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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華晴影(當代“紅學泰斗”周汝昌散文集《紅樓夢》書迷優(yōu)選之書) 《歲華晴影》是著名紅學家周汝昌的隨筆集,全書輯選了作者隨筆精品88篇,大致有讀書治學、自我觀照、講紅說夢、追憶故交、前塵往事、文化反思幾方面的內(nèi)容。《紅樓夢》書迷之書,一本滿漢全席式的散文集,滿足你對古代傳統(tǒng)節(jié)日吃喝玩樂的好奇。 推薦語1 《歲華晴影》一書雖是散文集,卻無處不體現(xiàn)出周汝昌先生治學注重活悟性、文、史、哲會通的一貫宗旨。欣賞文章篇幅短而內(nèi)涵深遠的概括力,活而不板,能放能收的靈活性,能三言五語說到點子上的片言居要之功夫。
推薦語2 從這本散文集中,可看出周汝昌強調(diào)更重要的還是好頭腦好心靈的悟性;既對讀書浮光掠影深悔自愧,又警惕書廚式的死記硬背。應(yīng)該說,這是貫穿周先生一生的治學之心得和經(jīng)驗,繡取鴛鴦從君看并不想密藏嗇斂而切望度與人的金針寶典。
推薦語3 中華文化的慧命,就是通過紅學家周汝昌先生身上學術(shù)成就與文采風流的辯證統(tǒng)一,而得到體現(xiàn),這就是周汝昌作為一個中國文化人的文化意義。
推薦語4 《紅樓夢》書迷之書。自乾隆至今,《紅》迷數(shù)不勝數(shù),《紅樓夢》到底養(yǎng)活了多少人難以估計,《紅樓夢》之所以受追捧,是因為寫盡了人學,一個把《紅樓夢》研究到骨子里的紅學家,在耄耋之年寫出了這部平淡之中見深長的滿漢全席式的散文集,文化大家的靈心神筆、喜怒哀樂、海納百川盡顯其中。
推薦語5 一本書滿足你對古代傳統(tǒng)節(jié)日吃喝玩樂的好奇。春節(jié)、上元節(jié)、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重陽節(jié)……教你怎么把節(jié)日過得有滋有味。
序
我們中華文獻自古分四大類,名為四部四庫,即經(jīng)、史、子、集是也。經(jīng)史不消多說自明,倒是子與集如何區(qū)別,值得弄個清楚。我引光緒二十三年(1897)嚴復(fù)與夏曾佑二先生合撰的《國聞報附印說部緣起》中的幾句話:書之實欲創(chuàng)教而其教不行者,謂之子。書之出于后人一偏一由,偶有所托,不必當于道,過而存之,謂之集?梢娂菈虿簧险苁抠t人之言、沒有足以創(chuàng)教濟世的大道、而只記下些零星的一偏一隅之見的東西,扔進字紙簍又覺心疼,于是過而存之罷了。 過而存之呀,怎不先就讓人臉紅。 我從初中時代十四五歲時喜弄筆墨,積習甚深。在報紙上發(fā)表小文,為時也是很早的,今皆難尋。以后作了考證派,寫些論文,而詩詞隨筆等非論文實亦未曾停筆,所積數(shù)量實在不小,但大抵隨緣信筆,寄興抒懷,根本無意為文也夠不上文的真規(guī)格。信筆漫談的信漫性太強了,就不免落于草率粗疏,很少是精心措意、經(jīng)營締造的用功之作。 但近年忽蒙《光明日報》的韓小蕙女士散文創(chuàng)作、編集、評論專家在報上發(fā)文,把拙文列入高境界等級內(nèi),與季羨林先生諸前輩平坐抗禮,可真使我汗顏而內(nèi)愧!這實在是她的偏愛與謬許。我很感謝她,人都會因有賞音而欣幸喜慰,文人尤甚于是我也因此進入了文壇。