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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里戲外說歷史
本書系康寶成先生所著的與CCTV百家講壇《戲里戲外說歷史》欄目相配套的圖書作品,精選了喜聞樂見的三個主題:《長生殿》與楊貴妃、《趙氏孤兒》的“史”與“戲”、楊家將戲曲與宋遼戰(zhàn)爭。通過對史料的梳理、文學(xué)作品的考證與戲曲故事的分析,從多樣豐富的戲劇傳說中還原了歷史上真實的人物形象與史實。全書語言輕松明快、通俗幽默、可讀性強。
歷史人物和歷史故事,一直是傳統(tǒng)戲曲的主要題材,三國戲、關(guān)公戲、包公戲,水滸戲、楊家將戲,元曲、昆曲、清代宮廷大戲、近代新編戲曲,這一部部豐富多彩的戲劇,不僅僅是“角兒”爭奇斗艷的舞臺,也是百姓喜聞樂見、口耳相傳的歷史。
生旦凈丑臺上豈無臺下事,刀槍劍戟戲中自有戲外人,如果說真正的歷史人物、歷史故事是時間長河中沉沉浮浮的浪花,那么文人們創(chuàng)作的“二十四史”就是長河中星星點點的珠貝,而戲曲中的歷史便是那長河上升起的迷人的霧靄,河邊飄動的悠揚的歌吹。我們欣賞她,我們迷戀她,不僅在于她背后厚重的歷史底蘊,更在于她似假還真的朦朧之美。 “百家講壇”新晉主講人康保成老師,于歷史長河中取一瓢飲,浪花之純、珠貝之亮、霧靄歌吹之美一一展現(xiàn)。楊貴妃與《長生殿》、趙氏孤兒、楊家將,戲里戲外,到底多少故事真假難辨?臉譜背后,是怎樣的歷史人生?不妨【端正好】,聽聽我們的【叨叨令】,瞧瞧我們的【憶王孫】,品味歷史中的“唱念做打”,看看戲臺上的“悲歡離合”。
開場白
莫言說他就是“一個講故事的人”?墒,自古及今,真正能把故事講好的人有幾個? 還記得多年前聽人說,我們中國,除了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歷史悠久之外,就是還有一部《紅樓夢》。于是就找來這部書讀,大概當(dāng)時年紀小,只覺得滿篇都是少男少女青春萌動,三角戀愛,無病呻吟。沒有驚險刺激、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沒有懸念,趣味不足,所以,也就沒了繼續(xù)讀下去的沖動。后來年長一些,進了大學(xué)中文系,才知道《紅樓夢》的粉絲著實不少,研究這部書的著作,要比這部書本身多出不知幾百倍、幾千倍。至于研究的人是真有興趣,還是附庸風(fēng)雅,想要有一點發(fā)言權(quán)(據(jù)說《紅樓夢》不讀n遍沒有發(fā)言權(quán)),就不得而知了。 現(xiàn)在輪到自己講故事了,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自己真是年少氣盛、無知無畏。要想把故事講好,談何容易!即便是古人寫的故事,你要重復(fù)一遍,講得明白生動,也非得下一番功夫不可。 首先是故事的選擇。古人講過的故事汗牛充棟,你選哪一個?即使本人關(guān)注較多的戲曲里,也有數(shù)不清的故事,究竟哪個能講,哪個更動人? 其次是要對所講的故事爛熟于心,倒背如流。在這基礎(chǔ)上,才能駕輕就熟、左右逢源。沒有這個本事,怎好獻丑? 最后是講故事的方式。在沒有觀眾的錄制現(xiàn)場,只有刺眼的聚光燈對著你,眼前一片黢黑。你和誰交流?在這種場合你還能隨機應(yīng)變,妙語連珠? 于是,只能自說自話,背講稿,念講稿。于是,言多必失,錯謬、口誤一堆。好在書稿可以糾錯、補正。本人謹借此機會向讀者諸君聲明:凡電視節(jié)目與本書有出入者,以本書為準。 想起古代戲曲中的“題目正名”“副末開場”,都有介紹劇情的功能,其實也就是做廣告。那么本人就權(quán)作一回明清傳奇中的“副末”,為本書做一下廣告。本書第一部分主要講的是—— 人們都說楊貴妃名叫“楊玉環(huán)”,不對,她的小名應(yīng)該是“楊玉奴”。 人們相信楊貴妃是吃過鮮荔枝的,不對,第一個在中原宮廷里吃到鮮荔枝的人是宋徽宗。 唐明皇在納楊貴妃之前讓她入道,不是為了遮丑,而是志同道合,后來兩個人還合演過“男女雙修”呢! 史書中說,楊貴妃有“紅杏出墻”之嫌,其實這都是誣陷、抹黑之詞。 說楊貴妃死得冤,本人同意,但還要告訴您,她的確直接干預(yù)過朝政大事。 傳說楊貴妃沒有死,而是漂流到了日本,本書為您講述這個傳說的來龍去脈。 