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之后的幾天苗桐都沒有再去看他。
   白惜言最初心里都有點朦朧的念想，就像搖曳在風(fēng)中的燭火般一下子就熄滅了，心中茫茫然的都是一片溫暖寧靜的黑暗。
   院子里的虞美人花開了幾朵，白惜言一大早就從收藏間里拿出他的畫架，上面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他又很久很久沒有碰畫筆了，苗桐離開以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拿起畫筆就會忘記她的臉。
    于是他就不畫了。原本視為終生理想的畫畫也變成了令人厭惡的事。
   實際上在苗桐離開他的時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剛開始總想著找機會和她碰面，直到她在西藏出事，他才恍然大悟，或許兩個人能找到的見面的機會，只有臨死前相互承諾來世再見的時候？
    或者，是在墓碑前說一句，對不起，我來遲了？
    都是令人厭惡到想吐的事。
    那時的事還歷歷在目，他先是從阿姆斯特丹飛到北京，接著轉(zhuǎn)飛成都再到拉薩的軍區(qū)總醫(yī)院。
    醫(yī)院門口，劉錦之正靠著墻抽煙。他幾步走過去，鎮(zhèn)定地問，“人呢？”
   他的臉色和精神都難看得很，劉錦之握住他的手，“惜言，你別急，她人在監(jiān)護室里，目前已經(jīng)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只是在昏迷。”
  白惜言稍稍安心了些，急匆匆地往醫(yī)院里走，強烈的高原反應(yīng)讓他頭暈?zāi)垦！＿@時劉錦之的電話響了，是卓月打來的，帶著哭腔，“白惜言來了沒？小桐血壓突然降低，剛推進急救室�！�
   白惜言咬緊牙關(guān)往樓上跑，在樓梯上磕了一跤，劉錦之看他那面無血色的樣子，一言不發(fā)地扶住他往上走。急救室里有護士出來，白惜言趁機拉住她，“里面怎么樣了？”
   “您不要激動，病人還在搶救。”
   “護士，麻煩你幫我去詢問下大夫，我得進去，造成的后果我一個人承擔(dān)�！�
    “我們有規(guī)定，家屬不能進急救室的�！弊o士安撫著，“我們會盡力的�！�
   這句不輕不重的“我們會盡力的”，看慣了生死的醫(yī)護工作者不知說過多少遍，其實她或許早已忘記了“盡力”的意義。白惜言覺得自己一秒都不能再等，他的孩子在里面跟死神搏斗，他無法擋在她面前為她承擔(dān)半分，但是起碼他此刻要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我在這里，你不是孤單一人。
   這邊正糾纏著，一門之隔的急救室內(nèi)的儀器開始報警，刺耳的聲音和醫(yī)生冷靜地醫(yī)囑“沒有心音，進行心肺復(fù)蘇，電擊準備——”白惜言愣在門外，過了一會兒聽見有人說，“主任，還是測不出血壓，瞳孔放大了！”“別吵，還有時間，繼續(xù)！”
   趁有人出來，白惜言看到開關(guān)的門內(nèi)，苗桐躺在手術(shù)臺上，手臂軟軟的無力地垂著，像解脫了一樣，整個人無聲無息的。一圈人圍著她，可是她睡的好熟，看起來像累壞了的勇士一樣。
   白惜言的內(nèi)心突然神奇地平靜下來了，是啊，如果你累了，你就睡吧。不用害怕，我就在這里。你生我陪你生，你死陪你死，你去哪我就跟去哪里，所以不用害怕。
    半分鐘后，苗桐恢復(fù)了心跳。
   之后她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地重復(fù)蘇醒和昏迷，時間間隔得越來越短，她已經(jīng)在用自己的速度慢慢的好轉(zhuǎn)。他每次陪著苗桐的時間，她都在睡，蘇醒時他卻不在。冥冥之中上天也有了某種安排似的。
   在她能認得清人之前，白惜言離開了，并交待身邊的人，不要跟她提起自己來過�；蛟S，他們并沒有到相見的時候。
   白敏從上海回來，看到白惜言支著個畫架坐在院子里，張阿姨坐在屋檐下正戴著老花鏡邊納她的老鞋底，邊守著他。
    “嗨，惜言，今天好嗎？”白敏走過去把手搭在他肩上，愉快地問，“你又開始畫畫了？”
    “是啊，花開了�！�
   雖然他說的是花開了，可白敏看到的確是一個披著頭紗的人的背影，盤起的辮發(fā)，從白色禮服的領(lǐng)子里延伸出的天鵝般的長頸子，端端正正地背對著他們。
     這分明是和虞美人草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披著婚紗的新娘。
    “這是誰？”
    “花�！卑紫а院啙嵉鼗卮�，“是我的花�！�
   白敏突然明白這是誰了，放在白惜言的肩上的手下意識的加重又松開。畫里的女孩明明穿著婚紗，是最幸福的時候，可空空的一個，不肯轉(zhuǎn)過臉來，用背離的姿態(tài)。她突然覺得悲傷，為弟弟拼命在隱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