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兒時的涂鴉到大學時的創(chuàng)作,中間到底要經(jīng)歷多少路程?家有藝術類考生的父母,誰又能不關心孩子如何選擇畫室、如何在高手如林的畫室中找到自信等天大小事?誰又能不關心孩子的美術高考、文化高考以及如何填報志愿等關鍵步驟?與此同時,置身于中國教育條條框框與孩子藝術性靈的沖突夾縫之間,誰又能不深深體會到種種矛盾與糾結?
《孩子,你獨一無二:一個藝考生媽媽的陪讀筆記》從一個藝考生母親視角,記述了這位富有愛心、責任心同時又對孩子充滿信心的作家媽媽,如何從身體到心靈關愛孩子,陪伴女兒南北轉(zhuǎn)戰(zhàn),一鼓作氣,一路闖關,最終成為藝考生中的高手,順利考入中央美術學院的陽光歷程。攜手遍嘗艱辛冷暖,母女深情躍然紙上,拳拳之心催人淚下;同時附有女兒的日記、筆記和從小到大、從幼稚到成熟的畫作精選,深具多重可讀性和借鑒意義。
陳瑤,1968年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女人的牌坊》,中短篇小說《小可》、《秋涼了》、《軟畫像》等,F(xiàn)居岳陽。
母女同心,全力以赴
我買來一套關于素描、速寫、色彩的教學叢書,上面對照范畫有文字講解。那些文字講解,都是老師教學與畫畫的經(jīng)驗總結。曾經(jīng)給芃芃買過不少美術方面的書籍,但孩子看書屬走馬觀花型,只看圖片,文字部分基本不看。所以我決定自己先根據(jù)文字閱讀那些范畫,理解消化后再講給孩子聽。
這樣一來,我每天就忙得跟打仗一樣了。原計劃還想寫點東西的,從此根本連想都沒時間去想這檔子事了。
一天三餐飯,說起來幾個字,做起來實在是又瑣碎,又耗時間。吃完早餐,收拾收拾,去市場買一點菜,回來就該做中飯了。下午四點就得開始準備晚餐,五點必須準時開飯。時間就被這一日三餐切割得支離破碎。被割碎的那點空閑就爭分搶秒用來看書,我必須盡快把這套書看完,早一天看完,就能早一天幫助到孩子。
芃芃的時間更緊。
每天早晨八點進畫室,晚上十點半以后回來,吃飯基本上就是囫圇兩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吞下去的,拿兩張畫紙又走了,根本連與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一天下來,孩子已經(jīng)累得不行,尤其是開始畫油畫頭像后,畫油畫還是個力氣活。
有一天晚上,芃芃回來就說:
“媽媽,我拿畫板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只能趕快給她準備洗漱水,讓她洗了睡覺去。有時候孩子精神好,回來洗洗,也十一點多了,我不忍心再嘮叨太多,耽誤她的睡覺時間。
只有中午還能擠出一點時間來。中午十二點下課,一點半上課,扒掉路上來去的時間、吃飯的時間,還有那么一點富余。我就抓住這點富余時間,同孩子一起看書,講解書上那些范畫。尤其是速寫講得多,從畫單個人物速寫到畫場景速寫時要考慮的各種問題都與孩子一起探討。
芃芃說:“媽媽,你簡直是嚼爛了再喂給我吃!
通過閱讀,我讀畫的水平也有了一定的提高。每天晚上孩子從畫室回來,我第一件事就是看她的畫,盡我的能力挑毛病。然后又等孩子的下一張畫,看那些毛病在下一張畫里是否改掉了。
孩子真可謂是從諫如流,下一次回來必定是把畫往桌上一攤,跟我說:
“媽媽,你上次提出的問題,我都解決了?催有什么問題嗎?”
