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光顧“我”家,告訴“我”將對說謊的地球人進行懲罰。于是“我”趕緊向上級部門反映,卻沒人相信“我”的話,還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事后,說過謊話的人無一例外,身后長出各種各樣的動物尾巴,整個城市陷入一片恐慌。即便如此,還是沒能改變人們說謊的現(xiàn)狀,相反,大家在“尾巴城市”里又開始了另一番熱火朝天的生活,依然存在尊卑等級、追名逐利、勾心斗角和虛偽狡詐。最終,所有人都被神奇的藥水變成了藥丸或者裸體小人兒。當“我”意識到要為說謊而懺悔,卻為時已晚。小說極具現(xiàn)實諷刺意味,充分揭露了人性的弱點和社會的悲劇。
人們因為撒謊而長出不同動物的尾巴。整個城市,無一人幸免。人們會怎樣對待身后的尾巴?“那時,假話甚多,假事甚多,假面目甚多,荒唐的邏輯、荒唐的理論也多!痹凇拔舶统鞘小敝,人們仍然熱火朝天地生活,彼此競爭、嫉妒、合作、紛爭,喜怒哀樂的慣常生活,涵含著怎樣的寓意和諷刺? ▲現(xiàn)實主義作家梁曉聲最富想象力的作品之一 ▲人性弱點與生活謬論,一出映射時代特征的鬧劇 ▲海外學界譽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部荒誕主義長篇小說” ▲著名漫畫家杜雅寧親筆插圖
梁曉聲,原名梁紹生。當代著名作家。祖籍山東榮城,出生于哈爾濱市,現(xiàn)居北京,任教于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曾任北京電影制片廠編輯、編劇,中國兒童電影制廠藝術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電影審查委員會委員及中國電影進口審查委員會委員。
翌日,全市武警出動,荷槍實彈,將一切被普遍認為最善于制造謊言和說假話的人,統(tǒng)統(tǒng)予以收容,實行緊急監(jiān)管。好比在“國慶”前,春節(jié)前,重大外事活動前,對種種社會危險分子實行緊急監(jiān)管一樣。初戰(zhàn)告捷,第一批便收容了四千余人,分男女監(jiān)管在兩所大學里……
此乃我建議的應急措施的第二項。
其實,按照我的本意,只出動公安力量就可以了。而且,也不必搞得聲勢過分浩大。但市常委會認為,公安部門的同志,恰恰可能都是一些因保衛(wèi)人民,打擊各類犯罪分子而說過假話的好同志。試想啊,犯罪分子們么,一被逮捕,一經審訊,哪一個不是假話連篇呢?要辦他們的罪,以機智對付狡猾,以正當?shù)、從忠于職責出發(fā)的假話套供的事,總是難免的吧?既然如此,也是要長出尾巴來的。何況公安部門,也不乏腐敗分子,蛻化變質分子,勾結和包庇犯罪團伙的“內奸”。這些家伙中,有的已經長出了各類尾巴,沒法兒再穿警服了。有的已經長出了大大小小的包,惶惶不可終日,行動受礙了。所以市常委會經過討論,統(tǒng)一了思想,統(tǒng)一了意志,決定主要依靠武警落實第二項應急措施。
各行各業(yè)各機關各單位各院校各居民組,都火速成立了檢舉站,設立了檢舉箱甚至檢舉電話專線——專門對付那些表面看起來似乎挺誠實,不愛制造謊言和說假話,而實際上信奉“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不制造點兒謊言會憋出毛病的人們。一經檢舉,即刻收容。
此乃我建議的應急措施的第三項。
第四項當然是“領導搭臺,文藝唱戲”之近年來時興的常規(guī)舉措了——幾天內城市里便到處都出現(xiàn)了標語、口號、警句的“海洋”。
“說一句真話就等于向他人獻一份愛心!”
“咬住假話出門去,不帶尾巴回家來!”
“干部要自尊,黨員要自誡,群眾要自覺!”
“將尾巴還給動物,將體面留給人類!”