幸甚至哉,愧甚至哉! 這本集子收錄的,有一部分是我早年寫就的。因年深日久,自己賦性散漫,沒有一點兒條理性,破書殘稿亂極了,有些舊文是連記都不記得了,記得的也無法找全了。這就定會遺珠,而編收在此的更難免濫竽之嘆。明眼高人自能鑒之。 此外,有一部分是在編輯時新寫的,未曾發(fā)表過。 編時原則有二:一是不修飾加工,一一存其歷史本真。例如《黃氏三姊妹》,把二姐與三妹兩個人的芳名都弄顛倒了,以致有饑鳳先生在成都報上為之補糾,我對此另加注,文中則不做改正因為一改就失了真,而人家的糾補也落空了,那是不對的。 第二是盡力校正原刊時的錯字、漏字與被人改壞了的字法句法、文理與音律節(jié)奏漢字文章是要講這些的。我平生所發(fā)文字,刊出時幾乎百分之九十九是帶錯刊誤植的,有的令人啼笑皆非,行家也會哂我不通。但命中注定,辦法不多,常以為恨事。今次乘此機會,應(yīng)該消滅補正那些了吧? 書名取《歲華晴影》,因為我很喜歡歲華二字,它就是人生的佳境。至于晴,我從幼年就與它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一開始自學作七絕詩就有一句檐牙小雀噪晨晴之句;后來把詞集題名曰晴窗語業(yè)。近年給報紙寫專欄隨筆又叫作響晴軒硯漬。這番晴意,大約與生長在北國的晴空高爽的氣候里大有關(guān)聯(lián)。 歲華是流轉(zhuǎn)不居的,秦郎少游的佳句東風暗換年華就寫得特好。既然它是流轉(zhuǎn)的逝水年華,所以只能用筆來敘寫一些偶然可以捕捉的影子。既是影子,于是它總在清晰與模糊之間,似有如無之際。何況文不逮意,古人早有此嘆了。就連曹雪芹也自稱未學無文,則可見要想為歲華留影,談何容易須學,第二須文,而我之學與文,比之前代文星,那又該用何言何語來自云呢? 再有一點,不怕您見怪:我根本不喜歡胡適之先生平生至極得意的白話文,因為白話實不成文;而強名為文,盡失中華漢字文章之大美至味了,這種想法大約很荒謬吧?而自己也只好寫些白話文,真是自相矛盾,違心之文,既可笑,又可嘆。 這樣寫文,它能好得了嗎? 但世上萬事有緣,我這種無學不術(shù)的文,居然也得到中國社會科學院王春瑜先生的謬識,他定要我選編一本文集。這真讓我慚感交加,非常感謝他的至意高情,也益發(fā)自慚文穢。 因雙目俱損,工作艱甚,此一小冊之編整繕錄,亦須女兒助手倫玲出力,出版社責編以及校對、美工等位貢勞者,在此謹表謝忱。 校后記 病目校書,十分吃力,女兒又助校一遍,希望基本上消除了作稿、繕錄、排字……等工序中出現(xiàn)的誤字誤句。校書如掃落葉,古語不虛,難保已無漏網(wǎng)的殘魚,深盼讀者發(fā)現(xiàn)時賜示,以便改正。 在此附帶解說幾處并非誤排的或者說是文義上的事: 掉書襲,掉的本義是搖晃、擺動,引申為顯示、賣弄一類意思。書袋,古時書是卷軸,分用袋裝,叫作帙,俗呼書囊。掉書袋是顯弄書多,與掉進袋里無關(guān)。拙文中有一處故意借用現(xiàn)今掉的另一俗義,不過是一種趣語,請勿誤會。 巴斗,似多寫作笆斗,我引用的是復(fù)印本原字。笆斗,柳條編的農(nóng)具,個頭兒很大,容糧米甚多,故以大顯名。 夠嗆,北方俗語,嗆是吃的打趣語,夠嗆猶言夠受的!,即難以消受苦于承當之意,漢文章,語稱西漢文章兩司馬,謂太史公與司馬相如,皆前漢人也。若漢文章,應(yīng)包兩漢而言,故拙文舉司馬遷、班固為例,不必拘看。 