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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之境
本書由三部分組成:一為顧城、謝燁及德國朋友的談話;二是顧城于1993年7月10日在德國法蘭克 福大學所做的《沒有目的的“我”——自然哲學綱要》報告全文;三是會后答問。全書全面展現(xiàn)了顧城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西方現(xiàn)代哲學的心得與領(lǐng)悟。
1.《生生之境》收入顧城全部哲思作品,全貌呈現(xiàn),插有69幅顧城手繪圖、34張顧城毛筆字。
2.采用全翻開露脊裝幀形式,牢固不易斷裂; 3.用紙考究,裝幀新穎,圖文并茂,收藏佳選; 4.這部書是“立體的顧城”的一個體現(xiàn),“詩人”標簽下的顧城,像哲學家一樣思考、像布道者一樣娓娓道來、像學者一樣透徹靈悟,讀了你會懂。 這是一個勤讀書、好深思的顧城在說話,也是顧城哲學觀—他的純粹哲學理念一次集中表達,因此將其單獨成卷。
顧城(1956-1993),1956年生于北京,新時期朦朧詩派的主要代表。198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顧城1987年5月29日赴德參加明斯特“國際詩歌節(jié)”,其后半年間于歐洲講學及參加學術(shù)活動,到訪瑞典、法國、英國、奧地利、丹麥、荷蘭、芬蘭等國家。其間的發(fā)言演講總是令人耳目一新,同年12月參加香港現(xiàn)代文學研討會,接受新西蘭奧克蘭大學亞語系聘請,于1988年1月初移居新西蘭,任職奧克蘭大學亞語系研究員,以后的兩年半中講授中國古典文學、當代文學,并一度兼口語課,在大學假期曾應(yīng)邀赴美講學。1992年3月應(yīng)德國DAAD學術(shù)交流基金會邀請,赴柏林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1993年3月獲伯爾基金繼續(xù)在德寫作,其間先后赴法國巴黎、西班牙巴塞羅那、德國法蘭克福、美國參加文藝活動,以中國哲學、藝術(shù)為主題,貫通古今,向西方世界宣傳中國文化藝術(shù)。至1993年10月辭世,在六年多的時間里,不斷地寫詩、撰文、講演、對話,與國際友人交流。
1993年7月10日,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神學系主辦的“人與自然—世界各文化哲學研討會”將這一天安排為顧城報告日。顧城的報告題目是《沒有目的的“我”—自然哲學綱要》,他拿著他的報告打印件—應(yīng)是提前提交會務(wù)方面已翻譯成德文的中文原稿—進行報告,并在報告后作聽眾答問。本卷所收,即是圍繞這個報告,同年6月18日至21日開始的顧城和謝燁、還加上德國朋友的準備談話、7月10日報告文稿和報告后答聽眾問三篇文字。其中準備談話和答問皆是錄音整理,各篇分段及小標題由本人和諸整理者根據(jù)錄音的起止停頓分縷、補加,需要說明的是,作者談話時,語氣時而流暢,時而停頓,時而遲疑,帶有思考和情緒等因素,在進行標點和分段時,注意到了這些因素,也盡力接近作者表述時的狀況。這里舉兩例來看。例一,正文第32頁:“中國就講個你明不明—悟不悟,知不知;反者就是昏昧。就這么個區(qū)別。沒有什么知識的問題。也沒有生存的問題。也沒有概念的問題。所以對于中國哲學來講,形而上實在是不太必要的事情。而它整個自然而然就成了個形而上,云在青天!薄皼]有什么知識的問題。也沒有生存的問題。也沒有概念的問題。”此三句,錄音明顯是思考片刻后,以為不足,又出來下一句,然后再出來一句;每一句的語氣是一個堅決清楚的停頓。這里用句號,試圖還原說話人有種挺重的心情或思考在其間,總之不那么輕松;如果采用逗號,就簡單化了,還給人輕佻的感覺。例二,正文第62頁:“西方人一般,法律錯了,那也是照法律來,”—第二個逗號標示出作者流暢講說中的停頓,他似乎在掂量一下后面的措詞。