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男孩基特的奶奶過世,家鄉(xiāng)石門剩下年邁的爺爺,于是基特隨父母遷居,搬回家鄉(xiāng)照顧孤單且哀傷的爺爺。石門是一個古老煤礦村,居住在這的多數(shù)家庭都有祖先在早年礦難中不幸喪生的悲劇,恐懼代代相傳。敏感的文學(xué)少年基特和偏激的藝術(shù)少年艾斯丘,在荒原中透過他們稱之為死亡的戰(zhàn)栗游戲,要如何面對歷史的悲劇和現(xiàn)實生活中的磨難,進而找到生的意義呢?
時間旅人的禮物
文/王林
故事開始于一群小孩兒神秘的“死亡”游戲。孩子們圍坐在幽暗的洞穴里,鋒利的刀子擱在一片玻璃上,然后轉(zhuǎn)動,當(dāng)?shù)蹲油O聛碇赶蛘l時,誰就是這次游戲的"死者"。死亡的方式是大家把"死者"獨自留在洞穴里,然后在河邊等著"死者"出來。
這是一種令人壓抑而略顯殘酷的游戲,但游戲的主持人艾斯丘卻樂此不疲,很明顯他是在這樣的游戲中尋求一種精神寄托。"我",作為古老的石門鎮(zhèn)的外來人,一個酷愛寫作的少年,一個老師和家人都很疼愛的好孩子,卻和頑劣少年艾斯丘建立了友誼,這是不是有點匪夷所思?是的,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歷史是一條河,河水是奔騰向前的時間,沙粒是沉淀下來的人,貝殼就是一個個精彩的故事。以這樣的角度來看待生命,每個人都不過是時間中一瞬而已。基特(就是主人公"我")就有著這樣的生命體驗。他們一家搬到石門是因為奶奶剛?cè)ナ,只剩下爺爺孤獨一人,而爺爺也已走到了生命的遲暮,經(jīng)常陷入回憶之中。每個人都不可避免的面臨死亡──猶如曾經(jīng)喧鬧的煤礦小鎮(zhèn)石門也被時間遺忘了一樣。因此,基特在參加爺爺?shù)脑岫Y時,意味深長地看到,"有我名字的紀念碑就在附近"。作家大衛(wèi)·阿爾蒙德似乎是在提示讀者,只有13歲的基特同樣無法擺脫死亡。嚴肅地對待生命與死亡,本書把這一主題上升到了哲學(xué)思考的層次。
死亡的不可避免并不能作為浪費生命與憎恨世界的理由。艾斯丘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酗酒的父親常常打得他遍體鱗傷。于是,仇恨的種子在他心里生長,"死亡"游戲成為他"弒父"想象的預(yù)演。但是,不甘沉入心靈黑暗的艾斯丘卻一直渴望被拯救。艾斯丘曾經(jīng)充滿期待地對基特說:"我好像一直在等你,期待你出現(xiàn)。"基特最終成為拯救他靈魂的朋友,因為爺爺告訴過他,"每個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也就是說,每個人心中都有善的種子;貛椭骨鹣麥绯鸷薹N子的方式也是耐人尋味的,受爺爺啟發(fā)下寫的一個故事,暗合著艾斯丘的現(xiàn)實生活,基特不經(jīng)意改變的故事結(jié)尾竟使艾斯丘得到了救贖,艾斯丘的爸爸也終于戒了酒。如果說"死亡"游戲是惡的魔法的話,那么基特的故事則是善的魔法,最終仍然是善戰(zhàn)勝了惡──如同我們讀過的許許多多的童話一樣。
這本精彩的少年小說讓我更加相信,兒童文學(xué)沒有絕對的題材禁區(qū),只有表現(xiàn)手法的高下。大衛(wèi)·阿爾蒙德運用嫻熟的故事講述技巧,得體而深刻地表現(xiàn)了“死亡與愛的療傷”這一主題。仔細研讀,你還會發(fā)現(xiàn)作品在結(jié)構(gòu)線索上的許多"機關(guān)"。例如,墓園里兩百多年前死難的礦工的名字竟和"我"的名字、艾斯丘的名字一模一樣,年齡也都是十三歲﹔爺爺送給"我"的菊石與"我"創(chuàng)作的故事中拉克手中祖?zhèn)鞯氖粯,都成為逆轉(zhuǎn)命運的力量。象征著希望的銀孩和充滿活力的愛莉一樣,都使得陷在黑暗洞穴中的人獲救。作品中還有好多這樣的對比與暗示,又與似幻似真的幽靈連系在一起,使整部小說交織著悠遠神秘的藝術(shù)氛圍。
