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書分為五章。第一章時令,以二十四個節(jié)氣為題,通過自然現象的變化,抒發(fā)生命情感的觸動;第二章花語,以花寄情,在花朵綻放的體驗中感受生命的力量;第三章雪舞,以雪詠世,在飄飛的雪野中尋找人性的現狀;第四章心動,得益于某個眼神或者字詞的撞擊,激發(fā)出筆下的感同身受;第五章行吟,以行走的姿勢,聽所聞,看所見,動心弦。作品以時間為經,以思想為緯,隨季節(jié)變化記錄觀感。讓陽光下的水草,繽紛的花朵,流動的車水,街角的光影,甚至昆蟲的鳴叫都如音符一般,或低回,或婉轉,或激昂,或靚麗。一如飄飛的雪花,落入文字的胸懷,被記錄,被詮釋,也被瓦解。在有感而發(fā)的書寫里,解構人性的本真,倔強,乃至生命的無辜和無奈。在看似悲涼的世界里,尋找生命的火花,探究生活的價值,也挖掘生存的意義。全書收入新詩約150首,旨在記錄作者在時間的行走中的所思所想,記錄時間的情緒,也體驗時光的清淺。
本書用流暢的詩歌語言建構了獨特的時令、自然與人生的人文景觀。在這獨特的景觀里,自然與生命中的細微變化被賦予了意味深長的認知。本書承接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又融匯西方意象派、現代派等的藝術技法。其詩歌中有對底層人民的同情,揭示了這一群體生存的社會根源,并延伸出社會、道德、法律、權益的問題。
序
劉笑偉
郭軒宇的詩集《雪舞的時節(jié)》寫的是季節(jié)之詩、情感之詩,更是思想之詩、生命之詩。這部詩集中的152首新詩,以二十四節(jié)氣的時序為經,以個體生命的體察、感悟與思索為緯,用流暢的詩歌語言,建構了一個獨特的時令、自然與人生的人文景觀。在這獨特的景觀里,季節(jié)的流轉,故鄉(xiāng)的山水,搖曳的花朵,乃至自然與生命中的細微變化,都被賦予了一種意味深長的認知。詩人書寫的是時間、空間與人間這三個維度,承接的是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又融匯了西方意象派、現代派等的藝術技法,使得這部詩集成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我讀到的為數不多的精彩耐讀的詩集之一。尋找應該成為這部詩集的主題詞之一。在《追尋星海,在有愛的方向》這首詩中,詩人寫道:我們在記憶中尋找 尋找那個精神的支點 尋找那個靈魂的坐標 還有那個不朽的旋律。我想,這個精神的支點正是詩人所要尋找的終極目標。在詩中,詩人尋找著初心:以一首詩的追隨 沐浴著靈魂的腳步 百折不摧 ,初心不改 一個生命的力量 就該張揚,那些愛的翅膀(《在詩行里我們尋找丫丫》);也在尋找著精神的桃花源:那里,有一星燈火闌珊 有一瓣桃花入骨(《醉寄桃花源》);他還在尋找著生命中的那些溫暖的回憶:冬天的村口沒有積雪 是因為媽媽溫暖的站立 一顆心的火熱 足以烘托一個村莊的溫度 讓土地復蘇,柳樹發(fā)芽(《入冬,從深記的村口說起》);他在燈火搖曳的古巷里,尋找人類文明的價值與方向:或許,這條燈影搖曳的古巷 就像生命的紋理一樣 清晰地標識出人類文明的走向(《夜讀石板街》)。詩歌的意義在于發(fā)現,發(fā)現的方法唯有尋找。在這部詩集中,詩人將宏觀感受與微觀感受有機融合,使詩歌既站得高,看得準,又能夠通過具體的情節(jié)與意象,增強其藝術感染力。只有在尋找中,他才能發(fā)現在心中鏵開的,除了光 還有那些有光的麥田(《鏵》),也只有在尋找中,他才能感受到思想如噴涌的火花,照亮額頭 朝著有光的方向,展開愛的翅膀(《今夜,穿過長沙》)。