……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從幼兒園到小學校,阿姨和老師們,都在教孩子和小學生們唱詞曲家們緊急合作的新歌——“翻山并不難,越嶺并不難,從小說真話,其實更不難……”
老年秧歌隊也不甘示弱,老當益壯,一邊在馬路上大扭其秧歌,一邊激情澎湃地引亢高歌:“同志們那么呼嗨,要記牢那么呼嗨,說真話那么希哩哩哩刷啦啦索羅羅羅脆,不長尾巴那么呼嗨!……”
在市委宣傳部的直接領導之下,連續(xù)組織了數(shù)場說真話大型演唱會,提出了“三性二精”之標準要求,亦即史詩性、民族性、永恒性和精品意識和精神號角意識的高度統(tǒng)一。然而首先砸就砸在演唱會上,歌星們唱著唱著,影星們演著演著,伴舞隊舞著舞著,連他們或她們自己都沒覺著有什么不對勁兒的情況之下,啪噠地屁股后面就長出了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林林總總的大小尾巴!于是公眾們一片聲浪地口伐,甚至躍上臺大打出手。但是他們或她們都感到非常委屈,覺得公眾們太不體恤自己。因為他們或她們在舞臺上在彩燈和追燈的照耀之下啪噠就長出了尾巴,并不意味著肯定地在演出過程中又說了假話。別人們,比如他們或她的親友們在別的什么地方又說了一句假話,惡果殃及他們或她們也是非常可能的事……
接著是被收容被監(jiān)管的幾批總共數(shù)萬人出了問題,因為誰也無權封上數(shù)萬人的嘴,而將他們集中起來,無異于開辟了幾處假話交流場所和謊言培訓基地。數(shù)日內幾萬人全部長出了尾巴,好比泡在幾口大缸里的飽滿的豆子全都長出了豆芽。這一點是誰都難以料到的。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于是收容和監(jiān)管不再有任何意義,數(shù)萬人皆被譴散。以他們在數(shù)日內每人僅僅說了五句假話來計算,三萬人數(shù)日內至少說了十五萬句假話。
受他們牽聯(lián),數(shù)日內本市多出了十五萬長尾巴的人。其實何止十五萬呢!估計至少多出了二三十萬。于是長尾巴現(xiàn)象反而公開化了。他們?yōu)榱吮Wo自己免受暫時還沒長出尾巴的人們的鄙視、憎惡乃至襲擊和圍剿,占領了幾幢高級賓館群聚群宿,而且宣布成立了“長尾人合法存在總委員會”。有關部門當即向他們發(fā)出通告,他們的“總委員會”須經申請和批準方可成立,否則屬于違法民間組織,當在強硬取締之例。但他們依仗著有總共四十幾萬正式會員,和三十余萬雖還沒長出尾巴但已經長出了包的預備期會員,根本不將有關部門放在眼里。公然掛出了牌子,和市委市政府的牌子一樣大。居然敢用紅字。市委市政府惟恐采取強硬措施會形成對抗,激起民變,緊急下發(fā)“紅頭文件”,告誡有關部門講究策略,低調處理。其實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之由之,隨他們怎么高興怎么是……
各檢舉站的情況也不妙。打擊、報復、誣告陷害之事屢屢發(fā)生,不知該信檢舉者還是被檢舉者。只得無為而治,促其名存實亡,自行瓦解……
長尾現(xiàn)象一經公開化,城市里多了一道別開生面的風景線。季節(jié)已經進入七月,日漸炎熱,人們不得不換上了薄褲短裙。尾巴既然包藏不住,也就只得暴露在外了。而且,長出尾巴的人一天天由少而多,最后竟占城市總人口的十之八九了。于是由尾巴的不同,而從當初的一個“長尾人合法存在總委員會”,派生和分裂出了十幾個“協(xié)會”、“聯(lián)誼會”、“俱樂部”什么的。諸如“靈長類長尾人協(xié)會”、“猛獸類長尾人協(xié)會”、“爬蟲類長尾人協(xié)會”、“短尾人協(xié)會”、“食肉類長尾人協(xié)會”、“食草類長尾人協(xié)會”等等。“食蟲類長尾人協(xié)會”,又分“偶蹄類分會”、“單蹄類分會”、“反芻類分會”三大下屬組織。此外還有“有袋類長尾人分會”、“貓科類長尾人分會”、“犬科類長尾人分會”、“兩棲類長尾人分會”
……于是本市近萬名離休干部,皆被聘人各分會,擔任了名譽會長、會長、副會長、秘書長、副秘書長、常務秘書長、法律顧問、宣傳部長、公關部長、協(xié)調委員等等。盡管有名無實,有職無權,但畢竟又有事可干,又有了辦公室,有了秘書。本會商企界人士眾多,財力來源雄厚的,自然也有了專車,于是不再失落,不再寂寞,祛病強身,不再患“憂郁癥”、“幽閉癥”。而一些社會名流,搖身一變也都成了各“協(xié)會”、“分會”、“俱樂部”的精英,名譽會員、委員會委員、終身會員什么什么的。有的一人兼任幾個“協(xié)會”、“分會”或“俱樂部”的頭兒,倒是少數(shù)沒長出尾巴的人,在單位,在家里,在哪兒都顯得孤孤單單,顯得特殊。使長尾巴的人們看著別扭,自己也終于感到別扭。沒了人緣兒。沒了群眾基礎。倘是普通人,孤單也就孤單罷了。沒人緣兒也就沒人緣兒罷了。沒群眾基礎也就沒群眾基礎罷了。若還是在位的領導干部,那么問題嚴重了。沒人緣兒,沒群眾基礎,工作不好開展哇!不長尾巴而領導廣大長尾巴的,沒有起碼的親和力沒有起碼的凝聚力呀!于是市委組織部門,對干部隊伍進行緊急大調整,大換血!該免的免,該撤的撤,及時提拔了一批因為尾巴而人緣好而群眾基礎廣而能力強而領導信心倍增的新干部。
列位,請想象一下——你如果望見幾位身著時裝、氣質高傲的窈窕姑娘走過,背后長著貓尾巴、狗尾巴、狐尾巴、猴子尾巴、喜鵲尾巴、畫眉尾巴,一步一搖,一扇、一顫、一晃、或高豎著,或軟垂著,你會有怎樣的一種感覺呢?難道你不覺得是那么的浪漫,那么的情調萬千詩意盎然么?
