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丘吉爾將與自己形影不離的憂郁癥喚作“黑犬”?他曾坦言“我有一條陪伴我一生的黑犬”。胸中的陰郁、內(nèi)心的折磨就像伺機發(fā)起進攻的黑狗一樣,一有機會就咬住心口不放。而“恐怖伊恩”這一次狠狠揭開的卻是整個時代的沮喪,喚起的是文明的心魔,揪住了人性的缺口——“如果一條狗代表了個人的抑郁,那么兩條狗就是一種文化的抑郁,對文明而言,這是最為可怕的心態(tài)”。出沒在長篇小說《麥克尤恩作品:黑犬(中英雙語版)》中的兇狠而神秘的動物,比黑夜還要黑,目露紅光,像正在燃燒的煤塊,覬覦著奄奄一息的歐洲文明的殘骸,吞噬著改革與信仰的道德底限,叼住了文明的死穴,企圖顛倒善與惡的本質(zhì)——典型的麥氏黑色,在幽靈黑犬作祟的舞臺,暴力,真愛,邪惡,救贖,演繹了一則有關我們時代的驚悚寓言。
《麥克尤恩作品:黑犬(中英雙語版)》以其對視角轉(zhuǎn)換技法的熟練運用,以及在敘事時間回放中進行的多層重構(gòu)而聞名,生動地刻畫了麥克尤恩的主題:我們固有的觀念改變著我們看待、感受和銘記事物的方式。在《麥克尤恩作品:黑犬(中英雙語版)》中,作者深入人物角色內(nèi)心進行挖掘的創(chuàng)作手法起到了一貫的良好效果!尔溈擞榷髯髌罚汉谌ㄖ杏㈦p語版)》深刻地揭示了人類傾向于純粹的墮落與絕對的邪惡,以及一種危險的幸福的可能性;那兩條如昏暗晨光中的黑色斑點般的惡狗,能以任何形式重新出現(xiàn)。
前言
第一部 威爾特郡
第二部 柏林
第三部 馬伊達內(nèi)克,列-薩勒賽,圣莫里斯-納瓦塞勒,1989年
第四部 圣莫里斯-納瓦塞勒,1946年,1946年
譯后記
瓊·崔曼的床頭柜上有一張鑲著鏡框的照片,這張照片放在那里,令瓊回憶起年輕美貌時的自己,同時也提醒著她的訪客,照片中那位漂亮姑娘的臉龐,不像她丈夫的那樣,沒人能看出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子。這張快照攝于1946年,是在他們結(jié)婚后的一兩天里,也就是在去意大利和法國度蜜月的一周前拍攝的。
這對夫婦挽著胳膊,就在離大英博物館入口不遠的欄桿旁邊。或許這是他們的午飯休息時間,因為他們都在附近工作,而且直到距出發(fā)幾天前,他們才最終獲準離職休假。他們斜倚著靠緊對方,看樣子都格外惦記著不要被拍到相框外面去。他們對著相機露出笑臉,透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悅。你不可能認錯伯納德。他的樣貌一直沒變,六英尺三英寸高,手腳都非常粗壯,下巴大得有些可笑,但看上去卻仍顯得和藹友善,還有那頭仿軍人樣式的發(fā)型,使他那對茶壺柄狀的耳朵顯得更加滑稽有趣。四十三年的光陰只給他留下了可以預見的歲月痕跡,而且這些變化都只發(fā)生在邊緣地帶——頭發(fā)稀疏了點,眉毛更濃了,皮膚也更粗糙了些——然而,這個令人驚訝的怪老頭,從1946年到1989年(這一年他拜托我?guī)グ亓郑诒举|(zhì)上始終還是同一個伯納德,那個手腳笨拙、容光滿面的大個子男人。
然而,瓊的面容就如她的人生一般,偏離了預定的發(fā)展軌道,而且,當有人進入她的私密房間時,也幾乎不可能從這幀快照里預見到她這張綻出滿面慈祥、笑容歡迎的老臉。照片里,二十五歲女子那美麗的圓臉蛋上浮現(xiàn)出快樂的微笑。她趨于散開的燙發(fā)依然太緊,顯得太拘謹,一點也不適合她。春日的陽光照耀在她業(yè)已松散的發(fā)絲上。她上身穿一件帶高墊肩的短夾克衫,下面搭一條很相配的百褶裙——這種低調(diào)的奢華體現(xiàn)了戰(zhàn)后的“新貌”服飾風格。她穿的白襯衫帶有V字形的寬松領口,領口朝下越來越窄,一直大膽地延伸到她的乳溝。襯衫衣領翻在夾克衫外邊,這讓她看上去清新活潑,帶著戰(zhàn)時招貼畫里的姑娘們那種英國玫瑰般嬌艷新鮮的氣質(zhì)。從1938年起,她就是阿默珊姆社會主義騎行俱樂部中的一員。她用一只胳膊把手提包攏向自己,另一只胳膊挽著丈夫。她依偎著他,頭還沒到他的肩膀高。
