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書記》： 

　　一個長途電話聊出來的第一本書——《漫話老雜志》 如果沒有一九八九年春天的那次偶遇，如果沒有一九九八年秋天的那個長途電話，我的第一本書也許還是會寫出來并出版的，可是也許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內(nèi)容，也許還要來得更遲些。 

　　人生或許有拐點，我的拐點即上面的兩個“如果”。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中國書店春季書市，我利用午休時間去書市看看有什么可買的書。姜德明先生回憶淘書生涯，多是利用午休和下班的那點兒時間逛東安市場的舊書鋪，東安市場與人民日報社同處王府井大街，溜達(dá)著就去了。我供職的單位離琉璃廠不遠(yuǎn)也不近，若是晚上下班再去，書店已關(guān)門了。我的家離琉璃廠更遠(yuǎn)，古人云“勤以赴遇書之會”，可是少了“地利”，畢竟不夠便捷。有時想，若“家在書坊邊”（林海音語），我的古舊書啟蒙說不定不會人到中年才姍姍來遲。 

　　不管什么原因吧，四月十五日的這個中午是決定性的，我的民國書刊之旅，揚帆首航。 

　　書市有新舊之分，如果是新華書店舉辦的書市，賣的多為近年所出新書，而中國書店它的經(jīng)營范圍以古舊書刊為主。以趣味論高下的話，當(dāng)然是中國書店的書市來得有趣，古語有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書即人，人即書。雖然我知道舊書的趣味很晚，但是一旦知道，便急起直追。 

　　從泛泛地收集舊書到專心收集民國雜志，其間的距離只是一步之遙，而我卻走了較長的時間，我的另一個大愛好集郵拖了后腿。甩掉集郵專心致力于民國雜志是六七年以后的事了�？梢赃@么講，中國書店書市只是第一道門檻，邁進(jìn)這個門檻比較容易，對我而言，第二道門檻是海王郵里的中國書店門市部。書市只有春秋兩季，加起來不過二十幾天，而且“甩貨”（減少庫存）才是辦書市的真實目的，所以書市里見不到什么民國書刊，只有門市里常年擺放著較稀見的古舊書刊。所謂擺放并非觸目皆是，真正的稀缺佳本明面上沒有的，店家也不會拿給我這樣的生客。 

　　現(xiàn)在回憶，我從未享有哪怕一次的高等待遇——“延入內(nèi)柜”，隨便看，隨便挑，隨便買。吳則虞一九五八年在古籍訓(xùn)練班上講了一段話，透露了一點兒舊書店經(jīng)營之道：“過去琉璃廠一帶古舊書店分三層，外層供一般讀者瀏覽，第二層是供學(xué)者專家挑選的，第三層即所謂內(nèi)院，是專門迎接宰相，官僚們購買名貴書籍的�！眳莿t虞的表達(dá)有不夠恰當(dāng)?shù)牡胤�，但主要意思說對了，“人分九等，貴賤有別�！边@樣的情形，今日照舊。 

　　買舊書完全不像買新書，此中門道，前人已經(jīng)說了許多，我們惟有好自領(lǐng)會。 

　　我為什么選擇民國雜志作為主項，雖然現(xiàn)在證明這個選擇是對的，可是最初的動機是什么，不大能夠說得清楚。一位德國藏書家說：“在非書籍物品中，雜志與書籍是最為接近的，需要加以特別的關(guān)注。如果我們不是想零零碎碎地買來閱讀，而是意在收藏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雜志收藏比書籍收藏困難得多�！� 日本哲學(xué)家戶坂潤（一九〇〇—一九四五）在《應(yīng)如何選書》里講：“我的興趣里有著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某種系統(tǒng)，其中分布著有可能形成主題的樞紐之處（station）。將相關(guān)的書買來保存，在樞紐與樞紐之間，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意外的關(guān)聯(lián)�！� 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六日，我在海王郵買了平生第一本民國雜志《人間世》，當(dāng)天日記：“晚上回到家仔細(xì)品味《人間世》，許多文章是過去從未見過的，真稱得上‘開卷有益，掩卷有味’，別一下子看完，人生還長著呢�！痹谖业奶詴�生涯里，得益于北京大小書鋪，海王邨惠我尤多。 

　　自《人間世》開始，一發(fā)不可收拾，朝著一個無形的目標(biāo)迅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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