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燒餅讓他寫得飽天地餓鬼神,一碗雜碎讓他寫得氣吞山河,更有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啊,穿梭在鐵魚的故事里,穿越到我們身邊,成為我們溫暖又溫柔的一部分。
他寫陽光下春風(fēng)里河岸邊,少年和少女,毛茸茸心事,暖洋洋時光,看得心動,看得心癢,看得心疼。
他觀察生活、記錄生活中每一個觸動人心的瞬間,有時讓人垂涎欲滴,有時又讓人莫名心酸,盡職的做個可愛的俗世中人。
《紅塵萬丈》一書中鐵魚以自己身邊的大事小情為藍本,撰寫出的一幅描摹世間溫暖美好事物的柔情畫卷。本書以作者十數(shù)年間的生活體悟為創(chuàng)作母題,以散文為主的創(chuàng)作形式,輔以數(shù)首精致短詩,共同塑造出恬靜舒適的生活態(tài)度。
書中作者不僅講述了自己年幼時期的鄉(xiāng)間故事,還有成長路上遇到的人和事,以及生活中偶爾的小小閑趣。每個故事篇幅并不長,但是余韻悠遠,回味無窮。作者文風(fēng)自成一派,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審美價值和出版價值,是當前市面上不可多得的散文集。
1.作者影響力高:作者鐵魚微博粉絲近90萬,2023年度微博最具影響力作家獎獲得者。
2.內(nèi)容普適性強:內(nèi)容囊括美食、美事、美景、感悟等多緯度散文、小說。經(jīng)典篇章、傳播度較高的金句比比皆是。
3.基礎(chǔ)數(shù)據(jù)好:本書連載期間在社交平臺引發(fā)無數(shù)熱議討論,眾多文化界名人競相轉(zhuǎn)發(fā),數(shù)篇文章多次登上熱搜主榜,閱讀量超10億。
4.裝幀工藝精:內(nèi)、外封分別邀請到清心道人和李天飛先生題字,繁體、簡體分別展現(xiàn)不同意境的“萬丈紅塵”。封面使用了專色印刷、描金、燙印、燙金等多種復(fù)雜工藝,打造盡善盡美的品質(zhì)感。
5.細節(jié)打造美:外封插圖“稚子拈花”由知名畫家皇小小傾情繪制,完美詮釋“以赤子之心品人間百味”的意境氛圍。內(nèi)文10幅精美彩插由知名插畫師與白一傾力打造,圖文并茂,為讀者呈現(xiàn)“更美”的閱讀體驗。
6.隨書附贈:特種紙印刷“稚子拈花”書簽
鐵魚
散文作家,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成員。出版人、影視策劃人、出品人。作品有《斯格拉柔達》《紅塵萬丈》《封魂罐》等。
*
我有個出家人朋友,歲數(shù)跟我差不多。一次在上海遇到。都很高興,約了一起吃飯。
他是胎里素,所以做和尚更自在。我沒什么佛緣,卻跟他交好。
我念書的時候就認識他,那時候他還在濟南。后來聽說他做了和尚,有次我到了他的廟。本來也沒想刻意找他,誰知我一進山門,就看著他坐在石頭上玩手機。我鉆到他身后,捂住他眼睛。他說哎呀鐵魚你別鬧。
我說你咋知道是我,他說你發(fā)朋友圈了啊。
他拉著我去他禪房,端著個電熱水壺給我燒水泡茶。我說你這化外之人,不應(yīng)該是燒炭煮茶,紅泥火爐嗎?怎么這么不講究啊。
他說裝那個逼干啥?
就大碗兒茶。
他禪房干凈樸素,除了有些香火氣,倒像是個單身宿舍。他給我泡著茶,跟我說你先喝茶,我打完這局。
我說你玩兒什么呢?他說:“王者!
我湊過去看,他一個小喬使得賊溜。
我說你當和尚就干這個?佛祖饒不了你。
他白了我一眼:“當和尚也不是只讀經(jīng),經(jīng)卷三千,讀完便罷,修行便是過生活,小廟里無聊,師父又嚴苛,我有道心,就沒什么魔。喝茶上網(wǎng)讀書打王者。這就是生活!
我說你可真行。
他說你別搗亂,晉級賽。
我說你這太著相了,怎么還對這虛幻的功名這么執(zhí)著啊。
他一臉茫然地看看我,說這不應(yīng)該的嗎?
