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人的形形色色故事中,《聚會》大概是讓人心碎無比的一個。
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20年代到60年代的愛爾蘭,海格迪家族有12個兄弟姐妹,為了參加沉海自殺的兄弟黎安的葬禮,重新聚在了一起。
女主人公薇羅妮卡深愛著哥哥黎安,由于哥哥的去世,她開始抽絲剝繭般的揭開整個家族的傷疤:童年的一切不幸,父母和子女間的愛與傷害,被侵害的哥哥的叛逆,祖輩間的恩怨情仇,憂郁的愛情,沸騰的憤怒……
這不只是一個發(fā)生在愛爾蘭的家族史詩,也有在每個人心中都能找到的共鳴。閱讀時仿佛所有的感官神經(jīng)都裸露在外,牽動著情緒,令人欲罷不能、欲語還休。
1. 2007年,安·恩萊特憑借《聚會》,擊敗大名鼎鼎的麥克尤恩獲得布克獎。布克獎是公認的當代英語小說界的王者之獎,以極具“閱讀趣味”著稱,獲獎者被視為諾貝爾文學獎的后備軍。
2. 安·恩萊特,一個天才的寫作者,葉芝、喬伊斯、貝克特之后愛爾蘭的文學代表。
3. 恩萊特的《聚會》繼承了愛爾蘭文學的傳統(tǒng),布克獎評委感嘆“被作品震撼”,你會被那些陰郁、柔情、感人的句子擊中,不止一次。
4. 不羈的智慧,野性的詼諧,婉轉的曲折,無形的慰藉:恩萊特的小說看似暗無天日,其實卻處處折射著耀跟的光芒。
——《紐約時報書評》
5. 新銳譯者夏欣茁全新翻譯,傾情作序,精準傳遞原作神髓。
當你走進安·恩萊特的文字迷宮時,會有一種自覺脆弱的恐懼感,仿佛自己所有的感官神經(jīng)都被裸露在外,被故事中人物的每一種情緒的變化所牽動。初次閱讀的時候,有些情節(jié)會讓你感到突兀和困惑,但是當你讀到最后一頁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本書譯者 夏欣茁
譯 序
夏欣茁
作為當代英語小說界的ZUI重要獎項,二〇〇七年的英國布克獎頒給了在當時還名不見經(jīng)傳的愛爾蘭女作家安·恩萊特。
《聚會》是恩萊特的第四部小說,也是自二〇〇五年約翰·班維爾之后又一位獲獎的愛爾蘭作家。這部小說論主題并不新奇,因為悲慘的童年故事在文學世界里屢見不鮮;論情節(jié)也算不上起伏跌宕,絕不是那種會讓你廢寢忘食、手不釋卷的類型。這樣說來,恩萊特是憑借什么杰出的品質(zhì)而成為二〇〇七年布克獎的黑馬的呢?
我曾有幸翻譯過被視為是當年最熱門奪冠人選伊恩·麥克尤恩的作品,因此自認對他們這兩位大家的不同略有一點發(fā)言權。麥克尤恩作品的故事性遠高于恩萊特,顯然會更容易獲得公眾的認可。好在布克獎不是依照受歡迎程度給作家頒獎,而是更看重作者的才華和獨創(chuàng)性。布克獎評審委員會對《聚會》的評價是:“有震撼力,讓人不安甚至時而憤怒的一部作品……敢于用堅毅和驚人的文字來直視悲痛中的大家族!比珪恼w風格是蕭索而壓抑的,這也正是我在翻譯這部作品的過程中由始至終的感覺。我感覺自己如同和女主人公薇羅妮卡成為了一體,感受著她痛徹心扉卻又寂然無聲的悲慟。每每在夜里翻譯這部作品的時候,多少次想要和女主角一樣嘶吼和吶喊。
這是一部跨越三代人的關于愛與失望的作品,故事本身并不是重點。任何想要從這本書中得到一個確定無疑的答案的人,都注定要失望,因為恩萊特就是要告訴世人,真實的人生就是那么的模糊不清,是非恩怨從來就不是黑白分明的!毒蹠方^不是要單單講述一個關于愛爾蘭大家族的故事,那樣才真是落入俗套了;更不是要抨擊什么性虐待的無恥罪行,因為這類犯罪早就算不上新聞了。恩萊特想要做的是用看似模棱兩可的語言和在現(xiàn)實與往事之間的不斷閃回,來探討家庭關系對人生軌跡的命定。恩萊特的另一重光芒在于她對語言的精準把握。她不僅繼承了愛爾蘭文學的詩意之美,更開創(chuàng)了自己獨特的風格。說到她的語言特色,在我腦海中首先閃過的一個詞就是“鋒利”。恩萊特用她的文筆把現(xiàn)實赤裸裸地羅列在讀者面前,不加粉飾,不用婉語,如同一面反光鏡,無比真實地重現(xiàn)真相。幽默,是她的另一種風情,有意隱藏但仍然留下了蛛絲馬跡。照常理說,如此沉重的主題怎能容得下調(diào)侃,但是恩萊特卻可以用偶爾詼諧的語言來展現(xiàn)人生不時會發(fā)生的荒誕。