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壺美食家(《收獲》60周年紀念文存:珍藏版.中篇小說卷.1983-1986)
定 價:99 元
- 作者:鄧友梅等著《收獲》編輯部主編
- 出版時間:2017/8/1
- ISBN:9787020130283
- 出 版 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 中圖法分類:I247.5
- 頁碼:448
- 紙張:純質紙
- 版次:1
- 開本:16K
《煙壺 美食家》為中篇小說集,收錄了《收獲》雜志1983年至1986年所刊登的中篇小說作品,包括鄧友梅的《煙壺》、陸文夫的《美食家》、扎西達娃的《巴桑和她的弟妹們》、張承志的《黃泥小屋》、林斤瀾的《憨憨》、陳村的《他們》和馬原的《虛構》。這些名家名篇,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具有重要的文學價值。如《煙壺》為京味小說的經典代表作品;《美食家》集中代表了中國的“吃”文化;《黃泥小屋》為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的代表小說;《虛構》為先鋒文學的經典代表作品;等等。
中國當代文學的半壁江山,巴金創(chuàng)刊并終身擔任主編的雜志!
《收獲》60周年紀念文存(珍藏版),萃覽中國當代文學上下六十年!
2017年,作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份大型文學刊物,由巴金創(chuàng)刊并終身擔任主編的《收獲》雜志創(chuàng)刊60周年。60年間,《收獲》佳作迭出,碩果累累,它以兼容并包和自由閎放的精神,文壇風流,向讀者奉獻了各個時期具影響力的作家的重要的作品。上海九久讀書人攜手人民文學出版社,特別推出《收獲》60周年紀念文存珍藏版,既是回望《收獲》雜志的60年,更是為了回應各方人士對這一盛事的熱忱關注,同時供喜愛文學的讀者品閱收藏。
這套紀念文存由《收獲》編輯部主編,選收《收獲》雜志歷年發(fā)表的優(yōu)秀作品,遴選范圍自1957年創(chuàng)刊號至2017年第2期,共29卷,按不同體裁編纂,其中長篇小說11卷、中篇小說9卷、短篇小說4卷、散文4卷、人生訪談1卷,總計160余部長、中、短篇小說,及120余篇散文隨筆作品。除長篇各卷之外,其余均以刊出時間分卷或編排目次。由于劇本僅編入老舍《茶館》一部,故與同時期周而復的長篇小說《上海的早晨》合為一卷。
為了彰顯這套叢書經典大氣的品格,總體裝幀設計上,編撰者亦是絞盡腦汁,封面構圖上秉持著“刪繁就簡,妙語者不必多言”的原則,借助書名等字體的巧妙安排,使整體看上去對稱與均衡。色彩方面使用大面積的專色藍和燙銀以及總套名“收獲”浮雕凸版工藝,書頂、書口、書根三部分鍍銀,外加大16開的紙面精裝形式,氣質典雅的象牙白優(yōu)質內文紙和150克深藍卡的封面用紙,使得整套叢書的品相莊重而不呆板,含蓄卻不簡單。
編者的話
巴金和靳以先生創(chuàng)辦的《收獲》雜志誕生于一九五七年七月,那是一個“事情正在起變化”的特殊時刻,一份大型文學期刊的出現(xiàn),儼然于現(xiàn)世紛擾之中帶來心靈訴求。創(chuàng)刊號首次發(fā)表魯迅的《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好像不只是緬懷與紀念一位文化巨匠,亦將眼前局蹐的語境廓然引入歷史行進的大視野。那一期刊發(fā)了老舍、冰心、艾蕪、柯靈、嚴文井、康濯等人的作品,僅是老舍的劇本《茶館》就足以顯示辦刊人超卓的眼光。隨后幾年間,《收獲》向讀者奉獻了那個年代最重要的長篇小說和其他作品,如《大波》(李劼人)、《上海的早晨》(周而復)、《創(chuàng)業(yè)史》(柳青)、《山鄉(xiāng)巨變》(周立波)、《蔡文姬》(郭沫若),等等。而今,這份刊物已走過六十個年頭,回視開辟者之篳路藍縷,不由讓人感慨系之。
