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新版)》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約納丹是巴黎一家銀行的守門人,在經(jīng)歷了納粹的恐怖統(tǒng)治、戰(zhàn)爭磨難以及妻子跟人私奔等坎坷后,其人變得十分膽小怕事,在他正安于自己的平淡生活時,不料一只鴿子攪亂了他內心的平靜,使他產生莫名的緊張、迷惘和恐懼。鴿子本是和平、安全的象征,在作者筆下卻成了引起惶恐的根源,其隱喻是十分明顯的,反映了現(xiàn)代西方社會對失去安全的焦慮和對人類生存所感到的恐懼。小說以傳統(tǒng)的筆法、嫻熟的技巧和出色的心理描寫,刻畫了主人公迷離恍惚的心態(tài),是一篇絕好的心理小說。
鴿子
對深度的強制
一場龍虎斗
悔特爾·米薩爾的遺囑
一點思考——記憶缺損
赤腳走在又熱又濕的瀝青路上,噼噼啪啪地從小水洼里跑過,給他帶來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樂趣……他釣完魚回到家里,跑進廚房,滿心指望會碰上母親正在做飯,但是,母親已經(jīng)不在那兒了,只有她的圍裙依舊搭在椅背上。父親說,母親走了,她要出門較長一段時間。鄰居們說,她是被人帶走的,先是被弄進“冬季賽車場”,然后再被送人德朗西的集中營,從那里又去了東邊,同去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約納丹對此事一點也不明白,這件事完全把他弄糊涂了。“幾天以后,父親也失蹤了,約納丹和他的小妹妹意外地上了一列開往南方的火車。夜里,他們在一群陌生男人的帶領下穿過草地和樹林,然后上了另外一列南行的火車,到了離家很遠的地方。他們的一個素未謀面的叔叔把他們從卡瓦龍帶回自己位于迪朗斯河谷的普吉特鎮(zhèn)附近的農莊。他把他們藏在這里,直到戰(zhàn)爭結束;戰(zhàn)后,他讓他們在菜地里干活。
五十年代初,約納丹逐漸對農業(yè)工人的生活感到滿意。叔叔要他報名參軍,于是,約納丹就順從地盡了三年義務。第一年,他唯一的事就是努力習慣于那種令人討厭的軍營集體生活。第二年,他被用船送到了印度支那。第三年的大部分時間,他是在戰(zhàn)地醫(yī)院里度過的,先是腳上中了一槍,然后腿上又挨了一發(fā)子彈,另外還得過一場阿米巴痢疾。當他1954年春天回到普吉特鎮(zhèn)時,他妹妹不在了。據(jù)說她移居到加拿大去了。叔叔要約納丹盡快與一個名叫瑪麗·巴庫切的姑娘結婚。這個姑娘住在附近的勞利斯村,約納丹以前從未見過她。他乖乖地按叔叔的吩咐辦妥了一切,他甚至心甘情愿地這么去做,因為,雖然當時結婚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他卻希望能在婚姻中最終找到那種平靜安謐、相安無事的狀態(tài),這是他心中唯一的渴望。但是,四個月以后,瑪麗生下了一個男孩,同年秋天,她同馬賽來的一個突尼斯水果商私奔了。
約納丹·諾埃爾從所有這些事件中得出了一個結論: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與他人保持距離,才會有安寧的生活。因為他已成為全村的笑柄——妨礙他的并不是人們對他的嘲笑,而是由此引來的人們對他的公開注意,所以他一生中第一次自己作出了一個決定:去農業(yè)銀行取出了他的積蓄,打點行裝,去了巴黎。
在這以后,他曾經(jīng)交過兩次好運:在塞夫爾大街的一家銀行找到了一份當守衛(wèi)的差事;在普朗士大街的一幢大樓的第七層找到了一個住處,一個所謂的chambredebonne。要去這間屋子必須經(jīng)過后院和專門運貨的窄小樓梯以及一條狹長的、只有一扇窗戶、光線很暗的過道。過道的兩邊有二十四間房間,門漆成灰色,上面標著房號,過道的盡頭是24號房間,即約納丹的房間。這間屋子長三點四米,寬二點二米,高二點五米,屋里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盞白熾燈,一個掛衣鉤,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直到六十年代,這里的電線才增加了負荷,以便居住者可以接上烹飪電爐和電取暖器,同時還敷設了自來水管,每個房問也裝上了各自的洗臉池和鍋爐。在此之前,閣樓的所有住戶——只要他們不違反規(guī)定使用酒精爐——都是吃涼的食物,在寒冷的房間里睡覺,在過道里緊挨著公共廁所的那個唯一的洗臉池里用涼水洗襪子、洗為數(shù)不多的餐具以及洗臉洗手。所有這一切對于約納丹來說并無妨礙。他追求的不是舒適的設備,而是一個安全的住處,這里完全屬于他,使他免受生活中突然發(fā)生的不快事件的打擾,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從這里趕走。當他頭一次邁進24號房間的時候,立刻就意識到:這就是你尋找已久的地方,你將留在這里(當時他的心境就像人們常說的那種一見鐘情的男人,他們像遭到雷擊似的恍然大悟:一個迄今未曾見過的女人就是他的終身伴侶,他將占有她,與她白頭偕老)。
約納丹·諾埃爾租這間房子的租金是每月五千舊法郎。早晨,他從這里去鄰近的塞夫爾大街上班,傍晚,帶著面包、香腸、蘋果、奶酪回到這里。他在這里吃飯,睡覺,感到很幸福。星期日,他從不離開這間屋子,而是打掃衛(wèi)生,在床上鋪上干凈的床單。他就這樣平靜、知足地生活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晃就是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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