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閉上眼睛，這是正常反應(yīng)。五光十色的萬花筒在眼前閃耀，星星的漩渦迸著花火。一切都很美，但我知道這美麗的背后是什么。 

　　那就是深淵。它在英語里叫“deep”，但我覺得它的俄語表達才更貼切——“深淵”，后者聽起來要意味深長得多。在英語里，它只是個俏皮的諢號，而在俄語里，它如同一聲警鐘——“注意，此地深不可測！”這里鯊魚橫行，海怪盤踞，靜謐無聲，只有無邊無際又無形無質(zhì)的空間，不斷擠壓著你的神經(jīng)。 

　　總的來說，深淵還算和善。它來者不拒。但就像潛水一樣，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潛入其中，可要想探到水底后再返回水面，就得花上成倍的力氣。重要的是記�。簺]有我們，深淵就是一潭死水。你必須全身心地信任深淵，又要對它保持警惕。 

　　否則總有一天，你將再也無法浮上水面。 

　　01 

　　一開始總是很難挪動身體。 

　　房間不大，電腦桌擺在正中央，連著電腦的幾股電線通向墻角的持續(xù)供電裝置和更遠處的插座，其中細細的那根是電話線�？繅Ψ胖�一張沙發(fā)床，上面搭著塊華麗的毛毯。敞開的陽臺門旁邊就是小冰箱，這可是我的必需品。五分鐘前我才檢查過冰箱里的庫存，至少今天不會挨餓。 

　　我活動了一下脖子，左右轉(zhuǎn)轉(zhuǎn)腦袋。眼前微微一黑，不過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沒關(guān)系，常有的事。 

　　“你還好嗎，廖尼亞？” 

　　音箱音量被開到了，我皺起眉頭。 

　　“我沒事……把音量調(diào)小點兒�！� 

　　“降低音量……降低……降低……”Windows管家立馬開始執(zhí)行命令。 

　　“可以了，維卡�！蔽亿s緊叫停。這系統(tǒng)不賴，言聽計從，善解人意，熱情友好。但跟其他微軟產(chǎn)品一樣，它多少有點兒自大。沒辦法，只能接受。 

　　“一路順風，”系統(tǒng)說，“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看向電腦屏幕，桌面上的女人頭像在橙色光環(huán)里跳動，臉龐年輕又可愛，但毫無特點。這種美我已經(jīng)看厭了。 

　　“不知道。” 

　　“請給我十分鐘調(diào)試時間�！� 

　　“好的，但不能更久了。十分鐘后我就要調(diào)用所有資源。” 

　　屏幕上的女人皺起了眉頭，這是電腦在提取關(guān)鍵詞。 

　　“只要十分鐘，”Windows管家順從地說，“但我必須再次提醒你，我的內(nèi)存有時無法勝任你給我的任務(wù)。建議將內(nèi)存拓展到……” 

　　“閉嘴�！蔽艺玖似饋怼！伴]嘴”是個不容置疑的指令，一聽到這句話，系統(tǒng)就不敢再多嘴。我就像在牢房里踱步，左一步，右一步……哈哈，我不是想逃跑，如果這算是坐牢，那也是我自愿成為囚犯。我走到冰箱旁，拉開門，拿出一罐雪碧灌進喉嚨。冰涼的飲料流過喉頭。這幾乎成了我的固定儀式——深淵里太熱，總是讓人口干舌燥。我攥著易拉罐走上陽臺，走進溫暖的夏夜。 

　　深淵城幾乎沒有白天。霓虹燈點亮的街道上，車流低聲轟鳴�？床灰姳M頭的人流緩緩蠕動。這是世界上的城市， 常住人口兩千五百萬。從十一樓的陽臺望去，行人面目模糊。我一口喝光飲料，把易拉罐丟下陽臺，轉(zhuǎn)身回屋。 

　　“這不道德……”電腦小聲嘀咕。我頭也不回地穿上鞋，打開房門。樓道空蕩蕩、亮堂堂的，一塵不染。一只飛蟲1 試圖趁我鎖門時從半開的門里鉆進來。呵，小兒科的系統(tǒng)攻擊，好一個自娛自樂的蹩腳貨。我嘲弄地欣賞著飛蟲徒勞掙扎，它被房間里吹出的風一個勁兒往外推……終于，門關(guān)上了，飛蟲后奮力一沖，一頭撞上了房門，在空中劃過一條短短的弧線，終于栽到地上。 

　　“是否向房主投訴？”Windows管家詢問�，F(xiàn)在它的聲音是從我領(lǐng)子上的銀別針里發(fā)出的。 

　　“投訴吧�！蔽覜]有阻止它。我總是忘記告訴系統(tǒng)，房主就是我本人。 

　　電梯還在原地等待。我通常愛走樓梯，這樣可以沿路偷窺別的房間，反正也沒人住……但今天我沒有那份閑心。電梯飛速下行。我走上人行道，左右看看，說不定能抓到一個飛蟲攻擊愛好者？不過我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人物，大家都行色匆匆�？磥砟秋w蟲只是個批量生產(chǎn)的大路貨，偶然闖進來了而已。不管在屋里還是屋外，這種飛蟲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它們還是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我曾經(jīng)也拿這些小玩意兒解悶，但只有極個別的飛蟲能獲取有意思的信息。 

　　“廖尼亞，波利亞納物業(yè)公司收到一號房的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