如果讀者閱讀中,以為遇到標點當有而無或當無而有或其它異常時,建議可將標點當作樂符那樣,感受一下句子的特殊節(jié)奏。這樣的處理想法也表現(xiàn)在選字和小標題擇取上!榜R祖問他磨磚干嗎?”(第33頁)也可以讀成“馬祖問他磨磚干不干?”這樣的意思。檢閱顧城用字,他一向取用“干嘛”,本書也就遵從此意,一概以“干嘛”替代“干嗎”了。前篇中的小標題,個別幾個看去也許不那么合乎規(guī)范,但編者的意愿是,**限度地體現(xiàn)原本風貌。這也是于輯錄顧城作品過程中獲得的啟發(fā)。為豐富讀者感受顧城哲思的游走,我們選擇了4幅相關(guān)照片、69幅顧城手繪圖、34張顧城毛筆字,作為插圖,并有意將顧城原話和原畫有選擇性的并置在一起。
這份文稿,基本梳理了顧城多年閱讀中國古典文學、諸子哲學及宗教文化典籍,以及西方現(xiàn)代哲學的心得和靈悟,從他引述的觀念和原句,我們可以一窺顧城在這一方面的閱讀興趣:一是先秦諸子里道家、名家、陰陽家的原典,如《老子》、《莊子》、《公孫龍子》、惠施等著作,其有關(guān)觀念和篇目原句,信手就能拈來;二是漢魏以來談佛理、講禪意、證大道的經(jīng)典語錄,如《壇經(jīng)》《景德傳燈錄》《古尊宿語錄》《五燈會元》等,顧城將一些偈語、頓悟的典故反復印證,心得甚深;三是圍繞自然哲學觀進行對話、印證的詩人、儒家、理學、后人著作,如李白詩、王維詩、韋應(yīng)物詩,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以禪解詩,如孔子、荀子、朱熹、馮友蘭、毛澤東等的觀念和文字,對毛澤東所欣賞的《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及其精神境界的看法,顧城也往往能獨中肯綮;四是國外的文學哲學宗教著作,如蘇格拉底、柏拉圖,圣經(jīng)、印度梵文佛經(jīng)故事,以及薩特、海德格爾和美國詩人弗羅斯特、小說家約瑟夫?海勒作品里的意見等。這是一個勤讀書、好深思的顧城在說話,也是顧城哲學觀—他的純粹哲學理念一次集中表達,因此將其單獨成卷。 下面挑出幾點來體會體會: 先來看這份11000字的報告正篇,顧城從“自然”的本意—而非“概念”—說起,以十一節(jié)篇幅,闡釋了以中國道家和禪宗為主流的東方“自然哲學”作為一種態(tài)度,看待天、地、人,社會、語言、藝術(shù)的內(nèi)涵和形式,在與西方傳統(tǒng)哲學簡單明了的比較中,凸現(xiàn)了中國自然哲學非局部、非邏輯、非思辨、非論證而取整體、直覺、意會、頓悟的無限個性。其中許多表達非常精彩。 比如,關(guān)于“自然”,在他看來,“‘自’是本源,天生的狀態(tài),規(guī)則,我外無他之我!弧且粋輕微的態(tài)度,同意、接受和這樣的意思”,“這個自然不是指與人意識相對的自然界,而是指一種沒有預(yù)設(shè)目的的和順狀態(tài),也可以說這是中國哲學的**境界”,他將“自然而然”作為理解中國哲學—或者中國思想的關(guān)鍵,“思想是沒有目的的,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中國哲學家體悟了自然的境界,全然不同于人們的日常觀念—現(xiàn)實的、因果的、邏輯的、思辨的,因而,其趨向是“物我合一”,而不是判斷、演繹、推理和證明。 又比如關(guān)于人的存在,“從中國哲學來講,‘我’一般指觀念和執(zhí)著。”“天地如一粒米,時光如白馬過隙,人之何在?”人是自然的一個部分,一旦將自己單獨出來,就發(fā)生人的愿望和存在的矛盾,決定他永遠要陷于悖論之中。對此,他答問時更明白地闡釋:“無論是中國人還是西方人,都一直處在這兩者之間的矛盾狀態(tài)中—你要求自由,可能就要同時接受死亡;而你接受生活,又往往必須扭曲本性!薄安贿^在中國的哲學里,后來有一個非常奇妙的方法,完全調(diào)和了這兩者的矛盾—就是說人大可繼續(xù)過他的生活,而他的心呢,是自然的;就像云在天上,水在瓶子里一樣,彼此一點兒也不矛盾;各在各的領(lǐng)域里,互不相干,安全地并存!