生命應該是這部詩集的第二個關鍵詞。詩歌要感人,必須有血有肉,有深切的悲傷、欣喜、痛苦抑或無奈。在表現生命感受方面,詩人調動了感受主體的多種感覺器官,通過視、聽、味、觸等多種感受途徑,對生命本體進行多角度的感受,并傳達出了獨特的生命體驗。他體驗過生命被點燃的感覺:你一臉躊躇 用你傳世經典的提問 穿越時空中所有的稻浪和麥田 讓昂揚的生命再一次 點燃;一場碩大的風雪之后 珠江被凍結在北方(《登黃山魯與丫丫邂逅》);在新的一年開啟之際,他表達生命中的欣喜與期待:新年的列車開出心的站臺 滿載著幸福,希冀,還有祝愿 沿黃河故道,順長江流域 駛向喜馬拉雅,馳往天涯海角 在這新年的喜慶里 我只想談論幸福,深情以待 我也想煮茶熱酒,舉杯邀月(《新年的期待》);在四季的輪回中,他品味閱讀的意義:閱讀,我只想在夜深人靜處 剪一縷月光,任心眉舒展 斟一壺老酒,能對月當歌 或者干脆蘸取一把梅花 把心澆成火紅,像太陽一樣 嘹亮自己,也溫暖大地(《生命是一場閱讀》);在白露降臨之時,他感受生命的體溫:或許,我們不用理會 草木的榮枯,生命的長度 我們只用一瓢,飲出澄澈和清甜 我們只取一滴,留住天真和浪漫 我們只要一瞬,綻放激情和靜美 即使如曇花,仍要再現 生命的形態(tài),還有溫度(《白露》);在春天來臨的時刻,他的生命與大地一起覺醒:可我,卻卑微成一個細小的蟲體 但我的心是孤傲的,清高冷艷 即使埋沒在沙礫,或者廢墟 都會以退守的力量,發(fā)光"(《春天里》)。在這部詩集中,生命的價值和意義,與時光的流轉、四季的更替巧妙地交織在一起,讓生命更有了時間力量的映襯與托舉,讓四季也有了人的生命與體溫。詩的感受是瞬間的,而詩歌的意義正在于:它可以把這種瞬間的感受,通過精短的語言放大為藝術的永恒。在我看來,境界這個詞,可以成為這部詩集的第三個關鍵詞。境由心造。造境,既是詩歌的技法,也體現出詩人將主觀情意與客觀物境巧妙融合在一起的能力與水平。在這部詩集中,詩人或觸景生情,或移情入境,或物我交融,總能找到造境的方式。詩人用色彩造境:黃山魯的黃昏是藍色的 天空是湛藍的,海洋也是 眼睛是湛藍的,心靈也是 樹是湛藍的,巖石也是 愛情是湛藍的,玫瑰也是 風自黃昏起,也自黃昏落 交付出一個長寧的春日(《黃昏 ,黃山魯》);在這麥浪滾滾的盛夏 以一個詩人對一個詩人的景仰 或者紀念,把自己交給詩和遠方 要么融入江水,要么染黃麥浪(《端午》)。
詩人還用聲音造境:只想在山語湖溫暖的懷里,獨醉 那些銀光鋪展的湖水,如瓊漿玉液 源源不斷地流進喉管,閃閃地述說 那些曠世的情話,如微風細雨 綿綿地拍打,一顆沉靜的心 還有一個純潔的靈魂(《山語湖述懷》)。詩人也用情緒造境:沒有哪一天的思念 比之月亮,更懂經年的心事 在故鄉(xiāng)的樹梢,也在筆尖 流淌,那些堅硬的文字 還有打結的詩行,暗礁一般 躲藏,在心底最柔軟的記憶 蘋果的青翠,石榴的緋紅(《月上中秋》)月亮升起,思念是一棵樹 高高的,像房檐上夠不到的煙火 每一次飄遠,都是一次離別 讓樹梢掛滿期待,也深刻記憶 背影,刻在媽媽的眼里 思念,就系在我心上(《遙望故鄉(xiāng)》)。詩人在靈感突發(fā)之時起筆成章,把主觀的意與客觀的境相融合,才能寫出富有神采的詩篇。意境不鮮明不可,意與境不協(xié)調亦不可。《雪舞的時節(jié)》中的許多篇章,正因為省略了一些淺表的、沒有典型意義的表面之境,找到了生命中本質的、深刻的深層之境,才寫出了有藝術價值的境界,從而能夠深深打動讀者。閱讀《雪舞的時節(jié)》是一次愉悅的精神之旅,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刻,正是北京飄雪的季節(jié)?粗巴怙h飛的雪花,品讀案上靈動的詩句,實在是人生的一大快事。說起來,郭軒宇兄既是我的同鄉(xiāng),也是同一所軍校的學長,故而讀著他的詩,更增添了一種親切感。人生是美麗的,詩歌是美麗的,而美麗的東西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逝,正如詩人在《和光同塵》一詩中所寫:美麗如夢想,總在明滅間 匆匆如過客,在風中凌亂 懷抱中的靈魂,胎記一般 描繪生命的勇武,在骨子里 留一份念想,或者一縷清風 以出世的姿態(tài),活在當下;钤诋斚拢惺苊篮眠@或許正是閱讀一本詩集的意義。
