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夜。濃霧將黑暗中的萬物攪成一團(tuán)，一切都顯得那么朦朧，那么神秘莫測。霧還在不停地飄散，伸手不見五指。
   在東京都的一座小公園里，因夜靜更深，四下里看不到一個人影。公園的中央有個水池，水池內(nèi)留有小噴水塔的殘跡。園里除有幾架秋千和一座滑梯、幾張破舊的木制長椅外一無所有。與其說它是個公園，倒不如說它是個簡陋的兒童游戲的小廣場。由于大霧掩映，它似乎才被裝扮成了失去地平線的霧中原野。
    “好大的霧呀！”
   驀地，穿過大霧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原來在寂靜的公園里，長椅上正依偎著兩個人，他們是一對熱戀之中的年輕情侶，正在熱情地?fù)肀Ш吞鹈鄣赜H吻。他們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似乎已經(jīng)溶化在濃霧之中了。青春的陶醉已經(jīng)使他們忘卻了在這治安狀況尚未完全恢復(fù)的時期，每到夜間，就會伴隨著黑暗頻繁發(fā)生一些危險的事件。
   他們是因為迷路而第一次進(jìn)入這座公園的。在當(dāng)時，除了大米之外，其他所有的食物總算都可以隨便買到了，日本人正在從飲食生活中恢復(fù)自由。
    這天晚上，他們倆到市中心一家剛剛裝飾一新的西餐館吃了晚飯。
   飯后，兩個人舍不得馬上分手，男青年便送女青年回家。在路上，起了大霧。這場大霧使尚未完全治愈戰(zhàn)爭創(chuàng)傷的東京街道改變了面貌，瘡痍的街道仿佛變成了童話世界。大霧似有一種神奇的本領(lǐng)，使物體不由自主地隨著它變化。就連平凡的一排排房屋和沒有任何出奇之處的街道兩旁的樹木，都失去了輪廓，半透明般地在霧氣中時隱時現(xiàn)。一切可憎的東西似乎全都淹沒在大霧之中，失去了其猙獰的面目。
   大霧引起了女青年的傷感，半路上她提出想下電車走走。男青年也覺得那主意不錯。于是，他們便下了車，在夜幕下的東京街上，大致確定了一下方位，然后就朝著女青年家的方向走去。
    但是，還沒有走出多遠(yuǎn)，他們便迷失了方向。
   盡管迷了路，可還是在東京的街上。他們就好像隨霧漂流似的漫步而行，走進(jìn)了這座公園。因為已經(jīng)步行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覺得有點兒累了。他們從那幾張已經(jīng)破舊的長椅當(dāng)中，挑了一張稍好一點兒的，就在那兒歇息了下來。
   恰到好處的散步運動，使他們在西餐館里喝的葡萄酒的酒勁兒散發(fā)到了全身，感到一陣陣熱血翻涌。霧氣雖然帶著陣陣涼意，但乳白色的衣襟和夢幻般的迷霧卻仿佛在慫恿人拋卻往日的羞澀與拘謹(jǐn)，盡情享受愛的甘露。
    “小心會有人來的！”
   女青年雖然嘴里這么說著，卻把身子主動地靠了上去。這種大膽放縱的舉動是她平時連想也不敢想的。
    “都是霧的緣故！”
   她為自己大膽的行為進(jìn)行辯解。他們把一切責(zé)任全部都推給了大霧，在大霧底下忘情地結(jié)合在一起、纏繞在一起。伴隨著壓低了的聲音，大霧將他倆美好而又銷魂的秘密掩蓋了起來。
    他們完全沒有聽到那腳步聲，或許認(rèn)定那只是霧氣在空氣中飄蕩的聲音。
    “你們倒挺快活的嘛！”
   這兩個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忘我狀態(tài)的戀人突然聽到背后有人的說話聲。他們嚇了一跳，剛想回頭看，卻被一聲低沉而含糊不清的斷喝制止住了。
    “不許回頭！就那么老老實實地給老子待著！”
    隨即，男青年感到有件冰涼的金屬物體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你是什么人？”
