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美藝術史上,夏皮羅是獨一無二的。他的獨特遠不止是博聞強記、包羅萬象的學問,不止是他那特立獨行的思想者的風范,更在于他獨特的寫作風格。
★夏皮羅幾乎從未寫過一本大部頭的書,但他的講座和論文贏得了幾代讀者,他的寫作總是那么觀點清晰,簡要而精彩,極具啟發(fā)意義。
邁耶·夏皮羅,20世紀最具原創(chuàng)性的藝術史家之一。他的研究涵蓋了古代晚期藝術、早期基督教藝術、中世紀藝術,以及他畢生最為關注的現(xiàn)代藝術。在他所執(zhí)教的哥倫比亞大學曾有一句流行話:“假如西方文明被摧毀,邁耶可以在十天之內將它重建出來!
這位淵博深邃的藝術寫作者對于一件事情深信不疑,那就是藝術的智性(the intelligence of art):它有關于設計、運思、對藝術家主體能力的確認,對藝術創(chuàng)作中解決方案的探索,以及對最終決定了這些方案的主導與附屬元素背后的權力和社會關系的剖析?傊,藝術絕非純感覺之物,它是精神對物質的構型,是藝術家人格的表征,也是時代的癥狀。
高薪,南京大學藝術學院藝術史論系副教授。研究領域為藝術史論與美學。代表作有《論圖像裝置性元素的指意潛能》《物的凝視:論審美靜觀的宗教性起源》等。
論藝術市場
當下的藝術市場,無論對藝術家來說還是對其他人來說,都處于一種令人不安的狀況中。當代藝術或老式藝術品的天價看起來是病態(tài)的。任何異常都會造成不安和質疑。如果價格代表了內在價值,那么很難解釋人們會花10萬美元買一幅畢加索藍色時期的作品,或者花8萬元買一幅安德魯·懷斯(Andrew Wyeth)的作品,同樣的價格曾經(jīng)能夠買一幅倫勃朗的畫;最近,這個價格還能買到一幅最偉大的現(xiàn)代主義大師的作品。這使人聯(lián)想到不真誠、投機,以及在藝術品購買中存在的“自我—興趣、經(jīng)濟—利益與社會地位”之間的三方游戲。此外,市場中充斥的貪得無厭的利益也影響到了博物館、一般公眾與藝術家。市場在對藝術的判斷中從來不是清白的,但是,現(xiàn)在這種將藝術作為寶貴投機性商品的新意識敗壞了人們對藝術的所有認識。有關價格的知識很可能再一次通過藝術滲入到人們的一般藝術觀念中。這也使藝術家敏銳地意識到銷售價格可以作為價值實現(xiàn)的一種途徑。除了越來越依賴投機性市場外,藝術還變成了引起公眾高度關注的對象。藝術文獻采用一種新的陳詞濫調來博取公眾的注意力。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令人厭惡的藝術宣傳美學。
畫商和博物館的展覽目錄也發(fā)生了變化,其中充斥著藝術家的生平傳記,以及狡猾的選擇和充滿暗示性的名目——展覽清單、藏家、評論、文章以及專著,藝術家的檔案就像一則廣告,而且比那些老式的通常由一位友好的詩人或評論家所寫的展覽前言要重要得多。還有內附彩頁的昂貴手冊可供出售。
這在藝術家群體中引發(fā)了敵意,這是激烈競爭的結果,這些競爭又引發(fā)出聲勢更加浩大的宣傳,藝術家之間那種老式的親密無間以及波希米亞式的愉快的喪失,以及對那些成功者的猛烈反對——威廉·德·庫寧(Willem de Kooning)和羅斯科(Rothko)都曾被攻擊過。
據(jù)說少數(shù)幾位藝術家的成功造成了對下一代藝術家的忽視,其中也包括那些跟這一成功群體同時代的畫家。這是不同于以往的新變化嗎?立體主義者以及馬蒂斯的成功對二流立體主義者和野獸派的市場產(chǎn)生影響了嗎?
在19世紀的時候,沙龍(The Salon)作為藝術家與公眾簽訂合約的主要平臺變得越來越大:獲獎人將得到政府的資助、委托、購買、肖像定制、訂單,以及在官方學校的教職。評委會掌握著那些只能在沙龍展出作品的許多藝術家的生殺大權。只有極少數(shù)畫商買賣當代的繪畫。然而,與評委會體系所做的斗爭并未解決問題。藝術家們在展覽地之外另立新的沙龍,但是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依然如故。不斷增長的財富(尤其是在美國),導致了畫商數(shù)量的巨大增長。沙龍隨著藝術展覽這一自由事業(yè)的增加而逐漸被邊緣化,某些藝術家由于市場對他們的巨大需求而逐漸從對畫商的依賴中解放出來,就像17世紀一樣。
今天藝術購買中涉及的大部分興趣具有某種賭博的性質;它對那些熟悉股票市場投機以及觀望新的投資領域的人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它不是收入的主要來源,而是這樣一種活動,其中,商業(yè)行為變成了作為文化—提升以及文化—象征符號的社會聲望的主要來源,而且與此同時,這為其藏家?guī)砀嗟呢敻;它們還構成了某種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在這里,藝術以一種自由事業(yè)的形式加入了作為一種自由事業(yè)的市場。相比于作為商人而言,作為一名收藏家要更自由。商業(yè)中對價值的判斷來自可銷售性以及需求;在藝術中,他還要觀察人們想要什么;作為一位有想象力的商人,他要敏銳地預測商機。如果哪位商人能夠足夠聰明地在1947—1952年間購入波洛克(Pollock)、德·庫寧(de Kooning)和羅斯科(Rothko)的作品,那么,他要么是位有些藝術天賦的非凡人物,要么就是通過身邊的藝術家和評論家而格外消息靈通。
令人不安的不是這些人會通過藝術(品)價格的上漲而獲利,而是這一看法對人們的藝術態(tài)度所產(chǎn)生的無處不在的影響。藝術品史無前例地變得更像商品;人們與藝術的關系染上了所有商業(yè)企業(yè)中都會產(chǎn)生的疾病。
在藝術中,我們察覺到一種商品心理學所帶來的嚴峻后果,以及今天整個社會的獲利趨向。這在藝術中造成的影響,不能與經(jīng)濟整體的本質以及其對文化造成的影響區(qū)分開來。
人們對繪畫和雕塑(相對于詩歌)的巨大興趣,恰恰是因為它們那作為藝術的獨特品質能夠產(chǎn)生昂貴的、罕見的以及投機性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