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往事:致我們不朽的青春》反映了知青們的青蔥歲月。作者的文字固然樸實,卻充滿真情實感;知青的語言雖不華麗,讀來催人淚下;真的是一筆一畫飽含甜酸苦辣,字字句句打著插隊烙印,大小篇章充滿時代特征。
陶金峰的西瓜熟了 李海音
冷寂的輝煌 喬梅
我的“紅色戀人” 鄧晨曦
尋找回來的詩與歌 葉翔
燃情歲月 高魯燕
驀然回首 施曉宇
小橋流水 胡萍球
知青搖滾啟示錄 唐希
古祿瑣憶 林春
建陽舊事(節(jié)選) 黃振根
灑在可建的回憶 薛舟
失落的珍珠 楊浩然
頑劣與回憶 胡兆曦
知青點里批“水滸” 潘健挺
那土為什么濡濕了我的手 余禺
無淚的冬天 李密密
沒有太陽的日子 林娜
我要回家 丘瑜
缽里燜的是狗肉 袁和平
好漢”十一叉” 房向東
民師“可可” 陳震
苦澀的甘蔗 陳蘭英
追憶你卑微的生命 劉安麗
村官雜記:1979 黃潔
海龍 郭祥明
塤聲在蒼涼幽遠中 朱以撒
我的“小芳” 連鐵峰
感激一生 孫原
舊村覓蹤 馬照南
后記 施曉宇
《插隊往事:致我們不朽的青春》:
“海音,你要是想有出息,就得反潮流!碑斈甏箨牎柏敿Z”肖維新的這一句話,使我當上了泰寧縣著名的“知青扎根派”,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那是1975年2月的一天,天上飄著冰冷冰冷的細雨。上青公社崇際大隊的代銷代購店里空無一人,我坐在柜臺內吹著笛子《揚鞭躍馬運糧忙》,大隊“財糧”肖維新踅進門來,翻看了一會兒當天的報紙,對我說了以上的話。
如今看來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當年卻像晴天霹靂,一下把我給怔住了。我放下手中的竹笛,呆愣在那兒,貨柜的玻璃映出我慘白的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臉。
那時,正是二十四歲的我最苦悶的時期。
我是在1969年2月8日,隨我哥哥李田青的福州三中同學,一起到崇際大隊大坪生產隊插隊落戶的。那年隆冬,我十七歲的妹妹李百梅,帶上輟學的十六歲的弟弟李密密,也到大坪來投奔我們,當上了知青。那時小小的大坪村,一下子有了八名知青。日子雖艱辛,但有同類做伴,倒也不覺得苦悶。
我哥哥李田青已于1972年招工去了三明林械廠,弟弟李密密也在1974年進了泰寧縣合成氨廠。到了1975年早春,妹妹李百梅到公社文化站工作,大坪生產隊的知青已人去樓空。更令人難受的是,當年同來崇際大隊的三四十位知青全部都已離去,僅僅剩下了我一個孤家寡人。
記得1974年秋天,最后三位知青離去時,他們結伴到代銷代購店來看我。林立、張紹周、劉焰,他們都是頂替父母親的工作,“補員”回福州的。
在上青公社業(yè)余文藝宣傳隊,我和林立、劉焰是后臺的“鐵三角”。我吹竹笛,林立拉手風琴,劉焰則是京胡、板胡、二胡樣樣會。每年入冬,我們都不能回福州過年,我們集結在公社排練節(jié)目,到各個大隊去巡回演出。常頂風冒雪、風餐露宿。我們參加了幾次全縣的匯演,曾轟動過縣城。我還因此被選入三明地區(qū)的農村業(yè)余文藝宣傳隊,并參加1973年的省城大匯演,曾在福州人民劇場和臺江影劇院吹奏過,留下過值得夸耀的回憶……就是在沒參加宣傳隊的日子里,我們也經常相約,各帶樂器,跋涉數(shù)里山路,聚在一起,演奏古今中外的名曲,讓頑強的樂聲灌滿蕭瑟的知青小樓……可是,他們這么一走,公社的文宣隊就得塌臺,我也從此失去了知音,我心中的悲涼是無人能夠體會的。
