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經注疏》是文史哲研究離不開手的基本資料,但以往幾乎沒有人真正探索過賈公彥、孔穎達等人編寫注疏的思考過程。讀書不是淘資料,而要體會作者心思。劉炫學問很大,批評前人頗有據理不饒人的執(zhí)著氣勢,又因這種批評不可能馬上被學界接受,所以經常用諷刺的語氣,既自尊又自卑。賈公彥有時拼湊舊說改頭換面,不顧其說破綻四出,反而因小聰明而自鳴得意?追f達基本接受劉炫學說,《書》《詩》《左傳》正義皆以劉炫《述議》為基礎,又要消除劉炫的偏激,《禮記》以皇侃《義疏》為基礎而兼用劉炫新說進行粗糙的調整,充分顯示官方辦事的特點。
閱讀注疏,我們都能感受到劉炫、賈公彥他們的神態(tài),或怫然或莞爾,而體會他們的思考,就是讀經學著作的樂趣所在。
國學為何,經學為何?是今天我們在面對傳統(tǒng)文化時無法回避的問題,更是傳統(tǒng)學術思想研究的聚焦所在。要回答這些問題,離不開與經典密切關聯的注疏之學。喬秀巖先生的《義疏學衰亡史論》從經學、古典文獻學、版本目錄學等多角度對南北朝至隋唐的義疏學進行了精彩的歷史解讀,將皇侃、劉炫、劉焯、孔穎達、賈公彥等代表性注疏家置于義疏學從巔*走向衰亡的歷史中進行詳細的考察,辨析了他們之間的傳承、影響和革命性發(fā)展,以及義疏學走向衰亡背后的社會、文化等多重交疊動因,為我們清晰描述了這一般少有人論及的學術史、思想史和經學史,是近年來該領域不可多得的一部研究佳作。
讀書須知三事:知文,知事,知意。知其文義,始知所言之事;既知其事,乃知著者之意。其實三事相將,未嘗分離。是以文學研究偏重意境,而程千帆先生作《詩辭代語緣起說》,討論文辭;歷史研究偏重事實,而陳垣先生作《通鑒胡注表微》,闡明胡身之之意志。就讀注疏而言,其事則經學學說,清人研究較深刻,而以孫詒讓《周禮正義》為最。其文則清人校讀諸經注疏,成果頗多,而不盡人意。至其意,乃鮮有知者。前人治經學史,討論注疏,其實皆不過經學學說史,未嘗探索義疏家立說之意趣。不知其意,則所言之事不明;其事不明,則其文不可讀。讀書而不知其意,猶不讀耳。
本書討論現存南北朝初唐義疏作品,計有皇侃《論語義疏》、孔穎達等《五經正義》、賈公彥《二禮疏》以及佚存殘帙皇侃《禮記子本疏義》、劉炫《孝經述議》;寿┝x疏學較其余諸家,材料豐富,特色鮮明,故論之稍詳,以為南朝義疏學之一典型。劉炫、劉焯之義疏學,與皇侃以及賈公彥所本北朝舊時義疏學相較,具有革命性重大意義。以其重要,且必需考辨材料,所以論之最詳?、賈二家之義疏,皆據前儒舊說重編,其中錯綜互見新舊義疏家說。今以二劉義疏學為基準,可以辨知所見各說之新舊,二劉義疏學可謂讀唐疏之關鑰。二劉以后義疏學已失活力,賈公彥《二禮疏》既見傳統(tǒng)義疏學之基本方法,又見義疏學趨向衰亡之新特征。凡此等議論皆據各家義疏之學術方法及思想態(tài)度,不論具體學說之臧否。本書并非經學家之經學史,而是讀書者之經學史論故也。
學術隨時而異,唯讀書千古無替。
愿一切學術為讀書服務,不愿讀書為學術服務。
喬秀巖,1966年生于日本。東京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畢業(yè),北京大學中文系古典文獻專業(yè)博士。先后師從戶川芳郎、倪其心、王文錦、尾崎康等先生。研究方向為古典文獻學、三《禮》、經學史、版本目錄學。
《義疏學衰亡史論》日文版序
第一章《論語義疏》編撰特點
一 內容特點多出因襲
二 科段說及前后對應之理
三 整理舊說
四 皇疏引書雜識
五 結論
第二章二劉學術風貌
一 劉文淇分析劉炫說
二 二劉學術推論
三 結論
第三章《禮記正義》簡論
一 《禮記正義》性質復雜
二 皇侃科段說
三 孔穎達等取舍標準
四 孔疏專據一家說
五 孔穎達等權衡謹慎
六 結論
第四章佚書驗證
一 《禮記子本疏義》
二 《孝經述議》
三 結論
第五章賈公彥新義
一 《二禮疏》多因襲舊疏
二 新義
三 結論
第六章賈疏通例
一 義疏學不為實事求是
二 通義例為義疏鄭學之要旨
三 訓詁固化
四 結論
附錄Ⅰ書《魏書·李業(yè)興傳》后
附錄Ⅱ賈公彥世系
附錄Ⅲ《儀禮》單疏版本說
附錄Ⅳ左還右還后說圖錄
三聯版編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