除了打理生活,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孩子的畫畫上,以至于在生活中觀察到的、感受到的似乎都與繪畫有關。晚上去畫室接孩子,我留意到黎明畫室的小院子里有幾個雕塑,雕塑流暢優(yōu)美的衣紋絲絲依附著人體。我突然明白衣服在繪畫與雕塑里的作用就是為了突出人體為表現(xiàn)人體服務的,而芃芃一直還停留在為畫衣服而畫衣服的階段。等孩子下課后,我趕緊指點那雕塑,把我的理解告訴她。
我跟孩子說,不要因為某張習作被留校了被表揚了,就覺得自己畫得很好了。畫得好的那張,也許恰恰是那天對那個模特兒比較有感覺呢?也許恰恰是那天選擇了一個比較好表現(xiàn)的角度呢?這只能算是幸運,不是常態(tài)。芃芃畫畫的常態(tài)就是時好時壞,畫面總是存在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這就說明,一些問題沒有從根本上得到解決。偶爾也會聽到某個學生平常畫畫不怎么樣,但是高考考得好,我不奢望這種幸運會落到我的孩子頭上。我只相信,只有在常態(tài)下,保證每張畫都畫得比較好比較穩(wěn),高考才能穩(wěn)操勝券。
我要求芃芃對待每一張習作,都要像對待高考一樣。
芃芃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她全身心都投注到學習中去了,只有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思考,才能不斷地進步。
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當孩子真正意識到她的畫之所以不能進步,是因為對人體內(nèi)部結構的不甚了解,她便開始認真閱讀《伯里曼人體結構與繪畫教學》那本書,有丁點空就臨摹。中央美術學院校園里有一個思想者的雕塑,為了實際了解人體結構,我的孩子在凜冽的寒風中坐著小板凳在那個思想者的雕塑下畫了一整天。
芃芃學習非常主動。
她虛心向比她畫得好的同學學習,不再鬧任何小情緒。畫室里有一個學生復讀多年了,他的色彩好,有一張習作還榮登一本教學叢書的封面。芃芃畫水粉時,就把畫架擺到那個同學旁邊,這樣不僅可以隨時看他如何調(diào)色,課間休息時還可以請他看一下她的畫。
她隨時向老師請教。畫室里人多,老師不一定對每個學生都照顧得過來。有一個女孩,是我們老鄉(xiāng),復讀生,她每天就是悶著頭畫,畫完一張?zhí)峄厝ィ诙煊謵炛^接著畫,好像與老師和周圍的同學都沒有什么關系。而芃芃一般會主動喊老師幫她看畫,這樣在畫畫的過程中出了問題,就可以隨時改正。芃芃說,在北京的考前畫室里,老師能教你一些具體的方法去解決畫面存在的問題。但在地方中學,老師就給你來一句“畫灰了”,至于怎么解決不畫灰這個問題,老師卻不能給你方法。
偶爾,芃芃也會挑選出一部分畫,課后找老師單獨指導,或者找中央美院認識的學長指點,然后再把那些指導意見用筆記下來,提醒自己下次畫畫時注意。能得到這些老師和學長哪怕一點有用的指導,我和我的孩子幾乎都覺得是受了天大的恩惠,心底里充滿了感激。
每個人在專心于某件事情或工作時,都會有靈光一閃的時刻。芃芃在她的日記本上、畫的空白處、手機里,隨時記錄她突然體會到的一些繪畫心得。比如:
冷黃配冷灰、黃綠、紫紅。紫配藍綠。
臉手拿小筆刻畫清楚,邊形準確,有虛實。指縫細、虛。找高點使之鼓。指骨要完整,形清晰。暗部和投影分開。
猛一點畫,剛開始畫松一點。畫面要有氣氛,保持新鮮感。頭頸肩舒服,不像寸照?臻g感大虛大實。對比強。多種工具。
……
太多了。這只是我在孩子以前用過的小手機里隨便抄錄的幾條。每一點心得,事實上都意味著孩子的進步。
芃芃的畫越畫越穩(wěn),再也很少出現(xiàn)連我這個外行也能一眼就發(fā)現(xiàn)的問題。有一天,孩子跟我說:“媽媽,我知道了,畫素描就是畫結構。比如說畫頭像,頭骨、額骨、眉骨、鼻骨、顎骨一畫,一連接,就畫好了。”
