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特重點、有史實、新武俠大作! 繼《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花千骨》《瑯琊榜》后,又一蕩氣回腸望斷千年的奇幻之作! 與《華胥引》并稱的兩大戰(zhàn)場征伐、武俠絕戀奇書! 亂世起風(fēng)云;俠與武,道與義,血性與蟄伏,屈服與抗?fàn)帲兜兑娧? 江湖世事,只是一場爾虞我詐的局;為你我做了那下棋的人,你卻不在我手中……
第一話 神話
1白虎聞佛法
幽藍的溪水攀過樵石,纏繞青松,擁抱彩云,給子靈山描上清澈的眼眸;白鹿在山間踱步,為自己染上梅花的紋身;一簇快影掠過灌木叢,看破世俗之徒正騎著野獸引吭高歌;靈動的青鳥銜來梧桐斷枝,昂首,在大殿的屋宇上嵌下豐碑,它借佛寺的經(jīng)聲憑吊——豐盛死去了。
和尚們盤腿打坐之際,一小僧不凝神,張眼觀望。他忽地失聲驚叫:“老虎!有老虎!”
眾人驀地睜開眼,只瞧見殿門處正踏進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白老虎來。這虎絨毛賁張,須髯臨風(fēng)飄動,周身有一股濃濃的霧氣。它不敢扭動身軀,似正小心翼翼地背負著什么。
惠劫眼尖,認出虎背上伏著的懷瑜、懷若二人,遽然起身,奔到兵器架旁奪了一根悶沉的鐵棍。
“孽障,竟敢傷人!”
惠劫一個猛子躍過眾僧,凌空而起,朝那虎當(dāng)頭劈將下去。白虎不作反抗,只默默俯下身子,稍稍側(cè)了脊梁,將背上二人放下。
“住手!”惠生道。
惠劫無奈,將棍子憤憤撇在地上,緊鎖眉頭道:“師兄,這妖孽傷人,為何不讓我降它!”
“降它?如何降它?你能降它的身,降得了它的心嗎?”
“明白了!被萁偎焱嘶厝,在蒲團上坐了。
和尚們指著躺在地上的懷瑜、懷若和那白虎,聒噪不停,卻無人敢上前攙扶。
“多謝方丈慈悲!卑谆埧,叫人看見兩排銀閃閃的巨齒。
殿內(nèi)驟然鴉雀無聲,和尚們都似成了啞巴,一言不發(fā)。
一和尚懼極了,哆哆嗦嗦:“妖怪!妖怪!”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拔腿欲逃。
“莫為外物所擾。心不動則萬物正,心無掛礙,則無有恐怖。”
眾人強捺著心中恐懼,坐回席上。他們欲張眼觀望那白虎,卻又恐白虎發(fā)威,撲過來吃了他們。
“白虎,你背負我二徒還山,老衲在這里先謝過你了!
“方丈多禮了。遇人危急,自當(dāng)傾囊相助。我自西冥而來,欲適蓬萊仙山。途經(jīng)此地,聞有經(jīng)聲,便欲上山拜謁聆聽。孰知行至山下溪尾處,遇此二人。山下沒有人家,無處安置他們,我遂思忖著將他們帶上山來,交予方丈安置。”
“既是這樣,你便是我寺的恩人,”惠生突然記起了什么似的,轉(zhuǎn)向惠劫道,“師弟,你去安置一個草臺,讓懷瑜和懷若躺在上面!
“不將他二人送去后院歇息?”
“不用,我自有安排!
“那草臺安置在何處?”
“就安置在大殿之內(nèi)!
“是!
那白虎后撤幾步,讓和尚們將二人抬走。
惠生詢問白虎:“白虎,貧僧愿布你齋飯一日,以答救命之恩!卑谆⒒,道:“多謝方丈,弟子不奢齋飯,唯愿聞佛法一段!
惠生先是一怔,旋即閉上雙目,高聲道:“眾弟子端坐,誦佛經(jīng)。”
白虎寂然,伏在殿上,默聞朗朗佛經(jīng)撼過胸腑,化成裊裊檀香,輕輕飄入云端。
一節(jié)誦罷,眾人張目。白虎已不知在何時張開雪鬃毛、拎起玉肉掌,乘風(fēng)颯颯而去了。
眾人詫異之時,惠生發(fā)話道:“野禽如老虎者,尚知伏聞佛法,以滋善心。我等作為世人,更應(yīng)勤精進。”
眾僧稱善。
2靈蛇示天意
“你去將志夢道長請來,就說——就說天意已至!被萆陨詡(cè)著脖子,目光若實若虛朝上方游離。
“天意?師父,徒兒不解。”
“你無須明白,把我的話原原本本傳達給道長,他自會隨你而來!