(作者系第十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軍事文學委員會副主任、第八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得主)
和這個時代一起承受,一起擔當
亓安民
有些詩歌正離我們而去。它不再關心這塊土地和土地上的故事,它們用似是而非的深奧掩飾淺薄和貧乏。令嚴肅和誠實變成遙遠的事實的時候,人們對這些詩冷淡便是自然而然的。(謝冕《有些詩正離我們遠去》)這是謝冕先生在20世紀90年代發(fā)出的警告。他在另一篇文章中對當前的詩歌創(chuàng)作進一步質疑:面對當前的詩歌現實,我們在感到豐富的同時也感到貧乏。我們此刻面對的是失望的詩歌。詩人們在摒棄了千篇一律的口號和吶喊之后開始了幾乎是同樣千篇一律的悄聲細語。他們深入生命內部探尋莫測高深的終極關懷,他們很少關心或不關心這些哲學以外的歷史和現實。他們專致地琢磨意識流動而微察纖毫;他們自憐而自戀,說的是他人無法進入更無法解讀的深奧……在這一切的背后,是對詩的思想含量和精神價值的輕忽。(謝冕《平靜的追問在武夷山現代漢詩學術研討會上的發(fā)言》)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現代漢語詩歌逐漸遠離現實,正在一點點喪失中國詩歌的現實主義傳統(tǒng)。在貧困的時代里,詩人何為?荷爾德林和海德格爾都不止一次地提出這個著名命題,這也是所有當代詩人需要深刻思索的時代命題。這是一個AI無所不能、自媒體無處不在、作品可以隨時發(fā)表的時代,也是一個物欲橫流、精神匱乏 、娛樂至死的時代;這是一個會說話就會寫詩的時代,也是一個優(yōu)秀詩歌文本如鳳毛麟角的時代;這是一個獎項眾多,選本多如牛毛的時代,也是一個資本介入詩歌、詩壇公信力被廣泛質疑的時代;這是一個前無古人的時代,也是一個對詩人挑戰(zhàn)最大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詩人只沉湎于自己的所謂內心,以一種偽裝的深刻、迷狂的自戀和近乎冥想的禪機哲理,高蹈于優(yōu)雅、和諧的幻想和神性世界,或者以越軌、夸張和怪誕的主張來張揚自我、沖擊常規(guī)觀念,為詩壇創(chuàng)作出一批似是而非的作品。這些作品遠離對現世的關懷,沉湎于世俗的表象,最終陷入膚淺的無病呻吟的泥淖,給詩壇帶來表面熱鬧和虛假繁榮。
按照著名學者羅振亞的觀點,這樣的詩歌懸置了詩與現實深度對話的可能,把個人化寫作當作回避社會良心的托詞,造成詩魂變輕。時代呼喚現實主義,呼喚詩歌和詩人的擔當精神和社會責任,呼喚真實、及物的詩歌文本。郭軒宇的詩歌應時而生,回答并解決了這個問題。在軒宇第二部詩集《聽風的日子》出版時,我為他寫了一篇序《消費時代的另類詩意》,從美學角度簡要分析了他的作品。這部《雪舞的時節(jié)》是他的第三部詩集,他又邀請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獲得者劉笑偉和我為他作序。我想從詩歌的現實性出發(fā),談一點對軒宇詩歌的感受。堅守及物性的現實主義品質,是軒宇詩歌的質地和特色。