我竟被他問住了。
他玩著游戲,我無聊地翻著他的書,經(jīng)書少,小說多。一會兒門簾兒一掀,一個胖和尚探頭進來,一看我在這,他說,你這是有朋友?
他頭也不抬,說鐵魚這是我?guī)煾。師父這是鐵魚。一會兒留他吃飯,吃涼面吧?
我立刻起身站起來合掌見禮。
那胖和尚笑瞇瞇的跟我打了個招呼,說好。
等他打完晉級賽,他才帶我去五觀堂吃飯,寺廟不小,也有僧一二十。
涼面很簡單,大盆里用涼水拔著,一個小鐵盆里切的是香椿咸菜,用香油調(diào)了。我撈了一大碗,拌了面。
他在外面吊兒郎當,吃飯的時候卻挺認真莊重,寺里吃飯儀式感極強。有幫忙的居士戴著帽子在忙來忙去,一起誦經(jīng)。
打板三次,剛才那大胖和尚才來。他一來,他們才開始吃飯。
也沒人說話,這涼面極素,味兒很淺,或者是因為這佛門的加持,吃起來卻極為適口。我吃了一碗,有些不夠,又不好意思再去盛。他看我有些不好意思,便呼啦啦吃光自己碗里的,順手抄起我的空碗,又去盛了。
我走的時候,他還給我裝了半口袋花生。說是他自己種的。
后來在上海遇到,我非拖著跟他吃頓飯。上海有大素菜館子。那館子很有名氣,他穿著一件灰布褂子,隨意地坐著。跟我閑聊,我問他還玩兒王者嗎?
他說不玩了。
我說我還以為你有網(wǎng)癮。
他搖搖頭說,沒有。
我說那年我去看你,你玩游戲都不愛理我。
他說哎,當時我在陪一個小孩玩兒。
我說現(xiàn)在你咋不陪小孩兒玩了?他眼睛看著我說,那孩子往生了。當時他生了病,他母親帶他來廟里拜佛,跟我做了朋友。
他那幾天要做手術(shù)嘛,你來得不巧。他就喜歡打游戲,我也練了很久啊。
我突然心里一酸,站起來給他道歉。
他擺擺手:“眾生習(xí)氣毛病有八萬四千煩惱,所以佛就有八萬四千法門來對治。”
“我只是照著做罷了。”
一桌齋飯端上來全是雞鴨魚肉。多是豆腐,冬瓜,蘑菇,雕刻造型調(diào)味,幾可亂真。
我原還有些跟他開玩笑的心,知道他胎里素,決定整他一下。這會兒卻有些很不好意思了。
我自己找借口說,唉?怎么做了這么一桌,我讓他們撤了再換一桌。
他笑呵呵地說,這餐廳出名的不就是這個嗎?你有些著相了。
我說怕你不舒服。
他說這么好的菜有啥不舒服的?
我不好意思地說,好好的白菜豆腐就做唄,干嗎做成雞鴨魚肉的?
他說我眼里可沒有什么雞鴨魚肉。
我說那你眼里看見的是啥?
他舉著筷子說:“好吃的!
*
2021年冬天,我從北京回山東,路上下了大雪,到了村口時已是半夜。進去的路被兩個大挖機堵住,旁邊兩個大土堆落滿了雪。只留了一個口子,拴著一根攔路的紅繩子。
旁邊有個簡易的棚子,里面亮著燈。我剛把車停下,便有人從里面走出來。他披著一個大襖,拿手電筒晃了我一下。我趕忙下車喊爺爺。
他晃了晃我,似乎沒認出來,又照了照我的車牌,看是北京的。他有些嚴肅的問,你是北京來的?
我說,是我啊,爺爺,我是張廣永的兒子。
他噫了一聲,走了過來。仔細的看了看我,然后拍著大腿說:“哎呀,孩子,你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我說路上耽誤了,下了雪。
他說你自己回來的嗎?我說是啊,我自己回來的。您在這守著呢?
他說來來來,他把我拉進那個棚子。棚子倒是很厚實,厚厚的篷布糊了好幾層的毛氈,風(fēng)雪被隔在了外面。里面生著一個爐子,爐子上燒著一個黑乎乎的鋁鍋。
鋁鍋里煮著些肉,呼呼的冒著熱氣。眼鏡立刻起了霧,我立刻放松下來,終于算是到了一站。
他拿著一個登記單遞給我,說你自己寫寫,我眼睛晚上看不見字。
我接過來登記。問他怎么就您自己在這守著?怎么不安排個年輕人?