《收獲》的六十年歷程并非一帆風順,最初十年間她曾兩度?。先是稱之為“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于一九六〇年五月?。一九六四年一月復刊后,又于一九六六年五月被迫?,其時“文革”初興,整個國家開始陷入內亂。直至粉碎“四人幫”以后,才于一九七九年一月再度復刊。艱難困頓,玉汝于成,一份文學期刊的命運,亦折射著國家與民族之逆境周折與奮起。
浴火重生的《收獲》經歷了撥亂反正和改革開放的洗禮,由此進入令人矚目的黃金時期。以后的三十八年間可謂佳作迭出,碩果累累,呈現(xiàn)老中青幾代作家交相輝映的繁盛局面?上г缫阎x世的靳以先生未能親睹后來的輝煌。復刊后依然長期擔任主編的巴金先生,以其光輝人格、非凡的睿智與氣度,為這份刊物注入了兼容并包和自由閎放的探索精神。巴老對年輕作者尤其寄以厚望,他用質樸的語言告訴大家,“《收獲》是向青年作家開放的,已經發(fā)表過一些青年作家的作品,還要發(fā)表青年作家的處女作!币蚨淮忠淮挥诓湃A的年輕作者將《收獲》視為自己的家園,或是從這里起步,或將自己最好的作品發(fā)表在這份刊物,如今其中許多作品業(yè)已成為新時期文學經典。
作為國內創(chuàng)辦時間最久的大型文學期刊,《收獲》雜志六十年間引領文壇風流,本身已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縮影,亦時時將大眾閱讀和文學研究的目光聚焦于此。現(xiàn)在出版這套紀念文存,既是回望《收獲》雜志的六十年,更是為了回應各方人士的熱忱關注。
這套紀念文存選收《收獲》雜志歷年發(fā)表的優(yōu)秀作品,遴選范圍自一九五七年創(chuàng)刊號至二〇一七年第二期。全書共列二十九卷(冊),分別按不同體裁編纂,其中長篇小說十一卷、中篇小說九卷、短篇小說四卷、散文四卷、人生訪談一卷。除長篇各卷之外,其余均以刊出時間分卷或編排目次。由于劇本僅編入老舍《茶館》一部,姑與同時期周而復的長篇小說《上海的早晨》合為一卷。
為尊重歷史,尊重作品作為文學史和文學行為之存在,保存作品的原初文本,亦是本書編纂工作的一項意愿。所以,收入本書的作品均按《收獲》發(fā)表時的原貌出版,除個別文字錯訛之外,一概不作增刪改易(包括某些詞語用字的非標準書寫形式亦一仍其舊,例如“拚命”的“拚”字和“惟有”“惟恐”的“惟”字)。
特別需要說明的是,收入文存的篇目,僅占《收獲》雜志歷年刊載作品中很小的一部分。對于編纂工作來說,篇目遴選是一個不小的難題,由于作者眾多(六十年來各個時期最具影響力的作家?guī)缀醵荚谶@份刊物上亮相),而作品之高低優(yōu)劣更是不易判定,取舍之間往往令人斟酌不定。編纂者只能定出一個粗略的原則:首先是考慮各個不同時期的代表性作品,其次盡可能顧及讀者和研究者的閱讀興味,還有就是適當平衡不同年齡段的作家作品。
毫無疑問,《收獲》六十年來刊出的作品絕大多數庶乎優(yōu)秀之列,本叢書不可能以有限的篇幅涵納所有的佳作,作為選本只能是嘗鼎一臠,難免有遺珠之憾。另外,由于版權或其他一些原因,若干眾所周知的名家名作未能編入這套文存,自是令人十分惋惜。
這套紀念文存收入一百八十八位作者不同體裁的作品,詳情見于各卷目錄。這里,出版方要衷心感謝這些作家、學者或是他們的版權持有人的慷慨授權。書中有少量短篇小說和散文作品暫未能聯(lián)系到版權(畢竟六十年時間跨度實在不小,加之種種變故,給這方面的工作帶來諸多不便),考慮到那些作品本身具有不可或缺的代表性,還是冒昧地收入書中。敬請作者或版權持有人見書后即與責任編輯聯(lián)系,以便及時奉上樣書與薄酬,并敬請見諒。
感謝關心和支持這套文存編纂與出版的各方人士。
最后要說一句:感謝讀者。無論六十年的《收獲》雜志,還是眼前這套文存,歸根結底以讀者為存在。
《收獲》雜志編輯部
上海九久讀書人文化實業(yè)有限公司
人民文學出版社
二〇一七年七月二十四日