本書第二部分主要講的是—— 元曲《趙氏孤兒》悲壯慘烈,最先被歐洲人說成是“悲劇”,王國維的認同是后來的事。 “搜孤救孤”本無其事,第一個講述這個故事的人是司馬遷。 歷史上趙武(即傳說中的“趙氏孤兒”)的母親趙莊姬與自己的叔公通奸,是趙氏被滅門的真正原因。 明代以后的人重新講述這個故事,要么為程嬰、屠岸賈“娶”老婆,要么為國君增添母親、為公主增添侍女,都是為了自己講故事的需要。 當(dāng)代有人突然改口,說趙氏孤兒不報仇了。不報仇的故事還能叫“趙氏孤兒”嗎?這玩笑開得有點大。 更大的玩笑是:《趙氏孤兒》被歐洲人翻成了沒有曲的“元曲”;而伏爾泰的《中國孤兒》則把男主人公寫成了成吉思汗,他幡然悔悟,放下屠刀,主要的當(dāng)事人都沒有死,當(dāng)然報仇也就不需要了。 本書第三部分主要講的是—— 楊家將的故事可以用八個字概括:事出有因,查無實據(jù)。 最早的李陵碑故事來自明初雜劇,但“金沙灘救駕”的故事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北宋開國功臣潘美因一念之差成為戲劇中十惡不赦的奸臣潘仁美。 佘太君最初被稱作“令婆”,北宋的“折太君”和這個藝術(shù)形象毫無關(guān)系。 楊六郎原名“延朗”,他排行不是老六,卻因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一個被長白山人懼怕的“六郎”,而被遼人呼為現(xiàn)實中的“六郎”。 歷史上楊延昭的靠山不是八賢王,也不是寇準,而是宋真宗趙恒。 傳說中楊六郎的第二個妻子大刀王懷女最早竟是西域奇女子。 從草莽英雄木桂英到巾幗英雄穆桂英,再到覺醒的女元帥穆桂英,她沒有歷史人物做原型。 …… 題目“戲里戲外說歷史”,本來奢望在談戲的時候,引導(dǎo)讀者和觀眾在閱讀中思考我們所知道的歷史是否真實。然而上述三項內(nèi)容,沒什么內(nèi)在聯(lián)系,純屬雞零狗碎、東拼西湊,最多只能給大家茶余飯后增加一點談資而已。燭影斧聲,千古之謎;瞎子摸象,各執(zhí)一端。只是摸到象腿,別把它當(dāng)成象牙就成。 不多啰嗦,好戲——開場了!
康保成,1952年出生于山東省德州市,1955年隨父母遷居河南省鄭州市。1982年畢業(yè)于河南大學(xué)中文系,獲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1987年畢業(yè)于中山大學(xué)中文系,獲文學(xué)博士學(xué)位,留校工作至今,F(xiàn)任中山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重點研究基地中山大學(xué)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中心學(xué)術(shù)委員會副主任,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出版學(xué)術(shù)著作10本,發(fā)表論文百余篇。主要社會兼職有:中國古代戲曲學(xué)會副會長,中國戲曲學(xué)會常務(wù)理事,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重點研究基地四川大學(xué)中國俗文化研究所學(xué)術(shù)委員,《學(xué)術(shù)研究》《民族藝術(shù)》《戲劇藝術(shù)》《中國韻文學(xué)刊》編委等。曾任教于日本九州大學(xué)文學(xué)部,臺灣“中央大學(xué)”中文系,并多次赴歐美和亞洲的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
《長生殿》與楊貴妃
