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丹麥和瑞典社會為主要研究對象。作者基于一年多的實地居住考察,深度訪談了近一百五十位不同年齡層次和教育背景的對象,得出一個核心觀點:宗教觀念淡薄的世俗社會不僅可能存在,而且完全可以做到溫文爾雅、令人愉悅,給人們帶來自足、幸福的生活。朱克曼認為,社會的高度發(fā)達與宗教并無關聯(lián),宗教的影響可以為社會帶來醫(yī)療和教育的發(fā)展,但是同樣有可能帶來混亂、緊張和暴力。
說到北歐,你可能會想到安徒生的童話,想到美人魚的故鄉(xiāng),想到在各種發(fā)達程度、幸福指數(shù)和廉潔程度排行榜上,丹麥和瑞典總是位居前列,那里似乎是一片無憂無慮的樂土。你可能想不到的是,那里總體上是一個世俗社會,宗教信仰淡薄。那里的多數(shù)國民雖不愿自稱“無神論者”,卻也并不相信存在著一位人格神。他們可能會在教堂里舉行婚禮,但僅僅是儀式性的,是在遵循一種文化傳統(tǒng)。
的確,宗教有許多積極作用,比如提振人心、增強人與人之間的凝聚力、教人寬厚仁愛;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極端的宗教勢力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制造著動亂、紛爭甚至殺伐。這本書并不是想說,沒有宗教信仰必然會使社會和諧、繁榮,而只是說,宗教的缺失并不構成障礙,由此否定了一種極端的說法:“沒有宗教信仰,社會必將滅亡!
引言(節(jié)選)
在天空澄凈、綠草如茵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很少有人提及上帝,也很少有人花費時間思考神學問題。盡管近年來丹麥和瑞典兩國媒體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報道與宗教相關的話題,但其宗旨不過是幫助本國人民更好地了解發(fā)生在遙遠國度的奇怪現(xiàn)象,在那些國度,宗教似乎與每個人的命運息息相關。如果說對凡夫俗子而言,確實存在傳說中的人間天堂,則當代的丹麥和瑞典確乎當?shù)闷疬@樣的美譽:那里的城鎮(zhèn)古色古香,風姿綽約;那里樹林茂密,海港幽深;那里民主制度健全,犯罪率世界最低,而清廉指數(shù)全球最高。此外,那里教育體制完善,建筑富有創(chuàng)意,經(jīng)濟發(fā)展迅猛,藝術備受支持;那里的醫(yī)院明亮整潔,企業(yè)欣欣向榮;那里有免費的醫(yī)療,有精美的佳釀,還有獨樹一幟的電影;那里有重視平等的社會政策,有一流的時尚設計,有賞心悅目的自行車道—唯獨沒有對上帝的虔信。
從 2005年5月到 2006年7月,我在斯堪的納維亞待了 14個月,太太和兩個女兒與我偕行——在此期間,我們又有了一個孩子。我們居住在丹麥第二大城市奧胡斯。在那里,我盡可能地接觸和了解丹麥社會,研讀斯堪的納維亞歷史與文化,在這個國家到處旅行。我盡可能多地對一些人進行了訪談,詢問他們的宗教信仰(答案往往是否定的),以及在這樣缺乏宗教信仰的國度,他們的生活及感受如何。我采訪對象時往往不分場合,可能是在咖啡館門口排隊間隙,也可能是在鄰人晚會上大嚼薯條之時。但除了這樣一些非正式交談,我也進行了近 150場有模有樣的、結構化的深度采訪。在采訪中,我一只手持錄音機,另一只手執(zhí)紙筆,采訪的對象則涵蓋丹麥和瑞典各個年齡階層和各種教育背景—從初中生到博士。他們有的來自偏遠鄉(xiāng)村,有的來自中等城鎮(zhèn),也有的來自大都市。他們的職業(yè)也千差萬別,有廚師、護士、電腦工程師、大學教授、藝術家、律師、屠宰場工人、幼兒園老師、心臟外科醫(yī)生、農(nóng)民、警察、記者、中學老師、海軍軍官、病理學家、社會工作者、設計師、家庭主婦、零售店店員、機械工程師、商店店主、小企業(yè)主、理療康復師、稅務顧問、影視編導、秘書、郵政工作人員、學生、看門人、失業(yè)者,甚至還有一名樂隊的貝斯手。正是通過對上述人群的采訪,我深入了解到不太信教人群的生活,同時也有機會反思和分析在一個對上帝的信仰被嚴重邊緣化的社會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從這個意義上說,本書既是對我在丹麥和瑞典期間所見、所聞的個人反思,也是對上述材料所作的社會學分析。
不止于此。除了嘗試運用社會學視角去觀察構成今日斯堪的納維亞絕大部分人口的那些男人和女人(他們的宗教信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作為世俗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迄今為止對這部分人的研究還不夠深入),本書還要考察另一些重要問題。
