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廣場》以曲折動人的愛情故事為題材,圍繞著愛情與金錢展開了兩種價值觀念的斗爭。女主人公凱瑟琳是個富家閨秀,因受到風度翩翩的財產(chǎn)獵取者湯森德的挑逗而陷入情網(wǎng),無奈她的父親老謀深算,堅決反對他們結婚。在愛情與父命的折磨中,凱瑟琳飽嘗了父親的冷酷無情,最后又遭到了未婚夫無恥背叛,只落得在華盛頓廣場一角的公寓內孤苦伶仃地度過凄涼的一生。
小說以十九世紀中葉紐約中上層社會的家庭生活為背景,圍繞婚姻與金錢展開了兩種道德觀念的斗爭,表現(xiàn)了無知與腐蝕的對抗這一詹姆斯作品的基本主題。
亨利·詹姆斯是19世紀至20世紀最偉大的散文作家與文體家之一,他對人物的內心世界的刻畫使他成為20世紀意識流運動的先驅。中篇小說無疑是亨利·詹姆斯藝術造詣中最高的一項成就,《華盛頓廣場》也是亨利?詹姆斯久負盛名的中篇小說佳作,對于研究解讀亨利·詹姆斯文本的學者來說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亨利·詹姆斯(HenryJames,1843-1916),著名小說家、文藝評論家,心理分析小說的開創(chuàng)者。詹姆斯偏愛“國際小說”的題材,尤其擅長描寫清白、豐富、民主的美國與古老、腐朽、墮落的歐洲之間的矛盾。他對人物的內心世界的刻畫使他成為20世紀意識流運動的先驅。亨利?詹姆斯的創(chuàng)作生涯無疑是美國文學史上最長、最多產(chǎn)、最有影響的,他是19世紀至20世紀最偉大的散文作家與文體家之一,也被公認為運用小說藝術最巧妙的大師。
三十四章
凱瑟琳認為華盛頓廣場的這所屋子比其他任何住處都要好,因此,夏天她習慣于在這里一直呆到很晚才趕往別處去避暑。通常只是在別人一再催促下她才到海濱去,在一所旅館里度過炎熱的八月。父親死的那一年,為了表示深沉的哀悼,她中斷了這個多年的習慣。第二年她又將出發(fā)的日子推得很遲,因此,直到八月中旬她還幽居在炎熱的華盛頓廣場。佩尼曼太太喜歡換換環(huán)境,對于到鄉(xiāng)間旅行通常十分熱心。但是今年,她站在客廳窗前陽臺的木欄桿后邊,透過臭椿樹叢,遙望遠處的鄉(xiāng)村景色,覺得十分滿足。這種樹奇異的芳香常常彌漫在傍晚的空氣中,在七月炎熱的夜晚,佩尼曼太太經(jīng)常坐在窗前,呼吸這清新的氣味。這是佩尼曼太太的幸福時刻,自從兄弟死后,她覺得可以更加自由地隨意行動了。一種模糊的壓迫感已經(jīng)從她生活中消失了,她又一次享受到自由。許多年前,醫(yī)生與凱瑟琳出國旅行,把她留在家里盡情款待莫里斯。但是,自從那難忘的一年以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這種自由感了。兄弟死后這一年的生活又使她想起那個幸福的年月,因為,盡管凱瑟琳隨著年令的增長變成了一個需要認真對付的人,但與她交往,用佩尼曼太太的話來說,畢竟不像一桶冷水那樣冷冰冰的。這位年長的姑母不知如何打發(fā)她的有生之年。她面對繡架、手拿繡針做活的時候,常常停下來凝神遐想。但是,她有個堅定的信心,相信她彼伏此起的沖動,她能繡善織的手藝還是會有施展的地方的。她的這個信念不久之后就得到了證實。
凱瑟琳繼續(xù)住在他父親的房子里,盡管對她這樣一位生性嫻靜的老小姐來說,一所比這小一些的房子也許更加方便。這時候在紐約開始出現(xiàn)的許多正面由棕色石頭砌成的房子便屬于這種類型,它們裝點著這座城市北部東西走向的大街。凱瑟琳更喜歡她家那種年代更早一些的建筑,那時人們已經(jīng)開始稱它們?yōu)椤肮爬系姆孔印。她打算在這所房子里了此一生。這座房子對于兩位不愛掩飾自己感情的婦女來說,的確是太大了一些。但是,既然兩人心里有隔閡而不想掩蓋,房子大一些反而比小一些更好。凱瑟琳無意與她姑母在一所小房子里相處得比現(xiàn)在更加靠近、更加緊密。因此,她保留這所大房子,準備在華盛頓廣場度過她的余年。她也準備在她所有的有生之年與佩尼曼太太結伴,因為她相信,不管她活多長,佩尼曼太太也能活多久,并且總是活得精神煥發(fā)、生氣勃勃。對凱瑟琳來說,這位姑母代表了旺盛的生命力。
