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畫傳》以時間為軸線,圖文并茂地介紹了汪曾祺的生平。作者為了盡可能地貼近人物,在寫《汪曾祺畫傳》時專程拜訪了汪曾祺的故鄉(xiāng)高郵。本書可以讓讀者通過書中的圖片和文字對汪曾祺所經(jīng)歷的時代、所經(jīng)歷的事件有更加感性的認識,可以通過一張張帶著記憶的老照片將讀者引入一個個鮮活的汪曾祺的個人世界。相信看完《汪曾祺畫傳》的觀眾就不難理解汪老其人、其文、其書、其畫所呈現(xiàn)的獨特氣質了。本書由汪凌老師撰文、汪朝女士提供照片。
這本書主要特點在于將觀眾引入一個由舊照片構成的、鮮活的汪曾祺個人世界。作者隨著汪老的作品來到高郵,小說里的宜人景物一一掠過,作者按圖索驥,尋覓而去。從作品到景,再由景至人,娓娓道來,引著讀者穿過高郵的田野、青石板路,直到找到汪家老宅。圖文相配,讓讀者可以通過一張張帶著記憶的老照片展開對汪老的聯(lián)想,了解他真實的人生軌跡和行云流水的人生態(tài)度。相信看完《汪曾祺畫傳》的讀者就不難理解汪老其人、其文、其書、其畫所呈現(xiàn)的獨特氣質了。
作者汪凌現(xiàn)居北京,善寫名人傳記。曾出版《汪曾祺:廢墟上一抹傳統(tǒng)的殘陽》《梁漱溟:亂世中特立而獨行》《蕭紅:寂寞而飄零四方》《張元濟:書卷中歲月悠長》等多部人物傳記。
老街巷和老屋…………………………………………… 001
運河邊上少年人………………………………………… 013
耕讀一脈傳家…………………………………………… 025
翩然西南聯(lián)大時………………………………………… 039
古風儼然先生們………………………………………… 051
京城風和雨……………………………………………… 063
隨波逐流樣板戲………………………………………… 079
“大器晚成”小說家…………………………………… 095
風雅人寫風雅事………………………………………… 111
“酒仙”終歸去………………………………………… 127
名人評述汪曾祺………………………………………… 141
汪曾祺大事記(1920—1997)… ……………………… 175
老街巷和老屋
高郵比我想象的要衰老,然而,這里卻是汪曾祺的故鄉(xiāng)。2004 年6 月下旬,我先到南京,然后沿寧揚高速公路前往高郵。沿途,除了青青田野,還有隨處可見的蔭蔭草木,間雜著高高矮矮的紅白丁香樹。公路上的隔離帶是被修剪成圓柱形的矮松和丁香。
靠近城區(qū),修剪的痕跡尚濃;離得遠了,花和樹便因人工罕至而恣意生長。那時正值高溫,空氣中蒸騰著炎炎暑氣,一叢一叢的丁香掠過眼前,我卻無從尋覓戴望舒詩中幽雅靜謐的意境。
1981 年,汪曾祺一別故鄉(xiāng)四十二年。返鄉(xiāng)途中,應該也有丁香花盛開吧。
轉眼間,高郵已在眼前了。
高郵隸屬揚州,一向以生產(chǎn)咸鴨蛋聞名于外,這讓汪曾祺很不以為然。因為此地歷史悠久,早在六七千年前,這里就有先民繁衍生息。秦王嬴政筑高臺置郵亭,“高郵”之名由此而來;這里還因為“世風崇文”而文化底蘊豐厚,北宋著名詞人秦觀,清代訓詁學家王念孫、王引之父子等均出于此。在20 世紀末,則出了一位著名作家—汪曾祺。
和汪曾祺有關的舊物舊事,都在高郵舊城人民路一帶。這里依然青石板鋪路,沿街有人家,也有店鋪。沿街的門面,多漆成黑色的狹長木板,即“鋪闥子門”—“一列寬可一尺的厚厚的門板嵌在門框和門檻的槽子里”(《異秉》)。清晨,卸掉木板即是店堂;黃昏,上了門板就表示歇業(yè)。風吹雨淋,門板早已褪色,有的剝落了油漆,斑斑駁駁,時間的年輪與滄桑一目了然。當時正值中午時分,里面人家穿著樸素,屋內(nèi)或屋外的煤球爐上,炒菜鍋飄出陣陣香味。說樸素也好,說古意也罷,當?shù)厝说挠崎e自在卻是顯而易見的。
我要找大淖巷和苧家巷,一路問,一路徑往深處走去……在一個狹窄的巷子口,一塊銅牌釘在青石墻上,大淖巷到了,大淖該是在它的盡頭。