    男青年顫抖著，好不容易才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了這句問話。
   在大霧的掩蓋之下，他完全放松了警惕，絲毫沒有防備地享受男歡女愛，沒想到卻會遭受突然襲擊。
    “少說廢話！把這個女人借給老子用一會兒！”
   背后那個男人壓低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兇殘的殺氣。如果不服從他的話，真不知道他會干出什么樣的事情來。這種感覺就像從背后吹來一股透入肌膚的寒風(fēng)。女伴的身體也癱瘓了似的呆住不動了。這時，男青年聞到了一股強烈的氣味。他全身麻木的神經(jīng)似乎只有嗅覺還在起作用。
    “笠岡，救救我！”
    女青年向男伴發(fā)出了求救。
    “不許嚷！老子用完就還。要是再嚷，你倆都甭想活！”
    那個男人的話語當(dāng)中有一種懾人的威力，那并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威脅。
    “你要好好想想！請不要亂來呀！”
    那個叫做笠岡的男青年只是在嘴上徒勞地進(jìn)行著勸說，別的什么也不敢做。
    “誰說老子要亂來啦？老子只是借這女人用一下�！�
    “借”的目的不是亂來，還會是別的嗎？
    “你給老子聽著！你要是他媽的有一點兒可疑的舉動，這女人可就沒命啦！”
   壓在笠岡脖子上的冰涼的金屬物體被拿開了，卻又對準(zhǔn)了女青年的身體。笠岡雖然已不再受到直接的威脅，可他依然不敢動彈。
    “站起來！跟老子走！”
    那個男人向女青年命令道。
    “救命啊！”
   女青年的呼救聲在襲擊者和笠岡之間響了起來，但是沒有任何用處。就算女青年的生命不受任何威脅，笠岡也被恐怖緊緊地捆住了手腳，一動也不敢動。真正面對著騰騰殺氣，這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次。受到這種可怕的威脅，他全身都酥軟了。
就在這時，奇跡發(fā)生了。
    “栗山，別做蠢事！”
    從黑暗之中又冒出了另一個聲音。
    “�。∵@個陰魂不散的渾蛋！”
    那個叫栗山的襲擊者的聲音有些驚慌失措。
    “放開那個女人！”
    一個人影分開濃霧，慢慢地走近了。
    “別過來！你要是再靠近一步，老子就殺掉她！”
    栗山把女青年當(dāng)成了“擋箭牌”。
   “住手！你這家伙，一見女人就頭腦發(fā)昏啦！”
    新來的人影竭力地制止道。
    “哼！別那么可笑了！老子憑什么要聽你說三道四的？！”
   就在他破口大罵的一剎那，他的手指頭稍微松了一下。女青年馬上抓住這個機會，跑到了笠岡的身邊。
    “哎呀！這個臭娘兒們！”
    栗山驚慌失措地正要追過去，新來的人影卻擋在了他的面前。雙方立即展開了激烈的搏斗，霧氣被攪得大亂。栗山的力氣和體魄似乎都比對方要強一些，追蹤者的情況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妙。
    “我是警察，過來幫幫我！”
    那個人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在不利的形勢下向笠岡發(fā)出了求援。但是，笠岡仍一動不動。不，他是動不了。兩個進(jìn)行搏斗的人正在爭奪一把兇器，兇器從他們互相纏斗在一起的手中掉到了地上，落在了笠岡的腳邊。
    “別讓他拿到刀！”
   被按倒在地上的警察拼命地叫道。他們兩個人的手扭在一起，都朝著兇器伸了過去，但總是差一點兒夠不著。
    “笠岡，幫幫他！”
   女青年實在看不下去，便朝笠岡喊道�？墒�，笠岡卻依然動彈不得。由于恐懼，他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僵硬了。雖然他的大腦在命令他動，可他的身體卻偏偏不聽使喚了。