他說,哪還有年輕人?
我說您身體可真夠好的。
他說我在家也是一個人,我覺也少,在這守著還有點事做。
我說家里英奶奶身體還好嗎?
他沖著我笑了一下:“她沒了!
我大吃一驚,什么時候的事?
他笑著說一年多了。他拿個毛巾抽打著我身上的雪,然后把話岔開,你多長時間沒回來了?
我說夏天的時候回來過一次。
他點點頭,說孩子你得;貋砜纯矗銈冞@些孩子都出去了,見面越來越難。
他曾是這個村子的風(fēng)云人物,當過兵,上過一個著名的七十年代末的戰(zhàn)場,我認識他除了他是我本家兒不遠的一個長輩,更多的是因為他的一手絕活。
傻子撲蝶。
那堪稱一項此處鄉(xiāng)間絕技,上去二十幾年,每逢春節(jié),從初二開始各個村里便全都組織扮玩隊,踩高蹺,舞獅子,大頭秧歌隊,踩芯子。我小時候也參加過,站在桿子上做了一年賈寶玉。第二年胖了就不讓我上了。
他便是我村里藏著的最后殺招,最后到縣里比賽,只要是他一出現(xiàn),冠軍便一定到手。
那時候他還是壯年,踩著兩米多的高蹺,演一出傻子撲蝶,他遞個丑臉,鼻子上涂白,穿一身滑稽的戲服,另有一個他的搭子,踩著高蹺舉著一根長竹竿,竹竿上拴著一根長線,線頭上吊著一只紙蝴蝶。
搭子將竹竿挑來挑去,那蝴蝶漫天亂飛,他便踩著高蹺撲那蝴蝶,時而跳起,時而裝傻,滑稽非常,追了幾下,他一個趔趄,圍觀群眾齊聲驚呼。
他踩著高蹺踉蹌幾步,突然又站穩(wěn),剛站穩(wěn),那蝴蝶又飛到他的腦后,他伸手去撲,整個人卻直直往后倒下,撲通倒在泥土里,甚至砸起一些塵土。眾人再次驚呼。
這樣摔倒怕不是要出人命?
人們看他一動不動,剛要喊人施救,卻見那蝴蝶又飛到他的面前,轉(zhuǎn)悠幾下悄悄的落在他的臉上。
他突然只睜開一只眼,圍觀群眾看他作怪,齊聲叫好,他在叫好聲中,喧天的鑼鼓中,一個鯉魚打挺。
真的,他腿上綁著高蹺,就那么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飛躍而起,那蝴蝶被他撲入懷中。
此時一掛長鞭突然燃起,噼里啪啦,夾著一些震耳欲聾的雷子與禮炮。人群沸騰了,整麻袋的糖果,整條的煙,混合著煙霧與彩紙向場里飛去。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這地方一整年的生氣,都聚在他一個人身上。萬眾矚目。
他會在人群歡呼中悄悄退去,解了高蹺,洗了花臉;煸谌巳豪,笑嘻嘻地抽煙。
他的老婆挎著他的胳膊,笑瞇瞇吃著一塊從地上撿的糖,他掙來的。
而他今天卻老了,守在大雪里,與一個他鄉(xiāng)歸來的孩子碰到,輕描淡寫的說著,那個在他身邊吃糖的人走了。
他接過去我的登記本,然后又仔細的看了我的行程碼,沖我擺擺手,走吧。
我剛打算要走,卻看著他爐子上煮的肉,香噴噴的。爐子邊上還溫著一個黑乎乎的錫壺。
我說爺,你這燉的啥肉?噴香。
他說,這里邊兒可啥都有。你饑困不?要不咱爺倆在這哈點?
