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星座的陳準,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對于人生有著精準的計算。大學里,他是風風火火的學生會副主席,是帥氣十足的樂隊貝司手,當然也是無數女生迷戀的對象。而畢業(yè)后的工作也是坦途一片,幾乎已讓他這枚齒輪與機械城市完全吻合,直到那場會議,改變了一切。在公司充滿無聲暴力的壓迫下,陳準終于失去了準度而無法運轉,就在此時他遇到了曾經交往過的女孩沈歆兒,并決定與她一同騎行川藏線,以逃避生活的混亂。然而走上逃避的路途之后,他卻更多的是發(fā)現(xiàn)與醒悟。陳準決意回到北京,并獲得聽見自己內心聲音的能力。
蘇笑嫣,蒙古族名慕璽雅,1992年生。青年作家,詩人。作品曾在《人民文學》《詩刊》《青年文學》《民族文學》等報刊發(fā)表,入選《中國青春文學精選》《中國校園文學精選》等多種年選。出版有長篇小說《外省娃娃》,長篇童話《紫貝天葵》,個人文集《藍色的,是!。獲《中國詩歌》90后十佳詩人、《兒童文學》2011年度“全國十大魅力詩人”稱號。曾獲《詩選刊》2010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西北軍事文學》2011年度優(yōu)秀詩人獎等多種獎項。
Chapter 1…1
Chapter 2…23
Chapter 3…46
Chapter 4…62
Chapter 5…76
Chapter 6…103
Chapter 7…124
Chapter 8…145
Chapter 9…157
Chapter 10…194
Chapter 11…284
Chapter 1
上午十點,已然是九月的北京還未擺脫夏日的熱度,依然充溢著明澄的溫暖陽光氣息,只是少了盛夏的那份燥熱。而每天的這個時刻,這個城市都依然在延續(xù)著從六點便開始的大規(guī)模的躁動。
身穿校服的學生們、裹著工裝的藍領們、身著外貿的打工者,他們帶著前一天還未散去的疲憊,努力讓拒絕清醒的腦子調整為新一天的模式,從而去面對這個新的清晨帶來的又一天,即使這一天天如同循環(huán)模式并無新意。而“清醒”這項工作在深秋或是冬天都是非常容易做到的,還未亮起的北京城藍色布景下少有靜謐,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毫不留情地穿街走巷削刮著人們的身體,透徹的寒意讓邁出門的人們瞬間就清醒過來,何況他們還要站在公交站牌下苦苦等候著怎么都不來的公交車。這么說來,似乎夏季可以算是上帝按時發(fā)放的體恤金?上г谶@人潮洶涌的狹小車廂中清晨的溫暖卻變成了蒸籠,尤其是在像300路公交車停在三元橋時民工們涌上來的一剎那,車廂內悶熱潮濕的空氣直直逼近大眾澡堂,人們像是一筒浸過了水的棉簽,唯一的優(yōu)點是在這摩肩接踵下大家絲毫不用擔心站立不穩(wěn)。感謝那個叫“地鐵”的地下鋼鐵大蟲突然想活動活動身子于是多爬出了幾條線來,然后這幾條線的人流以迅疾的速度趕超著濕棉簽筒公交車……
隨著秒針走過七點,通勤的人們越來越多,路口旁和地鐵站下的“北京早餐”流動早點鋪以及各種雞蛋灌餅、煎餅果子之類的小攤上不時有買快速早餐的人們稍作停留,“喝粥”這個詞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也名副其實地具有了新的形象的含義——用吸管喝如同飲料一般放在紙杯里的稀粥,使“粥”也加入了可以在路上解決掉的快餐行列。剛剛從混亂的合租房里抽身而出的年輕“奮斗”一族又一頭扎進人頭攢動的地下運輸機器,經過緩慢的分流和傳送后從嘈雜的人群里奮力擠出來,翻著白眼飛快地沖出地面,拎著他們的外貿包、ZARA包或者假的LV包包快速地用鞋底拍打著地面走向明亮的寫字樓,然后鉆進他們自己的狹小隔間。
而在這時,那些挎著用兩三個月工資攢出來的一只真的LV或者MIUMIU的年輕白領們正拎著從STARBUCKS帶出的外賣咖啡瞥了一眼從地鐵下鉆出來的灰頭土臉的人們,紛紛加入了爭搶出租車的行列。這些戴著巨大墨鏡氣勢洶洶的男女像是橫沖直撞的瞎子,并將繼續(xù)把這股橫沖直撞的勁頭帶到公司以維持一天的斗志。
就在大多數人在打仗一般的速率下開始新的一天時,高層們正悠閑地用著他們合理搭配的早餐,等著上班的高峰期慢慢過去,再鉆進他們的賓利和邁巴赫里去,繼而迎接他們的是一間寬闊舒適的辦公室。當然,他們也很可能并不在那里。