   就在那個女青年看到笠岡如此窩囊，便準(zhǔn)備替他沖上前去拾起那把兇器時，栗山的手搶先夠到了那把刀。當(dāng)時，警察也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
   栗山一抓住兇器，便把刀深深地刺進(jìn)了警察的胸部。激烈的搏斗結(jié)束了。人影還原成為一具人體，四肢伸展地躺在了地上。周圍被攪亂了的霧氣又重新恢復(fù)了平靜，嚴(yán)嚴(yán)實實地籠罩在那位警察的身上。
   栗山似乎由于剛才的搏斗而打消了情欲，咂了一下嘴便在大霧中消失了。霧，繼續(xù)飄動著，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讓人無法相信。但，在大霧下卻明明白白地躺著一具警察的尸體。濃霧雖然掩蓋了悲劇的凄慘，但那卻是抹不掉的事實。地上流著犧牲者的鮮血，還有他那痛苦的面部表情，他確實是為了救他們兩個人而付出了生命的。
   罪犯的腳步聲在霧中漸漸地遠(yuǎn)去了。過了許久，笠岡才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是另外一種恐怖感解除了他的麻木。
    “咱們也趕快走吧！”
    笠岡催促著在一旁呆立不動的女友。
    “走？去哪里？”
    女青年臉色蒼白地問道。
    “無論如何，咱們得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離開？這個人難道就扔在這里不管啦？”
    “咱們是這起兇殺案的見證人。萬一罪犯再折回來，待在這里是很危險的！”
    笠岡不由分說地強拉著女青年的手，朝著與罪犯逃走的相反方向跑了起來。
    跑了好一陣子，笠岡才停下腳步。因為女青年已經(jīng)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再也跑不動了。
    她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靜下來，問道：
    “笠岡，那個人難道就扔在那里不管了嗎？”
    “不會把他丟在那里不管的。我一直在找電話或者派出所呢！這里是什么地方呢？”
   深更半夜，幾乎住宅區(qū)所有的燈光都已經(jīng)熄滅，一切都進(jìn)入了沉睡狀態(tài)，連一條狗的影子都看不到。
    “那個人說不定還活著呢！”
    女青年用一種不肯罷休的口吻說。
    “麻子，這個時候就別說那樣的話了！”
    “當(dāng)時要是馬上給他叫輛救護(hù)車的話，沒準(zhǔn)兒他就會得救了。”
    那位叫做麻子的女青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黑暗深處說道。
    “現(xiàn)在說那樣的話還有什么用呀！”
    “不！當(dāng)時你要是幫他一下的話，那個人就不會死了�！�
    “請不要說那種廢話了！咱們趕快找電話報警吧！”
    “笠岡，你太窩囊了！”
    麻子將注視著黑暗深處的眼睛轉(zhuǎn)向了笠岡。那眼睛里蒙上了一層強烈的失望和輕蔑。
    “我是想幫他來著�？墒牵�我失去了沖上去的機會。”
    笠岡羞愧地垂下了頭，不管怎么說自己確實是沒有采取行動。
    “那個人是為了救我才豁出了性命的呀！可是你卻連把刀拿過來的忙都沒有幫上�！�
    “對不起�！�
    “也許他還有口氣呢！可是咱們卻根本沒想到把情況搞搞清楚就逃到這兒來了。”
    “我是在為你擔(dān)心哪！說不定那個罪犯什么時候就會返回來�！�
    “我覺得實在是對不起那個人。我這就回到那座公園里去�！�
    “站��！那樣做是沒有什么用處的。還是找部電話，叫警察和救護(hù)車來吧！”
    “是要找電話，你去叫開一家的門，借部電話用用就是了。我得到那個人那兒去看看�！�
    麻子轉(zhuǎn)身朝著剛才逃來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