睆倪@里拈出了他的“座右銘”—“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人可以像螞蟻一樣地生活,但是可以像神一樣美麗。個人覺得,顧城表達得特別精彩的,是關(guān)于語言和表達的體悟:“一棵樹被加工成桌子,對于人,是有意義的,對于樹卻是一個破壞。固執(zhí)于規(guī)范的概念和思辨規(guī)則,便與自然之境相悖。在莊子的寓言里自然的象征渾沌,被人為地鑿開七竅,具有了常人的感知以后,就死了!薄叭绻f思辨面臨著執(zhí)著觀念的危險,那么表達使用符號和概念、文字和語言,幾乎無可避免地會進入這種危險。用一種限定的、習慣的形式,表達無限的全新的體悟,本身就是悖論!币虼,他強調(diào)了中國哲學在語言表達時的謹慎,“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難免蘊涵著自身表達以外的目的性,使表達的內(nèi)涵及方式不由自主地隨著對象的改變而改變,脫離本體,進入規(guī)范的謬誤。”為此,他在答問時進一步區(qū)分了“自然的語言”和“功用的語言”,后者“如果僅僅是為了論及是非、征服對手,就不再是自然之道了。拘泥于此一目的,亦必落入言筌!蔽ㄇ罢叩摹氨磉_不是以令對方接受為目的的,它沒有目的,它是存在本身,可顯為表達,亦可不顯為不表達。它顯為表達的形態(tài)可以有千萬種”;對兩種語言的不同,他打了一個極其形象的比方:“網(wǎng)能夠捕捉鳥,邏輯能夠推演概念,但是網(wǎng)并不能捕捉天空”,自然的語言,“中國哲學的自然表達形態(tài),有語言、隱喻、明示,也有準語言的呼嘯和棒喝,以及各式異樣的和正常的行為方式,亦包括不表達的表達—心心相印!痹趯Α白匀徽Z言”推崇里,顧城對中國道家語言觀、對禪宗悟道境界、對唐宋詩歌的化境,對自己詩歌創(chuàng)作企圖達到的意境,做了透徹而詩意的描述:“在這種明澈的詩境中,語言是屬于自然的,如花草樹木,自生自長,靈悟隱現(xiàn),如鳥飛魚躍,作者和讀者,都處在與自然不隔的狀態(tài)中;不是像旅游者那樣看待風景,而是像空氣和春天那樣,體悟萬象和自身的變化。” 本卷收錄的“后篇(宣讀《自然哲學綱要》答問)”也是一個有意思的文件。顧城的講演的確是個提綱挈領(lǐng)的大綱,但闡述時已注意聽眾的知識背景,時時拿西方古典哲學作對比,凸現(xiàn)他純粹哲學的個性,這顯然為聽眾所理解,也因此激發(fā)起他們進一步的興趣。但提問者或是哲學教授、或是神學家、還有自然保護主義者,多在各自領(lǐng)域或相近領(lǐng)域里造詣頗深,他們提出的問題自有歷史與現(xiàn)實的背景,恰恰和顧城—或者說中國道家、禪宗—古老而新鮮的體驗方式存在相當距離,似明白又含糊,顧城本已指明的差異,反復在問題里表現(xiàn)出來,或視為神秘主義,或視為抽象主義,或視為虛無主義。方枘圓鑿,讓人不著癢處。但顧城的誠懇和專注,努力讓他們的問題不白問,逼使他從人皆能有所感的生命體驗角度,做出了在我們今天看來特別有價值的解答。 面對一個女聽眾關(guān)于如何達到自我放棄,這種狀態(tài)對人有什么重要意義的問題,顧城通過個人經(jīng)歷的回顧,呈現(xiàn)了一個東方人“得道”的哲學體驗,—在今天看來,這非常有意思,不單對認識顧城,對認識中國思想如何產(chǎn)生、如何重建也很有意義。 在這個回顧里,我們看見,顧城把自己的體驗和思想別為五段:五歲時**次知道人都有死,產(chǎn)生存在的無意義感,他的選擇是“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夠多玩兒一天算一天,就是找些好玩兒的事情”,這其實也是中國魏晉時期許多詩人面對不由自主現(xiàn)實和絕望人生做出的兩種選擇之一:或“慨當以慷”無所畏懼的競進,不擇手段往上爬;或看破“生年不滿百,卻懷千歲憂”的荒誕,干脆“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耽于嬉樂、游戲以終;早慧的小小顧城其實是發(fā)乎本能,選擇了后者,認同無意義的“自然”,邁出放棄社會意志的**步。 