在七月的這樣一個傍晚,姑侄兩人坐在敞開的長窗前,望著下面安靜的廣場。天氣十分炎熱,點燈、看書、做針線活都嫌太熱,甚至連談話都覺得太熱。佩尼曼太太好一陣子不說話,坐在窗下,微微前傾的身子一半在陽臺上,嘴里哼著一支歌。凱瑟琳坐在房間里面一張低矮的搖椅上,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輕輕地搖著一柄芭蕉扇。在這個季節(jié),姑侄兩人吃過晚飯以后常常這樣度過睡覺前一段時間。
“凱瑟琳,”佩尼曼太太開始說,“我有些事要告訴你,你恐怕會吃驚的!
“請說吧,”凱瑟琳回答,“我倒喜歡吃驚一下,現(xiàn)在畢竟太安靜了一些。”
“好,告訴你我看見莫里斯?湯森德了!
凱瑟琳心里真的吃了一驚,但是外表上卻不露聲色,她既沒有激烈震動也沒有失聲驚叫。好一陣子她一動也不動,保持絕對平靜;然而過分的平靜倒也可能是感情深沉的一種表現(xiàn)!暗杆磺邪埠,”隔了半晌她才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我不知道他好不好,不過他變了很多。他很想見見你!
“我并不想見他,”凱瑟琳立即說。
“我想你是會這么說的,不過你好像沒有吃驚。”
“我吃驚得很!
“我在瑪麗安家見到他,”佩尼曼太太說!八犀旣惏布胰,他們都害怕你會在那兒碰上他。我相信他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上那兒去的。他非常想見你。”凱瑟琳并無反應,佩尼曼太太接著說,“我起初真認不出他來,他變得這么多。但他一眼就認出了我,還說我一點也沒有變,你知道他總是彬彬有禮的。我走的時候他也正要離開,所以我們一起走了一陣。他還是那樣漂亮,當然是老了一點,也不像以前那樣生氣勃勃了。他稍微有點憂郁的樣子,但他以前看上去也有點憂郁,特別是他跟你分手的時候。恐怕這些年來他不是混得很好,沒有能夠安下個家來。我看他沒有真正勤勤懇懇地干,在這個世界上要取得成功畢竟還是要靠干!痹谡曛,佩尼曼太太從來沒有對侄女提起過莫里斯?湯森德這個名字,但現(xiàn)在一旦打破了禁令,她便一放而不可收,要把失去的二十年時間全部補回來,好像聽自己談論莫里斯有無窮的樂趣似的。但是她談的時候小心翼翼的,不時停下來觀察凱瑟琳的反應。凱瑟琳除了停止搖動她的椅子和扇她的扇子外,并沒有任何反應,她一直默默地坐著,一動也不動。“那是上星期二,”佩尼曼太太繼續(xù)往下說,“從那以來,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我不知道你要不要聽。最后我還是想時間過得這么久了,大概不會打亂你的心緒。在瑪麗安家碰頭以后,我又見過他。我在街上碰到他,他又跟我走了一陣。他一開口就談起你,問這問那,問了許多問題,旣惏步形也灰嬖V你,她不想要你知道他們在家里款待過他。我對莫里斯說,過了這么多年了,你對往事早就淡薄了,不會因為他現(xiàn)在到自己堂兄弟家作客而惱火。我說你如果惱火的話,那真是太耿耿于懷了,旣惏矊δ銈儍扇酥g發(fā)生的事有不少奇怪的想法,她以為莫里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于是不揣冒昧地提醒她注意事實,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公布在她面前。莫里斯對你沒有什么怨恨的情緒,你可以放心,凱瑟琳。你也許可以原諒他,他這些年來畢竟很不得志。他跑遍了整個世界,想闖出條路來。但是他沒有福星高照,只有厄運當頭。聽他講起他的厄運來真精彩。什么都失敗了,只有你知道,你一定記得,只有他的驕傲、他的樂觀精神沒有變化。我記得他在歐洲某個地方跟一位小姐結了婚。你知道在歐洲他們就那樣奇怪地、理所當然地結婚,他們稱為‘理智的結合’。莫里斯的妻子不久就死了,就像他對我說的,她不過是像影子一樣掠過他的生活。他已經(jīng)十年不在紐約了,幾天前剛回來,見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問你怎么樣了。他聽說你一直沒有嫁人,好像對這點挺感興趣。他說只有你才在他一生中真正激發(fā)起了愛情的浪花!
