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藝家、生活美學(xué)家們會如何選擇器物、處理日常飲食?
日本漆藝家、散文家赤木明登、赤木智子夫婦為我們精選自家食器柜中的200件器皿加以展示、點評。這些伴隨他們生活三十余年的器物極具實用性又反映著不同年代的美學(xué)風(fēng)格,牽動著二人從藝廊相識、結(jié)婚、兒女出世,到?jīng)Q心辭職做漆器、拜師學(xué)藝、舉辦出道展等諸多回憶。食器之外,他們的料理筆記則記錄著能登山野與大海中的各種自然美味與制作方法。食與器,審美與生活,自然與人在這里呈現(xiàn)出動人的調(diào)和。
“器皿未必要是特別的,只要能上得了餐桌就好!
民藝家所用的“平凡”之器有哪些不凡之處?
默默佇立于我們身邊的食器柜能承載怎樣驚人的美感與味道?
打開赤木家的食器柜
厚重的民藝陶器、素雅的漆器、可愛的動物形取盤、剔透時尚的玻璃片口……
觀賞三十年光陰流轉(zhuǎn)中器物審美變遷
翻閱能登料理筆記
春季的茶點野菜,夏季的鰕虎魚,秋季的香菇栗子,冬雪中的甜酒與年糕
品嘗簡單料理中源于自然的淳厚味道
每一件器皿選擇處理的是美與生活的調(diào)和
每一份食物制作面對的是自然與人的關(guān)系
食與器,為我們提供棲身世俗喧囂的安定之力
赤木明登(Akagi Akito)
漆藝家。1962年生于岡山縣。中央大學(xué)文學(xué)部哲學(xué)科畢業(yè)。曾任編輯,1988年轉(zhuǎn)往輪島,拜輪島的底漆職人岡本進為師,1994年獨立。此后,于輪島制作漆器,并于日本各地開設(shè)個展。著有《美麗的器物》《美麗的事情》《無名之道》以及合著的《每日漆器》等。
赤木智子(Akagi Tomoko)
散文家。1962年生于東京都。自東京學(xué)藝大學(xué)畢業(yè)后,即在展售現(xiàn)代陶藝的藝廊里工作。1987年與赤木明登結(jié)婚,1988年共赴輪島。2005年起,以將自己日常使用的餐具、衣物等展示販賣的“赤木智子的生活道具店”為主題,于日本各地藝廊設(shè)展。著有《布衣與飯菜》《赤木智子的生活道具店》。
食器柜與我_1
器物與我_10
談?wù)勥@三十年間的器皿1984—2013_17
井畑勝江/吉川千香子/小野哲平/東日出夫
角偉三郎/長谷川竹次郎/黑田泰藏/三谷龍二
橫山秀樹/荒川尚也/仁城義勝/李英才/橫倉悟
小代燒瑞穗窯/秋田小夜子/Christiane Perrochon
安藤雅信/內(nèi)田鋼一/荒木義隆/大嶺實清
上泉秀人/辻和美/岡晉吾/隆太窯/岡田直人/
艸田正樹/新宮州三/佃真吾/壺田亞矢/廣川繪麻
赤木家的器皿1984—2013_79
作者名索引_95
能登料理筆記2011—2012_97
海帶芽涮涮鍋/溫暖的春陽/魚之春
興奮難耐/生活的味噌/例如竹筍/抓鰕虎魚
猴子鍋/鮑魚的風(fēng)土/葉菜的潛力
音樂、酒與其他/愚蠢的人類與美味的茄子
香菇何處來/你和小籠包/榻榻米上
巨大的栗子樹下/告別的日子/五十歲的烹飪課
我的私釀酒/新年的幸福/海苔的深度
來自白色的國度/春天來臨之前/期待生命的來臨
器物與我(節(jié)選)
赤木明登
我生于1962年。自懂事以來,就記得我們家是在鋪著榻榻米的客廳里擺上日式餐桌,母親以托盤將碗盤端到客廳,所有人跪坐著,從廚柜里盛飯、從鍋子里舀湯而食。所用的器皿感覺應(yīng)該是很久以前就在這個家里,上有印花(印判,譯注:壓印法,指的是以印模將紋樣壓印于素坯上,這種技法的出現(xiàn),使得同樣紋樣的陶瓷器得以大量生產(chǎn))或染付(譯注:指在白色素坯表面,以鈷藍色顏料吳須手工繪制的紋樣,即中國的青花)圖樣的老東西。這個空間有點暗,印象中日式餐桌上沒什么擺飾,父親動不動就生氣,把整個餐桌都打翻,眼前的飯菜突然就飛舞于空中,散落一地,全都浪費掉了。對于孩子們而言,完全無法理解父親這么做的理由,只在心中殘留著悲傷的回憶。