第一集 貴妃芳名及其食荔枝之謎...........2 楊貴妃“名玉環(huán),小字太真”? 楊貴妃小名“玉奴” 楊貴妃為什么被叫作“玉環(huán)”? “一騎紅塵妃子笑”是用典 《天寶荔枝道》不可信 第一個吃到鮮荔枝的北方皇帝 第二集 楊貴妃的兩個情敵——虢國夫人與梅妃...........12 風(fēng)流成性、蠻橫霸道的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和唐玄宗 “梅妃”實無其人 楊貴妃“偷情”的傳說不可信 第三集 楊貴妃與“安史之亂”...........22 罪魁禍首安祿山 楊國忠與安祿山 “安史之亂”是唐玄宗咎由自取 朝政腐敗與“安史之亂” “紅顏禍水”與裙帶關(guān)系 京劇《太真外傳》中的賢妃 第四集 道教和楊貴妃“旅日”傳說...........32 迷戀道教、追求長生的李隆基 揭開楊貴妃入道之謎 李楊愛情的道教基因 楊貴妃“旅日”傳說 《長恨歌》與楊貴妃“旅日”傳說 結(jié)束語...........41 《趙氏孤兒》縱橫談 第一集 驚心動魄的古典悲劇...........44 楔子:屠趙結(jié)怨慘劇發(fā)端 第一折:公主托孤韓厥放孤 第二折:程嬰杵臼謀劃救孤 第三折:公孫捐命程嬰舍子 第四折:觀畫講史石破天驚 第五折:冤冤相報強弩之末 藝術(shù)特征與成就 疏漏與瑕疵 第二集 《趙氏孤兒》的“史”與“戲”...........81 認識歷史文學(xué)的三個原則 歷史上的趙盾與晉靈公 《史記·趙世家》中的“搜孤救孤”故事 “烈婦”原來是“淫婦”——《史記》與《左傳》的比較 “趙氏孤兒”故事的歷史化 “趙氏孤兒”與《史記》中的復(fù)仇故事 第三集 歷代戲曲對《趙氏孤兒》的改編...........113 南戲:“孤兒”不孤程嬰娶婦 明傳奇:膚淺庸俗呆板典雅 京劇《八義圖》:不見“八義”不見“圖” 秦腔:卜鳳的風(fēng)采 京劇《趙氏孤兒》:后出轉(zhuǎn)精針線嚴密 豫劇《程嬰救孤》:一吐衷曲如泣如訴 第四集 話劇、電影對《趙氏孤兒》的改編...........140 人藝版話。侯嵏矀鹘y(tǒng)拒絕復(fù)仇 電影:合乎情理波瀾起伏 改編名著的關(guān)鍵:用戲劇手段呈現(xiàn)一個好故事 第五集 《趙氏孤兒》在歐洲...........156 歐洲十八世紀的“中國熱” 一個沒有曲的“元曲”法譯本 歐洲人如何看待《趙氏孤兒》 哈切特的《中國孤兒》:醉翁之意不在酒 梅塔斯塔齊奧的《中國英雄》:“很中國”的輕喜劇 謀飛的《中國孤兒》:回歸復(fù)仇 歌德的《埃爾佩諾》:憑什么說我是你兒子? 第六集 伏爾泰和他的《中國孤兒》...........171 伏爾泰和他的中國情結(jié) 《中國孤兒》是對中國文化的“誤讀”? 《中國孤兒》的演出:不中不西,非驢非馬 《中國孤兒》PK《趙氏孤兒》 英文版PK豫劇版 結(jié)束語...........192 楊家將戲曲與宋遼戰(zhàn)爭 第一集 悲情楊令公...........194 最早的李陵碑故事 雍熙北伐,攻城略地 孤軍深入,遇伏被俘 英雄末路,可歌可泣 第二集 楊業(yè)傳奇...........204 “無敵”將軍——劉繼業(yè) 抗遼驍將——楊業(yè) 出奇制勝的四個“法寶” “金沙灘救駕”的來由 趙光義對楊業(yè)之死的態(tài)度 民間的種種傳聞 第三集 從潘美到潘仁美...........215 北宋開國功臣 逼楊業(yè)孤軍深入的幕后指使者 潘美為什么要害楊業(yè)? 劣跡被夸大的潘仁美 第四集 尋找“佘太君”...........225 楊令公之妻——“令婆” 《元曲選》中的“佘太君” “令婆”還是“太君”? “佘賽花招親”故事的來由 “佘太君”的原型為“折太君”說不可信 第五集 楊六郎歷史檔案...........235 楊六郎原名“延朗” 并非老六的“楊六郎” 抗遼有功,屢獲晉升的楊延昭 楊延昭的靠山——宋真宗趙恒 楊延昭與“澶淵之盟” 楊延昭之子——楊文廣 第六集 戲曲中的“楊六郎”...........245 抗遼故事戲:《楊六郎調(diào)兵破天陣》 在虛構(gòu)的基礎(chǔ)上再虛構(gòu):《寇準背靴》 楊六郎執(zhí)法:《轅門斬子》 楊六郎招親:《狀元媒》 楊六郎的另一個妻子:大刀王懷女 楊六郎之死:《洪羊洞》 第七集 楊六郎的兄弟們——以《四郎探母》為中心...........257 關(guān)于楊五郎出家 楊四郎:“身在遼營心在宋”的“臥底” 楊八郎:被拷貝出來的另一個楊四郎 京劇《四郎探母》的故事 《四郎探母》的主旨 《四郎探母》的故事來源 呼喚和平的《八郎探母》 別出心裁的《女探母》 向《四郎探母》叫板的《三關(guān)排宴》 第八集 揭秘楊門女將——以穆桂英為中心...........274 草莽英雄木桂英 巾幗英雄穆桂英 穆夫人和她的兒子楊文廣 不斷被改編的“十二寡婦征西” 楊排風(fēng)和楊八姐的故事結(jié)束語...........285 后記...........287