按理說,本大隊的知青都走光了,下一個上調的人應該是本人了。但是,我妹妹李百梅在公社文化站,也在等著上調,我應該讓她先走。然而在公社干部心里,不免這樣想:你們李家兄弟妹四個,已走了一半,而上青其他大隊的知青還有許多沒走哩。如此等下去,到哪一天才是個頭哇?再說,我是個高度近視,原先的四百度近視眼,在大坪幾年昏暗的煤油燈下讀書寫作、替山里人讀報、記工分,度數(shù)已翻了一倍多?h醫(yī)院的醫(yī)生曾恐嚇說我將瞎眼,真要被推薦招工,哪個工廠會要?我是經大隊黨支部支委會討論,決定讓我進大隊代銷代購店的。那時,我還在三明業(yè)余文宣隊,參加赴地區(qū)各縣城的巡回演出,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決定我的命運的。我只記得,我們巡回到泰寧縣城時,有本大隊的知青告訴我,叫我演出結束后,盡快從三明返回,大隊有好事安排我去做。沒錯,在那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里,大隊開辦的代銷代購店的確是人人向往的好地方。進店工作不僅意味著每天都有大隊計給的“脫產干部”的最高工分,還意味著你控制著全大隊人口(包括支書以及支書的家庭和親友)的煙票、糖票、布票的供應,同時把持著所有雞鴨蛋、草藥材、山貨、皮毛的收購。崇際大隊的代銷店,位于大隊所在地的際下村,設在馬路邊上的一幢舊糧庫里,還有電燈,是當時全公社惟一的“雙人店”,還是三明地區(qū)的模范店。我揣想,推薦本人進店的,一定是大坪村的肖毓崇和肖其名。肖毓崇是大隊的民兵營長,我參加地區(qū)文宣隊前,是大坪村的保管員。
有一天深夜,肖毓崇到知青小樓找我,勸我拿出一些當天生產隊收摘的“水”(即還未完全成熟的)花生,和我弟弟李密密三個人一起偷享了;這一并不過分的要求,被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盡管我暗暗咽著饑餓的唾液,但也因此給他留下了忠誠老實的強烈印象。肖其名是大隊的會計,我曾和他一起承接過大坪最偏遠的地塊的收割。在那個名叫南排的山垅田里,我挑過一百四十來斤的稻谷,翻山越嶺沿著崎嶇的小路挑回村里,他足以證明我能吃苦耐勞。
果然,我從三明一回到大坪村,就被叫到大隊去談話。他們叫我?guī)闲欣钿伾w,第二天就到大隊的代銷代購店報到,接受店長肖九廷的領導,我就這樣成了一名“店小二”。當年三十來歲的肖九廷,是際下本村人,曾在縣城讀過中學,在山里人眼里絕對是個精明人,這個店鋪就是他經手創(chuàng)辦的,并穩(wěn)坐在這把交椅上。平心而論,肖九廷對我挺不錯的,他不僅教會了我全套經商之術,還經常非常誠懇地教導我不要和那些落魄的沒有前途的人交往。
從歌舞升平的文宣隊,一下來到油鹽醬醋之中,我剛當“店小二”時十分不習慣,不久就適應了這種生活環(huán)境。在這里,我學會了每當有人進店,一眼就看穿他兜里揣著幾文錢,想買什么,能有幾多利潤;學會了用剪刀不出聲地宰殺雞鴨,并吃得點滴不剩;還學會了每晚將雞蛋塞進開水瓶的本領,第二天早晨取了吃的絕技。在這里,我知道了人為了活下去還要活得滋潤,都能干出些什么來的真諦?墒,衣食無憂的我,更感到了思想上無法排遣的痛苦。難道,我就這樣隨俗下去,默默等待著別人對我命運的安排?“海音,你要是想有出息,就得反潮流!笔切ぞS新的這一句話,給我指出了一條道路。
那時,全國上下正在掀起一場“批判資產階級法權”的運動,“反潮流”的英雄張鐵生、黃帥正如日中天,知青“扎根農村”的熱潮正風起云涌。是肖維新提醒了我,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要投身到這場運動中去,當一個名符其實的知青“扎根派”!就這樣,我去攛掇幾位老知青,試圖創(chuàng)建一個能讓我們終身待下來的“知青點”,我們的“太陽城”,我們的“烏托邦”。
于是,便有了“上青公社五四青年林場”。
于是,便有了陶金峰的那十幾畝瓜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