“徒兒明白了!
和尚行了一柱香的腳工,才能望見那道觀的飛檐,錯落在參天古木枝椏間。
“天意?”志夢眉端一揚,倒吸一口氣。
“不錯,師父是這么講的,不過我也不解師父的意思!
“哦!這——”志夢將拂塵一揮,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詞。他忽然舞起雙袖,飄然欲仙,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奇哉!奇哉!果真是天意!天意至此!天意至此!”
“道長,這天意究竟是什么?”和尚頗為疑惑。
“休要耽擱了!快隨我前往子靈寺!”
志夢撇下那和尚,大步邁向前去。他仙身道骨,步履輕盈,行起來凌波微步,在山間自在穿梭。
須臾,志夢抵達了子靈寺,急匆匆闖進大殿,見殿中央正擺著一張草席,席上躺著兩個人兒。
“和尚,這二人是你的徒弟?怎么躺在這兒?天意呢?”志夢四下觀望,并不曾找到他口中的“天意”。
惠生努一努嘴:“他二人便是!薄俺黾胰诵菀Z!這分明是你兩個徒弟,你以為我不識得他們么?”“我不曾妄語,”惠生搖搖頭,“你還記得十年前那件事么?”
“自然記得!不然我怎能撇下爐里溫著的美酒,腳下生風(fēng)奔來你這破廟!聽你們這些和尚敲木魚么!”
十年之前,金兵南下,攻破蜀地,子靈山危在旦夕。
惠生、志夢率領(lǐng)和尚與道士們抵御金寇,傷亡慘重,被逼到子靈山頂,作困獸之斗。
二人來到流鳴溪發(fā)源之處,找了一塊巨石坐下;萆合缕屏训囊滦,將受傷的手臂浸泡在寒水中。月亮隨著溪水的流動上下翻騰,他不自禁抬頭望著天空。
“牛鼻子啊,你看那天上的月光……”惠生凝語片刻,“淡了……”
“放屁!月光皓白!怎么會淡!且被烏云遮蔽罷!”
他閉上雙眼,長嘆一口氣:“明月若有心,又豈會憑那烏云去糟踐自己的光輝……”
志夢端坐在巨石之上,低下頭去看他,卻因眼前之景怔住。
“和——和尚!當(dāng)心!”
惠生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一條發(fā)光的水蛇正纏繞在他手臂上,準(zhǔn)備舔舐他的傷口。他應(yīng)該本能地抽出手臂,卻并沒有這樣做。他看出那水蛇沒有傷害自己的意圖。
“和尚!你在做什么!還不趕緊躲開!”志夢以為他被這區(qū)區(qū)一條小水蛇嚇懵了,便伸手去救助。
“別動!”惠生猛地喝他一聲。
“它沒咬我。你看,它在幫我止血呢!”
惠生手臂上生長出新鮮的肉芽,將破裂的血肉聚合。
他仔細觀察了它——一條通體乳白,膚上沒有鱗片的雙頭靈蛇。
惠生的手臂愈合如初,他抽出手來,在衣上擦去水紋,向那靈蛇道謝。誰知那靈蛇并不離去,待在水中扭動身軀,仿若隨水波起舞。
二人正訝異地看著那舞動的靈蛇,卻來不及看清它的變化。雙頭水蛇消失了,轉(zhuǎn)而代之的是兩個豐乳肥臀的女人。不,她們不能稱作女人。她們擁有女人的上身和面容,卻長了兩條交纏在一起的蛇尾。左邊的女人一只手里持著規(guī),另一只手托舉著一個明亮的火輪,火輪中飛著九只大鳥;右邊的女人一只手里持著矩,另一只手托舉著一個陰暗的冰輪,冰輪里長著一株玉樹。
那兩個女人同時開口了。
“惠生,志夢。我今日至此,為你二人解子靈山之禍,使?fàn)柕鹊茏用庠馔缆。十年之后,將有二人乘白虎至此。此二人秉持天意,?fù)我炎黃。你二人當(dāng)謹記我今日之言,悉心栽培!