有條紋的虎尾巴,有黑圓斑的豹尾巴,有毛纓的獅子尾巴,使一些男子漢更男子漢了。而這三種猛獸的尾巴,若長在某些年輕女士身上,使本就漂亮的更加引人注目“回頭率”更高了,使本不怎么漂亮甚至其貌不揚的,也起碼具有令人肅然起敬之處了。
當然,長什么樣的尾巴靠的是運氣,完全不以個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也有相反的情形,比如很靚麗的女郎,竟和我一樣長出了耗子尾巴,或者蛇尾巴,豬尾巴,象尾巴。盡管象是莊重而高貴的動物,但若從后面看,又多么酷似一頭巨大的蠢豬呢!象的尾巴也是絲毫不具備美感的。長了象尾巴的女郎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倒霉。很溫良的大嬸兒,反而長出了蝎子尾巴。不是真的蝎子那么丁點兒的尾巴,是一米多長的帶鉤的蝎子尾巴;蛳窭厦缢频模L出了一百八十個不情愿長出的鱷魚尾巴。很剛毅的硬漢形的男人,長出毛絨絨的叭兒狗尾巴,或兔子尾巴,也夠令他們難為情的!
那位說了,叭兒狗尾巴,或兔子尾巴,不是很幸運么?不是可以隱藏在褲子里了么?但是您錯咧!當長尾巴成為一種時尚,成為一種時髦,成為一種潮流,還有誰愿將自己的尾巴隱藏起來,加入到一小撮沒尾的人的行列啊!在這一座城市里,很快便形成了普遍的社會共識——有尾巴的人是一等人,有不體面的甚至丑陋尾巴的人是二等人,而沒有尾巴的人是人下人了,從以有尾巴為恥。到以有尾巴為榮;從恥于與有尾巴的人為伍,到恥于與沒尾巴的人為伍,觀念的過渡和轉變,幾乎可以說沒經歷什么時代的痛苦。在選拔干部、擇業(yè)、擇偶、交友等等方面,沒有尾巴的所處的尷尬境地,是比長出了不體面的丑陋的尾巴的人更有苦難言的。
動物學家可以從人群中尋找出天上、地上、水中乃至古生物時代存在的一切走獸、飛禽、爬蟲和兩棲類動物的尾巴。應有盡有,萬種俱全。正是——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時裝愛尾巴。
連神化傳說中的尾巴、鳳的尾巴、麒麟的尾巴,也稀奇地長在人的屁股后面。這當然都是些高貴的尾巴,是些“極品級”的尾巴。它們大抵關照給了那些由于善良的愿望有時不得不違心說假話的好人。不過外星來客對地球男女缺乏陽剛與陰柔的區(qū)分觀念,至使一些好男人長出了鳳的尾巴,而使一些好女人長出了龍的尾巴,麒麟的尾巴。陰陽錯位,剛柔顛倒的尾巴現(xiàn)象比比皆是。
老苗向市領導呈交了一份申請報告,要求增加住房平米數(shù),并且要求從六樓調到一樓。他夫妻倆和小孫子生活在一起。兒子和兒媳婦到澳大利亞打散工去了。三室一廳,原本住得是很寬敞的。但他的鱷魚尾巴,他老伴兒的孔雀尾巴,長得非常迅速。才兩個多星期,就都長到了一米開外。這使他們三室一廳的居住空間,分明地變得狹小了。他老伴兒的孔雀尾巴,動不動就開屏。一高興開屏,一生氣開屏,一喜一憂,一驚一愕,都會大開其屏。美則美矣,但畢竟是在家里,畢竟次數(shù)太頻繁,對老苗的心臟,經常造成美麗的刺激。她一開屏,美麗的半徑一米半的色彩絢爛的大尾巴一抖動,老苗就得趕緊往口中塞速效救心丸,脈搏就加快,血壓就升高。而老苗有尿頻癥,每夜至少要起四五次。自己翻不動身,就得捅醒夫人幫他翻身,拖著條龐大的鱷魚尾巴上床下床,從臥室到衛(wèi)生間,再從衛(wèi)生間回廁所,難免碰這兒碰那兒,弄出陣陣響聲。夫人偏偏還患失眠癥,怎么受得了如此折磨!一煩一怨,尾巴就開屏了。尾巴既開屏了,也就睡不成了。得情緒漸漸平復了,開屏的尾巴漸漸收攏了,合并了,垂下了,才能重新躺得下去。兩個星期內,兩口子都眼圈發(fā)黑,面容憔悴了不少。夫人又處在后更年期,情緒易變,一天之內少說也要開屏幾十次。多則近百次。一開屏她自己在任何一個房間就轉不過身了。老苗就只有相形見細地,敬而遠之地,禮讓為先地退出那個房間。拖著龐大的沉重的鱷魚尾巴從一個房間轉移到另一個房間,絕不比轉移一次大立柜輕松。老苗已經幾天沒下樓了。六樓哇,巨鱷的尾巴上下一次,必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他那篇自信將會震驚中國文壇乃至世界文壇的偉大小說,是沒心思接著創(chuàng)作下去了。