1970年,也就是大阪承辦萬國博覽會的那年,我們家改建,日式餐桌也跟著被換掉了。鋪設(shè)地磚的西式餐廳里擺上塑料合板木紋餐桌,我們變成坐在椅子上吃飯了。同時間,器皿也煥然一新,淡黃或淡綠色彩為主,甚至還有粉紅色的,走的是摩登設(shè)計風(fēng)。工業(yè)批量生產(chǎn)的瀨戶物飯碗加合成樹脂的湯碗是基本配備。罩著粉嫩色彩燈罩的圓形日光燈明亮地照著餐桌。家中不論大小,都覺得這就是我們未來的生活了,但最重要的食物卻看起來一點都不美味。當(dāng)時整個日本應(yīng)該也是這樣發(fā)展的吧,時?梢栽谑绽牡胤娇吹奖粊G棄的印花或染付舊碗,二手道具店門口的二手貨總是堆積如山。我總覺得舊東西丟掉很可惜,懷著不舍的心去撿拾了些回來,到現(xiàn)在我們家的餐具柜里還找得到幾件我從小學(xué)時代搜集的舊物。
1980年,我高中畢業(yè)后來到東京,租了間套房開始了一人生活。居住在三坪大小的空間里,有個小小的廚房。我跑去餐廚雜貨店尋寶,買到一張二手的日式餐桌,而餐具則是將小學(xué)時撿回來的器皿帶去東京使用。明明在八十年代,卻過著六十年代的生活。還記得第一次邀女孩子來我的住處,她看到我的餐具竟然嫌“凈是些藍色的器皿,感覺好不舒服”,我大受打擊,便趕緊上街找新的餐具,但是不論我怎么逛怎么挑,沒有一件能勾起我想買的欲望,最后走進的是一間民藝品店。大學(xué)時代,我不時會買些“民藝窯產(chǎn)品”“民藝玻璃器具”,但這些器物又厚又重,總覺得不是那么好用。反而是“無印良品”更得我心,也是學(xué)生負擔(dān)得起的價格,簡單的造型放在餐桌上實在好看,但即便如此仍然不足以滿足我。不知是不是我從小就對器皿有一種特別的喜好,總之這些器皿常在我身邊。
1984年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開始工作,擔(dān)任出版社的編輯,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常需要參觀一些店家或藝廊的展覽。那個時候,正是陶藝界朝藝術(shù)化發(fā)展的全盛時代,以土為素材、精雕細琢的成品開始被稱為“作品”。那恐怕是受到美國當(dāng)代藝術(shù)的影響,自七十年代延續(xù)至此。這些參展作家,無不用盡所有高超技法,創(chuàng)作觀賞、裝飾用的器物作品。不只是陶瓷器,在漆器、金工、玻璃等各種材質(zhì)的領(lǐng)域里都有類似的狀況。這些作品挾帶著泡沫經(jīng)濟前的狂熱,釋放出強烈的能量,確實取悅了當(dāng)時的我。然而回到家,面對的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手工藝品雖然是為了使用而生產(chǎn)的,卻也遠離傳統(tǒng),對現(xiàn)代主義卑躬屈膝的輕浮感,讓我不甚喜歡。日常使用的器物幾乎都是工業(yè)批量生產(chǎn),標榜產(chǎn)地特色手工制作的工藝品被淹沒在工業(yè)產(chǎn)品之中,看起來顯得特別土里土氣。在當(dāng)時,還沒有可以豐富我等庶民生活、散發(fā)著時代洗練的光輝、以日常使用為目的而手工制作的日常之器,F(xiàn)在回頭看,那一直要到八十年代中葉才慢慢出現(xiàn)。