鄧友梅(1931―)生于天津,原籍山東平原縣,漢族,當代著名作家。其小說《煙壺》《那五》《話說陶然亭》等多次獲全國小說獎。
陸文夫(1928—2005),江蘇泰興人。曾任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全國第八屆人大代表,江蘇省作協(xié)主席。1955年開始發(fā)表作品。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說《美食家》《小巷深處》等,散文《人之于味》《做鬼亦陶然》等,以及文論集《小說門外談》!睹朗臣摇吩@全國第三屆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
扎西達娃(1959―),四川甘孜州巴塘縣人。1974年畢業(yè)于西藏拉薩中學。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騷動的香巴拉》、長篇游記《古海藍經幡》等。
張承志,回族,中國當代深具影響力的作家、學者。精通英語、日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俄語,并熟練掌握蒙語、滿語、哈薩克語。他1978年開始發(fā)表作品,80年代以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90年代至今以散文為主。代表作有《北方的河》《黑駿馬》《心靈史》等。已出版各類著作30余種。
林斤瀾(1923—2009),1923年生于溫州市。1950年到北京市文聯(lián)工作,任文學創(chuàng)作組成員,創(chuàng)作小說、劇本等多種!拔幕蟾锩焙笕伪本┳鲄f(xié)駐會作家,北京作協(xié)副主席、名譽副主席,《北京文學》主編、中國作協(xié)理事、中國作協(xié)名譽全委等職。2007年獲北京作協(xié)“終生成就獎”。林斤瀾一生經歷豐富,創(chuàng)作頗豐,曾與汪曾祺并稱為“文壇雙璧”。
陳村,原名楊遺華,男,回族,出生于1954。上海人,1980年畢業(yè)于上海師范學院政教系。著名作家。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鮮花和》,《陳村文集》(4卷),小說集《走通大渡河》《藍旗》《少男少女一共七個》《屋頂上的腳步》,散文集《孔子》《小說老子》《今夜的孤獨》《百年留守》《生活風景》《古典的人》《一下子十四個》《彎人自述》《有家有女》《看來看去》《四十胡說》《陳言勿去錄》《五根日記》等。198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
馬原,中國當代“先鋒派”小說的代表作家之一。1953年生于遼寧錦州,畢業(yè)于遼寧大學中文系,后赴西藏擔任記者、編輯,開始發(fā)表作品。2000—2008年任教于同濟大學,現(xiàn)定居云南。主要作品包括:短篇小說《拉薩河女神》《拉薩生活的三種時間》《喜馬拉雅古歌》《涂滿古怪圖案的墻壁》等,中篇小說《岡底斯的誘惑》《虛構》《游神》等,長篇小說《上下都很平坦》《牛鬼蛇神》等。
陸文夫 美食家 1
鄧友梅 煙壺 77
扎西達娃 巴桑和她的弟妹們 161
張承志 黃泥小屋 242
林斤瀾 憨憨——矮凳橋第一個起樓的供銷員 309
陳 村 他們 348
馬 原 虛構 390
美食家
陸文夫
一吃喝小引
美食家這個名稱很好聽,讀起來還真有點美味!如果用通俗的語言來加以解釋的話,不妙了:一個十分好吃的人。
好吃還能成家!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想到的事情往往不來,沒有想到的事情卻常常就在身邊;硬是有那么一個因好吃而成家的人,像怪影似的在我的身邊晃蕩了四十年。我藐視他,憎恨他,反對他,弄到后來我一無所長,他卻因好吃成精而被封為美食家!