《談笑》篇寫時本意在于借此小例以展示我們漢文的語匯之豐富而愿今之為文者能夠多讀些書而不致文詞十分單薄貧瘠;但文體是半莊半諧的。未料后來選入中學教材書中。近一位教師惠函指教,指出此文的許多文病,如證明了須改表明了,吧后要用?,等等。他是善意的,但經(jīng)他一改卷,文趣全失,話也死板了這是不明文各有體之故,而要規(guī)范化。文字的風格與風趣,只在分寸之間,把它消滅了就不再可讀了。 萬安山訪古剎,據(jù)同游的劉女士(現(xiàn)在日本教學)說,我把時日記得不盡準確。但已無法追查改正。 紅樓升官圖,近北京竟發(fā)現(xiàn)了宮內(nèi)所傳彩繪本,是一位滿族老人之家藏。報紙上稱之為紅樓夢棋。附記于此,讀者或感興趣。 《太平湖夢華錄》中提到一個石羊臥于古城墻與護城河之間的茂草之中。后來方知,西便門外的石羊,乃是北京九門古文物的一項名品,我們所見的,即此無疑了。 《雪芹遺物》中所敘舊硯,鐫有千山老芹之疑識。假若此疑不是偽造,則必又有人據(jù)此考證曹雪芹祖籍了。按曹寅詩集曾署千山,實為當時漢人身隸滿洲包衣旗籍(旗奴)的避諱含糊之設(shè)詞隱語,并非實指某一地點,正如也署長白滿洲,其義無異。已有學者指出,從古之遼陽籍人氏,絕無自稱本貫為千山之例,豈可以此二字為實際地名?其說是。拙文是隨筆,原不涉論文之事,但恐因此又生是非糾纏,故略為解說于此。
周汝昌 丙子重陽佳節(jié)前 編后綴語 這本書,初版于1997年初,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25個年頭。如今蒙作家出版社厚意再次印制精美圖書,不勝感慨系之。 那是1996年,父親收到了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王春瑜先生的來函,告知東方出版中心擬推出一套《當代中國學者隨筆叢書》,因常讀父親文章,以為年高事繁,卻能寫出大量隨筆,表示贊嘆;還說父親的隨筆,深受讀者的喜愛,因此希望能將文章選編,收入這套叢書中。父親十分感謝王先生的這一番厚愛至意,就答應(yīng)了下來。而這一任務(wù),他的目力已難做到,就落在了我的肩上當然這是責無旁貸的樂為之事。 父親的美名是紅學家,罩在他這紅學家頭上的,是一頂考證派的帽子。父親為此遍嘗了嘲罵與譏諷。他對紅學的貢獻,自有公論,不是二三人所能左右的。父親的詩學、紅學,在十幾歲時就埋下了深深的種子,待根深葉茂,挺拔高大,直插云霄時,什么桂冠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然而不為人知的是,他在研紅之外,還寫了大量的信筆漫談,寄興抒懷的文章。五十年代,他就為《人民日報》《文匯報》寫過一些這類文章,還寫了一些例如《學書雜語》《退谷》《板橋逸文》等短篇文章,后刊載于《春游瑣談》一書中。六十年代,他又為《光明日報》《大公報》《中國婦女》等撰過文章。1962年陸續(xù)發(fā)表在《天津晚報》上的一組《沽灣瑣話》,可以說是他在這方面的一個多產(chǎn)時期。文化大革命初期批判三家村時,嚇得他把瑣話交出來接受審查,萬幸沒有當成黑話。 進入八十年代,父親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可謂如日中天,他不僅出版了幾部專著,在極為艱難的目力下及繁冗雜事之中,寫了幾百萬字的學術(shù)論文,還為幾家報紙、雜志分別開辟了《響晴軒硯漬》和《七十二沽人語》等專欄。