國外書評界對于《聚會》的看法有著比較兩極化的分別,愛她的毫不吝惜溢美之詞,無法理解她寫作目的的那些批評家們則看不上這部作品。在譯者看來,你可以不喜歡恩萊特的作品,但你無法否認她在塑造人物和作品深度方面的才華與能力。正如恩萊特自己在被采訪時所說的:“當讀者拿起一本書時,可能想要讀到輕松愉快的文字,那么他們就不應該拿起我的書來……我的書和好萊塢催淚大片沒什么兩樣!碑斈阕哌M恩萊特的文字迷宮時,會有一種自覺脆弱的恐懼感,仿佛自己所有的感官神經(jīng)都裸露在外,被故事中的人物每一種情緒的變化所牽動。初次閱讀的時候,有些情節(jié)會讓你感到突兀和困惑,但是當你讀到最后一頁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愛爾蘭從來都是一個極為有故事的民族,這個文化中宗教和家庭所發(fā)揮的影響力是我們中國的讀者一開始接觸愛爾蘭作品時所難以理解的。想要真正地明白《聚會》中那些因果關系,你需要耐心地看完整個故事,而不是用自己所慣用的道德標準去論斷每個人物的一言一行。
初次翻譯《聚會》之后,我曾經(jīng)一度停止了文學作品的翻譯。一方面是覺得沉浸在故事中難以走出來,另一方面也是感慨于恩萊特高超的語言能力,感到自己需要更多的充電提升翻譯水平。時隔八年后,我再度重新翻譯這部作品的時候已經(jīng)旅居海外多年,生活的閱歷讓我對書中很多內(nèi)容有了更多更深刻的理解,也愈發(fā)欣賞恩萊特對文字的掌控能力,即便是在闡述最黑暗的往事的時候,她依然保持著一定程度上的冷靜和客觀。《聚會》會讓你有不舒服的感覺,也會令你有逃避的沖動,但家庭與人生的關系卻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擺脫不了的牽絆。無論情愿不情愿,家族的歷史都在每一代人身上續(xù)寫著。恩萊特絕不是一個只會勾勒悲劇情調(diào)的作者,故事的最后會讓你有一種曾經(jīng)滄海之后的云淡風輕!毒蹠返拇_是值得一讀再讀的上乘佳作。
二〇一六年八月于加拿大
安·恩萊特(Anne Enright,1962—),愛爾蘭作家,英國皇家文學學會會員。出生于都柏林,獲都柏林圣三一大學英文和哲學學位。師從安吉拉·卡特和馬爾科姆·布拉德伯里,并獲得了碩士學位。
恩萊特曾任廣播電視臺節(jié)目制作人和導演,業(yè)余寫作。1993年后開始全職寫作生涯,被稱為愛爾蘭ZUI有前途的作家之一。1991年獲愛爾蘭魯尼獎,2001年獲安可獎,2007年憑長篇小說《聚會》榮獲布克獎,2008年、2015年兩次獲愛爾蘭年度小說獎。
恩萊特的創(chuàng)作主題涉及家庭關系、愛情和性、愛爾蘭歷史和及其時代精神,代表作有《聚會》《便攜式處女》《父親的假發(fā)》《林奇的歡愉》《孕育隨筆》等。
譯 序 / 001
第一章 / 001
第二章 / 003
第三章 / 013
第四章 / 023
第五章 / 030
第六章 / 037
第七章 / 042
第八章 / 046
第九章 / 052
第十章 / 056
第十一章 / 067
第十二章 / 073
第十三章 / 084
第十四章 / 089
第十五章 / 098
第十六章 / 104
第十七章 / 110
第十八章 / 116
第十九章 / 124
第二十章 / 132
第二十一章 / 135
第二十二章 / 141
第二十三章 / 147
第二十四章 / 152
第二十五章 / 161
第二十六章 / 173
第二十七章 / 176
第二十八章 / 182
第二十九章 / 189
第三十章 / 192
第三十一章 / 220
第三十二章 / 223
第三十三章 / 228
第三十四章 / 232
第三十五章 / 234
第三十六章 / 239
第三十七章 / 242
第三十八章 / 252
第三十九章 / 256
第二章
有時候,我會忘記母親的相貌。即便是看過了照片,轉頭卻還是沒了印象。甚至每逢周日的午后,無論我和她如何地享受歡聚的時光,一旦分開之后,她竟又好像風吹過一般,沒有在我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跡。