言罷,這兩個女人消失在水波之中。子靈山一夜之間恢復(fù)原貌,金兵撤出蜀地。
惠生站起來,走至二人身邊,道:“牛鼻子,我這兩個徒弟前日過橋嬉玩,墜入了流鳴溪。你可知道他們是如何回來的?”“莫不是——乘著白虎!”“正是。方才有一白虎上山,到我寺中稽聞佛法,正是背負著他二人!薄翱伤麄兇蛐【妥≡谀氵@寺里,怎么能是天意!”“天意本就是你我凡人不能妄自揣度的。算來今日正是我們和那靈蛇約定的日子,且不管天意是誰,咱們先兌現(xiàn)承諾吧!薄昂,那我先救活他們。”
兩人走向那高高的草席,眾僧站在兩側(cè)觀望。
志夢將爬滿龜裂紋的手掌抵在懷瑜的太陽穴上,十指各按著一道穴位。
“和尚!他不是你的弟子!”志夢突然松開手,詫異地望著惠生。
惠生走到懷瑜身邊,凝視他的面孔:“怎么不是?寺里這么多雙眼睛,難不成還會認錯他的相貌?”
“非也,非也。”志夢鎖眉,“此人心懷異志,不是你那只知道劈柴挑水的傻徒弟!
“此話怎講!”
志夢走到懷若身邊,做了一樣的動作:“果不出我所料,他們借了你徒弟的身子!
“這——你打趣我不是!”
“這二人腦袋里裝的,皆是與世道背離的想法。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徒弟。我想也許……也許這才是天意呀……”
“那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叫他們霸了懷瑜和懷若的身子吧!”
“你若想喚回你的弟子,便只能驅(qū)散這二人的記憶!
“你若有辦法,快救救他們!”
志夢為難道:“這二人可是那靈蛇送來的!她當(dāng)日救子靈山于水深火熱之中,你我不能背信棄義!”
“這——”惠生面露焦灼之態(tài),“牛鼻子,你方才不是說,他二人腦袋里裝的全是與世道背離的想法么?若是留著這些想法,他們?nèi)蘸蠖〞腔馃;倘使得以周全,也定會給他人帶去災(zāi)禍。不如將我兩個弟子的記憶喚回來,讓他們二人代替天意!”
“和尚,不是我不愿救你兩個徒弟——”“牛鼻子!你這么鐵了心腸見死不救,看來只得我這老和尚給你磕頭了!”惠生說罷便要去跪,周圍的弟子連忙來勸。
“你這老和尚!生死自有命數(shù)。我道你看破紅塵,才來山上清修。你怎的也固執(zhí)性命存活!”
“可他二人從小伴我,我早已視他們?yōu)椤1亲!你就救一救吧!?/p>
“罷了!罷了!依你!依你!”志夢長嘆一口氣,道,“我拗不過你,卻也不敢違背上天的旨意。如今只有一個法子,將你徒弟的記憶找回來,讓這二者在這軀體里搏斗。誰生誰滅,聽天由命!”
志夢放下拂塵,對懷瑜和懷若施道術(shù)。
朝陽攀上山巒了,萬道金輝刺入大殿里。腦海里的記憶是畫紙上散落的濃香油墨,凝紅畫碧的,紫綠噴張的,烏金潑墨的,都漸漸地褪色。隨后便有力量飄入,像抽絲的棉絮,軟軟的,一筆一筆在那畫紙上落彩。
看到懷瑜的手指微微顫動,志夢收了手。
懷瑜感到力量恢復(fù),手指能夠動彈,慢慢睜開眼眶。
一道璀璨耀眼的光芒射過來。大尊彌勒佛像駐在身后的佛臺上,泛出慈悲的笑臉,用懸掛佛珠的手掌推出金光。頭頂是紅漆的椽木,它正為筑巢的雀兒架梁。燕雀茹飲了佛寺的慈悲,講著唧唧喳喳的善語。
懷瑜坐起身,看見懷若正躺在身邊另一張草席上。懷若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支撐著身子,勉強坐起來。
“我們怎么躺在這里?”懷瑜從席上翻身下來。
“懷瑜,如何!”惠生焦灼地發(fā)問。
“師父,什么如何?”