凱瑟琳一直忍耐著讓她的同伴一點一點、停停講講地說個沒完,不去打斷她。她兩眼望地,靜靜地聽著。但是隨著上面最后一句話而來的是一陣意味深長的沉默。最后,她終于說話了。應該看到,她在開始說話之前已經(jīng)得到了關于莫里斯的詳細情況!罢埐灰僬f了,不要再談那個題目!
“那難道不使你感興趣嗎?”佩尼曼太太帶著一種羞怯的頑皮問。
“那使我感到痛苦,”凱瑟琳說。
“我原來就估計你會說這話的,但你也許會很快習慣的。他真想見見你!
“請不要那樣說了,拉維尼婭姑媽,”凱瑟琳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急急地走到另一扇向陽臺開著的窗子跟前。在那兒,在窗臺前,與她姑母之間隔著白色的窗簾,她站了很久很久,凝望著暖和的夜空。她經(jīng)歷了一番巨大的震動,好像過去的深淵突然在她面前張開,一個游魂從中冉冉升起。有些事情她原來相信早已經(jīng)擺脫了,有些感情她原來以為已經(jīng)死去了。但是很顯然,這些事情、這些感情依然有一定的活力,佩尼曼太太又使它們蠕動起來。凱瑟琳對自己說,這只不過是暫時的騷擾與激動,很快就會過去的。她身子哆嗦起來,心恍恍地像要跳出來似的。但是,她想,這陣騷動也會像潮水一樣地退去。當她還在等待恢復平靜的時候,眼淚突然像泉水一樣涌了出來。她的淚水只是無聲地流著,因而佩尼曼太太并沒有真正察覺。然而,也許正是因為佩尼曼太太疑心她在暗中流淚,那天晚上她才沒有再繼續(xù)談論莫里斯。第三十五章
佩尼曼太太對湯森德先生重新燃燒起來的熱情沒有像凱瑟琳所希望的那樣有所節(jié)制,至少佩尼曼太太自己沒有感覺到它會很快熄滅。事實上她的熱情延續(xù)了很久,使她在等待了一個星期之后又重新提起莫里斯。這次她在同樣的情況下重彈舊調。她與侄女在一起閑坐,由于那天晚上天氣不太熱,客廳里點著燈,凱瑟琳坐在燈下編織花邊。佩尼曼太太走到陽臺上,獨自一人在那兒坐了半個多小時。然后她走回來,在屋里飄飄悠悠地走動了一陣,最后在凱瑟琳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坐定下來。她雙手緊握,樣子有些激動。
“如果我重新談起他,你會生氣嗎?”她問侄女。
凱瑟琳抬起頭來默默看著她。“他是誰?”
“你以前熱戀過的那個人!
“我不會生氣,但我不喜歡。”
“他有個口信給你,”佩尼曼太太說,“我答應送到。我必須履行諾言!