白天只有坐在沙發(fā)前的地毯上,看書、看報、看電視、聽音樂,百無聊賴地消磨著漫長、悶熱而又無所事事的時間。或者干脆就坐在那兒打盹。由于尾巴的難以克服的障礙,他是沒法兒往沙發(fā)上坐的。坐在沙發(fā)前的地毯上,尾巴可以順到沙發(fā)底下去。他的鱷魚尾巴,每天都分泌出一層臟兮兮的粘液,而且散發(fā)著腥臭。每天晚上臨睡前,夫人都必得將一大盆水端至他的尾巴旁,用刷子沾著兌了“活力28”的水,細細地替他從尾巴根兒一直刷到尾巴梢兒。每一個褶兒都得刷刷。刷不到可不行。刷不干凈也不行。天熱啊,怕生蛆呀。而且,還得用牙簽,在靠了放大鏡的觀察之下,用牙簽兒撥出那些褶里的寄生蟲。老苗替夫人洗了幾十年腳。幾十年如一日,任勞任怨。這乃是在“作協(xié)”人人皆知的公開的秘密。現(xiàn)在,巨鱷的尾巴,終于是為老苗討回了一點兒公道。所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但是對于老苗的夫人,每天晚上替丈夫清洗一次尾巴,又是多么麻煩多么委屈的事兒!可她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孔雀尾巴免招上寄生蟲,為了家庭衛(wèi)生,也不得不盡此職責啊!
所幸他們的孫子長的是僅次于“極品級”的尾巴——漂亮的金魚尾巴。倘若長的是恐龍尾巴,他家的問題就難解決了。
有一個長金魚尾巴的孫子,給兩口子帶來了許多史無前例的操心。孩子自己活得也夠累的。每天得比別的孩子早起半個小時,蹲坐于盆,將漂亮的金魚尾巴在水里泡透。想啊,金魚尾巴,那是多么嬌貴的尾巴呀!幾個小時不沾水,不就干了么?不就抽縮了么?而抽縮了,不就不漂亮反而難看了么?干了不就脆了么?跪了不就容易破損了么?破損了那又將是多么嚴重的損失哇!關系到孩子將來的擇業(yè)擇偶哇!會誤了甚至毀了孩子的一生。∷阅,老苗的夫人,為孫子買了一個可以背在背上的塑料扁桶。老苗親自動手,將那桶接了一根軟管兒,軟管兒的另一端安了一個蓮芯噴頭,并且配置上了壓力系統(tǒng)。相比之下,那裝滿水的桶比一個小學生的書包沉幾倍。每天那可憐的孩子背著桶拎著書包去上學。課間自己想著給自己的尾巴噴次水,以確保他那漂亮的嬌貴的金魚尾巴的起碼濕度。那孩子卻并不覺得自己可憐。他的金魚尾巴是全校獨一無二的,他無比珍視。老師校長也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他一定要愛護自己在全校獨一無二的金魚尾巴。因為不久將要舉行一次全市小學生的“評尾大賽”,校方指望他的金魚尾巴拿高分兒。老師也指望他為班級爭光。而他榮譽感極強,愛護尾巴遠超過愛護眼睛……
市委領導非常通情達理,認為老苗在申請報告中擺出的困難是實事求是的,應予以解決。當天就批了。
“作協(xié)”的一幢新宿舍樓就矗立在老宿舍樓對面,十層!白鲄f(xié)”出的地皮,某外商投的資,對半擁有。但當初合同上寫的清楚———一層歸外商。十層歸“作協(xié)”。之間八層,“作協(xié)”占二、四、六、八層,外商占三、五、七、九層。外商之所以堅持一層的擁有權,寸尺不讓,無非因為是在黃金地段,可以開商場。
老苗的申請報告,經市委批示后,第三天就經“作協(xié)”機關辦公室轉到了我手里。因為我是此次“分房委員會”主任。因為全“作協(xié)”只我一人此次既不參予分房競賽也未提出調房要求。所謂“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蔽颐髦@將是我的不幸,也明知我將分配的乃是“最后一塊蛋糕”,一場“刺刀見紅”的激戰(zhàn)是根本無法避免的。但眾望歸于我這唯一的局外人,我也只得任由懷著各種心理的人們一致地將我推上“絞刑架”,為莫須有的公正而大義凜然地“獻身”一把。
當天下午我接到了老苗的電話。電話響時我正在搓洗我的耗子尾巴。不經意間我的耗子尾巴生了跳蚤。跳蚤們當然是不情愿只固守著尾巴的。那幾天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被咬得渾身一片片的紅疙瘩。
老苗在電話里問我收到他的申請報告沒有。
我一手拎著濕漉漉的幾圈兒尾巴,一手握著聽筒回答收到了,也看過了。
他又問上邊有市委領導的批示么?都哪幾位領導批示了?怎么批示的?
