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倫敦(1876-1916),美國作家。代表作有《海狼》、自傳性小說《馬丁·伊登》等。本書收入《熱愛生命》等優(yōu)秀中短篇小說。這些作品描寫了茫;囊吧先伺c嚴酷的大自然、人與獸、人與人、動物與動物之間生死搏斗的震撼人心的場景,展示了人與動物爭取生存的原始斗爭,極具藝術感染力。
萬紫(1915—2010),原名萬文德,浙江杭州人,畢業(yè)于浙江大學。他與雨寧1960年合譯的杰克·倫敦的《熱愛生命》五十余年來在多家出版社出版。譯作還有《新天方夜譚》(斯蒂文森著)《復仇艷遇》(普希金著)等。
雨寧(1919—1988),生于天津市,畢業(yè)于西南聯(lián)大外語系。解放后一直從事獨立翻譯,曾任北京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河北師范大學教授和全國譯協(xié)常任理事等。主要譯作包括杰克·倫敦、馬克·吐溫等的著作。
胡春蘭(1958— ),畢業(yè)于黑龍江大學英語系,現(xiàn)在北京工商大學任教。譯作還有《弗蘭肯斯坦》(瑪麗·雪萊著)《勇敢的船長》(吉卜林著)等。
寂靜的雪野
“卡門支持不了兩天啦!泵飞鲁鲆粔K冰,愁悶地打量著這個可憐的畜生,然后把它那只腳放到他嘴里,咬掉在它腳趾中間結(jié)得很牢的冰塊。
干完了這件事,他把它推到一邊,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一條狗,取了這樣一個怪里怪氣的名字,還會中用的。它們總是一天天衰弱下去,給沉重的負擔壓死。你看那些名字取得比較得體的狗吧,譬如說卡西亞,西瓦什,或者哈斯基吧,它們出過毛病沒有?沒有,老兄!你瞧蘇克姆,它……”
忽地一下!那只精瘦的畜生猛地跳起來,它的雪白牙齒差一點沒咬中梅森的咽喉。
“你想咬我嗎?”他用狗鞭的柄,對著它耳朵后面,狠狠打了一下。那條狗立刻倒在雪地里,輕輕地哆嗦著,從它的牙齒上滴下黃色的口涎。
“我是說,你瞧瞧蘇克姆——它多么精神。我敢打賭,不出這個星期,它一定會吃掉卡門的!
“我敢跟你另外打一個相反的賭!瘪R爾穆特·基德把放在火上化凍的面包翻了個個兒,說道,“不等我們走到頭,我們也一定會把蘇克姆吃掉的。你怎么看呢,露絲?”
那個印第安女人往咖啡里放下一塊冰,讓末子沉下去。她瞧了瞧馬爾穆特·基德,瞧了瞧她丈夫,又瞧瞧那幾條狗,可是沒有回答。這種事一看就明白了,用不著回答。眼前還有兩百英里沒開辟過的路,糧食勉強夠吃六天,狗吃的東西一點也沒有了,當然沒有別的辦法。兩個男人同一個女人圍著火,開始吃起少得可憐的午飯。那幾條狗仍舊套著皮帶臥著,因為這是午間休息,它們瞧著人一口一口地吃,非常嫉妒。
“從明天起,不吃中飯了。”馬爾穆特·基德說,“我們得好好留神這些狗——它們變得兇起來了。它們一有機會,就會一下子把人撲倒的。”
“從前,我也當過美以美教會的主席,還在主日學校主日學校,基督教會為兒童開的一種學校,通常只在星期日上課,對兒童宣講宗教教義。教過書呢!泵飞牟粚︻}地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只顧望著他那雙熱氣騰騰的鹿皮靴出神,直到聽見了露絲給他斟咖啡的聲音才驚醒過來!爸x謝上帝,我們總算還有不少茶!先前在田納西州,我親眼看見茶樹長大的。現(xiàn)在,只要有人給我一個熱乎乎的玉米面包,我還有什么舍不得的呢!露絲,別擔心,你不會挨餓很久了,也不用再穿鹿皮靴了!
那個女人聽到他這樣說,愁容就消散了,她眼睛里流露出對她的白人丈夫的一片深情——他是她見到的第一個白種男人——也是她認識的男人里第一個對待女人比對待畜生或者馱獸要好一點的男人。
“是的,露絲!彼恼煞蚪又f,他說的是只有他們自己才聽得懂的一種混雜切口;“等到我們把事情料理完了,就動身到‘外面’去。我們要坐著白人的小船,到鹽海里去。是的,那片海壞透了,兇透了——浪頭像一座座大山似的,總是跳上跳下。而且,海又那么大,那么遠,真遠啊——你在海上,得過十夜,二十夜,甚至四十夜!彼檬种割^比劃著,計算著日子!耙宦范际呛#敲磯牡暮。然后,你到了一個大村子,那兒有很多很多的人,多得跟明年夏天的蚊子一樣。那兒的房子呀,嘿,高極啦——有十棵,二十棵松樹那么高。嘿,真棒!”
說到這里,他說不下去了,像求救似的望了馬爾穆特·基德一眼,然后費力地比著手勢,把那二十棵松樹,一棵接一棵地疊上去。馬爾穆特·基德含著快活的譏誚神情微微一笑;可是露絲卻驚奇得,快活得睜大了眼睛。她雖然半信半疑,覺得他多半在說笑話,可是他那份殷勤的確也使得她這個可憐的女人感到高興。
“然后,你走進一個——一個箱子里,噗!你就上去啦。”他做了個譬喻,把他的空杯子向上一拋,然后熟練地把它接住,喊道,“啪!你又下來了。嘿,偉大的法師!你到育空堡,我到北極城——相距有二十五夜的路程——全用長繩子連著——我拿著繩子的一頭——我說,‘喂,露絲!你好嗎?’——你說,‘你是我的好丈夫嗎?’——我說,‘是呀!阌终f,‘烘不出好面包了,沒有蘇打粉了!谑俏艺f,‘到貯藏室找找看,在面粉下面;再會!阏伊艘幌拢业搅撕芏嗵K打粉。你一直在育空堡,我還在北極城。嘿,法師可真了不起呀!”
露絲聽著這個神話,笑得那么天真,引得那兩個男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墒牵反蚱鸺軄砹,這些關于“外面”的神話也給打斷了,等到亂吼亂咬的狗給拉開以后,她已經(jīng)把雪橇捆扎停當,一切就緒,準備上路了。
“走!禿子!嘿!走啊!”梅森靈巧地揮動著狗鞭,等到套在籠頭里的狗低聲嗥叫起來,他把雪橇舵桿向后一頂,就使雪橇破冰起動了。接著,露絲跟著第二隊狗也出發(fā)了,剩下幫著她上路的馬爾穆特·基德押著最后的一隊。基德雖然身體結(jié)實,有一股蠻勁,能夠一拳打倒一頭牛,可是卻不忍心打這些可憐的狗,他總是顧惜它們。這對于一個趕狗的人來說,的確是少有的——不,他甚至一看到它們受的苦,就幾乎要哭出來。
“來,趕路吧,你們這些可憐的腳很疼的畜生!”他試了幾次,雪橇卻拉動不起來。他不由嘮叨了兩句。不過他的耐心到底沒有白費,盡管這群狗都疼得嗚嗚地叫,它們還是急忙趕上了它們的伙伴。
他們一句話也不談,艱苦的路程不容許他們浪費精力。世上最累的工作,莫過于在北極一帶開路了。如果誰能用不說話作為代價,在這樣的路上風吹雨打地度過一天,或者在前人開過的路上走下去的話,他就算很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