此時陳準正享受著大學生的福利,在這個沒課的日子里享用著十點鐘的陽光和咖啡,只不過擺在他面前的是寫著McCafe的棕色紙杯。
在剛剛經歷了地鐵壓縮,路過了在槍林彈雨中一往無前的人們后,坐在玻璃窗后的陳準看著外面一棟棟高聳的大樓和仍未停歇的川流馬路感到一種自身的輕松,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日子對于以后將會成為一種奢侈,所以倒也能察覺出珍惜。只是這種感覺有點類似于被判了死緩,知道前面等待的就是那么一種結果,好像自己就站在一條傳送帶上等著被運到指定的那里。這個城市以它運轉的齒輪轟響作為無時無刻不在的背景聲音:“就是這樣的,總歸你們都是這樣的,你沒的選擇!庇袝r陳準聽到這種聲音會覺得壓抑,但有時他以“上帝視角”來俯視這座城市,多少會覺得有些好笑。一群沒事找事的人們。話說回來,雖然注定要被壓縮忙碌,好在多少還是有點不確定性,大三的他還無從得知自己將會在哪里一擲青春揮灑熱血,所以在這樣的“陽光咖啡日”又或者“月光酒吧日”里他經常會想想自己可能會做些什么,又會經歷哪些事情。畢竟,大三了,“死刑”也不遠了吧。
雖然把它稱為“死刑”,實際上陳準卻又是期待著那樣的生活開始的,雙子座的他需要新鮮的東西,一些自己可以慢慢去掌控的東西,有改變的、更繁雜的、有動力性的生活。他有典型的大城市人氣質,生活節(jié)奏快,每天給自己制定各種各樣的活動和安排,而未來的城市生活對他有強烈的吸引力,那個可以不斷證明自己的過程,在陳準的腦海里幾乎就像是網絡游戲里一個“接任務、打怪、升級”的模式,一直以來他都熱衷于這種攀升模式的成就感。所以,他現(xiàn)在能成為學院的學生會副主席。所以,他現(xiàn)在坐在這里等著Gavin和生活部的那些人來,他們要去選購一些服飾和裝飾會場的裝飾物用于迎接新生的晚會——大一的學弟學妹們軍訓完也有一陣子了。買這些東西其實他完全可以撒手交給生活部去辦,但是他不放心,總是要親自把關。他承認,其實他完全信不過那些人的辦事能力。最起碼他信不過他們對于他的意圖的理解能力。
像往常一樣,Gavin七點鐘準時起床——無論是否有課,無論身在何處。他洗漱過后仔細地涂抹了蘭蔻的護膚品,然后噴了少許的Armani香水,這才開始坐到餐桌旁。而這時女傭Lily已經按時準備好了他的早餐,在食物恰好的溫度上時擺在他的面前,同時在餐盤的旁邊放上當日的財經報紙。
Gavin一邊喝著藍山咖啡,一邊一眼掃過“今年我國經濟保持平穩(wěn)較快發(fā)展”,將報紙翻到股市的版塊。
“Gavin,今天你有課嗎?”
Gavin把頭抬起來,看著對面戴著Cartier戒指的老媽正蹺著手指頭抹著果醬。
“有事嗎?”
“也沒什么事,就是聽你爸爸說今天要見華盛集團的董事長。”
“So what?”
“聽說他女兒陸晴也過來玩,要是——”
“——Oh my lady gaga!”還不等他老媽孟藍把話說完,Gavin就用感嘆句及時制止了她的后半句話!袄蠇,別玩電視劇里那一套,您兒子年輕帥氣,您真不用著急,還是讓我盡情地遨游在知識的海洋吧!”說著Gavin揚了揚手里的報紙:“您知道,我還有一堆書要讀呢,您慢用,我先撤了!边@么自言自語著完全沒給孟藍說話的機會,Gavin就趕緊溜進了書房,不然只要他還在餐桌上坐著,孟藍就一定又是長篇大論苦口婆心的勸說詞。
才翻開書沒多一會兒——當然還是財經類的,Gavin聽見父親有些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癎avin,今天華盛集團的董事長過來,你要是沒課的話跟過來也長長知識,比看死書要有用得多——”Gavin把頭埋在書后翻起了白眼,“——你和他女兒又是同齡人,也方便交流,以后還要相互照應……”
Gavin突然把書放下:“呀,老爸,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我們挪了實踐課過來,我得趕緊出去!”說著Gavin抬起胳膊看了看早上還沒戴上手表的手腕:“壞了,時間要來不及了,老爸,我得趕緊走了!”Gavin一邊無視著他老爸——嘉晟集團的董事長韓風如寒風一般的臉色,一邊風風火火地沖出了書房,并且沒忘記裝腔作勢地喊一聲:“Lily,把我剛買的那只GUCCI的包包拿來——里面還有我的實踐報表呢!”以表示他確實是要去上實踐課。
Lily猶豫了一下,問道:“您要的是剛買的哪只GUCCI?”