當然畫素描是畫結構,但是別人說一千遍,自己不能真正理會,也等于是白說。只有真正體會到了,這個經(jīng)驗才變成自己的東西。芃芃說她以前畫畫只看表象,看見了大眼睛,就努力把眼睛畫大;看見了小嘴巴,就把嘴巴畫得小小的。現(xiàn)在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盡管這也未必就一定正確,但是較之從前無疑是進步了。
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必須的那幾個小時,其余的時間芃芃全都用在畫畫上。用心之專,可以說是到了極限。有一個晚上,芃芃睡著了,我睡不著就躺在床上看書,突然聽到她說:“刮掉!刮掉!”同時看見她的右手在一動一動。我趕緊握住了她的小手——孩子做夢在畫油畫呢,說“刮掉刮掉”,肯定是對畫上去的顏色不滿意,在用刮刀刮呢。
有一天中午,芃芃從畫室回來就說頭暈,我沒在意。下午回來又說頭暈,飯剛吃兩口就不吃了,說畫室里的氣味肯定有毒,聞了就頭暈惡心。
——可不是有毒。畫室里人又多,松節(jié)油的氣味、底料的氣味、油畫顏料的氣味,又門窗緊閉,再加上暖氣一烘。
上完晚課回來,孩子進門就說:“媽,我受不了了!毙∧橖S黃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說完就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脫,有氣無力地說:“我沒力氣洗了!
芃芃從來就沒有回來就往床上一躺的習慣,這肯定是累壞了。我?guī)退衙抟潞托用摿,然后倒水給她洗。她眼睛也不睜開,也不動,也不說話,由著我給她洗手洗臉洗腳。我用手試試她的額頭,有點發(fā)燒。
我真是太大意了,中午就說頭暈的。可平時又沒有準備一點備用藥,當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藥店都已經(jīng)關門了。我趕緊上床把孩子抱在懷里,芃芃很小的時候,偶遇咳嗽感冒什么的,我就這樣抱著她,神奇的是,每次她就這么好了。
孩子在我懷里很小很弱,就像她還只有幾歲。后來似乎燒退了,我心想,也許是累的,說不定休息一晚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芃芃說好一些了,要去畫畫。我煮了一點水餃,可她吃了一個就不吃了,說沒胃口吃不下,準備拿了紙去畫室,才發(fā)現(xiàn)刷好底料的油畫紙已經(jīng)沒有了。
我趕緊鋪開油畫紙準備刷底料。剛開始刷,孩子就說聞了這個底料的氣味又開始惡心了,要我拿到陽臺上去,又說:“媽媽,我今天不去畫畫了,好不?”
芃芃不是實在不舒服了,是不會說不去畫畫的。我說那就不去吧。
她又爬到床上躺下了。沒一小會兒,就開始往衛(wèi)生間跑,一趟一趟的,之后就倒在床上,棉被嚴嚴實實蓋上,直說好冷,要我用電吹風給她吹。
電吹風包在被窩里吹,溫度非常高,我的手伸在里面都覺得燙。孩子身上雖然出汗了,可還是說冷。
中午我熬了一點肉末稀飯,孩子勉強嘗一口就不肯吃了。
孩子不想去醫(yī)院,我只好自己跑一趟去開了一點藥,回來趕緊給孩子服下。
芃芃自小就是個懂得心疼媽媽的孩子,她自己病著,可是看我又著急,又忙個不停,就說:“媽媽,你上床躺一會兒吧!
晚餐依然沒吃,說一吃就想吐。幾餐沒吃了,晚上卻堅持畫畫去了。我以為情況有所好轉(zhuǎn),誰知道晚上睡覺的時候,孩子又說想嘔吐,堵在胸口難受,半夜不停地喊肚子疼。
看著孩子遭罪的可憐樣,我真是又心疼又發(fā)愁。發(fā)愁的是,當時已經(jīng)是十二月十一號了,元月二號湖南聯(lián)考。孩子的病如果不盡快好起來,不能參加省聯(lián)考的話,那真是大麻煩了。
幸虧老天保佑,第二天早上起來,孩子感覺好了許多,又畫畫去了。要她再休息半天,她也不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