九十年代,又寫出了一批很受讀者注目的隨筆文章。 父親的這類文章數(shù)量很大,每一篇都是對中華文化的闡釋、熱愛,更離不開對紅學的執(zhí)著。 我從一個先睹為快的讀者來看父親的這些雜文,有一特點,即真正是名副其實的信筆,文章是從他筆下流出的,寫得很快,很自如,不苦思冥索,更不打磨造作,如行云流水,而無八股氣。這樣行文,是他的主客觀條件造成的習慣,也許不免一個率字:不精不細,但好處就在一個真字上。有一位朋友曾特言:過去之文是功力,近來之文是升華,父親則說:豈敢當此! 我還清楚地記得1996年年末,父親突然得了一場大病,來勢兇猛而重,高燒不退。1997年1月28日,我們?nèi)〉健稓q華晴影》,送到父親手邊時,他很高興,還寫下一首詩:
丙子臘二十為五九第三日病始愈值滬寄《歲華晴影》文集亦到因賦詩紀之
五九六九河邊柳,大化生機浩蕩春。 我獨病中吟好句,誰能枕上作閑人。 民間藥物皆神圣,故里年光想煥新。 欣喜歲華晴影麗,刊成吉日賀良辰。
初版書原是作為父親八十壽辰的慶典禮品。如今手捧這本精美圖書,父親的靈心神筆,他的喜樂哀怒,他的海納百川……流連回轉(zhuǎn),難以逝去。 父親逝世十周年,我把《歲華晴影》放在墓前,作為好的紀念。 感謝作家出版社,感謝責編劉瀟瀟、單文怡兩位女士,感謝為本書貢力之全體同仁。
周倫玲 壬寅二月十二花朝日
周汝昌,天津人,中國紅學家、詩人、書法家,是繼胡適等諸先生之后新中國紅學研究人,考證派主力和集大成者,被譽為當代紅學泰斗。 目錄
隨筆與掉書袋_ 001 讀書似水能尋脈_ 006 文采風流_ 009 對待書的方法和態(tài)度_ 013 讀書與治學_ 017 藝術(shù)古今雜話_ 022 八旗文贊_ 028 漫話工具書_ 031 詩文化_ 033 文之思_ 037 詩人什么樣子_ 041 悲劇性人物漫畫家_ 044 瀟灑意如何_ 047 羨魚_ 051 談笑_ 055 談哭_ 058 擠和捧_ 062 虛字和實_ 066 念半邊字及其他_ 070 京劇之思_ 073 緣話_ 079 多少樓臺煙雨中_ 083 逢年到節(jié)系人思_ 087 太原隨筆_ 090 女士頌_ 094 四通八達百和祥_ 099 新秋漫筆_ 101 妙語與妙人_ 105 毫厘之差_ 109 不悔知愧_ 113 少年書劍在津門_ 120 何限深情_ 124 我和胡適之_ 131 自家的癖性_ 137 我與紅樓有夙緣_ 141 我的筆_ 145 看畫與觀化_ 149 《三國》補詩與《西游》駢語_ 154 豈敢豈敢_ 158 恨水兩埋肩_ 161 青石板的奧秘_ 164 雪芹曾客富兒家_ 169 長安·種玉及其他_ 172 普度寺·福佑寺·克勤郡王府_ 176 龍年與曹雪芹_ 178 雪芹遺物_ 183 紅樓竟親歷_ 187 上元佳節(jié)訪芹居_ 191 紅樓本是燕京典_ 193 從紅樓到康熙_ 196 絳珠草·文化教養(yǎng)_ 199 不敢提芹字字清_ 202 世事無如糾謬難_ 204 六朝人物說紅樓_ 207 潘霍芬與太虛幻境_ 210 雪芹·水星·紅祠_ 213 芹廟·芹像·紅樓升官圖_ 216 藕香名榭在津門_ 220 萬安山訪古剎_ 223 太平湖夢華錄_ 227 字比巴斗大_ 233 金陵紅樓女_ 242 翰墨緣_ 245 什剎海邊憶故交 記張伯駒先生軼事_ 248 黃裳·我·紅樓夢·水西莊_ 251 真亦可畏 吳宓先生史片_ 