我就告訴他市委正副書記都批示了。宣傳部長也批示了。頂數(shù)曲副書記的批示有人情味兒,并將曲副書記的批示逐字逐句背給他聽。
其實我清楚,他是明知故問。一切小邵能不詳詳細細地透露給他么?
那你打算怎么落實呀?——這老家伙,顯然是在仗著市委的批示壓我。那種口吻仿佛是一位督辦似的。
我說:“老苗哇,我有難處。『屯馍痰暮贤,當時不是你親自簽的么?如果人家硬是不予同情,堅持按合同辦事的話,我也就愛莫能助了!我變不出一套一層的三居室哇!”
老苗說:“你來一下。就算我求你,立刻到我家來一下。有些情況,咱倆得通通氣兒。你了解了情況,你就有辦法對付那份合同了!”
我生氣地說:“你怎么不到我這兒來一下!”
我聽到他在電話那一端沉重地嘆了口氣,以英雄志短的語調說:“當然嘍,按理我應該前去巴結你才對。還要帶份兒厚禮?赡阋蔡惑w恤我了吧?我拖著尾巴到你那兒去一次,一往一返,是件容易的事嘛!”
我設身處地一想,他也的確有他的難處。不看僧面看佛面,沖著幾位市委領導的批示,我不能太擺分房委員會主任的架子。我這主任是臨時,他那主席卻是市委任命的。房子一分完,我不還得在他的直接領導下么?他若記仇了,給我小鞋兒穿,那以后也是夠我受的。
放下電話,我就趕緊用電吹風吹干我的尾巴……
到他家里,見他老婆正在替他刷洗尾巴。
我在沙發(fā)上坐定后,沒話兒找話兒地說:“怎么大天白日的,就讓嫂子為你這么效勞哇?”
他夫人撤了撇嘴說:“還不是怕那股腥臭味熏得你坐不久么!”
我說:“這你們就多慮了。我哪兒敢嫌苗主席的尾巴有味兒呀!”
老苗說:“你別聽她的!咱倆是什么關系?你成為咱們‘作協(xié)’的駐會作家,不是我當時愛才心切,力排眾議,硬把你拉進來的么?沖這層特殊關系,我也相信你不至于嫌我的尾巴有味兒!”
列位,你們聽聽,這不是在轉彎抹角兒地向我賣好兒么?這不等于是在暗示我,如果我這個分房委員會主任不成全他的調房愿望,就是忘恩負義的天字第一號的小人了么?
而他的話完全他媽的不符合事實。事實是,當時“作協(xié)”的每一位領導成員都同意發(fā)展我為駐會作家,唯一反對的,首當其沖反對的,反對到底的正是他自己。因為他嫉妒我。因為當時我已經發(fā)表了一百多萬字的作品,而他這位“作協(xié)”主席連一本兒小冊子還沒出。只不過是由于從文化局副局長的位置上被排擠掉了,總得再給他安頓個相當于副局級的官兒做。
但我并不想當面兒揭他的老底兒。人嘛,只要沒結下什么血海深仇,大面兒上總得相處得過去是不是?
我敷衍地笑笑,說那是那是。說我梁某人絕非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你苗主席對我的扶持和栽培,那我這輩子是沒齒也不能忘的!
老苗的夫人,那會兒就找來了一瓶香水兒,撲撲地往老苗的鱷魚尾巴上噴。
我大獻殷勤地說:“嫂夫人,這舉手之勞,就讓我來吧!”