淖,是一片大水。說是湖泊,似還不夠,比一個池塘可要大得多,春夏水盛時,是頗為浩渺的。這是兩條水道的河源。淖中央有一條狹長的沙洲。沙洲上長滿茅草和蘆荻。春初水暖,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紅色的蘆芽和灰綠色的蔞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綠了。夏天,茅草、蘆荻都吐出雪白的絲穗,在微風中不住點頭。秋天,全都枯黃了,就被人割去,加到自己的屋頂上去了。冬天,下雪,這里總比別處先白;┑臅r候,也比別處化得慢。河水解凍了,發(fā)綠了,沙洲上的殘雪還亮晶晶地堆積著。(《大淖記事》)
《大淖記事》發(fā)表于1981 年,是汪曾祺在一年半時間里連續(xù)寫下的七篇故里小說中的第四篇,獲1981 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它描述大淖的“顏色、聲音、氣味和街里不一樣”;大淖的人也不一樣,他們的風俗、是非標準、倫理道德觀念“和街里穿長衣念過‘子曰’的人完全不同”。
巧云是挑夫的女兒,長得美如天仙,她愛上了小錫匠十一子?墒潜0碴牭膭⑻栭L看上了巧云,要十一子放棄。十一子不從,被保安隊捆起來,朝死里打。錫匠們找到十一子時,他還有悠悠一口氣,被巧云接到家里,用陳年尿堿救活了。之后,巧云找出爹用過的籮筐,做了一名挑夫,挑擔掙錢養(yǎng)家,“從一個姑娘變成了一個很能干的小媳婦”。在民間,自有一套人性法則,自由,率性,沒有許多虛偽與周旋,凡事處之泰然,沉默而堅韌,生生不息。小說寫情事,卻非常干凈,不沾塵埃。巧云被劉號長奸污了,她沒有淌眼淚,更沒有跳淖里淹死,她只是怔怔亂了一會兒心緒,后悔“沒有把自己給了十一子”。一夜,她撐小船到淖中央的沙洲,十一子泅水到了沙洲!八麄冊谏持薜拿┎輩怖镆恢贝舻皆碌街刑臁T铝琳婧冒!”
《大淖記事》幾乎是一幅幅風俗畫的描摩,人事浸濡在風俗中,相得益彰。小說里的宜人景物,在我眼前一一掠過,我按圖索驥,尋覓而去。曲折的巷子里很安靜,其中一扇門虛掩著,望進去是個天井,一張陳舊的雕花木桌旁圍著四只長條凳,木凳中央已磨得略有凹陷,可見年代久遠。院子空地上,錯落著日常用具和菜蔬,一位眉須全白的老者,坐在竹椅上打盹。此情此景讓人產(chǎn)生錯覺,宛如時光已經(jīng)凝固。
走到巷子盡頭,又向右側延伸而出,就是汪曾祺筆下的大淖了?墒,眼前的大淖已成一處臭水浜,野草灌木雜生,幾乎填滿了水地。小說里那個詩意的沙洲如今是一片紅磚建筑,據(jù)說是一家種鴨場。岸上有一兩戶簡易房?匆娙藖,幾只雞“咯咯”叫著驚散而去,看家狗則狂吠不已。
此大淖已非彼大淖!
人非物也非,一切都在靜悄悄地改變。
我走進對面的苧家巷,找到11 號汪家老宅,有一位老人,從面相到神態(tài),都與汪曾祺頗相像。這應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了。交談中,我忽然有些恍惚,如果汪曾祺不去西南聯(lián)大,大概也會像他的這個兄弟,終老于此吧?
汪家早年成片的老屋如今只剩下逼仄狹小的幾間,據(jù)說這都是過去汪家堆放雜物的地方。后來,大片的房屋或充公,或被人占去,早非己有。汪家人帶我去看保全堂和老虎灶,看當年宅院大門的所在,如今,它們都成別家屋院了。汪曾祺在世時,老家人還心存些指望,現(xiàn)在則不再幻想,只是對前來游歷的人說說而已。
告辭了汪家,我又去文游臺拜謁(汪曾祺寫過一篇《文游臺》,該是他少年記憶中的文游臺吧)。那里本是紀念秦觀(少游)的地方,現(xiàn)在家鄉(xiāng)人把汪曾祺也請了進去,在一個側院,開辟了汪曾祺紀念館。
世事的變遷就是這樣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