《趙氏孤兒》雜劇中的三個重要人物屠岸賈、程嬰、公孫杵臼在《左傳》《國語》等先秦史料中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到司馬遷的《史記·趙世家》,這三個人物一起出現(xiàn),而“搜孤救孤”的故事也隨之形成。
《史記·趙世家》先記載了趙氏被滅族一事:晉景公三年(前597年),晉國司寇屠岸賈為了追究靈公被殺一案,不顧韓厥的反對,“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將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左傳》稱趙嬰,本書在提到《史記》或以《史記》為藍本創(chuàng)作的人物時稱“趙嬰齊”,其他情況均稱“趙嬰”)等趙氏一家全部滅族,史稱“下宮之難”。接著,就發(fā)生了“搜孤救孤”的故事: 在趙朔等人被殺之后,趙朔的妻子(成公的姐姐)當(dāng)時懷有身孕,就到宮中藏匿起來,后來生下一個男孩。屠岸賈聽說后在宮中搜索。趙朔的門客公孫杵臼和趙朔的朋友程嬰謀劃救孤,用他人的嬰兒假冒趙氏孤兒,“藏匿”在公孫處,由程嬰出首“告密”。于是假孤兒與公孫杵臼被殺,真孤兒則由程嬰藏在山中。十五年后,景公患病,讓人算了一卦,說是趙氏的冤魂在作祟,景公這才從韓厥口中得知趙孤未死,于是與韓厥謀立趙武——趙孤已有了自己的名字,曰“武”,“攻屠岸賈,滅其族。復(fù)與趙武田邑如故”。到趙武二十歲時,程嬰不顧趙武的一再勸阻,毅然自盡,以報答二十年前“下宮之難”的遇難者,包括長眠于地下之公孫杵臼。 很顯然,《趙氏孤兒》雜劇的核心事件——搜孤救孤,就是在《史記·趙世家》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作而成的。尤其是屠岸賈兩次搜孤與公主藏孤,程嬰與公孫杵臼商議救孤、合演雙簧這兩個情節(jié),在《史記》中記載得十分生動,為雜劇的細節(jié)描寫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藍本。先看屠岸賈的第一次搜孤和公主藏孤的細節(jié): 居無何,而朔婦娩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于宮中。夫人置兒绔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 請注意,這里的“居無何”,指的是趙朔被殺后不久。也就是說,孤兒趙武是趙朔的遺腹子。而身為公主的趙朔之妻,是冒著極大風(fēng)險藏匿起孤兒的。很顯然,雜劇《趙氏孤兒》就是在這個基礎(chǔ)上,將公主塑造成一個烈婦的形象的。 “夫人置兒绔中”的“绔”,與現(xiàn)在有襠的褲子不同,而是“脛衣”,只有兩條褲管而無襠,拉根帶子系在腰上,F(xiàn)在有些地方還穿套褲,與古代“绔”的款式相近,只不過穿在長褲的外面。如果現(xiàn)在穿這種“褲子”,而又無外衣罩住,簡直難以想象。其實,古人在绔的外面,往往用一條圍裙狀的服飾將下部遮住。上古之時,人們用獸皮或樹葉把腰部以下圍住,用作遮羞,寫作“”或“芾”,后來的“蔽膝”就是這種上古遮羞物的遺制。此外還有“裳”(cháng常),也就是下裙,用于遮蔽下體。衣、裳、绔三者并用,就可以將身體全部覆蓋住。由于“绔”都穿在里面,所以常用質(zhì)地較差的布制成。有錢人穿的绔稱“紈绔”,紈是織造較為細致的生絹!凹w绔子弟”一詞就由此而來,指富貴人家不務(wù)正業(yè)的子弟。 回到《史記》。趙朔妻把嬰兒放在“绔中”,外面再用圍裙蓋住,躲過了屠岸賈的搜查。這個細節(jié),在舞臺上不好表現(xiàn),雜劇中完全沒有出現(xiàn)。再看《史記·趙世家》中程嬰與公孫杵臼商議救孤的細節(jié): 程嬰謂公孫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復(fù)索之,奈何?” 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 嬰曰:“死易,立孤難耳。” 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強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 這很容易讓我們想起《趙氏孤兒》雜劇第二折中的細節(jié),就是程嬰先提出自己舍命舍子,讓杵臼出首告密,杵臼以自己年歲太大為由,情愿自己舍命那場戲。