她倒不客氣,樂不得地就將香水兒瓶塞到我手里了,還心疼地嘟噥:“可惜了,一瓶法國香水兒,我沒往自己的尾巴上噴幾次,快被他這條討厭的尾巴用完了!”
她的孔雀尾巴上,套著花綢布做的尾套。帶拉鏈的,取下來套上去看來很方便。我腦子一轉。心想這倒是個發(fā)財?shù)暮脝⑹尽绻k個小小的縫紉廠,專門生產各種各樣的尾巴套,銷路一定奇好!
老苗的夫人見我撲撲地往他尾巴上噴起法國香水兒來就沒完,一把又將香水兒瓶奪過去了,激頭掰臉地說:“行了行了!你別借花獻佛光顧討好他了!我可是專為我自己的尾巴買的,三百多元一瓶呢!”
話音剛落,房門猝開,他們的孫子一頭小鹿似的蹦了進來,撲人奶奶懷里哇哇大哭。
老苗見狀急問:“怎么啦怎么啦孫子?你的噴水器怎么沒背回來?”
老苗的夫人也急問:“誰欺負你了?呀!呀!我的老天!老苗,可不得了啦!咱們孫子的金魚尾巴破了!”
那孩子不停地大哭著,同時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他們先扎漏了我的噴水器,然后用刀片割破了我的尾巴……”
老苗和夫人幾乎同時追問:
“他們是誰?!他們是誰?!”
“乖孫子別哭,快說他們是誰?!”
夫婦二人剎時臉色大變!老苗由于受了極大的刺激臉色蒼白。夫人由于滿腔怒火五官挪位,臉色彤紅。
“是幾個六年級同學……他們自己的尾巴不好看,就總存著壞心眼兒毀我的尾巴……”
那孩子的模樣如喪考妣,痛不欲生。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是嚴重的人身傷害么,要告他們!一定要告他們!
老苗起了幾起,沒起來,就連連用尾巴拍地,拍得咚咚響。
“告有什么用!孩子是要靠了這條尾巴被保送進重點中學的!好幾所重點中學沖這條尾巴才爭著要他的呀!進不了重點中學就升不了重點高中!升不了重點高中就考不上名牌大學!這不是成心毀咱們孫子的一生么!
老苗夫人帶著花綢布尾套的尾巴也有反應,豎了起來。她氣得推開孫子,在屋里團團轉。而帶著花綢布尾套的尾巴,大幅度地擺來擺去,掃落了八寶架上的幾件古董。那幾件古董是老苗花了半生心血從民間收集到的,是他的一宗自視寶貴的不動產。
“我的古董!我的古董!你倒是在屋里亂轉悠什么啊!
老苗心口的痛點,又從孫子的尾巴轉向了他的古董。
“古董你娘個腿!孫子的尾巴都一錢不值了,你還在乎你的古董!你知道什么輕什么重不!”
而這時他們的孫子跺著腳哭得更加兇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老苗的夫人瞪著孫子,啪地扇了孫子一個大嘴巴子,沖他吼:“不活你就死去!四年級了,連自己的尾巴都保護不了,純粹廢物典型一個!讓你爸媽把你接澳大利亞去算了!替你操心操得夠夠的了!”
孫子挨了嘴巴子,往地上一坐,再一躺,就滿地打起滾兒來。一邊打滾一邊扯著嗓子爸呀媽呀哭喚不止……
老苗強自鎮(zhèn)定。對我說你快呀!快替我把你嫂子的尾巴套去了呀!你沒看出來,她打孩子那是因為開不了屏,心里憋的么!
我這才覺得不能袖手旁觀,應該有所作為。我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自背后攔腰抱住老苗的夫人。她腰粗,我胳膊短,兩只手扣不攏。但若扣攏了,也就騰不出一只手替她去掉她的尾套了。列位想啊,尾巴開屏,已經成了她渲泄情緒的一種特殊方式。想開屏而被尾巴套束縛著開不了,那和想撒尿而尿道被大結右堵塞嚴了有什么區(qū)別呀!我急切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非常大的神力,但覺一股丹田之氣充布全身,“嗨喲”一聲,竟將她雙腿抱離了地面!我將她那一百六十多斤的沉重身體一步步“運”到一個墻角,擠住,終于騰出只手,嚓地拉開拉鏈,將她的尾巴套兒扯了下來……
那河馬般的女人的孔雀尾巴終于得以開屏了!
誠實地說,我活到了四十多歲,還真沒親眼見過孔雀開屏的美麗瞬間。從電視上見是見過的,但那畢竟是“隔岸觀眾”呀!
