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分上下篇,上篇介紹唯識學的歷史,下篇分專題介紹唯識學的哲學,史論結(jié)合,帶有很強的歷史意識和比較研究性。在講解的時候,為了初學者易于了解起見,對專門術(shù)語,在不違反原意之下,多用現(xiàn)代術(shù)語說明。對唯識學與現(xiàn)代思潮的關(guān)系,多有精到的闡發(fā)。另外,作者繪制了大量的圖表,將理論間的邏輯關(guān)系簡明地表現(xiàn)出來。附錄部分收入作者《阿賴耶緣起與如來藏緣起之研究》一文。
序
去年夏天,我從印度經(jīng)南洋回到闊別了八年的祖國,本想在國內(nèi)隨緣做些佛教文化事業(yè),可是到了十月間,內(nèi)戰(zhàn)由東北華北而漫延到長江流域。我因為不大習慣過戰(zhàn)亂的生活,又不會應(yīng)變,所以在本年二月間,就離開武昌佛學院和我心愛的世界佛學苑圖書館,去到長沙。本來還想在四、五月間再回到武昌。那曉得時勢不允許,於是我就打算決定過一過行雲(yún)流水的生活。在長沙先是住在龍王宮華嚴精舍,後來我又移住在湖南船山學社,朝夕與社長周逸(木崖)、社友向愷然,劉約真、譚雲(yún)山、王仲厚、柳敏泉、朱長松諸先生,悟性、大定、自智諸法師,論道講學,那時的情景,是其樂融融,其喜洋洋,不知人間尚有火藥味!
時間如石火電光般地過去了!四月杪我便到了羊城,在六榕寺掛搭十餘日。曾遊光孝、海幢、大佛諸寺古跡,昔時道場莊嚴,今日公園馬廐,殊可悲歎!一日想去朝禮虛大師駐錫過的白雲(yún)寺,行到郊外,聞道已是古寺無蹤跡,白雲(yún)渺然去!掃興而歸。
五月初抵香港,學友巫紀文君相迎,住寶蓮下院,為眾結(jié)緣,說《大乘理趣六波羅蜜經(jīng)?皈依三寶品?。其後,數(shù)月遍遊香港所屬名山教區(qū),私心所愛者為大嶼山。
六月間大埔墟慈祥、果圓二法師請講《唯識三十論?。七月,東蓮覺苑王學仁、林楞真二居士亦請講此論。前後由黃本真與儀模筆記,聽眾多以印行筆記為請,遂再為修正而成斯冊。
近十年來,我很少閱讀中國文的佛書,尤其是大乘佛學的經(jīng)論。這次講演本論的目的,原為啟示初學,一結(jié)法緣,並沒有想作學術(shù)的講解,所以講時也沒有去多翻參考書,祇憑記憶,稱興而談,故在正題之外,大談中國和印度過去的佛法大勢,以及現(xiàn)代思潮和佛學的關(guān)係。這樣講法也可以說是新玄談好像那古今大法師講經(jīng),高登法座,先來一回談玄說妙一樣。起初恐聽講者不感興趣,因為我自己聽經(jīng)是最不喜歡聽談玄說妙的。不過,這兩次講演,因為有點歷史性和學術(shù)比較研究性,所以聽眾還不感到疲厭。
在講解的時候,為了初學者易於了解起見,故對專門術(shù)語,在不違反原意之下,多用現(xiàn)代術(shù)語說明。第二編中,第一章緒論,第三章第四節(jié)的能變識的次第,和第四、五、六三章的敘言,是我加寫的。其餘的部分是就原筆記稍為改定而已。
凡是一種學說思想都有其歷史的背景和發(fā)展,佛學亦如是,佛學的唯識學派也是如此。又,我們想要知道一種學說對人類思想生活有什麼影響,或者說一種學說對人生有無價值,就必須從歷史去研究,因為歷史是反映人類生活思想的。我們看一種學說在過去歷史上發(fā)生了多大的影響,就可以知道這學說有多大的價值。唯識學派,從三世紀至七世紀的五百年內(nèi),在印度學術(shù)思想界裡,是很有勢力的,它給印度哲學史上劃了一個新的時代,換言之,世親建立了新的思想;真諦、玄奘、窺基,將這學派傳來中國,在六、七二世紀中的中國佛學史上也發(fā)生過極大的影響,這些是毫無可懷疑的史實。
言唯識學或曰瑜伽唯識學派,應(yīng)包括說一切有部的思想,因為唯識學是從有部學說中產(chǎn)生出來的學說,彌勒、無著的思想也是基於有部思想的。探求唯識學中重要思想,如阿賴耶識和末那識、圓成實性、法性身土、自性涅槃、業(yè)果流轉(zhuǎn)等思想,又應(yīng)該探究印度六派哲學中共同的業(yè)與解脫的學說,以及吠檀多派哲學中的梵我思想,然後纔可以知道唯識思想的源源本本。
唯識哲學是有的哲學,因為唯識學主張一切法通過識的關(guān)係,皆是存在的。真理是圓成實有,事相是如幻假有。唯識哲學又是變的哲學,因為主張一切有為諸法宇宙萬有,皆識所變。變是轉(zhuǎn)變義、活動義、非常義,但要知道不動就不會轉(zhuǎn),也不會變,故變必要動。又一切有為諸法,在唯識學上也名為行,行就是變的意思,謂五蘊有為諸法,剎那生滅,變動不停。由此義故,說有為非常,非常故無自性,無自性故空,空故我無。由悟入無我,證得二空真如,獲得二轉(zhuǎn)依果。
瑜伽唯識學上說無分別智所行境界勝義離言自性,假說自性,平等平等,所謂如是境為最第一,真如無上所知邊際。齊此一切正法思擇,皆悉退還,不能越度。此中所說的離言境界,就是中觀學派所說的無所得正觀、性空真如,天臺的般若實相,賢首的事事無礙法界,禪宗的見自本性。由此,應(yīng)該了解佛法上各宗各派所說的所證的,那種絕對性的真理境界是相同的,沒有你高我低的,不同的只是說明的方法而已。在說明理性與殊事上,唯識學派是條理井然;中觀與禪是直接簡明。除了這絕對性的真理之外,還有相對的殊事。唯識是特別偏重說明相對性諸法的存在,中觀與禪是特別偏重說明絕對性的性空真如。至於修證上所用的方法,除了因個性的關(guān)係,或有不同,其所證悟的境界又是相同的。因此,佛法中不論說理說行,都是殊途同歸的。
本書得香港王學仁、林楞真、慈祥、果圓諸道友之助,纔能迅速出版;又承老友大醒法師題封面;付印後由儀模負責校對,演培、續(xù)明二法師從旁佐助,私心甚感,統(tǒng)此志謝。
佛歷二四九三年(公元一九五〇年)一月
敘於香江荃灣鹿野苑之明常樓
法舫法師(19041951):河北省石家莊井陘縣人,1921年剃度出家,1922年入學太虛大師創(chuàng)辦的武昌佛學院,成為第一期學員。此后全力協(xié)助太虛大師的佛教革新和佛學教育事業(yè),多次主編《海潮音》,主持世界佛學苑圖書館,教學于漢藏教理院。1941年后,主要在南亞各地從事佛學研究,通達梵、巴、英三種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