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南書房》絕非無厘頭賀歲片名,而是畫家楊建勇每每 午后休憩之際,睿智靈光一現(xiàn)的一束中國古代美術史雜感、隨筆。 至于冠名用了“南書房”這樣的后綴,顯然話題帶有一絲絲私密性。 換言之,本書相當于是他身著睏衣,橫陳書房深處屏風后沙發(fā)床 上的遐思暢想,原本不無閑人莫入的神秘感�，F(xiàn)如今他愿意慷慨 開禁,將此無心快語和盤托出,公之于眾分享;并且囑托不敏如 我為序,實屬蒙受*惠者待遇而先讀為快的在下榮幸,想必也是 廣大古書畫愛好者聊以共享的藝談快事了吧。
何以見得?記得此間弆藏以《世說新語》中“竹林七賢”故 事為藍本構圖的唐末畫家孫位《高逸圖》,正是以林下席地或抱 膝或遠眺的七賢沉思狀來體現(xiàn)魏晉風度的。而這跟袒腹東床建勇 兄《午后南書房》想要傳達的主旨,無非變換了時空概念與表現(xiàn) 形式而異代同趣。所以,我視其《午后南書房》亦作如是觀,就 當是詩畫新世說而等量齊觀了。
如此這般類比,是《午后南書房》里的提案,幾乎都是以輕 松詼諧口吻,侃侃吐露、娓娓解讀唐宋元明清名家佳作。我大致 梳理盤點了一下,六大版塊分別講高士美人,談溪山無盡,話墨竹鞍馬,說書藝書道,論參禪與文玩,評唐宋詩詞、明朝戲曲, 恰好對應美術史的人物、山水、釋道和花鳥畫以及書法、藝文。 像他欣賞陳老蓮象征主義表現(xiàn)手法的《陳洪綬:樹下的你代表幾 個意思》;提煉唐伯虎美人畫技藝的《唐寅:六如先生寫美人》; 稱道融會貫通寫真高手——“波臣派”的《曾鯨:明代肖像畫的 時代密碼》。再譬如從“畫圣”吳道子聯(lián)想到《八十七神仙卷》, 以及《龔賢:比較嚴肅地聊聊半千山水》和《王原祁:關于“四 王”的一些舊話重提》,簡直就如同《世說新語》的“賞譽”“賢 媛”“容止”“品藻”“識鑒”各回篇目。此外,“捷悟”“豪 爽”“企羨”“術解”“巧藝”等篇,大抵也都能跟《午后南書房》 其他各章節(jié)文字對號入座。
《午后南書房》涉及的詩書畫家名品,自然無一例外全都是 膾炙人口的劇跡重寶了;尤其近些年,建勇兄正嘗試以擅長表達 的水彩畫語言重構兩宋名畫。因此,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他聊宋書、宋 畫和宋詞篇幅相對較多。只不過北宋郭熙《林泉高致》中“詩是 無形畫,畫是有形詩”的哲理,或者婉約詞“問君能有幾多愁” 背后頗有些沉重的推敲,一旦到了建勇兄的筆底,似乎都變的舉 重若輕,乃至一改原先無趣乏味而頓時間趣味盎然生動起來。像《李煜是個江北人》這樣的開篇,以及冷不防來上一段冷面滑稽 般噱頭:“李煜皇帝一時不快,來句‘辣快媽媽’語驚朝野,一 定很好玩”云云,讀來保準令標題黨輩忍俊不禁,撫掌噴飯。
坦率地說,從前拜讀陳佩秋大師解析宋元名跡的《名畫說疑》, 絲毫不敢馬虎偷懶,實在一點都輕松不起來,必須始終保持正襟 危坐狀。因為倘若你膽敢稍有疏忽,一不留神之間,恐怕某個重 要鑒定細節(jié)、關子和竅門會因此稍縱即逝。可這回讀建勇兄《午 后南書房》則不然,相信讀者諸君跟我一樣,大可捧讀坐臥隨意, 跟著感覺走全無妨礙。因為《午后南書房》都是由他獨立思考的 一個個斷片綴合而成,絕不板著面孔一本正經(jīng)說教,從而沒有嚴 格的對錯劃分邊界,更與高深無關,正所謂嬉笑怒罵皆成篇章是也。
