始舔自己的雞雞。“我們走原路返回,”媽媽說,“也許格雷爾女士說的是下一條巷子!彼呋厮估椎孪,我跟上。我們走到巷子中間那一段時,剛好看到梯子工消失在有一只月亮灰的貓尸體的盡頭拐角處!耙怯腥嗽谶@兒殺了你,”我說,“沒人會看到!眿寢寷]理我。也許這不是太尋常。我們走到這一段的正中間時,媽媽停住,“真該死!”磚墻上有一道小小的黑色鐵門。真的非常小。我身高四尺十一寸約等于1.5米。,但那扇門只到我的眼睛。一個胖子需要費力擠才能進去。它沒有把手、鎖孔,邊緣也沒有門縫。它是黑色的,什么都沒有的黑,像是星星之間的夜空!拔覀冊趺磿绰┑模俊眿寢屨f,“虧你還是個童子軍童子軍原文為Boy Scout,Scout有偵察兵的意思,此處為雙關。!
“我已經(jīng)退出童子軍了,”我提醒她。我們的童子軍團長穆迪先生讓我消失,于是我就走了,結果斯諾登峰斯諾登峰(Snowdon),位于威爾士西北部,是威爾士最高峰。救援服務機構花了兩天時間才找到我。這事兒上了當?shù)匦侣。我只是服從命令,結果每個人都很憤怒。
媽媽推門,但它不開。“到底怎樣才能打開這該死的門?也許我們該砸門!
我把手掌放上去,就感覺門在拉我的手。它暖暖的。
門朝里轉(zhuǎn)開,鉸鏈發(fā)出剎車一樣的聲音……
……門洞里出現(xiàn)一個花園: 一個蠅營蜂嗡、夏意盎然的花園;▓@有玫瑰,長滿像牙齒一樣的瓜子的向日葵,零星的罌粟,大片毛地黃,還有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有假山、池塘,蜜蜂操場、蝴蝶。壯觀極了。“快看那邊!”媽媽說。斯雷德大宅在最頂上,古舊,斑駁,森然,蒼灰,幾乎被瘋長的常青藤淹沒,完全不像是韋斯特伍德路和克蘭伯利大街上的房子。如果它被國民托管組織接手,進去參觀得付費2英鎊(十六歲以下75便士)。媽媽和我已經(jīng)穿過黑色小鐵門走了進去,一股風將門合上,如同看不見的仆人。氣流推著我們繞著墻往花園里走!案窭谞柤乙欢ㄓ袀全職園丁,”媽媽說,“沒準有好幾個!弊詈,我感到安定開始生效了。紅色變得更有光澤,藍色變得更光亮,綠色變得霧蒙蒙,白色變得透明,像是一層雙疊的薄紗。我想問媽媽,在斯雷德巷和克蘭伯利大街中間的這塊土地上,一棟這樣巨大的宅院和花園得值多少錢,但我的問題墜入一口無底深井,我連自己忘了什么都忘了。
“我想這是畢曉普夫人及公子吧,”一個看不見的男孩發(fā)聲。媽媽跳起來,有點像我被那條亂叫的狗嚇到時一樣,但現(xiàn)在我的安定起到了緩沖的作用!拔以谏厦,”那個聲音說道。媽媽和我抬頭。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坐在有三個我那么高的墻頭上。他頭發(fā)像波浪,噘著嘴,皮膚乳白,藍色牛仔褲,白色T恤,運動鞋,沒穿襪子。一點粗花呢都沒有,也沒戴領結。媽媽從未說起過格雷爾家音樂派對上的其他男孩。說到其他男孩,就意味著不得不處理的問題。誰最酷?誰最強?誰最聰明?普通男孩關心這些東西,而像蓋茨?英格拉姆這樣的孩子則會為此爭吵。媽媽說,“你好,我是畢曉普夫人,這是內(nèi)森——墻很高哦,小心點。你最好還是下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