第二段是十二歲之前,時代裹挾了所有人的命運,可以避風躲雨的家庭被掀掉了屋頂和墻壁,“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世界是根本不可靠的,隨時可能發(fā)生意外,不能想像”,而且,他在“打翻在地,還踏上一只腳”的斗爭哲學面前,直面到真的死亡,“我對人是非常恐懼的”,“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我要到一個特別遠的地方去,沒有這樣的事情,我要自己種土豆過日子,修一道墻,把我圍在里邊”,不可預(yù)知的事物和隨時光顧的死亡恐懼,令所有陶然自樂都弱不禁風,被風化、剝落它貌似多彩的脆殼。趴在滾滾紅塵里的“我”直立起來,卻只有一種辦法面對:逃避,或者躲藏,在某種外在依賴下。—危如累卵,對許多人而言,這是宗教信仰登場的時刻。 但顧城的第三個階段被趕到農(nóng)村,中國農(nóng)耕文明五千年恒定不變的“大自然”所在,在體驗著“自然中的爭斗也非常殘酷”的同時,“我找到了我*初的信仰”,開始沉湎于詩,他把這描述為“心里有一種愛”。在今天看來,或許是面對比自己還緲小、脆弱得多的小花小草小鳥,看它們在比人的社會更殘酷的自然里,竟比人更無憂無愁、自由自在生長、開放、鳴唱,他感到驚訝和感激,“就在這時候我知道了,我就是那只飛過的鳥兒,我也是河水,也是河岸,就像我的這只手和這只手一樣。萬物中間有一種輕柔的語言,它光明地流動著無論白天黑夜,在我們心里干凈的時候它也到達和穿過我們,我們一同萬物因由這個語言而生生不息”,“我有我的世界,我和天地、空氣、樹木、水流融為一體,恢復了一種跟萬物相通的生命的記憶!边@段“我*幸福的這個十四五歲的時候”,沒有宗教信仰作為出逃藪,顧城在自然生命那里找到了一個出口,以非功利的審美方式,移情詩歌,一種個體精神的升華。 第四段才是一個焦慮、痛苦的危機階段,身體的成熟和心智的成長,尤其是責任的承擔,把存在的真實意義帶到眼前,“我發(fā)生了另外一個危險,就是發(fā)現(xiàn)我在長大,變成一個男人……我覺得男人都是很難看的”,同時,“我發(fā)現(xiàn)人們都在過一種奇怪的生活”,審美與現(xiàn)實的糾結(jié),自我和社會的糾結(jié),以及真誠投入存在的熱情,使他拋開了死亡的恐懼,甚至接受了與死亡共舞的意識,“死亡永遠和我在一起,我便是安全的,不用害怕落在恥辱中永劫不復”,“我就從那個樓上下來,一天一天地生活了很多年,經(jīng)過了愛情,經(jīng)過了革命,經(jīng)過了各種現(xiàn)代思潮的沖擊!币步邮芰恕拔摇爆F(xiàn)實存在的一切痛苦、愚蠢和盲目,他洞察了人的渺小,卻未找到超脫的途徑—寫詩也不足以回到自己的生命中去,在“我”“到底是什么,到底要什么”的困惑里自我搏斗。 正如魯迅先生在世態(tài)炎涼的困惑里摸索,“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顧城*終選擇離開中國,甚至試圖離開人的社會,離群索居,“我期望自然樹林能夠恢復我小時的感覺,給我純凈生命的氣息”,但作為一個充滿活力和能量、自我意識分明而又責任感在肩的孤獨個體,“我發(fā)現(xiàn)我在什么都不要的時候,我的生命仍然處在一個盲目的狀態(tài)中,它仍然要自己行動”,在慢慢消耗、磨掉自己的這一天,“我聽到一個聲音說:你怎么會以為我是一個人呢?”—“作為一個人,我覺得我什么也不能安排,所有的東西,所有的過程,生老病死,充滿了命運,都不是我可以選擇的—誕生我不能選擇,變成一個男人也不是我選擇的,當一個中國人也不是我的選擇,這些都不是我選擇的;但是呢,在這一切之外,在這一切之上,在這一切之中,有一個‘名’,我覺得這就是我到這個世界上來的道理,或者說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要做的事情”,于是,“我”沒有了,“人”也不在了,“我真是一個空空的走廊,有一種生命通過,在另一端變成語言、詩歌,變成花朵……” 哲學是真知 靠一個體驗,而不是思維能達到的?