“他還記得你這師父,那就是活過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被萆洲D(zhuǎn)向懷若,“如何?”
“師父,徒兒不知您在問什么呀!——對了,我和哥哥怎么會躺在這里?”
惠生放寬心,道:“前日,我讓你們二人去東山請志夢道長,誰知你們到次日天明也未歸來。我便遣惠劫去尋你們,他尋到你們時,你二人已經(jīng)躺在流鳴溪尾了。你們定是過橋時嬉玩,一不小心踩空了,落下去罷!”
“原來如此,怪不得腦袋隱隱作痛!睉讶糨p聲說道。
“既然你們都無恙,那便回房休息一日。明日早些時候,我再派給你們新的任務(wù)!
“是,師父!睉谚ご蟛阶咴谇懊,懷若小跑緊隨其后。
和尚們收拾了廳上的草席。清理完畢,便由惠生領(lǐng)著,開始了一日的誦經(jīng)禮佛。寺內(nèi)傳來的佛音,似涵蓄蘊藉的檀木香,伴著一百零八響醇厚的鐘鳴,向諸山擴去,福澤著秋日的一切生靈。
懷瑜回了房,蒙頭便睡。
懷若沒有倦意,她打開木窗,靜靜地看著院內(nèi)飄落的梧桐葉。她似乎不太愿意接近這美麗的景致,這一切有些陌生。
一片梧桐樹葉讀不懂她的心事,乘著五角的風(fēng)帆卷到窗前。懷若張開手掌,讓它飄浮下來。她輕輕地撫摸著它,好像思索著什么心事。
夜色不經(jīng)意間爬滿了天空,俯瞰著閃爍的明星。
清幽的禪房中,惠生和志夢正盤腿而坐。身側(cè)的檀香靈龕蒸出幽幽的霧氣,在臥榻上擱置的木案上的燭火影里燃燒。桌案上擺著四個素菜,一碗清湯。
“和尚,當(dāng)今之世,擯斥佛道。你讓那兩個黃毛小兒下山,只恐成不了大事。”
“你我已經(jīng)違背了天意,若不讓他們下山,要如何彌補過失?何況我也不想讓他們?nèi)バ麚P佛法!
“哦?那你有什么打算?”
惠生不言,只搖了搖頭。
“你這不是在糊弄我嗎!我?guī)湍憔然貋韮蓚徒弟,你卻什么主意都沒有!難不成要我陪你這老和尚負上背信棄義的罵名!”
“你這牛鼻子,今日還羞我!你的道行都修到哪里去了?怎的還在乎名節(jié)?”
“我不與你這和尚說笑!我只問你今后有何打算。”
“你的先師老子,倡導(dǎo)無為而治,順其自然,天下才能安穩(wěn)。如今我這兩個徒弟已經(jīng)被你救回來了,想反悔也不成。何不讓他們兩個去到塵世中自己闖蕩。既然他們乃是天意,便自有他們的命數(shù)。死生禍福,全刻在他們的命盤上,我們也不必過問!
“強詞奪理!”志夢罵道。
“你這不是上好的百果釀么,再不吃要涼了呀!”惠生岔開話題,指著志夢帶來的酒壺。
“嚯!差點給忘了!”志夢趕緊嘬一口,“恩!好酒!好酒!”他著了惠生的道,已經(jīng)順著酒水咽下肚的怒氣,再也吐不出來。
“可惜大宋不比當(dāng)年了。民生凋敝,賊患橫生,百姓賣兒賣女,錘殺相食的不計其數(shù)!被萆鷩@一口氣,撥著手里的佛珠,“就連當(dāng)年‘高義薄云天’,精忠報國的岳鵬舉也遭了秦檜的迫害,枉死風(fēng)波亭……想當(dāng)年!岳鵬舉率領(lǐng)驍勇善戰(zhàn)的岳家軍,踏破賀蘭山闕,避敗匈奴,威赫中原,何等威武!到最后卻因‘十二召’,死得不明不白!笐谚ず蛻讶裟軌驌(dān)起重任,拯救天下蒼生于水火之中!
志夢端起酒杯向他示意:“該去的總是要去,該發(fā)生的命中注定,就讓他們兩個年輕人去闖吧!”
“你這牛鼻子老道!”惠生笑罵,亦端起斟了茶的杯子,對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