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訂版譯后記 


杜威（John Dewey, 1859—1952）是美國實用主義哲學代表人物之一，他被看作功能心理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也是20世紀一位重要的教育改革家。在教育哲學方面，杜威的著作《我們?nèi)绾嗡季S》第一版發(fā)表于1910年，修訂版發(fā)表于1933年。在修訂版中，杜威為這本書加了副標題“重述反思性思維與教育過程的關(guān)系”。在第一版發(fā)表之后，杜威這部著作便舉世聞名，被美國各大學校和師范院校采用。經(jīng)過大約20年的使用，該書對美國學校教育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以學校教育實驗獲得的經(jīng)驗為基礎(chǔ)，杜威對第一版內(nèi)容進行了大量重寫和擴展，形成了1933年的修訂版。 
學生接受學校教育，就是要學會如何思維。杜威的著作對思考和改進學校教育中的思維訓練具有啟發(fā)和借鑒意義。好的思維方式不能是漫無目的、碎片化、盲目的意識流，也不能限于直接感知的事物。好的思維方式應(yīng)該是反思性的。杜威說，對任何信念或假設(shè)性的知識，按照其所依據(jù)的基礎(chǔ)和進一步導出的結(jié)論，進行主動的、持續(xù)的和周密的思考，就形成了反思性思維。反思性思維激勵人們?nèi)ヌ骄�，根�?jù)受控制的目標，獲得證據(jù)、檢驗證據(jù)、達到結(jié)論。杜威認為，反思性思維是教育的目的，思維把單純意欲的、盲目的和沖動的行動轉(zhuǎn)變?yōu)橹腔鄣男袆印�學校教育要訓練反思性思維，它有五個階段：一是暗示階段，面對具體情境進行反省和暗示；二是使具體感覺到的困難轉(zhuǎn)化為理智化的問題；三是作出假設(shè)，指導觀察和其他有關(guān)工作；四是對假設(shè)進行推敲（推理）；五是通過行動檢驗假設(shè)。五個階段的順序不是固定不變的。 
杜威倡導的反思性思維是科學思維，而不是經(jīng)驗思維。經(jīng)驗思維的缺陷在于它本身就具有引起錯誤信念的傾向，不能適用于新的情境，也可能導致心理慣性和教條主義的傾向�？茖W思維則要將觀察到的事實分解為不能觀察到的精細過程，科學實驗探究遵從的正是這樣的科學思維。杜威在《我們?nèi)绾嗡季S》這部書中，講到學校教育如何訓練反思性的科學思維，對教育過程的理解十分深刻。 
杜威的哲學思想一般被概括為工具主義（Instrumentalism），認為真理是人們用于解決問題的工具。從方法論上說，杜威主張實驗邏輯（Experimental Logic），這與皮爾士（Charles S. Peirce, 1839—1914）的符號邏輯和實用主義有所不同。杜威曾是皮爾士的學生。皮爾士從19世紀60年代開始研究并改進布爾（George Boole, 1815—1864）的符號邏輯（數(shù)理邏輯或形式邏輯），在邏輯代數(shù)研究方面作出了突出貢獻。在《我們?nèi)绾嗡季S》中，杜威談到實際思維與形式邏輯的區(qū)別，實際思維不采用邏輯形式，但思維結(jié)果用邏輯思維來表述。不能因為教育上主要關(guān)心具體思維，就說形式推理完全沒有教育價值。實際思維有其自身的邏輯：它是有秩序的、合理的和反思性的。邏輯形式應(yīng)用于思維結(jié)果，邏輯方法應(yīng)用于思維過程�！段覀�?nèi)绾嗡季S》作為一本教育思想著作，第二部分就是邏輯的探討。這里的邏輯就是形式邏輯，研究有效的推理形式，它是具體思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杜威于1919年4月30日抵達上海，5月30日抵達北京，他在中國經(jīng)歷了偉大的五四愛國運動。在他的學生胡適和蔣夢麟等人的安排下，杜威前往中國各地演講，其中比較系統(tǒng)的是在北京大學所作的五個演講。杜威的演講內(nèi)容涉及思維、倫理、教育、社會、政治等多個方面，其實用主義哲學思想在當時的中國知識界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胡適曾在哥倫比亞大學追隨杜威學習哲學，深受杜威《我們?nèi)绾嗡季S》這本書關(guān)于反思性思維論述的影響，他將一般科學思維步驟總結(jié)為五步法（五個階段）和“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胡適關(guān)于中國思想和中國歷史的各種著作，都以思維方法為核心，這得益于杜威的思想。 
今天我們重新研讀杜威的名著《我們?nèi)绾嗡季S》，應(yīng)該與學校教育改革結(jié)合起來。研究學校教育的過程需要反思性思維。我們要堅持立德樹人的教育理念和根本任務(wù)，從我國學校教育實踐的具體情況和需要出發(fā)，創(chuàng)造性全面思考學校的教育過程。學校教育對于學生的思維訓練來說是極其重要的，這種訓練不僅僅在課堂上進行，也在接觸社會的大量實踐活動中進行，它是對思維方式的系統(tǒng)訓練，對人的成長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我們?nèi)绾嗡季S》的翻譯本收錄于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杜威全集·晚期著作》第八卷。此次出版單行本，得到了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的大力支持，在此對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朱華華女士表示感謝。本書的翻譯得到了清華大學哲學系王路教授和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學院江怡教授的指導和支持，在此對他們表示衷心感謝。本書翻譯還有一些要改進的地方，今后將不斷修訂，以饗讀者，望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馬明輝 
2018年10月2日 
于中山大學（廣州校區(qū)南校園）哲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