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菩提十書之一。收錄林清玄*代表性的散文《清歡》《茶香一頁》《報歲蘭》《期待父親的笑》等四十余篇。
林清玄說,紫金色是佛教*尊貴的顏色,菩提是覺悟,紫色菩提是*尊貴的覺悟,可以開啟入世與出世的雙重智慧!蹲仙刑帷肥橇智逍䦶恼坡暸c喝彩中走出,反觀自性,深入佛典,體驗般若智慧的結晶。除了沿承他一貫明朗浪漫的抒情風格,更展現了深刻而細膩的生命思考。
清玄先生著作致慶:文如流水,語似冬陽! 星云大師
林先生的書不用我的推薦也一定會非常好銷的。 南懷瑾
林清玄先生的文章,大多是從身邊人人都能感受的事例,談人生的至善至美,充滿禪境的喜悅,吸引人們進入一種質樸尋常、又自主尊嚴的精神。 余秋雨
林老師是我非常尊重的前輩,《菩提十書》是林老師一生中*重要的作品,我鄭重推薦給所有的朋友。 張德芬
我讀了很多林老師的作品,我懂得了有一種感恩的心情叫做林清玄。 于丹
有時,陽臺上會飛來一些小動物,鴿子、麻雀、蝴蝶、蚱蜢、黃蜂都有。
鴿子是路過,麻雀是覓食,這是我知道的。我感到迷惑的是,有時會飛來成群的鴿子和喧嘩的結隊的麻雀。鴿子和麻雀是很不同的鳥,鴿子往往是踱著方步,一言不發(fā),仿佛在那里吟哦什么,縱使是成群的時候,大家也都是默默的;麻雀則不同了,它們好像是永遠在那里辯論不停,開著熱烈的討論會,它們也不唱歌,只是說個不停,即使只是一只麻雀,它站在圍墻上也是又叫又跳,像個天真的孩子。偶爾大雨過后,鴿子和麻雀會一起來,這時看到沉默睥睨的鴿子,挺著胸膛威武地看著世界,感覺它們是哲學家,只是不知道小腦袋里在想些什么。麻雀則在鴿子身邊穿來穿去,說個不停,就好像在馬路上過斑馬線的小學生,東張西望,這使我知道什么叫做雀躍了。
鴿子和麻雀成群結隊來訪,帶給我的歡喜不亞于午后很少見到的彩虹,我總是用熱烈的心來接待它們,撒一點米麥、餅干,邀它們一起來吃下午茶的點心。
從前,要招待這些朋友很不容易,因為它們很警覺、易受驚嚇,慢慢的我總是說:不用怕!不用怕!來吃點東西!它們后來便不再驚嚇了,甚至在我的手邊品嘗著餅干,我說:喝口茶吧!把茶杯放在紅磚上,一只鴿子搖搖擺擺地來飲茶,我的心簡直要跳出來了。這時我知道,我們的善意或殺意不管多么細小,眾生都可以很快地領受到。
它們吃好了、休息好了,就會展翅飛去,我不知它們來自何方、飛往何處。它們飛來的時候,我感到歡喜;但它們飛去時,我并不遺憾生命里偶然的歡喜、悟、心靈的光,就像鴿子麻雀突然來到我們的窗前,當它們飛走的時候,我只要保有那種歡喜就好了。在鴿子麻雀飛來又飛去的時候,我常想起一位禪師說的話:以獨處之心待客,以待客之心獨處。獨處時圓滿具足,待客時也有著安靜的心。在靜慮時保持活潑的狀態(tài),而在熱鬧時也能水澄波靜,不為喧嘩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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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鴿子麻雀飛遠的身影,我會想,我們的生命就像在某一個午后的陽臺偶然落足,吃吃米麥、飲飲午茶,有時是等著大雨過后、有時是躲避炙熱的陽光,但總有一個時間,我們必會展翅而飛。
雖不知飛來的地方,總希望知道要飛去的方向。
吃些東西、喝點茶、睡個覺、散散步、一些口舌的論說、一點點沉思的感覺,這不是我來陽臺的目的,我是在飛行的遠路上,隨緣隨興的息足罷了。洞山良價禪師說:銀碗盛雪,明月藏鷺,類之弗齊,混則知處。我在沉思散步時有如一只鴿子,在雀躍歡喜時有如一只麻雀,不同的是,我要有覺,要散發(fā)心靈的光。
我也不知道蝴蝶、黃蜂是如何藏身于這個城市,我的花園里并沒有花,但有它們在花上巡狩,我感覺它們是充滿生命的花朵了。我更不知道蚱蜢怎么跳上這么高的地方,而它的田園到底是在何處呢?
我想起船子德誠禪師的一首詩:
千尺絲綸直下垂,
一波才動萬波隨;
夜靜水寒魚不食,
滿船空載明月歸。
我們于生命的歷程中,總想要釣得一些什么,可是不一定要釣什么,或者萬頃波浪因為我的垂絲而蕩動,在最寧靜的夜最冰澈的水中,魚食不食何有所礙,我就載著自己船里的滿空明月回去吧!