所謂及物性就是介入性 ,這一類詩歌也有人稱之為介入詩歌。介入這個概念最早是由薩特提出來的。薩特說:文學不是消遣,也不是免費的游戲,對于選擇了寫作的人來說,同自己所面對的世界和現實作斗爭,而且他有責任為所處的時代做見證,將內容和形式轉化成物質和精神需求。其實,介入也不是什么新概念,在古今中外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皆早已有之。譬如我們的老祖宗強調的興觀群怨 、白居易的歌詩合為事而作和裨補時闕等,都是要求詩歌對現實介入、干預。漢語新詩從草創(chuàng)到勃興,一直秉承及物性的傳統(tǒng)。這種傳統(tǒng)也是和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一脈相承的。從軒宇已出版的兩本詩集和即將出版的作品來看,他的詩歌堅持必要的社會政治歷史維度,反映的是現實生活、大眾心態(tài),摒棄了當下詩歌創(chuàng)作中那種小眾化、小圈子化。精英化的無病呻吟,堅決反對詩歌脫離現實、放棄關懷、凌空蹈虛、淪為毫無意義的文字游戲和狹隘的個人情趣。他的詩無論寫歷史、寫社會、寫人生、寫內心都具有極強的及物性。加沙的炮聲和烏克蘭的戰(zhàn)火 在本就燒焦的土地上火上澆油 被燒焦的眼里,還有被燒焦的身體 在靈魂的炙烤中,等待絕望 以絕望的形式,躺平或者擺爛 瘋狂的人類,以瘋狂的理由 瘋狂出人性的糜爛……迷茫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迷茫 逐利的路上,人流在熙攘中掙扎 在自我成就的精致里,精打細算 蠅營狗茍的嘴臉,用自嗨的方式 在推介中展覽,也在展覽中推介 充斥的虛假,在虛假的充斥中 用人性的作踐,作踐人類 一些不齒或者齷齪,在齷齪的眼里 永遠都是風景、詩或者遠方 人心不測,唯寄一場雪落(《我的世界里需要一場雪》)。在這首詩里,軒宇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吶喊呼喚一場雪的到來。
為什么呼喚一場雪的到來?作者的用意是十分明顯的。和相當一部分詩人將崇高變庸常、將激憤變游戲不同,軒宇的詩歌仍一以貫之地堅守著現實主義詩歌的純正、沉實與激越。軒宇的作品中,既有顯像的傷痕和疼痛,也有隱藏的刀痕與縫合,他不是不懂得內斂與隱含,而是激憤到極致后忍不住,于是開始怒吼和吶喊。誠如著名詩人李元勝在一首詩中寫的那樣:因此我寫出的,都有著看不見的傷口與縫合 再大的風,也無法將這些漢字吹空。對普通人遭遇的深刻同情,是軒宇詩歌的情感向度。普通老百姓是這個社會的基礎和底座,是支撐社會發(fā)展的基本力量。當然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沉默的群體,他們無論從社會地位、文化素養(yǎng)、思想觀念、維權渠道等,都屬于弱勢群體。但他們也需要發(fā)出聲音、表達訴求、表征存在;蛟S ,一個人的沉默是在思考 那么,一群人一樣的沉默 就是人性喪失的冷漠 勢必輪回在冰冷的冰川時代 但我相信今天,相信今天的人類 相信跟我一樣尋找的人們 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尋找的隊伍 以人性的光明,照亮黑暗 (《尋找》)。對一個孩子的失蹤充滿焦灼、無奈,對現世的冷漠充滿失望和憤怒,也對人性的回歸充滿希望。這樣的書寫代表了一種社會與人性的力量。在八十多天的尋找里 在凄凄惶惶的抖音中 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微信里 在欲哭無淚的人世間 我們尋找,一個無辜的性命 多少次,我看見一個母親的淚眼 多少次,我看見一個父親的怒吼 多少次,我看見那些善良的人 他們都在尋找,尋找一個我們的孩子(《尋找》)。這樣的文本充滿講述感,講的是人性的故事、現實的故事、苦難的故事。軒宇詩歌中有一種對生活在底層的普通人的情愫,同情他們的貧窮、卑微、怯懦、軟弱,揭示這一群體生存的社會根源,并延伸出社會的、道德的、法律的、權益的問題。