磕愕谋。根,你的慧根、秉性和體驗。 而不是所謂的邏輯。 不是不是,在這一點上它拋棄邏輯,就跟寫詩拋棄邏輯一樣,就跟愛情超過婚姻一樣。它就是一個自然的事情。 這就是自然的事情,實際上自然是沒有法則可循的。 是呵,無法。 沒有法能夠循。自然哲學就是剛才說的,是一種, 哲學呵,就是藍天白云;邏輯是什么,就是登上山看藍天白云的臺階。 對。 所以邏輯不是哲學。任何純邏輯它是邏輯學。就跟一個制造碗的方法,它不是哲學一樣。但是通過它,你可以到達哲學。做碗的方法,殺牛的方法,吃飯的方法,寫詩的方法,都可以入禪,都可以到達哲學,但你不能說這就是哲學。要說邏輯是哲學,那么做飯、吃飯、挑水、砍柴的方法就都是哲學了。那要是泛而言之也未嘗不可。但是如果你單獨說邏輯是哲學,這一定是荒唐的。 但是外國人不能接受這個。 你可以說這根頭發(fā)是謝燁,那么眉毛、眼睛、頭發(fā)、靈魂就都是謝燁,你不能就說這根頭發(fā)是謝燁,這就有點兒荒唐。 它是由你生長出來的,無限無限中間的,無限無限小的一部分。中國人這方面清楚得不得了。 所以你要是談自然哲學,首先你談的是中國哲學。 那當然是中國哲學了。 對吧,中國自然哲學,首先是中國的。 所以中國哲學在這個地方悄然止步,心懷敬意,對這個事物呵,它還不像外國心懷敬畏,哎,他也不畏。 不畏。悄然止步,因為他知道達不到。 他適可而止呵,他不做那個妄然的努力,往山上推石頭,或者盜天火,他不干這種事兒,這是中國哲學**的特點。除了屈原氣不份兒以外,提了點兒問題以外,中國自古以來不提這種問題。為什么不提?因為他充分理解。 哎,其實屈原表現(xiàn)的是什么,屈原也站在那個自然的觀注上看到了自己,可是他沒有辦法克服自己。 他那個《漁父》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他說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人皆濁我獨清。人家說你為什么世人喝酒你不吃酒糟呢,是吧?世人睡覺你為什么在那兒醒著為什么不跟著睡覺呢?然后他就是,我受不了。這他秉性就出來了。 他也看著自己。 這篇文章是他自己 寫的。然后漁父一笑就走了 —江水清可以洗我的帽纓,江水濁可以洗我的腳臟 —就*后這兩句歌,唱了就逝去了這漁父。這兩句歌是屈原 寫的,你說他多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呵!哪種邏輯都可以隨世的,你清我清,你清的時候我拿出我清的那部分,你濁的時候我拿出我濁的那部分,也可以是吧? —這實際上新儒家也到了這個境界了,跟佛教融合的時候—但是呢,他不行,他非《懷沙》不可,非抱塊石頭跳河里不可。(哎,對。)那個“孟夏滔滔兮,草木莽莽”,他非它媽,他說我知道我的死不可推讓!*后一句話,哎。 對。 他說我知道我的死不可推讓。 所以說中國的自然哪,它在這一點上它又了世故。 對。 世故,他明白了這個道理他要保全自己的性命,這是**一級的道;而大道他無所謂生無所謂死,該生就生,該死就死。 哎。無所謂改造。 也無所謂改造。它命里注定。大魚那天問我:你這個心境不自然了?我說太自然了,我這么痛苦我怎么不自然哪,是吧。我承認這個事情,我不虛飾,我也不推諉。我知道我的死不可推讓,這就是自然。我知道沒有死,沒有生,有生,有死,這都是自然。我知道我的死不可推讓,“知死不可讓”—這是具體的問題呵,是我秉性的問題。 而且你知道那個自然的觀注,也知道自己的觀注,你知道自己的觀注和自然的觀注不一樣,你這是不得了的,就是說你從那一個觀注看到了你自己,你知道自己必滅,因為這個觀注是不可能跟那個觀注相違背的,你知道這個意思嗎?而不是說像西方人,就是使用這個哲學。 中國一使用就不是哲學了,就是方法了。它就落到儒家那一流去了。不管是超然物外還是不超然物外,還是保全性命,還是解脫紛擾,這是方法,因為它有目的呵! 對,對對。 