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編寫的這本《生活在別處》是迄今為止關(guān)于詩歌最嚴苛的否定,是一部對拙劣詩歌的諷刺小說。
這是一個年輕藝術(shù)家的肖像畫。米蘭·昆德拉以其獨到的筆觸塑造出雅羅米爾這樣一個形象,描繪了這個年輕詩人充滿激情而又短暫的一生,具有“發(fā)展小說”的許多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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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詩人誕生
第二部 克薩維爾
第三部 詩人自瀆
第四部 詩人在奔跑
第五部 詩人嫉妒了
第六部 四十來歲的男人
第七部 詩人死去
撒旦的視角 弗朗索瓦·里卡爾
接著,他不僅感覺到了撫摸他的手,還有挨緊了他胸部的柔軟而豐滿的乳房,他看見一個棕色頭發(fā)的女人,聽見她說:“醒醒!上帝啊,快醒醒!”他身下是一張皺巴巴的床,往周圍望去,明白這是一間灰蒙蒙的房間,有一個大衣櫥?怂_維爾想起來了,他應該是在查爾斯橋附近的房子里。
“我知道你還想睡很長時間,”女人好像想請他原諒似的,“但是我必須喊醒你。我害怕!薄澳愫ε率裁矗俊笨怂_維爾問。
“上帝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女人說,“聽!”克薩維爾住了口,盡量仔細聽外面的動靜:他聽見了遠處的槍聲。
他從床上跳起來,跑到窗邊;他看到一群穿藍色工作服的人斜挎著沖鋒槍正在穿越查爾斯橋。
這就好像是在找尋隔了好幾堵城墻的記憶;克薩維爾知道這群竄上橋的武裝分子的意圖,但是他好像有點什么想不起來了,一點可以幫助他確定自己對眼前這一切的態(tài)度的東西。他知道他自己在這舞臺上是有個角色的,如果他不在,一定是某個錯誤造成的,就像演員忘了登臺,而這出沒有他的戲仍然在上演,非常怪,殘缺不全。突然,他想起來了。
就在他記起來的這一刻,他放眼向房間里看去,他松了一口氣:書包一直在那里,在那個角落,挨著墻,沒有人把它拿走。
他跳過去,打開書包。一切都在:數(shù)學作業(yè)本,捷克語作業(yè)本,自然課本。他拿起捷克語作業(yè)本,翻到背面,他再次松了口氣:鴨舌帽男人問他要的名單抄得好好的,小小的字,但是很清晰,把如此重要的文件藏在作業(yè)本里,克薩維爾對此感到頗為得意,就在名單的另一側(cè)是篇作文,題目是《春天來了》。
“請問你在那里找什么?”“沒找什么,”克薩維爾說。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幫助。你看見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了。
他們進了所有的房子,抓人,開槍!薄皠e怕,”他笑著說,“他們對誰都不會開槍的!”“你怎么知道!”女人反駁說。
他怎么知道?他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在大革命第一天應當被槍決的人民的敵人都在他本子上記著:槍決不會執(zhí)行了,這是肯定的。再說,這個美麗女人的恐慌和他沒有太大關(guān)系;他聽見了槍聲,他看見那伙人上了橋,他對自己說,他和他的同志們一起滿懷激情地準備迎接的這一天終于來了,但是他睡著了;他在別處,在另一間房里,另一個夢里。
他想走,想立刻和那群穿藍色工作服的人會合,他想把名單交給他們,他是惟一擁有這名單的人,而沒有了這份名單革命就會是盲目的,不知道應該逮捕誰槍斃誰。但是接著他就想這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這天的暗號,很長時間以來他一直被視作叛徒,沒有人相信他。他在另一段生活里,另一段故事里,他無法在他目前所處的生活中拯救他已經(jīng)不在場的生活。
“你怎么了?”女人惶恐地再次問他。
克薩維爾想他無法拯救這段他已經(jīng)失去了的生活,他只能賦予現(xiàn)在所處的生活以某種偉大的東西。他轉(zhuǎn)向這個舉止高貴的美麗女人,知道自己應該拋棄她,因為生活是在那個地方,在外面,窗戶的另一側(cè),槍聲密集仿佛夜鶯歌聲一般滾落的那個地方。
“你要去哪里?”女人喊道。
克薩維爾微笑著指了指窗臺。
“你說過要帶我走的!”“那是很久以前!薄澳阋撑盐?”她跪在他前面,抱住了他的腿。
他看著她,心想她真是美麗,美得讓人很難離開。但是窗外的那個世界更加美麗。而如果他為此拋棄他所愛的女人,這個世界則會因為他付出了背叛愛情的代價而彌足珍貴。
“你很美,”他說,“但是我必須背叛你!彼麙昝摿怂膿肀,繼續(xù)往窗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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