在凱瑟琳痛苦危難的日子里,佩尼曼太太的態(tài)度并不是十分值得感謝的。但是,這些年來,凱瑟琳已有足夠的時間來忘記這一點,她也早就原諒了姑母的自作主張和多管閑事。然而,現(xiàn)在這種插手干預而又貌似無私關懷的態(tài)度,這種兌現(xiàn)承諾、穿針引線的做法,一時又使凱瑟琳感到她的伴侶是個危險的女人。她說了她不會生氣,但剎那間她感到惱怒起來!澳阍S下的諾言與我有什么關系!”她回答說。
佩尼曼太太懷著對信守誓言的高度神圣感繼續(xù)闡述她的想法!拔乙呀(jīng)走得太遠不能回頭了,”她說,至于這句話確切的含意是什么她并沒有費心多作說明!皽孪壬貏e迫切地希望見你,凱瑟琳。他相信,如果你知道了他多么想見你和他為什么要見你,你一定會同意見他的!
“他不可能有什么理由,”凱瑟琳說,“不可能有什么正當?shù)睦碛蓙硪娢!?br /> “他的幸福有賴于與你一見,這難道不是很好的理由嗎?”佩尼曼太太用特別親切的語氣說。
“對我來說,這不是什么理由,我的幸福與這無關!
“我相信你跟他見面以后會高興的,他又要離開了,又要去繼續(xù)游蕩了。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呀——孤苦零丁,飄泊不定,一點幸福也沒有。他走之前想跟你談談。這是他擺脫不了的念頭,一直想著它。他有要緊的話對你說,他認為你一直沒有理解他——你沒有公正地看待他。這種想法一直像石頭一樣沉重地壓在他心上。他想為自己申訴一番,他認為用不了多少話就能做到這一點。他希望作為一個朋友來見見你!
凱瑟琳聽著這段出色的演說,手里還是繼續(xù)做她的針線。她已經(jīng)有了好幾天的時間使自己適應這一突然出現(xiàn)的情況,又一次把莫里斯看作一個實際存在的人。佩尼曼太太說完時,她冷冷地說:“請轉告湯森德先生,我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
她的話音未落,一陣清脆有力的門鈴聲突然打破了夏夜的平靜。凱瑟琳抬頭看了看鐘,時針正指著九點一刻——已經(jīng)超過了訪客時間,特別是在夏天城里人幾乎走空的情況下更顯得太晚了。這時佩尼曼太太突然震動了一下,凱瑟琳的眼睛立即轉向她姑母。兩人的目光相遇了,凱瑟琳機警地對姑母的眼睛搜索了一會。佩尼曼太太臉上泛起紅暈,一副心虛的樣子像是承認做錯了事似的。凱瑟琳猜到了她的意思,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佩尼曼姑媽,”她說道,聲音嚴厲得使她的同伴害怕起來,“你又自作主張……”
“我最親愛的凱瑟琳,”佩尼曼太太結結巴巴地說,“等你見了他再說吧!”
凱瑟琳不僅使姑母感到惶恐,她自己也害怕起來。她幾乎要沖出客廳去吩咐正在向大門走去的仆人不要讓任何人進來,但是要跟那位不速之客即將見面的恐懼又使她說不出話來。
“莫里斯?湯森德先生!
