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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灌木叢
皮卡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要走過一片灌木叢。
灌木叢的上面,飄落了一些廢紙、塑料袋之類的東西。如果用一根木棍輕輕敲打一下灌木叢,就會塵土飛揚。
皮卡天天路過,心思在其他方面,幾乎覺察不到這片灌木叢的存在。
這天,他又路過灌木叢,就覺得灌木叢中間有幾根枝條在晃動著。他心里想著趕緊回家上網(wǎng)玩跑跑卡丁車,就沒有理會依然走他的路。但那晃動的枝條,卻一直在他的腦子里晃動著。他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陣,轉(zhuǎn)過身去,又回到了那片灌木叢前。
灌木叢靜悄悄的。
皮卡盯著剛才那一處枝條搖晃的地方看著。
有幾個同學(xué)走過,問:“皮卡,你在看什么?”
皮卡沒有回答。
那幾個同學(xué)也不再追問,往家走了。
皮卡等了一會兒,見那里并沒有動靜,便準備轉(zhuǎn)身回家,可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灌木叢里面枝條又晃動了起來。他用眼睛緊緊地盯著,并慢慢蹲下來,好讓自己能夠更清楚地看到那里的動靜。
他仔細看著,居然看到了一雙眼睛——琥珀色的眼睛。
那對眼睛就在灌木叢枝條的縫隙間,也正在看著皮卡。
皮卡的眼睛和這雙眼睛長久地對望著。
后來,皮卡又換了幾個角度,但不管是換成哪一個角度,這雙眼睛總是閃爍在灌木叢里。他大致可以判斷出:那是一只狗,一只灰狗,一直顏色與土地顏色差不多的灰狗。
皮卡從地上撿起一塊瓦片,想砸過去。
那狗明明看到了皮卡的這一動作,卻并沒有立即隱藏起來,依然望著皮卡。
那是一雙怯生生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有希望的神情,也有可憐巴巴的神情。
皮卡往前走了幾步。
灰狗并沒有退后。
皮卡蹲在那里。這時,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它:長長的毛,黑黑的鼻子。它在微微喘氣,粉紅色的舌頭歪斜在嘴角上,不住地顫動著。不是一條老狗,也不是一條小狗,而是一條不大不小的狗。
“你為什么藏在這里?你家在哪里?”皮卡用眼睛問它。
它一聲不吭,只是不住地喘息。
又有同學(xué)走過來。
灰狗頓時消失了。
可當那個同學(xué)走遠后,它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露出了它的一雙眼睛。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天空中飛著一群烏鴉,好像要飛往圓明園后邊的林子里。幾個可能因犯了什么錯誤而被留了一陣的孩子,正快速地往家走著。
皮卡望著那雙越來越顯得亮晶晶的眼睛,說:“我該回家了!”
這么說著,他站起來開始往家走。剛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見那雙眼睛還在那里閃爍著。“我該回家了!”他在心里這么說著。他一直往前走,讓自己刻意去想一想跑跑卡丁車。有一陣,頭腦里就只剩下了橫沖直撞的卡丁車。但過不一會兒,那對眼睛又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在書包里摸了一陣,把吃剩下的半個面包和半根香腸掏了出來,重新走回灌木叢。
那雙眼睛還在那兒。
皮卡把面包和香腸輕輕放在幾片樹葉上,說:“我真的回家了!”他往后退了幾步,然后頭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皮卡在晚上快要睡著的時候,才又想起那條狗。
但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上學(xué)時,皮卡快走進校門時,又想起了那條狗。他轉(zhuǎn)身走向灌木叢。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還在那一處,那雙眼睛依然在看著他。
面包和香腸已經(jīng)不見了。
何自達正往學(xué)校走:“皮卡!”
那雙眼睛立刻不見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何自達問。
皮卡說:“我沒有干什么。”說著,跑向何自達,把胳膊放在何自達的肩上,與他一起走向?qū)W校。
馬上就要進校門了,皮卡轉(zhuǎn)身跑向灌木叢,把本來帶在路上吃的香腸、面包,又放在了那幾片樹葉上。
何自達追問皮卡干什么去了,皮卡就是不說。
一連三天,皮卡總要找個借口,獨自一人往家走。他知道,那雙眼睛在等著他,而且只等著他一個人。路過灌木叢時,他往四下里看著,假裝在地上撿些什么東西,蹲下來——那雙眼睛就在他面前。
“你為什么總待在這里呢?”
那雙眼睛又撲閃了兩下。
“你不認識家了嗎?”
那雙眼睛還是撲閃了兩下。
“要么,是被你家里人趕出來的?”
那雙眼睛撲閃了兩下。
皮卡問了許多問題,得到的答復(fù)是一樣的:那雙眼睛撲閃了兩下。
“你就這樣整天待在灌木叢里嗎?”皮卡有點兒擔(dān)憂,有點兒難過。他不知道,自己能為它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它需要他做些什么,而且皮卡已經(jīng)清楚地感覺到:它只信任他一個人。這讓皮卡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了。
皮卡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可能沒有另外一個人見過這條狗。
他和它之間,是個秘密。
皮卡守著這個秘密。他沒有對班上任何一個同學(xué)說起灌木叢里有條狗,甚至他最好的朋友何自達,也沒有說。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多多地向媽媽索取香腸之類的食物,然后悄悄地放到那幾片樹葉上。
爸爸說:“皮卡最近怎么這么能吃?簡直像只狼!”媽媽說:“這有什么奇怪的,他開始長身體了。皮達不也是這樣?一口能吞下一頭牛!”