這本小說是時間旅人送給兒童的一件禮物,它教會我們認識罪與罰,存在與消失,生命與死亡。據(jù)說,關(guān)于"死亡",是孩子一生中會不斷向父母問起的問題。若孩子在幼年時期問起這個問題,你不妨用心理學(xué)家皮亞杰的方式回答:"死亡是為了給其他嬰兒騰地方呀。"如果有一天,一個少年問起這個問題,你可以滿有把握地說:"你去看看《曠野迷蹤》這部小說吧。"
大衛(wèi)·阿爾蒙德(David Almond),英國著名作家。1951年出生于英格蘭北部的費靈小鎮(zhèn)。1998年,他出版了首本小說《當(dāng)天使墜落人間》,先后斬獲英國卡耐基文學(xué)獎、英國惠特布萊德童書獎、美國普林茲文學(xué)獎、荷蘭銀鉛筆獎等多項大獎。其后,阿爾蒙德正式轉(zhuǎn)向兒童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寫出了《曠野迷蹤》和《天眼》等多部極具影響力的作品。2010年,他摘得了國際少年兒童讀物聯(lián)盟(IBBY) 頒發(fā)的國際安徒生作家獎。
第一部秋天
“這次輪到誰死?”艾斯丘輕聲說,他把明晃晃的刀舉到我面前。
“你愿意放棄生命?你真的想死?”
“我愿意放棄生命。我真的想死。”
他合上我的眼睛。“這就是死亡!彼f。接下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章死亡游戲
石門這個地方有一片荒原,位于住宅區(qū)與河川之間,是一片空曠的荒地,也是久遠以前的礦坑遺址。我們就在那里玩艾斯丘的游戲,那個叫“死亡”的游戲。我們通常在下課鈴響后到學(xué)校門口集合,小聲說話,哧哧竊笑。五分鐘后,博比·卡爾會告訴我們時間到了,然后帶著我們穿過曠野去艾斯丘的洞穴。那是一個向地底深處挖掘的洞穴,洞口懸掛著兩扇老舊的門板權(quán)充入口兼天花板。它的位置在一處斜坡上,四周長滿高大的野草,從學(xué);蚴T的住宅區(qū)都看不到這里。野狗杰克斯通常早已在洞口等候。杰克斯在一邊低狺,艾斯丘便拉開一扇門板,看著我們,審視每一張臉,把我們一一叫進洞去。
我們彎腰緊貼著洞壁,一個接一個,小心翼翼地走下那看上去就要崩塌的階梯。腳下是堅硬的泥地,墻眼內(nèi)點著蠟燭,角落里有一堆骨頭,艾斯丘說是人骨,是他在挖掘這個地方時挖到的。旁邊還有一處焦黑的小坑,是冬天生火取暖的地方。洞壁上抹著干泥,艾斯丘在上面刻了許多我們的畫像,還有好多野獸、我們養(yǎng)的貓狗、野狗杰克斯、怪物和魔鬼,以及天堂之門和張著血盆大口的地獄之門的畫像。他把我們曾經(jīng)在游戲中“死”過的人的名字都刻在坑壁上。我的朋友愛莉·基南坐在我對面,她空洞的眼神仿佛在說:進了這個洞穴,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艾斯丘穿著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黑色運動鞋,一件胸前印著白色“Megadeth”字樣的黑色T恤。他先點了一根香煙,讓煙在孩子們圍坐的圓圈中傳遞,然后又傳來一個水壺,說是裝著特別不一樣的水,是他從很深很深的古老煤礦里的一處泉眼打來的。這個古老的礦坑如今已經(jīng)被落石堵塞,難以通行。他蹲在圓圈中央,在一塊石頭上磨他那把有刀鞘的小刀,烏黑的頭發(fā)覆蓋在眼睛上,蒼白的臉龐在搖曳的燭光下忽隱忽現(xiàn)。
“你們進入這個遠古的地方,來玩這個叫做‘死亡’的游戲。”他輕聲說。
他把刀子擱在中央一片方形玻璃上,逐個巡視我們的表情。我們咬著下唇,屏住氣,心怦怦跳著。有時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害怕得悶哼一聲,有時則會有人忍不住發(fā)出悶聲的竊笑。
“這次輪到誰死?”他輕聲說。
他轉(zhuǎn)動刀子。
我們齊聲吟誦:“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刀子停止轉(zhuǎn)動,刀尖指向誰,誰就必須伸手握住艾斯丘的手,艾斯丘就將這個人一把拖進圓圈的中央。
“今天有人要死了!卑骨鹫f。
被點到的人必須跪在艾斯丘面前,匍匐在地上。他必須先緩慢地深呼吸,接著越來越急促地呼吸。他要抬頭注視艾斯丘的眼睛,艾斯丘握著刀,指向他的臉。
“你愿意放棄生命嗎?”艾斯丘說。
“我愿意放棄生命!