他有目的,他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呵,他想解脫煩擾呵,這都是目的呵。所以為什么說“隱”呢,魯智深都可以成佛呢,道理就在這兒。自家事,自家性情,就在那兒了;這中間呢,中國人聰明呵,他可以將一個世故放進去。 對,不是說你出了這個世界,到山里頭去,你就是和尚了。 那當然不是了。 中國不講這,講什么,講真人。 對。 中國有山人,但是一般的不講山人,講真人。 山人很俗氣的。 山人?,這也真是有點兒逃避的嫌疑。 哎喲我發(fā)現(xiàn)我是真人耶。 這叫真人。你愛山就山,愛海就海,愛市就市,愛生就生,愛滅就滅;你看那項羽不肯過江東,“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他也不是哲學家,但他說了一句話:天亡我也。他可以逃他的性命,甚至還可能東山再起,但是他忽然就從那邊兒看,自己的秉性不可轉(zhuǎn)移。 哎,是這樣的,你不可轉(zhuǎn)移你就應(yīng)該死呵。 然后他就怎么著,他就上馬去打了三四仗,就殺了好多敵你知道嗎, 都打勝了,然后牽馬就回來了,說看見了嗎?說這也是天命。實際上他說的天命是他自己的必然。然后就自殺了。 嗯,這個是對的。 你說譚嗣同為什么不跑?他就是看見結(jié)局了,而且他需要這個結(jié)局。(對)。*莫名的是這個世界加與你的結(jié)局,它恰恰是你需要的,永遠恰如其分。 永遠恰如其分。 這件事兒特別絕。當你明白了這件事,你就不得不承受和不得不贊賞這件事情。 其實你看,那么普通呵,空山不見人,但聽人語響,這就是中國哲學。 這個“沒有目的的‘我’”,就是自然的我,就是那個的天然的我。這時自然不是你的外在,不是你的面對,萬物渾然一體,所有分別都不過是靈動之下的隨時隨刻的游戲,隨生隨滅的一個個現(xiàn)象而已。這樣的“我”在中國哲學上,就是與“道”相合的“真我”了。 這個“真我”這樣說好像形成了個概念,而它本身是非概念的,正如萬象本身皆非概念的一樣。萬象本身是一,象是本身之現(xiàn)象。 哎,因為概念是邏輯的因素。 自然的“我”就是沒有分別的“我”,就是沒有目的的“我”。沒分別就沒有目的,沒有目的也無須分別。概念是在實用范圍內(nèi)建立起來的一個東西。 用來解決問題的一個東西,邏輯也是用來解決問題的。 這個解決問題是限于實用范圍的解決,是目的性的解決。邏輯在這個時候被認為是必須的工具、道路,這沒有錯,但它不是超出這個范圍的工具,也不是這個范圍內(nèi)的**工具,更不是我們所說的哲學本身。概念是形成邏輯的必備要素,推理聯(lián)結(jié)起概念就成為了邏輯,由此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 但是概念是以分別事物為前提的,更是以分別事物為目的的。說分別和概念是同時出現(xiàn)的,是一個東西,也不錯,像一個小孩兒他一開始看花看葉是不分的,慢慢地看見了區(qū)別,其實就是有了概念了,大人告訴他這個是花而這個是葉,花和葉的概念就形成了,然后他再拿這個概念去區(qū)分看見的另外的東西。 概念說它描述的只是現(xiàn)象層面的事物,那也可以說那個“渾一的本身”也是個概念哪,“沒有區(qū)別”“在概念之外”也是概念哪,其實只要我們一闡述,那就必定是概念的。 闡述是實用世界中的事,概念也是。這時我們須要明白的就是我們在這兒說是一回事,而那個本身,那個自然,跟我們的說沒有關(guān)系,無論我們在這里說得明確不明確,它依舊是它,我們依舊在它中間。 概念試圖描述的永遠只能是事物的表象,哪怕我們描述本質(zhì),也只能是本質(zhì)的表象;咱們說過是吧,那要是本質(zhì)能給納進概念里,那人可就是上帝了。即便是表象,用概念也是不可能替換的。 那個本身就是哲學。所以是邏輯達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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