而說起建勇兄筆底宋詩、宋畫表現(xiàn)形態(tài),我擬就其《午后南 書房》第二章《范寬先生的那一場雪》,略多著筆墨闡釋己見。 我覺得他解構再創(chuàng)兩宋北派山水畫,完全屬于北畫南繪或北派南 潤。因為宋畫山水的剛硬肌理,幾無一例外被他打理改良成了透 著南宗韻味的寫意文人畫了。且看畫面云煙氤氳的濕潤氣息,好 像較之發(fā)明“撞水撞粉”的嶺南畫派還像霧像雨又像風;北地山 水就形同被置換到了南國。那蒙著近乎無色透明的雨霧,我的理 解是他在以傳習美國畫家安德魯?懷斯朦朧風格人物畫技藝,重 新塑造兩宋山水畫,因而滿紙云雨,散發(fā)出猶如臺灣歌手齊秦帶 著憂郁情感演唱《冬雨》的淡淡荷爾蒙氣息。
而這還不夠刺激!《午后南書房》第五章《紅酥手?是你想 多了》里,差不多全本都在閑聊古代詩書畫里的女性。在這一章 節(jié),只要你細細品味,一定會碰見敦煌壁畫中的女供養(yǎng)人,唐代的簪花仕女,甚至不乏古代多情種子出場。如跟女道士產(chǎn)生情愫 的玉溪生李義山李商隱,眠花宿柳的柳七柳永,花間詞派代表、 與艷妓魚玄機發(fā)生師生戀的溫飛卿溫庭筠,還有那個《牡丹亭》 里被千金小姐杜麗娘“意淫”了的書生柳夢梅,好一派繼魯迅之 后的《準風月新談》氣息。事實上,除第五章以外,《午后南書 房》里其他篇章也多類似段子。像《仇英:漢宮春曉背后的春宮》 《薛濤:那些與紙無關的眉來眼去》《蘇軾:東坡先生不上路》、 《艷艷女史:草蟲花蝶與莊周夢蝶》等等,都談詩論畫之間兼涉 男女情感。特別是《唐寅:六如先生寫美人》結尾處,話及畫美 人注意事項細節(jié)*后,建勇兄話鋒一轉,驀地西望長安般來了個 效法賈平凹小說《廢都》里的“肉里噱”:“此處省略 300 字”, 頃刻間令非好色之徒如我,竟也忍不住任思緒飛揚而浮想聯(lián)翩, 幾欲罷不能起來。真想建議他索性把書名改為《午后暖書房》或《午 后男書房》好了。當然,這只是以博一粲的玩笑。
而既然說到了繪畫藝術與男女話題,不知你發(fā)現(xiàn)沒有,在男 尊女卑的中國古代名畫家名單中,女畫家尤其知名女畫家鳳毛麟角。這么看來,《午后南書房》不光肯定受豪放男讀者青睞,或 許更適宜婉約女讀者,特別是希望成為女藝術家者追捧披覽了。 因為盡管《午后南書房》的思想、文字如信馬由韁,天馬行空, 但卻一如建勇兄水彩畫般干凈又秀色可餐�？v然談風月也風流而 不下流,絕無嘩眾取寵粗俗葷段子。因而女性讀者盡管放心審視 閱覽,汲取營養(yǎng)。因為《午后南書房》是一本把持住藝術家健康 心理底線的清爽潔本。而留給我另一深刻印象是,它就仿佛我認 識的瑞士華裔藝術家仇大雄先生那本圖文并茂而帶有私密性質(zhì)的 《日記》;并且仇先生贊許的那句格言,我也相當感同認可,那 就是:試著撲騰總好過甘于沉沒。而建勇兄正是這樣一位勇立潮 頭,藝海撲騰的沖浪弄潮者啊!
回歸本書冠名書房議題,記起知名藝術評論家陳履生先生, 曾就文人書房作過這樣的評點:讀書人、文化人能擁有一間屬于 自己的書房,當你精神飽滿時,書在手上,在你思想里,所有文 化、知識和精神與你契合,這是一個文人敬仰和憧憬的文化世界、 書的世界。而綜上所述,建勇兄《午后南書房》無疑正是這樣一 本有真趣的好書,至少你讀了之后絕不會產(chǎn)生審美疲勞。所以, 我繼魯迅評價《世說新語》是一部名士教科書后,跟風技癢評彈, 概括歸納《午后南書房》為詩書畫家的藝余參考書,不知讀者諸 君以為然否?特別文藝界大咖們意下如何?
己亥,建勇兄擬推出這本賀歲藝術鑒賞讀物《午后南書房》, 我有幸作為他的南書房“行走”,遵其所囑,不揣谫陋,謹以此 讀后感復命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