“再見,我親愛的女兒……”話音還未落,她的面容就已經(jīng)在我的記憶里模糊起來。接著,她會向我仰起蒼老而柔軟的臉頰,等待接受我的親吻。每每想起母親,我都會感到一種憤怒,恨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從我的記憶里消失,無論我多么努力地回想,也只能記起一個背影。如果不是她總穿著同一件外套的話,我哪怕和她在街上相遇,也不會認出她來?v使有一天她犯下了什么罪行,也絕不會有目擊者存在,因為她就是遺忘。
“我的錢包呢?”記得小時候她總是在找錢包——要不就是她的鑰匙,或者是眼鏡!坝腥艘姷轿业腻X包了嗎?”她從走廊找到客廳,進了廚房再折回來,在這一刻,她幾乎是真實的。我們即便是盯著別處不去看她,她的忙亂也如芒刺在背,勾起我們心中一種集體的愧疚,因為只要我們的視線環(huán)顧一下四周,總能發(fā)現(xiàn)她錢包的所在,那個棕色的鼓鼓的東西,在一個醒目得不能再醒目的位置上。
為她找到錢包的人總是碧雅,好在還有這個視而能見的孩子——一向寡言少語的碧雅——出來替她解圍。媽媽會對她說:“謝謝你,親愛的!惫降卣f,像母親這樣模糊的一個人,也許她連自己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也不清楚。倘若要她從一張有眾多女孩子的老照片當中找到自己,恐怕也會分辨不出來吧!況且,在幾個女兒當中,我長得最像她的母親——我的外婆艾達。這一定讓媽媽更加分不清楚誰是誰吧?
在我獲知黎安死訊的那一天,她在開門看到我的時候?qū)ξ艺f:“哦,你好。”
“你好,親愛的!比绻吹降牟皇俏叶侵回,她多半也會這樣問候。
“進來,快進來!笨墒撬謸踉陂T口,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她當然知道我是誰,只不過一時間忘記了我的名字?粗箢櫽遗蔚难凵,我就知道她正在用排除法檢索熟人的名單!皨寢專愫。”我給了她一個提示,然后從她的身邊擠了進去。
這房子都比她懂得識人。它還是那么小,小得永遠不夠用;四面的墻壁似乎比記憶中的又縮進了不少,更加復雜了。這房子從來就不夠大。母親從我身后伸手推開了客廳的門。
“想喝點什么嗎?來杯茶怎么樣?”
我并不想進客廳去,因為我不是這里的客人。這也是我的家。我曾經(jīng)住在這里,目睹了它的蛻變:當廚房被改成飯廳的時候,我在這里;當后院被廚房侵占的時候,我也在這里。這個家是我時常在午夜夢回的地方。
當然,我再也不會搬回來住了。這稱不上是一棟真正的房子,只不過是一個不斷擴建而形成的產(chǎn)物。就連廚房門邊上的那個小儲藏間也通向另一個房間,但你必須先從一堆衣服和吸塵器上跨過去,才能去到樓下的廁所。有時候我在想,這棟房子已經(jīng)不可能賣出去了,除非你把它夷為平地來出售,下一任主人才好重建。
廚房里還是那股氣味——直沖我的大腦;縱使墻壁剛剛漆成了淺黃色,卻依舊看起來幽暗而又骯臟;壁櫥里堆滿了舊被單;熱水管外面包裹的絕熱套散發(fā)著一種烤熟了的灰塵的味道;還有父親生前常坐的那把椅子,冰冷的扶手在經(jīng)過了多年汗液的浸淫之后,早已被磨得發(fā)亮。我剛有點被嗆到,卻又立即什么都聞不到了。因為我也是這里的一分子,而這就是我們自己的味道。
我走到桌子的另一邊拿起電水壺,想要灌水,可袖口不小心鉤住了水龍頭,水一下子灌進了袖子里去。在一頓甩手和抖胳膊之后,我才把水壺接上了電源。我脫下外套,把濕了的袖子翻轉過來拍打。
母親好奇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聯(lián)想起了什么。突然,她朝著不遠處一個盛放著藥片的碟子走去。她一顆一顆地把藥片放進嘴里,舌頭機械般地無意識地運動著,然后一仰頭把它們?nèi)几裳氏氯。在一旁的我抹著濕漉漉的袖子,再用濕濕的手去梳理頭發(fā)。
終于,她把最后一粒綠色的膠囊也放入口中,停下來,吞咽著。
在向窗外望了一會兒之后,她轉過身來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我。
“親愛的,你最近好嗎?”
“薇羅妮卡!”我真想沖她大喊,“我的名字叫薇羅妮卡!”
如果她能不再那么虛無縹緲該有多好,我想,好讓我能夠抓住她,然后強迫她來面對現(xiàn)實,讓她知道自己釀成的那些惡果。然而,她始終還是那么漫不經(jīng)心、那么遙不可及、那么嬌生慣養(y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