“你真的想死?”
“我真的想死。”
艾斯丘抓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話,接著,他用拇指和食指合上那個人的眼皮,說:“這就是死亡。”
然后那人會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其余的人聚攏過來。
“安息吧!卑骨鹫f。
“安息吧!蔽覀円舱f。
接著,艾斯丘把門打開,我們魚貫走回光明的世界。艾斯丘最后一個出來,他把門關(guān)上,讓“死亡”的那個人單獨留在黑暗里。
我們一起躺在河畔的陽光下、草叢中,河水被陽光照射出粼粼波光。
艾斯丘離我們遠遠的,蹲在地上吸煙,他弓著背,沉浸在他自己的憂郁中。
我們等待那個死去的人出來。
有時那個死去的人很快就會出來,有時要等很久。碰上后一種情況時,我們會停止竊竊私語和偷笑,神情緊張地面面相覷,啃著指甲。當(dāng)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膽小的人便會拎起他們的書包,用害怕的眼光望著艾斯丘,獨自或三三兩兩走回家。有時我們會小聲商議把門打開,進去看看在里面的朋友,但艾斯丘總是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厲聲說:“不行。死亡總要花點時間,現(xiàn)在叫醒他,從此以后,他就變成一個活死人了!
于是,我們只好等待,在靜默中憂心地等待。最后總算大家都回來了,我們終于看到白皙的手指抓住下方的門板,門被推開,裝死的人掙扎著爬出來。他的雙眼在強烈的光線下不自然地眨著,瞪著我們。他膽怯地對我們笑,要不就是露出吃驚的表情,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轉(zhuǎn)。
艾斯丘動也不動。
“死而復(fù)生了,是不是?”他小聲說,一邊兀自干笑。
我們圍在“死去”的那個人的身邊。
“什么滋味?”我們小聲問道,“那是什么滋味?”
我們帶著滿腹疑團與“死去”的那個人慢慢走過曠野,留下艾斯丘獨自一個人蹲在河邊。
第二章初識艾斯丘
當(dāng)艾斯丘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我才剛搬來石門一個星期。當(dāng)時我站在荒原邊上,背靠著破損的圍墻,正在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遠處有十多個小孩在疏疏落落的草地上玩耍。
“你是基特·沃森?”
我轉(zhuǎn)頭看見他。他爬過圍墻,站在我的身旁。他有張大大的臉龐,寬闊的胸膛,一大撮頭發(fā)蓋在眉毛上,唇上隱約可見細細的胡子。他的腋下夾著一個素描本子,耳朵后面夾著一支鉛筆。我已經(jīng)在學(xué)校見過他,當(dāng)時他苦著一張臉,懶洋洋地倚在一扇關(guān)著的教室門外。
“你是基特·沃森?”他再一次問。
我點點頭。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狗味,便把身子移開一點,覺得后頸上冒出雞皮疙瘩。
“什么事?”我說,覺得喉嚨干澀,舌頭仿佛也腫大了。
他微笑起來,指了指我家。我家在我身后一條坑坑洼洼的小路對面,門前也有一道圍墻和一座小花園。
“剛搬來,是嗎?”
“我爸是本地人,我爺爺也是!
我用盡可能驕傲的口氣說,好讓他明白我有權(quán)住在石門。
“我知道,基特!彼f過來一袋糖果,“來,吃顆糖。”
我嚼著糖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