爸爸說:“養(yǎng)不起了。”
媽媽說:“那你就趕緊工作吧。”
皮卡和這條時隱時現(xiàn)的灰狗之間的秘密,還要守多久呢?
2
月光下
這天放學(xué)后,爸爸正好開車路過校門口,見到了皮卡,連忙招呼他:“皮卡,上車!”
皮卡磨蹭著:他還沒有去看狗呢!
爸爸說:“快點兒呀!”
皮卡說:“我想在外面玩一會兒。”
爸爸不同意:“不行!放了學(xué)就應(yīng)該回家!”
皮卡還想賴著不走,恰巧班主任李瑤老師往這邊走了過來,皮卡一見,連忙爬進車里。
吃了晚飯,皮卡說他要到樓下玩一會兒,爸爸媽媽同意了。
皮卡一出了大樓門,連忙往那片灌木叢跑去。
那天白天刮了一天的大風(fēng),到了傍晚停了。風(fēng)把城市上空的塵埃和煙霧吹得干干凈凈,月亮一出來時,就很清新明亮,有點兒像白天。
皮卡在月光下跑著。
當他路過一片樹蔭時,忽然覺得身后好像有個什么東西跟著。他掉頭一看:一條狗。他看了看四周,更往樹的陰影里走了幾步,然后蹲了下來。
狗猶疑了一陣,朝他走來。
皮卡馬上就認出來了,它就是灌木叢中的灰狗。
皮卡趕快掏出一個塑料袋來。那里面裝了一根香腸,三片牛肉,還有一塊排骨。皮卡把塑料袋撕開,攤放在灰狗面前。
灰狗顯然餓了,走上前來,有滋有味地咀嚼著這些食物。吃了一陣,它抬起頭來,乖巧而感激地看了皮卡一眼,然后又低下腦袋去繼續(xù)咀嚼。
皮卡就在一旁看著,對它說:“別著急。”
吃到后來,灰狗趴在了地上,把剩下的那一塊排骨叼起放在伸著的前腿前,然后慢條斯里地吃著。
讓皮卡感到奇怪的是,灰狗無論是狼吞虎咽地吃,還是慢條斯理地吃,都沒有什么聲音。皮卡見過其他狗吃食,它們都會吃得“吧唧吧唧”地響。
更讓皮卡想不明白的是:它怎么忽然出現(xiàn)了呢?它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在這里的呢?之前,它又是藏在什么地方呢?
這條狗真是好神秘呀!
大院里沒有什么人走動。皮卡覺得沒有必要和灰狗隱藏在樹蔭里,就站起來往前走。
灰狗跟著。有時,它會跑在皮卡的一側(cè),有時還會跑在他前頭。
院墻下,是四五株槐樹,槐花開滿一樹樹。白天,到處是太陽烤出的各種氣味,把槐花的香味壓住了,到了夜晚,天氣變得涼爽,其他氣味都收了回去,只留下槐花的香味。好像是有夜露,槐花被濕氣浸潤,越發(fā)地把香味播散在周遭的空氣里。
皮卡仰起臉,望著月光下的一蓬蓬槐花,翹起鼻子,用力嗅著好聞的香味。
灰狗也仰起臉來望著槐花。
皮卡就這樣帶著灰狗在大院里走著。他和它之間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
自始至終,灰狗都是無聲的,只有輕柔軟的跑動聲。
前面好像有人正走過來。
皮卡趕緊掉頭去看灰狗?墒腔夜穮s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失了。他用眼晴四下里尋找,卻怎么也不見它的蹤影。
那人走過去了,然后消失在大樓的拐角處。
皮卡再一看,灰狗又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正在他的腳下。
皮卡又蹲了下來。
灰狗也蹲了下來。
他(它)們面對著面。
“你今天晚上待在哪里呢?是那片灌木叢嗎?”皮卡問。
灰狗撲閃了幾下眼睛。
“我也不能帶你回家。”
灰狗撲閃了幾下眼睛。
“因為我爸爸媽媽不喜歡狗。”
灰狗把頭低下了。
“你總得想辦法回家呀!”
灰狗趴在了地上,輕輕地搖著尾巴。
“皮——卡——”
皮達出來找皮卡了。
皮卡沒有答應(yīng),小聲地對灰狗說:“你還是回灌木叢吧。”
灰狗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皮——卡——”
皮卡抬起頭來,大聲地答應(yīng)道:“哥!我在這兒!”他朝遠處望去,看到了月光下的皮達。他想對灰狗說:“你快點兒走吧!”可是當他把頭低下時,他的眼前卻只有一片空空的路面。
皮達跑過來了:“你在干什么呢?爸爸媽媽都著急了。”
皮卡轉(zhuǎn)動著腦袋,在尋找灰狗。
灰狗卻像空氣一樣躲回到了空氣里。
“你在找什么呢?”皮達問。
皮卡搖了搖頭,拉起哥哥的手:“我們回家吧。”
在往家走的路上,皮卡不時地回一下頭,可是,身后只有被月光照得亮閃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