類似題材的作品,在軒宇已出版的和即將出版的作品中還有很多,F實主義詩歌中的隱喻和象征,使軒宇的詩歌充滿現代性。軒宇對詩歌的技法十分嫻熟,他的文本中不僅有直面現實的白描,更有象征、隱喻、呈現、反諷、通感等修辭手法。這些修辭手法的綜合運用,讓他的作品充滿現代性,也讓詩歌的思想性升華到新的高度。生命如歌,在時間里吟詠 一半是清醒,一半是隨心 所有跳動的音符,都是花兒 綻放出熱情,也燃燒起寂寞(《秋分》)。這既是一種淡然,也是一種無奈,更隱含著深深的不甘。季節(jié)的屠刀,是麥田的渴望 和人類一樣,在求生的欲望里 相互傾軋,以不計代價的瘋狂 還有美輪美奐的名義,逼人就范 或許,那一束束昂揚著的麥芒 就是一把把刺向天庭的利劍 即使生命將盡,也絕不屈膝諂媚 硬生生地挺立,也硬生生地倒下 壯漢一般,慷慨出一個季節(jié)的贊歌(《芒種》)。在這本詩集里,軒宇創(chuàng)作了24首節(jié)氣詩,對應了農歷的二十四節(jié)氣。二十四節(jié)氣在中國人的日歷中,是農時,是勞作,是收獲,更是生命的流程和輪回。軒宇這些作品絕不僅僅是對季節(jié)的謳歌和對勞動的贊美,而是對生生不息的生命的敬畏,更是對摧殘生命的風霜雨雪的撻伐和控訴。
在這24首詩歌中,生命都是不屈的、偉岸的、崇高的、壯麗的、輝煌的、神圣的。站在峭立的石壁,面若桃花 以布依姑娘的素雅,裝飾季節(jié) 在溫柔以待的明媚中,用一粒種子 在貧瘠的山野,種植愛情 也在愛情的綻放里,鍛打意志 亦花亦刺的世界,用縫補的方式 將溫婉托付歲月的虛空(《刺梨花開》)。映山紅、野百合、刺梨、蠟梅……軒宇筆下的植物也都被賦予了特定的人格,清新、憂傷、純樸、懷舊,出塵脫俗,遺世獨立,但都堅韌不拔、寬廣厚重,充滿信仰的力量,這也是他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詩人所一貫秉持的價值取向。哈羅德·布魯姆在《讀詩的藝術》一文中說:詩本質上是比喻性的語言,集中凝練,故其形式兼具表現力和啟示性。他在同一篇文章中指出:比喻或修辭創(chuàng)造意義,意義不能脫離它們而存在。真正的詩里,當比喻性的語言肆意奔涌地釋放,并帶來新鮮的意境,這種意義的生成會得到最大限度的實現。他認為,比喻可以言此意彼,而隱喻是一種高度特指的比喻。他舉例說明,當我們聽到哈姆雷特說我謙卑地感謝你或類似的話的時候會不寒而栗,因為這位王子毫無謙卑和感謝的意思。在軒宇的詩里,這樣的隱喻無處不在。他時而奮筆疾書,時而隱藏鋒芒,運用之妙存乎于心。當他隱藏鋒芒時,他的詩歌擁有更加深刻厚重的內涵,為我們提供了多向度的視角,也給我們展開了更加遼闊的思索空間。大型詩歌刊物《光年》的發(fā)刊詞里有一句話:人類生存的知識起源于人類的個性,詩人的個性拓展了世界的寬度。面對過去和未來,詩歌在做著最后的調解。軒宇是在用詩歌進行一種公共思考,他的目光不僅聚焦于具體的事件,更聚焦于整個世界普遍的現實。因此,他的思索不僅是詩性的,也是哲學的。對于軒宇詩歌中的隱喻,限于序的篇幅,也只能點到為止。在各種極端寫作泛濫的詩壇拒絕同質化,使軒宇的詩歌具有獨立的文化品質。