但覺眼前一片絢麗多彩,臉上仿佛被一把大掃帚掃了一下,不禁趔趄后退。站定時,她的孔雀尾巴已然開屏了。不過從背面兒看去,并不怎么出奇的美。
老苗的夫人緩緩地長長地呼出口氣。聽來那口氣呼出得很及時,很必要,當然也很舒暢。她也從墻角往后退。退至房間中央,才得以有足夠的空間朝我轉身?兹肝舶偷恼鎯壕秃每炊嗔恕6抖兜,宛如許多翠綠鑲藍的眸子在忽閃著迷人的眼皮。而她自己,雙手并用地撫著她那充足了氣似的寬闊的胸脯……
他們的孫子這時就不打滾了,也不高一聲低一聲地哭喚爸媽了。不待我拉起他,他已自己一骨碌爬起,又一頭小鹿似的,躍躥向別的房間去了。仿佛他的奶奶大開其屏的尾巴是一面照妖鏡,他自己是一個小妖精,若不趕快逃開,頃刻便會原形畢露,甚至會化為一灘血水似的。
這孩子的反常舉動,不但使他的爺爺奶奶,也使我這個熟客大惑不解。我不禁將研究的目光再次投向老苗夫人的尾巴,想搞明白她的尾巴究竟有什么威懾力足以使她的孫子望屏而逃……
我這一研究,可就研究出問題了。
我說:“嫂夫人,怎么你那尾巴也……也……也不完美了?缺十來根翎子呀!”
老苗向我頻丟眼色,企圖制止我說。但是,太晚了。我發(fā)現(xiàn)他在向我丟眼色時,話已說完。
老苗夫人從桌上拿起一面小鏡,退至穿衣鏡前,用小鏡反照自己的尾巴。一照之下,勃然大怒。
“小海,你給我滾過來!”
孫子不敢不理,怯怯地從另一房間走至她跟前。
她一把擰住孫子耳朵,喝問:“老實交待,是不是你拔我尾巴翎子了?”
“是……”
孫子的嘴朝被擰的那只耳朵咧去。
“什么時候偷著拔的?”
“你睡著了的時候……”
“拔去干什么了?”
“賣了……”
“好你個沒良心的小崽子!我天天疼你,愛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你竟趁我睡著了拔我的尾巴翎子去賣!說,你賣多少錢一根?”
“三元……”
“三元!你奶奶的一根尾巴翎子就值三元!小海你真是氣死我了!你看你把我的尾巴破壞成什么樣兒啦!缺七少八的一道柵欄似的!錢呢?賣我尾巴翎子的錢呢?……”
那孩子就咧著嘴,從兜里掏出一把零錢。
“就這么點兒零錢啦?!”
“我花了……買雪糕吃了……玩游藝機了……”
“今天我非教訓你不可!”
當奶奶的,一只手仍擰著孫子的耳朵,另一只手高高舉起,想打孫子屁股。可孫子的金魚尾巴一垂,一攏,整個兒護住了自己的屁股。那原本很水靈很生動很漂亮的尾巴,已然由于缺水的時間長而蔫了,而抽縮了?慈ニ坪踝兏勺兇嗔。當奶奶的那高舉著的巴掌,哪里敢輕易打將下去?又哪里舍得打將下去!
于是當奶奶的手臂垂下了,轉而用那只手狠掐孫子胳膊內側的細皮嫩肉。掐得孫子嗷嗷怪叫連聲。
老苗央求地對我說:“你快拉開他們呀快拉開他們呀!……”
真是掐在孫子身上,疼在爺爺心上。
我挺身上前,幾經較量,終將孫子從奶奶的毒手之下拯救了。而當奶奶的,氣得落淚了。她那缺七少八的一道柵欄似的尾巴,抖得像一片被大風所刮的蘆葦。
我勸解道:“嫂夫人,當孫子的不懂事兒,你就原諒他一次嘛!”——又問那孩子:“還敢不敢投你奶奶的尾巴翎子了?”