所不同的是,《史記》中二人謀取的假孤兒是“他人嬰兒”,而雜劇中,則是程嬰自己的兒子。雜劇的改造,進一步突出了程嬰的自我犧牲精神,渲染了悲劇氣氛。 雜劇的這種改動,可能受到另一個歷史事件的啟發(fā)。西周時,厲王是個有名的暴君,搞得“民不堪命”,而他又不聽諫臣邵公的勸告,終于引發(fā)了“國人暴動”。周厲王匆忙從鎬京逃到周朝邊境的彘(今山西霍縣東北)避難。這一年是公元前841年,我國有準確的紀年就從這一年開始。厲王出逃時連兒子都沒來得及帶走,他的兒子此時尚年幼,被人帶進邵公的家里。國人團團圍住邵公家,要求交出皇帝的后代。危急時刻,邵公交出了自己的兒子,后者被國人殺死。十四年后,邵公在朝堂講出當(dāng)年真相,太子靜即位,是為周宣王。宣王即位后,整頓朝政,使已經(jīng)衰落的周朝一時中興。雜劇將別人的兒子改為程嬰自己的兒子,亦是將程嬰與忠臣邵公相比,對趙孤寄予如同拯救周朝于衰落的周宣王一樣重興趙家的期望。 我們接著看《史記·趙世家》中程嬰與公孫杵臼合演“雙簧戲”、公孫杵臼與假孤兒雙雙被殺的場面: 程嬰出,謬謂諸將軍曰:“嬰不肖,不能立趙孤。誰能與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敝T將皆喜,許之,發(fā)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杵臼謬曰:“小人哉程嬰!昔下宮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我?v不能立,而忍賣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可也!敝T將不許,遂殺杵臼與孤兒。 這個場面,描寫得極為生動。特別是公孫杵臼充滿戲劇性的兩段“道白”,把場面寫活了,把人物寫活了,為后來的元雜劇提供了可資依據(jù)的文學(xué)藍本。《趙氏孤兒》第三折,公孫杵臼正是這樣罵程嬰的:“是哪個昧情出告,元(原)來程嬰舌是斬身刀!”又對屠岸賈說:“你殺了趙家滿門良賤三百余口,則剩下這孩兒,你又要傷他性命!”從這里不難看出《史記》的影響。 但是,雜劇在史料的處理上又與《史記》有顯著的不同。第一點就是趙氏被滅族的原因不同。前面講過,雜劇所演的“歷史”可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前一個階段是屠岸賈在晉靈公的默許下迫害趙家,搜查孤兒,把假孤兒殺掉;第二個階段是二十年后,悼公上臺,孤兒報仇。至于晉靈公的下落,則完全沒有講到。其實晉靈公是被趙盾的庶侄趙穿殺掉的,這是春秋時期的一件大事,也與辨析《趙氏孤兒》的本事密切相關(guān)。 根據(jù)《左傳》等先秦史料,趙盾被靈輒救下之后,繼續(xù)出逃,還沒跑出晉國國境的時候,趙穿發(fā)兵攻打靈公,將其殺死。趙穿是趙盾的伯父趙夙庶出的孫子,也就是趙盾的庶侄。他還有另一重身份,即是晉襄公的女婿,靈公的姐夫。也就是說,趙穿弒君,是姐夫把小舅子給殺了。但晉國的太史董狐在史書中卻寫道:“趙盾弒其君!壁w盾不服,董狐答道:“子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意思是:你身為晉國正卿,逃亡未越出晉國邊界,返回后又不討伐弒君的賊子,這件事難道不應(yīng)該由你負責(zé)嗎?孔子對這件事表態(tài)說:“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不隱盾之罪。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長期以來,這成為一樁聚訟紛紜的歷史疑案。有人認為靈公被弒趙盾是主謀,是后臺;也有人認為趙盾和此事無關(guān),最多負“領(lǐng)導(dǎo)責(zé)任”;還有人認為董狐為暴君開脫罪責(zé),根本不是什么“良史”。 《史記·趙世家》寫屠岸賈滅趙,就是為追究“趙盾弒君”事件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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