也許我們時代的詩歌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繁榮,同時也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漢語新詩從未有過如此大的規(guī)模、體量,從未有過今日之熱鬧、繁榮,但大量模仿、類同的作品充斥詩壇,也讓詩歌面臨著從未有過的邊緣化和與公眾之間極度的隔膜與疏離。誠如周倫佑所言:鋪天蓋地的弱智者以前所未有的廣泛,寫下許多過目即忘的文字:缺乏血性的蒼白,創(chuàng)造力喪失的平庸,故作優(yōu)雅的表面文章。從存在的中心向四處潰散,沒有中心的潰散。飄忽無根的詞語相互擁擠著,做清談狀、做隱士狀、做嬉皮狀、做痞子狀……一味地瑣碎,一味地平 ,一味地閑情。有意避開大師及其作品,對力度和深刻的懼怕和不敢問津。以白蘿卜冒充象牙,借以逃避真實和虛構的險境。在輕音樂的弱奏中,一代人委蛇的分行排列。用有限的詞語互相模仿,自我模仿,集體模仿,反復模仿,一個勁的貧乏與重復,使瑣屑與平庸成為一個時期新詩寫作的普遍特征。同質化在每個時代都有,但在我們這個時代尤甚。所謂同質化是指同一大類中不同品牌的商品在性能、外觀甚至營銷手段上相互模仿,以至于逐漸趨同的現象。這一概念近年來被引入文壇,用以解釋各類題材、創(chuàng)作手法的趨同現象。詩人霍俊明對當下詩歌同質化現象泛濫的局面說過這樣一句話:詩歌同質化是閱讀的同質化、趣味的同質化、寫作的同質化。學者劉斌認為,這種同質化反映了詩歌寫作心態(tài)的功利與浮躁,寫作準備的倉促與淺薄。說穿了,就是對生活缺乏發(fā)自內心的關切與守護,也沒有進行深入的哲學思考。而軒宇在克服同質化方面確實下了一番功夫。作為一個潛心詩歌的人,他的每一首詩都源自生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寫出來的。
軒宇的詩歌是與生活最深情、最深刻、最深入的傾聽與對話。
誠如霍俊明所言:在詩歌中,我們不僅要看到一個生命的歷史以及想象。還應感受到一個人的血肉、骨架和靈魂。拒絕膚淺,拒絕雷同,拒絕虛假,拒絕媚俗,拒絕虛張聲勢,拒絕為博出位而炒作,是軒宇詩歌創(chuàng)作一貫堅持和堅守的原則。沒有人在意你的綻放 就像你壓根兒都不把光彩 停留于市井,招搖撞騙 在你忽閃的生命里 沒有一盞燈,可以照亮 這瀕死的宇宙(《曇花》)。一頭驢,與一盤磨 耳鬢廝磨,讓一個滾圓的理想 周而復始,絕世出一道永恒 磨盤旋轉著歲月,也旋轉著驢的步伐(《從磨 ,或者驢說起》)。在地上,自由是一棵大樹 那參天的偉岸,玉樹臨風 雕像一般,成為人類的圖騰 曠野里沒有禁忌,只要有翅膀 就可以飛翔,在高山之巔 也可以穿越云蒸霞蔚的藍天 城堡中只有殿堂,讓理想破滅(《自由的高度》)。城市的森林,掛滿骯臟的故事 彎曲的樓宇,彎曲出人性的貪婪 不能掀動的汽車喇叭,只能肅目 時間在無恥中掙扎,面目痙攣 在一樣漆黑的夜,放大黑暗的距離 不敢憂傷的眼,激蕩出棋子的力量 我在惱怒的時光里,被記錄(《我被時間記錄》)。這些文字有五四詩歌的風骨,有抗戰(zhàn)詩歌的犀利,有朦朧詩的啟蒙和社會關懷。但它是獨立的、異質的、全新的。這也是中華文脈綿延數千年的詩言志文以載道追求崇高的文化精神新的詮釋。在缺乏詩意的詩歌現場揭示存在,彰顯軒宇作為詩人的責任擔當。
這是個沒有詩意的時代,人類的生存樣態(tài)缺少詩意,人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在詩歌中流連。鋼筋混凝土的建筑、反光的玻璃幕墻、轟鳴的機器、車水馬龍的道路、早晚高峰擁擠的人流、疲憊的面容、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討薪的農民工、蟻居的北漂和南漂、車間、礦井、工地、流水線、房租、社保、AI、流量……現實主義詩歌無可避免地要涉及這些毫無詩意的生活。