255 中華文化八千年_ 260 世間曾有這么一個人 悼亡兄祜昌_ 264 黃氏三姊妹_ 269 海外紅友小記_ 273 淵淵鼓音_ 280 海大道·柳劫·皇會_ 286 曹寅題畫與天津鑒藏家_ 291 王維·年畫·美容院_ 294 《歲華紀麗》與熱愛生活_ 298 圖書館·齊如山·《紅樓》秘本_ 303 哈門鴉兒的_ 307 老掌柜的_ 311 黃葉村·小蒸食·蒲包_ 315 臘鼓催年 人天同慶_ 319 因粽葉想到人大提案_ 324 對對子的感觸_ 328 教學是一門藝術(shù)_ 331 豈止勝讀十年書 讀唐君毅先生論中西文藝精神之不同而有感_ 337 翻譯的慷慨和亂來_ 342 深刻的不幸_ 345 讀史有感_ 349 城·紅樓茶社·三毛_ 352 佳節(jié)話清明_ 358 校后記_ 360 編后綴語_ 363 歲華晴影 隨筆與掉書袋 隨筆與掉書袋,好像天生不相合套,有點兒“矛盾”——在“子平學”中就是“犯六沖”的關(guān)系。既曰隨筆,那何必詩云子曰,引經(jīng)據(jù)典?若一繁征博引,那“隨筆味兒”即使不變,也要大減了。它們兩“家”難以并存是真的,雖然說不上“勢不兩立”。 有些人一聽掉書袋就搖頭——也許搖頭是頭疼的一種“表現(xiàn)”?所以愿意聽“隨筆”二字。更多的人是嘲笑掉書袋,連大詞人辛稼軒都因此而“虛心接受”了岳倦翁的“批評”,真是其來尚矣! 那么,掉書袋這“東西”就注定是壞的了? 我看也不一定。誰叫咱們中華的文化如此悠久而豐富得驚人呢?從秦火焚燒,以后的無數(shù)的浩劫,到今日的書還裝滿了億兆的“袋”,則又何怪乎一不小心就“掉”進去了? 只要不是為了賣弄炫耀,在需要的時候掉它一掉,應(yīng)該是“無可厚非”,未必那么可笑甚至可怕,避之如洪水猛獸。 掉書袋,也不一定非具“形式”“體例”不可,比如列出某書、某題、某冊、某卷、某頁……一大串,清楚明確(也用以表示“目驗”而非“轉(zhuǎn)販”,其實,標明出處的轉(zhuǎn)販更多);不具“形式”“體例”的掉法兒也不勝枚舉。胡適先生反對“用典”,就是反對掉書袋。但是當他自己說他當年的文學革命是“逼上梁山”,這又算不算掉書袋與用典?且不必說“梁山”一典,就說“革命”吧,如果不是湯周武很早“革”過桀紂的“命”,那胡先生自己用的“革命”一詞,又從何來?難道可以說是他自創(chuàng)的“革新”的“白話”? 說到這個詞,我想起被關(guān)在“牛棚”時,因晚上要吃藥,向那位看守的“革命派”姜公申請拿藥瓶兒(那是必須放在外屋,現(xiàn)吃現(xiàn)要,我屋里是任何“身外之物”不許有的)。他惡狠狠地吼道:“這不是療養(yǎng)所,我們是革你的命!”我聽了心下暗想,原來我也與紂王有同等的身份資格,豈不大哉。 說到隨筆,其實不管你如何地“隨”——隨時、隨地、隨事、隨境、隨想、隨感……也還是不知不覺地要掉幾回書袋的。小例不用多舉了,我只說一句總話吧:我們中華的漢字,即大家寫“隨筆”用的文字,它本身就是一個特號的大書袋。你不掉進它去,那你文章怎么寫成的呢? 隨筆的“隨”,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對不起,我這就先得一掉。 書袋是漢代大師許慎在《說文》里說了的:“隨,從也! 翻譯成今天的話,就是“跟著走”。好比排著隊次第行進,你不能掉隊,也不能擋礙后邊的人走,更不能“走自己的路”——所謂“另辟蹊徑”,那就不是隨了。 