我看了看外面的雪,已經(jīng)是這個點兒了,索性痛快答應(yīng),本來我就饞了他這鍋肉。
他拉著我坐下,給我拿了一副碗筷。我毫不客氣的接過來,伸筷子就撈。我一個長途奔波,饑腸轆轆的游子,在一個長輩面前,終于放下了一切,盡管還沒到家,但也到家了。
他說,要喝了你就拜開車了。
我說喝啊,就還有幾步路。我一會兒走回去。
那鍋里還真是豐富,怪不得他寧愿自己守在這雪夜里,如果是我,一定也是愿意的。外面下著大雪,里面燉著肉,還有一個遠方回來的孩子。
那口有歲數(shù)的鋁鍋,被煙熏火燎的,黑乎乎的。里面咕嘟嘟的冒著泡,是一些排骨,一些白菜,一些炸豆腐,還有一些丸子,炸肉。
嘿,真好,博山燴菜。
我撈了一個丸子,丸子炸的有勁兒,燉的有味兒,綿又不散。燙的我說不出話。
他說,聽說你在北京混壯了?
我說哪兒那么容易,就是瞎混。
給他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下去,像是吞了一口玻璃渣子。
一下子醒了。
一身的疲憊即刻散去,又喝了一杯,鼻子也通開了。
我說嘶,這酒真行。
他說他八塊一斤打的。我說這起碼得六十五度。
他笑著說,你看這才幾年,你就能跟我一起喝酒了。
我說爺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個酒。我沖到雪里,翻開后備箱拿了兩瓶茅臺,抱著沖回來。
我笑嘻嘻的說,爺爺,這個你喝不?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說,孩兒啊,咱爺倆喝,你這個酒我也能喝,要是別人,我的酒他也喝不上。
我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臉上發(fā)燒,自己那點心思趕快收起,想起來曾目睹過的那些歡呼與成麻袋的糖果來。
恭敬的給他滿上,他從爐子旁邊的小桌上掏出一塑料袋的剩油條來,遞給我。我趕忙接過來,撕成大段兒放到那鍋燴菜里。
再不敢造次,專心致志的吃飯,喝酒。他笑著跟我說,孩兒啊,香不?
香啊,當然香。每一口都香,這一大鍋,整個村莊都裝在里面了。盡是村里的出產(chǎn),剩油條涼了,反倒泡在肉鍋里滾兩下,配著口爛糊糊滾燙的白菜,熱量蹭的就上頭了。
鍋里還有丸子,肉,粉條,炸豆腐,這就是燴菜,之前紅白酒席做完了,廚子在灶上把剩下的邊邊角角燴上一鍋,扔兩棵白菜進去,讓幫廚,端盤子的人吃的飯,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少了很多端盤子的機會,再加上少有人在家辦席了,這燴菜竟是難吃上了。
雪依然在下,村莊依然沉默。
他在守著這夜晚。
我問了問他當下的局勢,他問了問我北京的情況。
說的我有些惆悵,說不知道這什么時候是個頭。
他說起1958年他才十來歲,那時候大家都在餓肚子,天災(zāi)也有,人禍也有,他爺小車推著他去堵黃河,他能扛麻袋,搬石頭,沒服過。他說老天爺總是這樣,總想讓人去斗一斗他。
他擼起褲腿給我看,小腿肚子上有兩個傷疤,79年在南邊,某種步槍的貫穿傷,當時他消毒的就是茅臺酒,突擊隊發(fā)的,那么“咕嘟嘟”灌進去,那血呼呼的流,拿個布條子一塞,也不覺得疼,就跟蚊子咬了一樣。就是使不上勁兒,反正我也跑不了,那就打吧。
南邊那雨下的,一個月,兩個月也見不著日頭,腿都爛了,我發(fā)高燒,迷迷糊糊想的就是倆字,不服。
老天爺讓我死那,我偏不。那時候又怎么樣,各種主義,各種人亂哄哄的,也都那么過來了。
你爺爺我活到現(xiàn)在,這世道從來也沒變個樣。
老天爺也還是那個樣,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發(fā)大水,鬧瘟疫,鬧打仗,人一剎剎變成鬼,鬼一剎剎變成人,啥時候神神鬼鬼的也不缺。
每個人都在犯錯誤,世界上好像沒有正確的事兒。
都想收拾我,誰也收拾不了我。
都是人,都很苦。
怎么辦?沒有人有辦法。
“張英看著我苦了,就給我嘴里塞塊糖!彼嗣,掏出來一把糖果,剝了一塊放到嘴巴里。
他又拿著酒瓶子,看了看,這玩意兒也還那樣,喝著還行,消毒勁兒不夠。
他看我有些沉默,摸了一塊糖給我說,
“孩兒啊,你別怕!
“和天斗,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