午后的時候,我坐著飲茶,等待著,或者不等待著,鴿子、麻雀偶然的來訪,或者一只蝴蝶的巧遇,它們來了很好,不來也很好,它們飛來的姿勢很美,飛去的背影也很美。
在這無限的生命之水,它們從來就是這么近,不曾飛近,也不曾遠去,它們是萬波里的一波,是盛載著明月,飛來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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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菩提》出版到今天正好滿三年,將要印行第五十版了,九歌的朋友希望我寫一點紀念性的文字。今天午后在陽臺喝茶,想著要如何來寫這篇序,正好有幾只曾經來造訪過的麻雀,在我種的美人蕉間跳來跳去,就使我想到了因緣的不可思議。
那美人蕉的成長也是一種偶然,是去年過年我回旗山家鄉(xiāng),到中山公園去散步,沿路撿到的種子,回臺北后隨意丟在花盆,未料竟長出四棵,每一棵都非常茂盛高大,已經長到三尺高了。
這美人蕉多么像我,帶著故鄉(xiāng)的種子與記憶,呼吸著城市的空氣活存并長大了。盛暑的午后,我時常想及家鄉(xiāng)每天下午都會準時爆起的西北雨,不知
道美人蕉在下午時會不會像我一樣,想起那清洗著我們靈魂的西北雨?一本書的寫成、出版、暢銷,只是一種偶然的緣起罷了!蹲仙刑帷返姆饷鏋槭裁从螟澴幽?許多人這樣問我。
那是為了紀念我的父親林后發(fā),他生前養(yǎng)了無數的鴿子,有許多是名種,有許多曾在遠途的飛行比賽中得過冠軍,我在童年時候,最興奮的日子莫過于放鴿子比賽。
鴿子在臺灣鄉(xiāng)下叫粉鳥,一直到現在我們都還無法確知粉鳥是如何從陌生遙遠的地方找到回家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筆直地飛回老巢,這一點,是令人迷惑,而充滿聯想的。
鴿子比賽時,我們會趴在陽臺上望著北邊,然后看見在極遠極遠的地方出現幾個黑點,愈來愈近愈來愈大,在快到家的時候,鴿子會以一種優(yōu)雅無比的姿勢降落,我們就會用沖刺的速度把鴿子帶去驗證蓋章,多半在比賽時,爸爸養(yǎng)的鴿子都會得獎。
爸爸養(yǎng)的鴿子在我們家鄉(xiāng)是頗有名氣的。爸爸過世的時候,我們曾商議要怎么處理他留下來的數百只鴿子,最后決定把它們放生。把鴿籠打開,鴿子并不肯飛走。后來,把鴿子籠拆了,鴿子也常在屋頂上盤桓。過了一年多,爸爸養(yǎng)的鴿子才真正飛散了,不過,在某些午后,還會
有一些似曾相識的鴿子,回到老家的陽臺,來找它們的老主人,我看著陽
臺上那些恍若沉思者的鴿子,總是有著很深的感觸。所以,《紫色菩提》用鴿子作封面,是為了紀念我最敬愛的父親。父親過世已經四年,但每次想起他的音容笑貌,猶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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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有這樣的感覺,一直到今天,我和父親之間還有著溝通,我們在心靈上并未離開。就像我有時感覺到自己是一只鴿子,在朝向凈土飛翔的路,是一種飛回老家的感覺,我的學佛,是在走向回家之路,而不是另走一條路。有時感覺自己是一只麻雀,吱吱喳喳,用文章戲論來交談著佛法,那是希望能更顯露沉默時第一義的可貴。有時感覺自己是一只蝴蝶,是在這冷漠的人間添加一點彩色罷了!我很喜歡詩人周夢蝶的一首《藍蝴蝶》,詩里有這樣的句子:我是一只小蝴蝶,世界老時,我最后老;世界小時,我最先小。你問為什么我的翅膀是藍色?。∥覑厶炜。我一直向往有一天,我能成為天空。這首詩的最后是這樣的:
身世幾度回頭再回頭?
風依舊
無頂的妙高山
無涯的香水海依舊
風色與風速愈抖擻而平善了
在藍了又藍又藍又藍
不勝寒的蟬蛻之后
你,你可曾藍出,藍出
自己的翅膀一步?
本不為醉醒而設施
也從來不曾醉醒過的天空:
一藍,永藍!
你飛,藍在飛邊;
你不,飛在藍里。
我們與這個世界是不可分的,我的書和你的讀,我和你,都是不可分的,乃至一只藍蝴蝶與一片天空也是不可分的。
生命美如煙霞,許多相逢與愛都美如煙霞,只要我們看見那煙霞就好了,不要伸手去抓,而是要從煙霞穿出、從迷航穿出,看看那晴空萬里的天,還有藍而又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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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菩提》五十版,已印行十萬本了,真是不可思議,如果說有什么功德,但愿能以至誠之心,回向給這世界一切苦難的眾生。愿所有走向菩提之路的眾生,悲愿如菩薩鉆,道心如金剛石,澄明閃爍,轉化世界,永不退轉,使世界能得到永遠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