那小學生一邊退向爺爺身旁去尋求保護,一邊好漢不吃眼前虧地保證再也不拔他奶奶的尾巴翎子去賣了。
老苗則緊緊摟住孫子對他夫人吼:“你算什么當奶奶的??孫子不過就拔了你幾根尾巴翎子,你就至于狠掐他狠擰他么?你這叫虐待兒童!是犯法!是犯罪!是濫施家庭暴力!孫子的尾巴都被劃破了,都快干透了,你不說先端盆水給他泡泡,卻因為你自己的尾巴少了幾根翎子鬧騰開了!你還有個當奶奶的樣兒么?你那尾巴再完美,你又能得意到哪去?全市選美能選上你呀?……”
老苗說一句,他那沉重的強有力的尾巴,就揚起來朝地面拍擊一次。震得桌上的一些小擺設,茶幾上的茶盤茶杯亂動亂響。說到氣極的話時,有次他的尾巴竟揚起一米多高,朝茶幾拍擊下去。倘真拍在茶幾上,那價值六七百元的高檔茶幾也就徹底報銷一錢不值了。我奮不顧身,搶前一步,在他那尾巴將落未落之際雙手猛推。我非是替他們在乎他們家的茶幾的存亡,而是惟恐被他的尾巴拍擊得碎玻璃四射,傷了我自己或他們三口人中的哪一個月。那我的麻煩不是更大了么?若再幫著送他們三口人中的哪一個去醫(yī)院,我整個下午的時間不就交待了么?和他也談不成正事了呀!幸虧我奮不顧身的一推,他的尾巴才沒拍擊在茶幾上。但尾巴梢掃了我的左肩一下。我頓覺左肩連同左半側身子一陣發(fā)麻,左臂不聽使喚了。仿佛左肩胛骨被拍碎了。而他的尾巴拍擊在為他刷洗尾巴搬在那兒的大塑料盆上,頓時將個大塑料盆拍擊得變了形,地濕一片,臟水四濺,濺了我自己和他自己包括他夫人和他孫子滿衣滿臉……
他夫人火了,歇斯底里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嚷:“老苗你耍的什么威風!你不愿過就離婚!孫子的尾巴重要,我的尾巴就一點兒也不重要么?!我好端端的尾巴成了這樣,叫我怎么還有臉上街!
我將她拖到他們兩口子的臥室,勸慰了半天。我說她的尾巴翎子,那還可以長出來的。凡是禽類的尾巴,不都是按季節(jié)脫羽換羽的么?就當是孫子替自己提前換羽了唄!新長出的翎子,那將更加絢麗多彩,豐姿綽約的。我說當務之急,是得先關心一下他們孫子的金魚尾巴的情況呀!
終于勸得她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了,情緒安定了,尾巴收攏了,我便回到客廳,撿起她的尾巴套兒,再次重返臥室,親手替她將尾巴束入套內。
接著我替他們兩口子處理他們孫子的尾巴問題。被老苗一尾巴拍得變了形的大塑料盆是不能用了。我另找了一個盆,接了半盆水,命他們的孫子蹲盆泡尾。
那孩子受到懲罰,乖得多了,蹲坐盆上一動不動,似乎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的心悸模樣兒。
老苗羞愧地說:“唉,讓你見笑了!都是尾巴鬧的!”
我說談不上什么見笑不見笑的。尾巴問題是新生事物嘛!人們對新生事物總有個習慣階段。家家都難免因為尾巴問題產生這樣那樣的新磨擦,新矛盾。漸漸習慣了,就會掌握和睦相處的方式方法的……
老苗說他前幾天重讀了易卜生的《娜拉》。并且重讀了魯迅的雜文名篇《走以后》。說這使他產生了一些關于中國知識分子關于中國文化人的反思和反省。說他那一輩知識分子和文化人,太像娜拉了。娜拉為了討丈夫喜歡,不是也說過假話撒過謊的么?說他自己青年時期,給自己訂的人生修養(yǎng)的原則之一,便是講真話,做正派的人。后來人了黨,當了科長,就不那么敢講真話了。黨越教訓黨員應該對黨講真話,講實話,自己這名黨員越從反面總結經驗,越不敢講真話了。他有點兒幡然悔悟似地說,自己這一輩子,說的假話比真話多幾倍。真話對家人說。假話對外人說。真話背地里說,上廁所的時候說,在枕邊對老婆說。而假話公開說,開會時說,向上級匯報時說。由科長而處長而享受局級待遇,黨齡由十年而二十年而三十年,變成了一個可以將假話說得很虔誠,很真實,很莊重,很嚴肅,很令上級欣賞而自己也很得意的人。
作為一個人,再厚顏無恥,品質再卑劣,光為自己,又能說多少假話呢?我老苗是為他媽誰呀!是為他媽誰才長出這么一條丑陋的鱷魚尾巴的呀?才落今天這么一個可悲的下場哇!哪一個比我老苗官兒大的沒暗示過我要說假話不要說真話!這樣長久地一級一級騙下去究竟哪年哪月才是個頭兒呢?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恨不得操他們八輩祖宗!操那些官兒比我大,假話說的比我多,說假話時比我更厚顏無恥。更不要臉,而且還暗示我、欣賞我、慫恿我、逼迫我說假話的人八輩祖宗!活活操死他們八輩祖宗方能解我老苗心頭之恨!怎么不讓他們也長出鱷魚尾巴、長出豬尾巴、長出毒蛇尾巴、長出蝎子尾巴、長出大尾巴蛆的尾巴!……
老苗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悲憤,說到后來,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尾巴也無力拍擊,甚至連尾巴梢都無力再甩一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