這是凱瑟琳所聽到的姓名,聲音有些模糊,但依然聽得清楚。仆人在樓下通報來客姓名時,她還在猶豫不決。她把背轉向客廳門,就這樣坐了一會兒,聽到他進來的聲音。他站在那兒沒有說話。最后,她轉過身去,只見一個男子站在房間中央。姑母已經(jīng)悄悄地溜出了客廳。
她本來是不會認出他來的。到了四十五歲的年齡,他的身材已不像她所記得的年輕時那樣筆挺俊秀,但還是儀表堂堂。淺色而有光澤的胡須垂在魁偉的胸脯前,顯得更加英武。過了一會兒,凱瑟琳終于認出了這張臉的上半部分?腿嗽瓉頋饷艿念^發(fā)雖然已見稀疏,但還是英姿勃勃,不減當年。他滿懷敬意地站著,兩眼注視著凱瑟琳的臉!拔颐懊亮恕颐懊亮耍彼f完又沉默了一會兒,眼睛環(huán)顧四周,好像是在等凱瑟琳請他坐下。還是以前的嗓音,但已經(jīng)失去了當年的魅力。凱瑟琳一時間感到她決不應該讓他坐下。他為什么要來?他貿然而來是錯誤的。莫里斯有點尷尬了,但凱瑟琳沒有為他解除這個難堪的局面。這倒并不是因為凱瑟琳要有意與他為難,而是因為相反,他的尷尬也使凱瑟琳窘迫起來,使她感到一陣隱痛。對于這樣一個明明不應該上門的不速之客,她怎么能笑臉相迎呢?“我渴望——我決心——”莫里斯欲言又止,顯然感到難以繼續(xù)往下說。凱瑟琳還是默不作聲,莫里斯想起她以前那種沉默的能耐,心里不覺恐慌起來。凱瑟琳繼續(xù)望著他,頭腦中忽然有了一個最奇怪的發(fā)現(xiàn):他好像是那個人,但又不像是那個人;那個人曾經(jīng)是她的一切,眼前的這個人對她一文不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呵!她老了多少?又經(jīng)歷了多少人生的坎坷?她曾經(jīng)依靠他的情感而生活,而生活已經(jīng)耗盡了這樣的感情。眼前的這個人沒有憂郁不快的樣了,他的外貌經(jīng)過細心修飾,身子保養(yǎng)得很好,衣著十分考究,顯得成熟老到、完美無缺。凱瑟琳凝神望著他,頭腦中逐漸浮現(xiàn)出這個人生活經(jīng)歷的輪廓來。他尋過歡作過樂,卻從來沒有被抓住過。但是,即使她的觀察現(xiàn)在深入到了這一層,她也不想把他抓住,揭他的老底。她只希望他快快走開,因為他站在跟前只能使她痛苦。
“你是不是請坐下來?”莫里斯問道。
“我們還是站著好,”凱瑟琳回說。
“我貿然登門,是不是得罪了你?”他莊重地說,聲音里充滿了深沉的敬意。
“我以為你不應該上門來!
“佩尼曼太太沒有對你說過嗎?她還沒有把我的口信告訴你嗎?”
“她對我講過些什么,但我沒聽懂她的意思。”
“我希望你能讓我跟你談一談——能讓我自己當面申訴一下。”
“我覺得這沒有必要,”凱瑟琳說。
“對你來說也許沒有必要,對我來說有必要。如果我能夠,那將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而現(xiàn)在我生活中沒有多少愉快。”他似乎在逐漸走近,凱瑟琳轉開身去!拔覀儾荒艹蔀榕笥褑幔俊彼麊柕。
“我們不是敵人,”凱瑟琳說,“我對你只有友好的感情!
“天啊,你不能想象這話使我感到多幸福!”凱瑟琳沒有說什么,只是靜觀她說的話所產(chǎn)生的效果。過了片刻,莫里斯又接著說,“你一點也沒有變化——過去這些年你過得很幸福吧?”
“我過得很安靜,”凱瑟琳說。
“時間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跡,你還是那樣年輕。”這次莫里斯走得更近了——就近在她身旁。她清楚地看見他光滑整齊、灑過香水的胡須,胡須上面的一對眼睛顯得奇怪而嚴酷,完全不同于他老早的——年輕的——容貌。如果她當初看到的也是這副相貌、這雙眼神,她是不會喜歡他的。凱瑟琳看見他好像在笑,或者想笑!皠P瑟琳,”他放低了聲調說,“我從來沒有把你忘懷!
“請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凱瑟琳冷冷地說。
“你恨我嗎?”
“不,”凱瑟琳回答。
她聲音中有種東西使他的心涼了半截!澳敲,你對我一點溫存的感情也沒有了嗎?”
“我不懂你為什么要跑來問這些話!”凱瑟琳喊道。
“因為多年來與你重新和好是我生活中的愿望!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只要你情愿就不是不可能的!
“我決不情愿!
莫里斯又緘默不語地望著凱瑟琳!拔叶,我的突然出現(xiàn)使你煩惱,使你痛苦。我告辭了,但你必須答應讓我再來!