此后三十年,我們陸續(xù)買了生活中必要的器皿,也一路使用至今。雖然只有三十年,但這之間,器皿的世界就像是海面上的波濤一樣,潮起潮落,最后在岸邊沖積出一片歷史。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俯瞰這段歷史,是本書的主旨。自1984年起至2013年為止的三十年間,每一年取一名作家的一件作品作為代表,但選取的原則非常隨意,個人喜好完全凌駕在工藝史的意義之上。有時年輕的作家會被擺在前方;或者,雖然是出道較早的作家,卻被我放到很后面,有可能是因為我們遇上、開始使用該作家的器物時間較晚所致。所選的器物也并不一定是該作家的代表作,可能只是在我家因為符合需求而常被拿出來用而已。因此,若要說這是一部三十年器皿史,也不過是極為私人的歷史。然而,讀者要是能在這個人的器皿史之中,感受到代表一個時代的氛圍,即已足矣。
食器柜與我
赤木智子
多年前,我先生在談某美術(shù)館的企劃展時,突然說了一句:“那這樣吧,把我們家的食器柜整個搬去展好了。”這下可不得了了,我們?nèi)珕T出動把食器柜中收納的所有器皿全都拿出來,用報紙包好,放進紙箱里打包好。男孩子們?nèi)ソ鑱砜ㄜ,將五層櫥柜跟紙箱全搬上車,那過程簡直像一場小型搬家似的喧鬧。待搬運作業(yè)終于完成了,我回頭望著廚房,嚇了一跳。剛開始,有種當(dāng)初在為這個家裝潢時的新鮮感,卻也讓我感到背脊一涼。
仔細想想,我?guī)缀跻徽於荚谶@個廚房里忙進忙出。我們家的廚房規(guī)劃是,料理臺與瓦斯?fàn)t靠窗,背后則是大型食器柜,換句話說,我就是在這細長狹小的空間里,時左時右地來回走動著。我們夫婦都很愛吃,再加上喜歡呼朋引伴一起用餐,所以理所當(dāng)然地,我每天都做大量的飯菜。
下廚前,我都會在腦中思考菜色組合,吃飯的人口越多,越是激勵著我(要大展身手)!敖裉斓奈绮鸵鍪朔荨o埦椭笞厦罪,炸雞塊要淋蔥汁,芋頭或根莖類加油豆腐煮湯,腌白菜做成色拉,再來個醬菜或是人家分送的佃煮好了。很好!就這樣!”我做不出什么華麗大餐,所以一直都是些家常便菜。決定菜色之后,就要一鼓作氣地開始下廚了。向右一步打開瓦斯?fàn)t,往左兩步回來削皮,這樣左右來回地為大家料理餐點。高大的食器柜就在我背后,堂堂地對著我。哪個碗盤放在哪一層的什么地方,我閉著眼都可以找到。在思考菜色的同時,也已經(jīng)浮現(xiàn)食器盛裝料理的樣子了。所以,要用哪個器皿也從來不需要猶豫,像是個藏寶箱一樣,所需的碗盤全都收在這些食器柜里。我與食器柜與料理的關(guān)系,竟是如此深刻聯(lián)結(jié),至今我卻未曾注意過。
一個星期之后,我們?nèi)ッ佬g(shù)館要運回整個被搬去展覽的食器柜。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直以來都在我們家廚房里同樣的柜子,收納著所有的器皿,靜靜地佇立在那里。當(dāng)我走近時,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好想好想抱它,接著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們竟然跑來這里啦!蹦切那,像是跟許久沒見面的孩子說話。這絕不煽情夸張,那是我自己也沒想到會有的感覺。少了食器柜站在身后,我打從心底感到寂寞。一定是這樣;氐轿壹覐N房里的食器柜,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一副理所當(dāng)然地默默又佇立在那里。我既沒抱它們,也沒向它們搭話,如往常一樣,努力地做飯。這次為了這本書,又將柜子中的所有器皿都拿出來拍照。但我不知道還沒有詢問過它們意愿,就擅自拿出收納物,食器柜是不是也跟那個時候一樣感到害羞或是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