當Gavin把那只棕色珠光真皮的“購物袋”扔在保時捷的副駕駛上一時還沒想好去哪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喂,Gavin,你今天有課嗎?”
“……”
“喂?”
“你已經是今天第三個問我這話的人了,不幸的是前兩個都不是好事。”
“?你不會被預約出去了吧?我這個……不是壞事!彪娫捘沁呹悳湿q疑的語氣就等于說“我這個,也不是什么好事”。
Gavin嘆了口氣:“目前還是自由人……你只要別也叫我去相親就行了,我還想繼續(xù)做自由人!
陳準在電話那邊笑了:“哈哈,相親?這事還是讓你七大姑八大姨的負責吧。十點開車過來幫我運點東西好吧?”
“拜托,運東西你干嗎要找我,我又不是司機!睂τ诼犝f了“相親”之事的陳準的賤笑,Gavin覺得有必要口頭報復一下。實際上,他也沒少幫陳準開車。
“那你可以叫你家司機來。”陳準迅速回答。
“……服了你了。說吧,在哪?”
“先來秀水街,然后去天意。”
“天意?那是什么東西?”Gavin想了一下,覺得超出了自己的認知范疇。
“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啊,公子哥!
“……哥,咱為什么不去‘義烏小商品,兩元、三元、五元,歡迎選購’呢?” Gavin還模仿起了小店的擴音喇叭循環(huán)播放的廣告詞——這是一家開在學校附近的小店,實際上Gavin剛開始看著它就像在白天看見了月亮一樣的疑惑,不過還沒那種可能有的欣喜的心情,因為他看上去甚至有點“受到了驚嚇”。
“從價位上考慮,你的提議很好。但是你不覺得那個店太小了點嗎?我們需要多點選擇性。而且我們還要去秀水買點服裝!
“好吧,主席大人,小的聽命。但‘我們’是什么意思?我的車只能坐下加上你一共兩個人!
“……哦,說得也是。那天意你不用去了,你只要來秀水幫我們把衣服帶回宿舍就行了。”
Gavin 翻起了今天的第二次白眼:“只為了衣服跑一趟,你還真拿我當司機用啊!
“我說司機師傅,您能開快一點嗎?麻煩了,我就要遲到了!”
“只能開這么快了,我這又不是飛機,還有限速。你要是著急的話,早點出門不就好了?”司機大叔嘴上雖然這么說著,手下卻又加上去了一擋。沈歆兒看在眼里,原本被澆了一桶冷水的心瞬間又有了些溫暖,連說了兩聲謝謝。
可是她知道她還是會遲到。前兩天剛剛壞掉的手機使得鈴聲和鬧鐘都不響,所以她毫無懸念地起晚了,她一邊迅速地刷牙一邊后悔沒有借室友紀恬的手機上鬧鐘——那丫頭當然還在夢鄉(xiāng)里呢。走出校門,平常從不打車的沈歆兒抱著焦急的心猶豫了又猶豫,終于拉開了出租車的車門——從遠在郊區(qū)房山的學校到東城的秀水街,這筆打車費對于她來說可是不少,眼瞧著就要到了,可是建國門這邊的路又有些堵。身邊的司機大叔接著電話說:“中午看我拉活在哪呢吧,要是離家近我就給你打電話……嗯,嗯,面條?可別了,我在外面攤子上總吃面條了,搞個菜吧……嗨,這不是沒確定呢嗎,都說了到時給你打電話嘛……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別看醫(yī)院那個破單子,我就沒覺得自己有哪不舒服……”
聽著司機大叔打電話,沈歆兒一陣心酸,知道他肯定是得了什么病,卻依然要工作著支撐家庭。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每天在高級明亮的大廈里穿著淡藍色的工服拿著拖把。越來越上了年紀的他做這種工作很容易腰疼,在家越來越沉默寡言,也越來越習慣吃過飯后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趴在床上。而她最多也只能周末回一趟家,雖然心底很想與父親親近,卻發(fā)現(xiàn)面對這種沉悶的氛圍,她越發(fā)不知道該如何與父親交流。而對于她母親花冉,她壓根就無話可說。想到這里,沈歆兒抬起盯著雙手發(fā)呆的眼睛又看了看計價器上的三位數字,心里一陣沉重——“哎!大叔!”
沈歆兒突然尖叫起來,打著電話的司機大叔這才看見前面堵得一動不動的路況,可是在他的手忙腳亂下已經來不及了——出租車準確無誤地撞上了前面的車。好的方面是,在這樣的路況下,他們是以很低的速度撞上去的。壞的方面是,他們撞上的是輛白色的保時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