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彌陀佛么么噠》舊書基礎(chǔ)上增補了10萬字。
有老故事之后續(xù),有全新的故事。
是為《啊2.0》。
此刻已是下午4點,氣溫直線下降,暴雨依舊未停,天昏地暗。我在路邊的面館里避雨,邊打字,邊等著御寒的湯面出鍋。門外是我的摩托和行李,密集的雨點中靜靜地挨打。
是在書稿完成后的第二天出發(fā)的,從云南大理單騎獨行,途經(jīng)香格里拉、梅里雪山、鹽井、芒康、左貢、邦達(dá)、八宿、然烏、波密、林芝,途經(jīng)大大小小的落雨落石山洪泥石流……還有ZUI后10余公里駛抵拉薩。
15年前曾走過這條路,漫漫滇藏線,那年是徒步,那時拉薩有我的家,如今只是個游客了,體能所限也只能是摩旅。歲月不饒人,老了老了,曾經(jīng)歸心似箭的風(fēng)馬少年,如今唏噓的中年胖子。
原計劃到拉薩后把書店的事情處理完,然后行程繼續(xù),轉(zhuǎn)行新藏線,穿越三十里營房大紅柳灘,熬過幾百里的無人區(qū)翻越界山達(dá)坂,直抵新疆,而后自葉城北行,再北行,重走魂牽夢縈的獨庫公路,重返那拉提,重回到5年前的那個午夜,去將《啊2.0》的后記寫完。
…………
而此刻,饑寒交迫的我決定將原計劃終止。
無他,忽然覺得很累了,就此畫上句號吧。
(一)
我的書都是我的女兒,這個女兒應(yīng)是ZUI不受人待見的。
5年來,因“阿彌陀佛么么噠”這個書名惹來的非議與不屑,至今未曾停歇,我實在對她不起。
消解一點兒對立,彌合一些撕裂,對抗一點兒戾霾,善一點兒緣——這是原書名“阿彌陀佛么么噠”一詞的由來(《后記2015》中有完整解讀,不再多說了),曾想用這個書名加持這些故事,讓故事的傳播更善巧方便一點兒,看看,也無甚作用,只是一個玩笑,也只能是一句戲謔。
如今若分別用幾個短語去總結(jié)舊書里的文章:
《一個孩子的心愿》——臨終前該做些什么、一個孩子ZUI后的善意。
《一百萬個祝福》——如何平視非異性戀群體、如何扭轉(zhuǎn)恐同心理。
《送你一只喵》——離異家庭孩子所遭遇的一點兒溫情。
《鈴鐺》—— 抱團取暖、單身媽媽等議題。
《我的王八蛋》——如何面對遺憾。
《我有故事,你有酒嗎》——以能力為前提的生命體驗。
《周三的情書》——當(dāng)普通人成為主角時。
《憑什么》——底層青年的追夢個案。
《小善緣》——惜緣、論生命價值之平等。
等等。
2015年時,曾祈盼這些故事會聚成一張鎮(zhèn)妖符,小小地對抗一下世間的戾氣,如今2020年了,回頭看看,卻是螳臂當(dāng)車,消戾不成反被反噬,僅因書名,便引得那么多人添造口業(yè),也是罪過。
好的,我的錯。懶得去辯,不辯,因知必是無用功。自什么證,自證就是以肉搏鐵,那鐵上帶鋸帶尖帶倒鉤,等著你卡進(jìn)來……
就這樣決定了,今朝再版為2.0,就把原書名的七個字化為一個字吧:啊。
“啊”字發(fā)一聲時,是殊勝的種子字;“啊”字輕聲發(fā)四聲時,是很契合當(dāng)下心境的感嘆。
細(xì)想想,也挺好的,萬語千言都在這一個字里面了,對正在讀書的你,對自己,對這個世界。
有別于以往的舊版書,增補10萬字后的《啊2.0》和《乖,摸摸頭2.0》自成一個新系列,我起名為——一看書名就不想讀系列。
如果你一看書名就不想讀,感謝。
如果你看了這書名還肯讀,感謝。
如果你看了這書名還肯讀,讀了以后還懂了這些書名,那么,十分感謝。
謝謝你的平視。
隨文配上了若干首歌曲,方便大家立體閱讀,當(dāng)個背景音樂。
隨文附上了書中各個主人公的聲音,可以聽一聽,找找感覺。
一并附上的還有部分主人公的照片,他們和你我,共存在同一個世界。
(二)
說說書。
《啊2.0》包含了舊書12篇文章之全文,另新增文章9篇。
對于閱讀順序的建議,我覺得,未必一定要按照我所排列的目錄順序,跳著讀亦可,也可以倒著一篇篇看。
舊書的11篇故事里,我個人較中意的兩篇是《鈴鐺》和《小善緣》。
如今新增的文章里,還算過得去的是《一份授權(quán)書》和《濟南往事》。
舊書里開篇的《一個孩子的心愿》,我挪到了本書ZUI后面,為了和《一份授權(quán)書》連貫,這篇新文章略長,涉及的事情略多,如果可以,望能讀完,并接受那個邀約,謝謝。
本書開篇的是《濟南往事》,是新文章,但某種意義上講,卻是用了10年才寫完,算是對曾經(jīng)的一段歲月結(jié)案陳詞吧。類似的陳詞,之前有過兩篇,分別是關(guān)于拉薩和天津的往事。老讀者都知道,我不怎么寫我,文章名里帶“往事”二字的例外。原本沒打算這么早寫完這篇《濟南往事》,但怕稍一拖,沒了機會和時間。
雨越下越大了,我不確定在說書人這個身份里,還剩多少時間。
…………
我自32歲時開筆,如今40。
幸蒙諸君不棄,肯讀我的書,贈我溫飽體面,伴我筆耕硯田,陪我一起瘋了這么多年。