這張照片現(xiàn)在就掛在我們在朗格多克的家中的廚房里。我經(jīng)常獨自一人端詳它。我的妻子詹妮,也就是瓊的女兒,懷疑我本性難移,對我迷上了她的雙親感到生氣。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擺脫他們,而且她感到我的興趣會將她拉回到父母身邊,這一點沒錯。我把臉靠近照片,試圖瞻望未來的生活、未來的面孔,以及在那次非凡的勇猛表現(xiàn)后所產(chǎn)生的忠貞決意。歡樂的微笑讓她光滑的額頭泛起了一道細小的皺紋,正好在她的眉心上方。這道皺紋后來成了瓊那張老臉上最明顯的特征:從鼻梁上隆起,垂直地把她的額頭分成了兩半;蛟S我只是在想象這微笑背后被隱藏在下巴褶皺里的艱辛,一種堅定的態(tài)度,觀念的執(zhí)著,一份對未來所抱有的科學的樂觀。就在拍這張照片的那天早上,瓊和伯納德剛剛到位于格拉頓大街的英國共產(chǎn)黨總部所在地,在那里簽了字,加入了黨組織。他們即將離開工作崗位,可以自由地表達自己對黨的忠誠,而在整個戰(zhàn)爭期間,忠誠心已經(jīng)發(fā)生動搖。如今,黨內(nèi)對這場戰(zhàn)爭的定性依然沒有統(tǒng)一結(jié)論——這到底是一次高尚正義、為自由解放而戰(zhàn)的反法西斯戰(zhàn)爭,還是一次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掠奪性侵略戰(zhàn)爭?——這種動搖讓許多黨員產(chǎn)生了懷疑,一些人還退出了黨,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瓊和伯納德毅然加入了進去。
除了希望建立一個理智、公正、沒有戰(zhàn)爭和階級壓迫的世界之外,他們還覺得,作為黨員他們就可以與青春、活力、智慧、勇敢作伴相依。他們即將跨越英吉利海峽,奔赴混亂的北歐,雖然有人勸他們不要貿(mào)然前往,但他們?nèi)詧?zhí)意要去嘗試他們新的自由,無論那自由是指個人的還是地域上的。從加萊出發(fā),他們將一路南行,去享受地中海的春天。那里的世界嶄新而和平,法西斯主義已經(jīng)無可辯駁地成了資本主義末日危機的明證,溫和的革命即將開始,更何況他們年輕,新婚,而且相愛。
雖然頗為苦悶,伯納德仍保留著黨籍,直到1956年蘇聯(lián)入侵匈牙利時,他才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退黨的事拖得太久了。這種變心反映了一種眾所周知的邏輯,代表了一段為整整一代人所共有的理想幻滅的歷史。
而瓊的黨齡只有幾個月,到她在蜜月途中經(jīng)歷的那次奠定本回憶錄標題的遭遇為止。那次遭遇給她帶來了劇變,令她經(jīng)歷了一次心靈的轉(zhuǎn)世重生,那副面孔就是證明。一張圓臉蛋怎么會拉得如此之長?或許不是基因,而是生活,使她微笑時額頭上現(xiàn)出的小小皺紋深深扎根,長成了一棵大樹,一直延伸到她的發(fā)際線上?她自己的父母年老時并沒有發(fā)生這樣的怪事。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當她住在療養(yǎng)院里的時候,她的臉和奧登老年時的面孔很像;蛟S,多年來地中海的陽光使她的面孔粗糙變形,長期的隱居與思索令她的皮膚擴張,然后又重疊堆到了一起。她的鼻子和下巴都隨著臉部而拉長,然后仿佛又改變了主意,試圖折回去,以弧線形式朝外生長。在她休息的時候,她的臉如斧鑿一般輪廓鮮明,表情抑郁陰沉,仿佛是一個雕像,一張薩滿教巫師為抵御惡靈而雕刻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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