首先,我認為沒有上帝的社會不僅可能,而且完全可以做到溫文爾雅,令人愉悅。本書的一大目標即在于反駁某些口無遮攔的基督徒的保守觀點,在他們看來,沒有上帝必定是人間地獄:生靈荼毒,罪惡橫行,充滿墮落。然而,不。丹麥和瑞典是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和諧健康的禮儀之邦。事實上,根據(jù)社會學的衡量標準,它們完全可以名列全球“最好”的國家。在基要主義猖獗,而且政治與宗教紐帶日益緊密的時代,在美國以及其他一些國家,這是個重要信息。讓人們了解到這一點至關重要:一個缺乏宗教信仰的社會依然可以成功地自如運作,完全有能力建立和服從良好的法律體系并確立、謹守各項風俗禮儀。對上帝的崇信可能消退,禱告的儀式可以忘卻,也不必花費力氣研讀《圣經(jīng)》,但與此同時,人與人之間照樣能和諧相處,學校和醫(yī)院運行良好,犯罪率很低,老人和嬰兒都能得到很好的照應,經(jīng)濟繁榮發(fā)展,污染有效防治,超速會被罰款,孩子會在溫馨健康的家庭中受到關愛—日常生活并不需要一個上帝做中心。
本書的另一個宗旨是思考和分析上述世俗男女世界觀的獨特輪廓。
舉個例子,他們?nèi)绾慰创溃咳绾蚊鎸λ劳?眾所周知,宗教存在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需要以某種方式面對自己死亡的宿命。這就是說,(按照這一理論)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對死亡存有畏懼之心,因此需要向宗教尋求慰藉,尋求臨終前的心理安慰。對大部分人而言,毫無疑問,這是人生常態(tài),但對數(shù)百萬的丹麥人和瑞典人而言,事實上并非如此。許多斯堪的納維亞人對死神毫無畏懼,也從不擔憂,活得極好。我在那里停留期間采訪過許多不畏死神甚至對死不屑一顧之人,他們明知早晚有一天會告別世界,照樣生活得怡然自得。其中最有趣的一位是安妮,她是來自奧胡斯的養(yǎng)老院護士,43歲。令我感到震驚的是,憑借她多年與臨終之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她發(fā)現(xiàn)通常是無神論者能比較從容地接受死亡的降臨,而基督徒往往滿懷憂懼,驚慌失措。這一發(fā)現(xiàn)對傳統(tǒng)觀念提出了嚴峻挑戰(zhàn):對死神的畏懼是不是人性的必然?人類是否真的“需要”一種宗教來克服這一“普世性”的畏懼之情?
或許應該思考一下生命的意義。除了對死亡的恐懼,有人爭辯說宗教的作用在于為“我們從何而來”“生活的意義何在”等沉重的大問題提供終極答案。當然,千百萬人都渴望得到答案,他們也因此轉(zhuǎn)向宗教。但絕大多數(shù)丹麥人和瑞典人并不做如斯之想。在我采訪的人群中,有許多人非常直白地宣稱他們相信生命不存在終極意義。然而又恰恰是這一群人安居樂業(yè),悠閑自得,充分享受生活,根本不理會所謂人生價值和意義。這一規(guī)模達到數(shù)百萬人的世俗男女的存在不僅拓寬了世俗生活的范疇,或許也向那些想當然的解釋和理論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后者認為宗教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個組成部分。
本書最后的目標是探究并嘗試解釋在當今宗教氛圍極為濃厚的世界上,為何仍有群體反其道而行之。除了身為代表的丹麥和瑞典,還有其他一些國家,如英國和荷蘭,宗教信仰的程度也明顯偏低。為何這十來個大多集中在歐洲的國家,對上帝或耶穌以及彼岸生活似乎不以為意?有哪些因素導致這些社會宗教觀念淡漠、宗教邊緣化?基于我在丹麥的實地調(diào)查和研究,并結合社會學領域的幾種重要理論,我將努力對上述問題逐一做出解答。
菲爾.朱克曼
美國匹澤學院社會學教授、社會學系副主任,美國“世俗研究項目”創(chuàng)始主任。已出版著作多部,包括《何謂有道德》(2019)、《不信宗教的人》(2016)、《過世俗的生活》(2014)、《不再信仰》(2012)、《自足的世俗社會》(2008)等,編有《牛津世俗主義手冊》(2016)、《W.E.B.杜波依斯社會理論》(2004)等。
致 謝
引 言
第一章 沒有上帝的社會
第二章 延斯、安妮和克里斯蒂安
第三章 死亡的恐懼和生命的意義
第四章 萊娜、桑尼和吉特
第五章 世俗化狀態(tài)
第六章 為什么?
第七章 多爾特、勞拉和約翰妮
第八章 充當文化角色的宗教
第九章 回到美國
附 錄
注 釋
參考文獻
索 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