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氣質(zhì)
紅孩
每一個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他需要社會的滋養(yǎng)。社會就是人群之間的往來,既然人與人之間有往來,就必然會有人與人之間的評價。評價一個人,標準很多,可以用小家碧玉,也可以用大家閨秀,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好人和壞人區(qū)分。這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電影中處處可以看到。而事實上,這世界的蕓蕓眾生,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人和壞人,好人和壞人是相對的,就大多數(shù)人而言,基本屬于不好不壞的人。
生活中,我們對一個人的外表評價,通常愛用“氣質(zhì)”這個詞。譬如,形容某個女人漂亮,常用氣質(zhì)高雅;形容某個男人有修養(yǎng),喜歡用氣質(zhì)儒雅。由此可見,氣質(zhì)這個詞是人們所需要的,也是男女可以通用的。查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氣質(zhì)的解釋有兩種:一是指人的相當穩(wěn)定的個性特點,如活潑、直率、沉靜、浮躁等,是高級神經(jīng)活動在人的行動上的表現(xiàn);二是人的風格和氣度,如革命者的氣質(zhì)。很顯然,我們一般選擇的是后者,前者過于確定,不過后者也讓人感覺到是屬于不好定義的那種。
同樣,我們看一篇文學作品,往往也會從作家的文字中讀出其人與文的氣質(zhì)。這就是所謂的文如其人。以我的見識,人和文在很多的時候并不一致。一個文弱的書生,他的氣節(jié)和人格可能是剛硬的。魯迅個頭不足一米六,可誰能說魯迅不高大呢?不管怎樣,我們看一個人的作品總會很自然地和這個人的人品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我們在研究一個人的作品時,往往會從作家的社會性和作品的藝術性兩個方面來考證。近些年,社會價值取向多元化,人們對過去的人和事也變得寬容起來,像過去被封殺被長期邊緣的作家作品逐漸走向人們的視野,這些作品甚至如日中天地成了一段時間的文學主流。文學的藝術性與社會性,是不可割裂的,過于強調(diào)哪一方面都會失之偏頗。散文也是如此。我們說一篇散文的優(yōu)劣得失,其評價體系也很難繞開藝術性和社會性。當然,如果是風景描寫的那種游記作品,就另當別論了。即使是風景描寫,也不完全超脫于當時的社會背景,如《白楊禮贊》《茶花賦》《荷塘月色》《櫻花贊》等。假設我提出魯迅、冰心、朱自清、楊朔等作家的作品具有散文的優(yōu)秀氣質(zhì),不知會不會有人站出來反對? 我想肯定會有的。據(jù)我所知,有相當多的一些作者,始終堅持散文的藝術性,而不愿提作品的社會性,似乎一提到社會性就是和政治掛鉤。
遠離政治,已經(jīng)成為某些作家的信條。前幾年,周作人、林語堂等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作家突然走紅,就是被這類人追捧的結果。以我個人而言,我對散文創(chuàng)作的路數(shù)是提倡百花齊放的,風花雪月與金戈鐵馬都可以成為作家筆下的文字。我們不能說寫花鳥魚蟲、衣食住行就題材窄、格局小,就缺少散文的氣質(zhì)。有的作家倒是常把江河萬里掛在嘴邊,可其文章味同嚼蠟,一點散文的味道都沒有,更談不上散文的氣質(zhì)。
我理解的散文的氣質(zhì),首先是文字的樸素、潔凈,如果一篇散文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很難有別的作為了。這就如同我們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人,他怎么可能有好的氣質(zhì)呢?然后,作品的內(nèi)容要更多地承載讀者所要獲取的知識、信息、情感、思想的含量。第三,在寫作技巧上,要發(fā)掘出生活的亮色,特別是能在所見的人與物中悟出人生的道理和對世界的看法,且能熟練地運用修辭手法和文章的結構方法。第四,文章的意境要高拔出常人的想象與思維,具有超越時代的精神高度。第五,要做到內(nèi)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其內(nèi)外氣場要打通,要渾然一體,有霸王神弓那種氣派。有了這些,還不夠,一篇好的散文必須與社會相結合,要得到廣大讀者的認同與共鳴。這個社會的認同,光是一時的認同還不行,它還必須是超越時代的,像我們讀《岳陽樓記》那樣,要能產(chǎn)生“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那樣的人生思想境界,這才算真正地具有了散文的氣質(zhì)。
散文的氣質(zhì)是不可確定的,不同的作家創(chuàng)作了不同的作品,其氣質(zhì)也是不盡相同的。氣質(zhì)是最讓人捉摸不定的東西,它像風又像雨,很難用數(shù)字去量化。大凡這種捉摸不定的東西,恰恰是審美不可回避的問題。藝術的美是感悟出來的,即我們常說的藝術就是感覺。在這里,我們也
可以把散文的氣質(zhì)說成散文的氣象,氣象可以是眼前的,也可以是未來的。我喜歡“氣象萬千”這個成語,它如果作用于散文,那就是散文是可以多樣的。一篇優(yōu)秀的散文一定有著不同尋常的氣質(zhì),擁有了這個氣質(zhì),你就能鶴立雞群,就能羊群里出駱駝。
(作者系中國散文學會常務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