首先得聲明,我決不一般地反對吃喝;如果我自幼便反對吃喝的話,那末,當我呱呱墜地之時,也就是一命嗚呼之日了,反不得的?墒俏覀兊拿褡鍌鹘y(tǒng)是講究勤勞樸實,生活節(jié)儉,好吃歷來就遭到反對。母親對孩子從小便進行“反好吃”的教育,雖然那教育總是以責罵的形式出現(xiàn):“好吃鬼,沒有出息!”好吃成鬼,而且是沒有出息的。孩子羞孩子的時候,總是用手指刮著自己的臉皮:“不要臉,饞癆坯;饞癆坯,不要臉!”因此怕羞的姑娘從來不敢在馬路上啃大餅油條;戲臺上的小姐飲酒時總是用水袖遮起來的。我從小便接受了此種“反好吃”的教育,因此對饕餮之徒總有點瞧不起。特別是碰上那個自幼好吃,如今成“家”的朱自冶以后,見到了好吃的人便像醋滴在鼻子里。
朱自冶是個資本家,地地道道的資本家,決不是錯劃的。有人說資本家比地主強,他們有文化,懂技術,懂得經營管理。這話我也同意?蛇@朱自冶卻是個例外,他是房屋資本家,我們這條巷子里的房屋差不多全是他的。他剝削別人沒有任何技術,只消說三個字:“收房錢!”甚至連這三個字也用不著說,因為那收房錢的事兒自有經紀人代理。房屋資本家大概總懂得營造術吧,這門技術對社會也是很有用的。朱自冶對此卻是一竅不通,他連自家究竟有多少房屋,坐落在哪里,都是稀里糊涂的。他的父親曾經是一個很精明的房地產商人,抗日戰(zhàn)爭之前在上海開房地產交易所,家住在上海,卻在蘇州買下了偌大的家私。抗日戰(zhàn)爭之初,一個炸彈落在他家的屋頂上,全家有一幸免,那就是朱自冶——到蘇州的外婆家來吃喜酒的。朱自冶因好吃而幸存一命,所以不好吃便難以生存。
我認識朱自冶的時候,他已經快到三十歲。別以為好吃的人都是胖子,不對,朱自冶那時瘦得像根柳條枝兒似的。也許是他覺得自己太瘦,所以才時時刻刻感到沒有吃夠,真正胖得不能動彈的人,倒是不敢多吃的。好吃的人總是顧嘴不顧身,這話卻有點道理。盡管朱自冶有足夠的錢來顧嘴又顧身,可他對穿著一事毫無興趣。整年穿著半新不舊的長袍大褂,都是從估衣店里買來的;買來以后便穿上身,脫下來的臟衣服卻“忘記”在澡堂里。聽說他也曾結過婚,但是他的身邊沒有孩子,也沒有女人。只有一次,看見他和一個妖冶的女人合坐一輛三輪車在虎丘道上兜風,后來才知道,那女人是雇不到車,請求順帶的,朱自冶也毫不客氣地叫那女人付掉一半車錢。
朱自冶在上海的家沒有了,獨自住在蘇州的一座房子里。這房子是二十年代末期的建筑,西式的。有紗門、紗窗和地毯,還有全套的衛(wèi)生設備。曬臺上有兩個大水箱,水是用電泵從井里抽上來的。這座兩層樓的小洋房坐落在一個大天井的后面,前面是一排六間的平房;門堂、廚房、馬達間、貯藏室以及傭人的住所都在這里。
因為我的姨媽和朱自冶的姑媽是表姐妹,所以在抗戰(zhàn)后期,在我的父親謝世之后,便搬進朱自冶的住宅,住在前面的平房里。不出房錢,盡兩個義務:一是兼作朱自冶的守門人,二是要我的媽媽幫助朱自冶料理點家務。這兩個義務都很輕松,朱自冶早出晚歸,有家沒務,從來也不要求我媽媽幫他干什么。倒是我的媽媽實在看不過去,要幫他拆洗被褥,掃掃灰塵,打開窗戶。他不僅不歡迎,反而覺得不勝其煩,多此一舉。因為家在他的概念中僅僅是一張床鋪,當他上鋪的時候已經酒足飯飽,靠上枕頭便打呼嚕。
朱自冶起得很早,睡懶覺倒是與他無緣,因為他的腸胃到時便會蠕動,準確得和鬧鐘差不多。眼睛一睜,他的頭腦里便跳出一個念頭:“快到朱鴻興去吃頭湯面!”這句話需要作一點講解,否則的話只有蘇州人,或者是只有蘇州的中老年人才懂,其余的人很難理解其中的誘惑力。