這么多年來“親生”讀者皆知,我不過是個走江湖的說書人罷了,野生作家而已。只想講故事只會講故事只是講故事,文學(xué)或文藝,精英或紅毯,皆與我無關(guān)。我的本分是寫故事,我所理解的寫故事——說人話、析人性、述人間。
于無常處知有情,于有情處知眾生。
我書中所有的故事,這14個字便可總結(jié)完。
20年來我游走在江湖和市井,浪跡在天涯和鄉(xiāng)野,切換著不同的身份,平行在不同的世界。
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東流人不知。人們只道我愛寫無常中的有情,可真正讀懂那些無常和有情的人,會明白我是多么筋疲力盡的一個悲觀主義者。
見得越多越悲觀,一天比一天悲觀。
因為悲觀故求諸野。因為身處戾霾,因為行走暗夜,因為自身的污濁不堪,所以越發(fā)希祈燭火、螢光、流星和閃電。于是我不停地寫,用普通人聽得懂的語言,不寫道理只寫故事,燃起篝火小小的一堆,不停不停地往里續(xù)柴。
我的篝火我的柴,我用我的方式記錄這個時代。
記錄那些普普通通的人在普普通通的一生中發(fā)出那些普普通通的微光。
記錄那些曾經(jīng)路過我生命的、五光十色的小孩。
若你讀過我所有的6本書,你會發(fā)現(xiàn),我筆下的每一個人,都是小孩。
若你懂我,你會明白這個毀譽參半的說書人,是多么地可笑可恨可憐。
這半生,這家伙曾路過許多人。
許多人不嫌棄他,曾善待過他,在那些落寞的日子,在那些孤勇的歲月,在那些周而復(fù)始的雪天雨天。
曾經(jīng)他學(xué)著那些人的樣子,對你說過一聲:乖,摸摸頭。
如今他學(xué)著那些人的樣子想送你一聲祝福,環(huán)顧四周后,ZUI終卻只發(fā)出一個ZUI簡單的音節(jié),輕聲的慨嘆。
新舊21篇文章幾十萬字,全部都在這一個音節(jié)里面。
(三)
有時想想,這半生見證的故事攢下的故事,或許這一生也無法寫完。
我記述的每一個故事,都是正在進(jìn)行時,與你我的時空并軌進(jìn)行。
我從不認(rèn)為我是那些故事的總結(jié)者,我想我只是也只應(yīng)該是個記敘人,繼而是個說書人——在不同的節(jié)點記敘那些正在進(jìn)行時的故事,再把那些普通人的步履,話與你知,示與你看。
讓你知悉這條逆旅單行道上的苦集滅道,那些和你不同而又相同的有情眾生,那些落幕又重演的故事橋段。
可這個說書人一定不是個所謂的好人,我知道我自己,前世今生那么多那么重的習(xí)氣和業(yè)力。
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人與我結(jié)緣找我傳遞,我常惶恐不已,那些惶恐和自慚形穢藏啊藏的藏得很累心。
如果我還算偶爾做過一點兒所謂的好事,那也全都是為了用以壓制本性里的惡而已。
如果我曾寫出過一些讓人落淚的故事,和我無關(guān),都是故事本身的攝受力。
你們并不知道,我在我所寫過的那些故事背后自慚形穢著,常因那些愛屋及烏而不知所措。
心力匱乏時,是筆下的故事支撐著我將難走的路走完,那些正在進(jìn)行時的故事,大都不停地生長,生長出情理之中卻又意料之外的后來。歲月賦予你我的一切,也在賦予著他們,那些鮮活的人和事,并非完結(jié)于昔年某一篇文章的結(jié)尾句號處,他們自自然然地生長著,抽出新的枝丫,結(jié)出嶄新的悲歡。
讓這個說書人,青眼白眼,自在我知。
讓這個說書人,順流逆流,蜉蝣掘閱。
(四)
和《乖,摸摸頭2.0》一樣,于你而言,這本《啊2.0》或也是一次重逢吧,重逢曾經(jīng)的她,重識長大了的她,并從中重遇那個真正的你。接下來的故事屬于你和她了,難過的時候去看看她,落寞的時候去翻翻她,愿她能多給你帶來一點兒慰藉,給予你些許陪伴。ZUI不濟,幫你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于我而言,這卻是一個交代,一次告別。
告別曾經(jīng)的她,告別當(dāng)下的她,畫下一個句號,不再用筆觸去追問未來。
未來不會有什么3.0、4.0,一本增加了10萬字的《啊2.0》足矣,就此完結(jié)。
是的,這是她第YI次全書升級再版,應(yīng)也是ZUI后一次。
往后余生,以此為準(zhǔn),只此一版。
…………
雨未停歇,面已經(jīng)涼透,盡快吃一點兒吧,還要趕路,天色將晚。
這篇后記就寫到這里吧,即將關(guān)掉這個頁面。
再見了我的女兒。
前路應(yīng)該依舊難走,你將繼續(xù)面臨的是什么,我想象得出來。
若風(fēng)雨是你的宿命,原諒我,無力為你撐一把傘。
唯愿遇到的人里有愛你的,能給予你些許善待。
2020年雨季
拉薩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