因此,隨也就有了隨順、隨和的含義。 這不有點兒太“被動”了嗎?不然的。據(jù)《易經(jīng)》上講,“隨”乃第十七卦的卦名,震下兌上,是個吉卦。儒師的解釋說,隨有兩重意蘊:一是讓自己隨從眾人,二是讓眾人隨從自己,諧和團結(jié),都為大家的公益,而不為個人的私利。這種精神可太好了!一點兒也不是個“被動”的問題。 那么,無怪乎《易經(jīng)》說是“隨之時義大矣哉”了。 既然如此,則敢來寫隨筆的,可不是“鬧著玩的”,其意義價值就值得重新估量,刮目相視了。 自己跟著人走,而又不等于“被動”,那必然就是心里明白所跟的前行者是個正確的真理正道者。這就不是甘做糊里糊涂的盲從奴役。而能使眾人愿隨自己而行,又必然須是你自己也是個講真理正道的人,因為眾人也不低智,即不會盲從你。 如此看來,我們的這“隨”,確非“隨隨便便”或者“隨心所欲”的小事一段,實乃“人際關(guān)系”的事,群眾之間的事,亦即社會生活的一樁大事。把“隨”看小了,“隨筆”的市場價格也就不值大錢了。 我說這話,千萬別誤會,以為我是對隨筆的“稿酬標準”有所不足而借題發(fā)揮,小題大做。 舊時在戲臺上拉胡琴的,鼓書園子里彈弦子的,都沒有福分享到今日的美稱,叫作“伴奏藝術(shù)家”,只叫“隨手”——梅蘭芳先生的文章里就還這么用。雖說是“隨”,可要緊極了,比如梅先生他若沒有徐蘭沅、王少卿,簡直唱不了戲,更成不了名,他沒有笛師馬寶明,他怎么唱得出那么優(yōu)美動人的《奇雙會》?有一年,尚和玉這位長靠武生大師到天津的天華景戲園去演出,一出拿手的絕活《挑滑車》,那靠把武功架勢氣魄就不用多說,單說那唱,是昆曲牌子,隨手是嗩吶小海笛,一曲《上小樓》,“遙望那殺氣天高……”真是揭響入云,令人意氣昂揚激越,慨慷擊節(jié)而喚“奈何”!然而你別忘了那位吹嗩吶的。他平時只拉胡琴,坐臺的開場戲,都是他的活,那胡琴真叫無精打采,聽了讓人昏昏欲睡——誰知他一給尚老吹嗩吶,那全副的精氣神,都透出來了!那份兒精彩,使得尚老的技藝更顯神威十倍。由此例(還有很多可舉)可見,這“隨”可不只是個簡單的可有可無的“附加物”,它是一種骨肉、魚水的關(guān)系。也由此我才懂得,中華古語“夫唱婦隨”,絕不意味著婦只是個“百依百順”的應(yīng)聲蟲,那“隨”乃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道理。而人們往往誤解了真義。 人們說“隨分守!。魯智深唱《寄生草》說“芒鞋破缽隨緣化”。佛門還有一句話叫作“隨喜”,也很有滋味可尋。 這實在夠不上“書袋”的規(guī)格,可我已經(jīng)掉了一番。雖不免為大雅方家所哂,畢竟給“隨”添了點兒顏色。隨筆之身價,是否能因之稍加尊崇?實在難保;但在我自己來說,則書袋雖不廣不深,倒是掉過之后比原先的“水平”提高了一些:原先只以為隨筆者,和“閑聊”不過五十步與百步之間耳,如今卻覺得“隨筆”的“隨”非常重大起來了。書袋給隨筆撐了腰,誰曰不然。 “筆”呢?又怎么掉法?這也大有來歷,孔圣曾云:“筆則筆,削則削!币卜袢罩裕涸搶懙膶懀徊辉搶懙,寫了也得刪去。 這多么好!“隨”了之后,再來“筆”之于紙,才可稱為文章,而這里面也包含了削的工序,外行人,哪得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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