那時候,蘇州有一家出名的面店叫作朱鴻興,如今還開設在怡園的對面。至于朱鴻興都有哪許多花式面點,如何美味等等我都不交待了,食譜里都有,算不了稀奇,只想把其中的吃法交待幾筆。吃還有什么吃法嗎?有的。同樣的一碗面,各自都有不同的吃法,美食家對此是頗有研究的。比如說你向朱鴻興的店堂里一坐:“喂。菚r不叫同志)來一碗××面!迸芴玫纳栽S一頓,跟著便大聲叫喊:“來哉,××面一碗!蹦桥芴玫臑槭裁匆栽S一頓呢,他是在等待你吩咐吃法的——硬面,爛面,寬湯,緊湯,拌面;重青(多放蒜葉),免青(不要放蒜葉),重油(多放點油),清淡點(少放油),重面輕交(面多些,交頭少點),重交輕面(交頭多,面少點),過橋——交頭不能蓋在面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只盤子里,吃的時候用筷子搛過來,好像是通過一頂石拱橋才跑到你嘴里……如果是朱自冶向朱鴻興的店堂里一坐,你就會聽見那跑堂的喊出一大片:“來哉,清炒蝦仁一碗,要寬湯、重青,重交要過橋,硬點!”
一碗面的吃法已經叫人眼花繚亂了,朱自冶卻認為這些還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要吃“頭湯面”。千碗面,一鍋湯。如果下到一千碗的話,那面湯就糊了,下出來的面就不那么清爽、滑溜,而且有一股面湯氣。朱自冶如果吃下一碗有面湯氣的面,他會整天精神不振,總覺得有點什么事兒不如意。所以他不能像奧勃洛摩夫那樣躺著不起來,必須擦黑起身,匆匆盥洗,趕上朱鴻興的頭湯面。吃的藝術和其他的藝術相同,必須牢牢地把握住時空關系。
朱自冶揉著眼睛出大門的時候,那個拉包月的阿二已經把黃包車拖到了門口。朱自冶大模大樣地向車上一坐,頭這么一歪,腳這么一踩,叮當一陣鈴響,到朱鴻興去吃頭湯面。吃罷以后再坐上阿二的黃包車,到閶門石路去蹲茶樓。
蘇州的茶館到處有,那朱自冶為什么獨獨要到閶門石路去呢?有考究。那爿大茶樓上有幾個和一般茶客隔開的房間,擺著紅木桌、大藤椅,自成一個小天地。那里的水是天落水,茶葉是直接從洞庭東山買來的;煮水用瓦罐,燃料用松枝,茶要泡在宜興出產的紫砂壺里。吃喝吃喝,吃與喝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凡是稱得上美食家的人,無一不是陸羽和杜康的徒弟的。
朱自冶登上茶樓之后,他的吃友們便陸續(xù)到齊。美食家們除掉早點之外,決不能單獨行動,最少不能少于四個,最多不得超過八人,因為蘇州菜有它一套完整的結構。比如說開始的時候是冷盆,接下來是熱炒,熱炒之后是甜食,甜食的后面是大菜,大菜的后面是點心,最后以一盆大湯作總結。這臺完整的戲劇一個人不能看,只看一幕又不能領略其中的含意。所以美食家們必須集體行動。先坐在茶樓上回味昨天的美食,評論得失。第一階段是個漫談會。會議一結束便要轉入正題,為了慎重起見,還不得不抽出一段時間來討論今日向何方?是到新聚豐、義昌福,還是到松鶴樓。如果這些地方都吃膩了,他們也結伴遠行,每人雇上一輛黃包車,或者是四人合乘一輛馬車,浩浩蕩蕩,馬蹄聲碎,到木的石家飯店去吃鲃肺湯,楓橋鎮(zhèn)上吃大面,或者是到常熟去吃叫花子雞……可惜我不能把蘇州和它近郊的美食寫得太詳細,深怕會因此而為蘇州招來更多的會議,小說的副作用往往難以料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