“請你不要再來了,”凱瑟琳說。
“永遠也不要再來?”
凱瑟琳努力思索著,想說些話使他永遠也不能再走進她家門口來!澳氵@樣跑來是錯誤的,既無理又失禮。”
“啊,尊敬的小姐,你錯怪我了!”莫里斯?湯森德叫道!拔覀儾贿^是等待了一陣,現(xiàn)在我們自由了!
“你待我太狠心了,”凱瑟琳說。
“如果你能正確看待它,那不是這么一回事。你和你父親一起平平靜靜地生活了好多年——這就是當初我怎么也狠不下心來剝奪你的東西!
“是的,我是跟父親生活得很平靜!
莫里斯感到,壞了他的大事的是他怎么也沒有能夠補充說,凱瑟琳除了從父親那兒得到了平靜的生活之外還得到了其他東西。不容置疑,莫里斯早已聽說了醫(yī)生遺囑的內容。但是,莫里斯并沒有不知所措!坝械娜说拿\還要更糟糕!”他富有表情地說道,很可能是在暗示他自己目前那種孤立無援的境況。然后,他又接著說,“凱瑟琳,你始終沒有原諒我?”
“我早在許多年以前就原諒你了,但是要重新和好是毫無用處的!
“如果我們能忘記過去,情況就不一樣了。天哪,未來仍然屬于我們!
“我不能忘記過去——我也沒有忘記,”凱瑟琳說,“你對我太狠心了。我深深地感到了創(chuàng)痛,好多年也忘不了。”她繼續(xù)說,想向他表明他以后再也不能這樣擅自上門來了!拔也荒苤匦麻_始,不能將過去再重復一遍。一切都已經(jīng)死去,一切都已經(jīng)埋葬。那些事太嚴酷了,它們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從來不希望再在這兒看到你。”
“啊,你生氣了!”莫里斯叫起來,他巴不得想從凱瑟琳身上激發(fā)出激情的閃光,來打亂她的鎮(zhèn)靜。那樣的話他可能還有希望。
“我沒有憤怒,憤怒不可能持續(xù)那么多年。還有其他東西,你給我留下的印象是磨滅不了的,尤其是那些以前曾經(jīng)相當強烈的印象。但是,我不能再談論這些印象!
莫里斯捋著胡須,兩眼顯得有些迷惘。“那你為什么一直沒有結婚!”他突然問!澳阍(jīng)有過不少機會!
“我不想結婚!
“是的,你有錢,又自由自在,結婚了也得不到什么!
“我不要得到什么”,凱瑟琳說。
莫里斯恍惚地向四周看了一下,長嘆一聲!鞍,我是抱著重新和好的希望來的!
“我本來想通過姑媽回答你——如果你在等待回答的話——你沒有必要抱那種希望來!
“那么,再見吧,”莫里斯說!罢堅徫业聂斆!
他鞠躬告退,凱瑟琳轉開身去——她側著臉站在那兒,兩眼望著地上,聽到他關門出去的聲音。在此以后很久很久,她還是一直這么站著。
佩尼曼太太候在過道里,緊張不安地走來走去。由于不可抑制的好奇與自負,她好像已經(jīng)在那兒守候多時了。
“你真的給我出了個好主意!”莫里斯說,一邊輕輕地拍著帽子。
“她還是那么嚴厲嗎?”佩尼曼太太問。
“她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真討厭,根本不把我當回事!
“她很冰冷嗎?”佩尼曼太太焦急地問個不休。
莫里斯沒有理會她的問題,戴上帽子躊躇了片刻。“但是天知道,她為什么不結婚呢?”
“是啊——為什么呢?”佩尼曼太太嘆息道。然后,她又仿佛覺得單單這樣解釋還不夠,便接著又說:“但你不會失望吧——你下次再來嗎?”
“下次再來?見你的鬼去吧!”莫里斯說罷大步走出門去,只留下佩尼曼太太一個人直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
與此同時,在樓上客廳里,凱瑟琳拿起花邊,坐到椅子上,又開始繡起來。她繡呀繡,仿佛一輩子要這樣繡下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