對詩歌現場的苛求是沒有意義的,詩人要做的就是積極深入這些無詩意的生活內部,去介入、去干預、去揭露和批判,進而從審美的向度上生發(fā)出詩意。顯然,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當一個引擎,接住天上的餡餅 眾多的手臂,就會織起一個天羅 在欲壑里,挖出一個個大坑……無疑,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爆紅的網絡,爆發(fā)出人性的貪婪 吃瓜者不分生熟,如鏟屎者不聞香臭 讓夢想在自嗨中,舍本逐末(《流量時代》)。這樣的詩歌融入了作者的生命與情感體驗,包含了大眾的生活經驗與心路歷程,揭示了這個時代廣泛而隱秘的存在。這樣的詩歌元氣充盈,足以對抗現實生活的沉重、壓抑、痛楚。軒宇承受著疼痛,這疼痛源自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在承受,只是有的人發(fā)出了聲音,擔當起了責任。最為可貴的是,軒宇那種揭開傷疤的勇氣,那種對時代傷痛的深刻洞察,彰顯了詩人的思想、性情和價值取向。郭軒宇是與這個時代一起忍受、一起揭示、一起承擔的那個人。他從時代的傷口中挖掘出了詩意。在佛山南風古灶看到一尊佛像,和我們在寺廟里見到的慈祥富態(tài)的如來都不一樣,而是面容清癯,衣袂飄然,行走在風中。當時頗有所悟,我佛如果每天都只坐在蓮臺上拈花微笑,又豈能洞察世間疾苦,進而救苦救難?詩人也是一樣。軒宇時常行走在世界各地,在行走中深入生活、體察世界、感悟人生,揭示人與時代、人與現實、人與命運的關系,揭示人在現實生活、命運洪流中的掙扎、痛苦和焦灼。肖邦說:詩人在本質意義上是一名悠游者。在蒼天之下、大地之上的每一點,都可能成為他雙足降落之地。他的停留也是不遵循規(guī)則的,停留一秒和停留一百年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因為,根植于他內心的想法是:在泥土之上落足不過是權宜之計,他的落足點永遠都不是固定的。他不會屈從于任何物質的存在,拒絕任何有形和無形的規(guī)則。他只服從于自己內心的召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是沒有故土和向往的人。企圖用一篇短評說清楚軒宇的創(chuàng)作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做這樣的徒勞之舉。我只想告訴大家,在這個眾聲喧嘩的網絡時代,還有一種堅守,還有一種真實,還有一種真誠,這是詩人、詩歌對現實的擔當,也是詩人與世界的對話。
郭軒宇,作家,詩人,法學博士,公益音樂人。1968年5月生于河北省保定,現居廣州。1984年參軍,先后畢業(yè)于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和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系。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音樂文學學會理事、中國流行音樂學會理事,入選廣東省作家辭典。著有《越軌與失范》(光明日報出版社)、《聽風的日子》(線裝書局出版社)、《三多夢語》(時代文藝出版社)、《石頭雨》(廣州出版社)、《不愿成熟》(海潮出版社)。2008年開始音樂文學創(chuàng)作,代表作《一起來更精彩》(譚晶)、《帶我走一路》(劉媛媛)、《好雨》(張也)、《讓愛滿天下》(白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