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協(xié)會不是罪

　　我和小李是同事，也是大學(xué)同學(xué)。仿佛在日復(fù)一日的朝九晚五百無聊賴般的生活中，我與她之間唯一的趣事便是下班擠公交時的閑言碎語。

　　那晚我們在加班之后的公交車上，小李自顧自地翻著朋友圈，還時不時地自言自語兩句，我便呆呆地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和街燈。

　　她突然對我說：“你還記得林某某吧，就是之前和你一起住過一段時間的那個�！薄澳阍趺赐蝗幌肫鹚�了？”我問著，她便把手機(jī)往我跟前遞，“那小妮子成天發(fā)自拍，嘚瑟得要命，不曉得使了什么法子，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毙±钫f著，手機(jī)屏幕上的美女離我越來越近，我漸漸看清楚了照片上的面容，是小林�！鞍�。”小李嘆了嘆氣，一邊不可置信地?fù)u著頭一邊繼續(xù)逛著朋友圈，嘴里嘀咕著：“有錢就是好哇，有錢就是任性。人家整個容，抽個脂，就變得天生麗質(zhì)咯，工作什么的更不用愁，你瞧瞧，就憑這臉蛋，這身材，呦，有啥工作找不到呢！”我看向小李，手機(jī)屏幕的亮光照出她對小林一臉的鄙夷。

　　“也許不是吧，小林之前就一直在減肥，不是嗎？”我說。“你這人還真是天真吶，我從讀書那會兒就知道她會去整，你沒看她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沒事就知道看帥哥美女嗎？還不是自己沒有就只能想想別人的，人就是這樣，看多了、想多了便要怪自己沒有了。沒有了怎么辦？你以為就憑她那身段和顏值能減成現(xiàn)在這樣？還是空姐哎！有些人么，就是這樣，沒有錢換來的顏值她就不能活了唄！哪像我們這些小市民，還要成天這樣辛苦地工作，加班。工作，加班！”

　　“你忘了她讀書時候的樣子了？”小李補(bǔ)充道。

　　我是想反駁的，但終究是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繼續(xù)望著窗外，不再去聽小李所謂的道理和證據(jù)。

　　是的，我和小林—現(xiàn)在的林美女算不上特別熟，但是我們之前同住一間寢室，關(guān)系也不算壞，所以現(xiàn)在多少也還有些聯(lián)系。節(jié)假日時偶爾互相問好也會聊聊大家的近況，小林現(xiàn)在是某航天公司的空姐，工資待遇也還不錯，喜歡發(fā)一些小自拍秀秀顏值和身材。顏值、身材，這是她引以為傲的方面。

　　早在我們是同學(xué)的時候她就格外注重自己的外貌，她愛看帥哥，愛看美女，也愛看自己。所以我們經(jīng)常調(diào)侃她是外貌協(xié)會的成員，但她并不生氣，也不感到尷尬，只是擺出一副很樂意且很享受的樣子說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外貌協(xié)會不是罪��！我是外貌協(xié)會成員我樂意。”

　　那時候的她并不是如現(xiàn)在這般美麗，雖說她個子高，但她長得胖，站在我旁邊活生生地就是一堵墻，而且這堵墻的墻面上也并不光滑—

　　她是天生的痘痘肌，那時候又正處在青春期，所以她的臉上乍一看上去確實有點嚇人。那時候的小林總喜歡在臉上涂涂抹抹，人前總是帶著妝的，小李每每看到這樣的小林總會冷嘲熱諷一句：“丑人多作怪�！币粯邮遣凰忝赖囊粡埬槪�但小李卻有著讓小林羨慕的身材，每當(dāng)小林向她投去羨慕的目光，她總是別過臉去不看小林帶妝的容顏，并帶著近乎炫耀的腔調(diào)說著：“心靈美才是真的美，外表那都是虛的�！蹦菚r候的我也總會附和著小李，對小林的做法表示嘲笑和輕蔑。

　　小林搬來與我同住的時候我因為原先對她的偏見，開始的一段時間里對她的態(tài)度實在是不太好。加上她每天都會接一個很長時間的電話，我對她便更加厭煩了。

　　那日，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便來與我道歉，她說電話是她媽媽花錢請人幫她調(diào)理身體的，讓我多多包涵著一些。我看向她帶妝的容顏與那堵墻一般的身材，有些不耐煩地說：“外表有那么重要嗎？心靈美才是真的美，這點你不懂嗎？”她有些委屈地說：“你不是我，根本不會懂我的痛苦�！币粫r間我有些后悔自己冒昧的言辭了，是啊，我從來就沒胖過，又怎么會理解她的苦惱呢！

　　每當(dāng)看到她堅持按照電話里的方子來吃飯，看到她不間斷地運(yùn)動、看到她依舊涂涂抹抹、還有她那課外的瑜伽課，我雖然有些佩服，但心里依舊輕蔑地想著：“看你能堅持多久”。

　　后來，在漸漸相處的過程中我知道了她天生就愛美，她一直以來的夢想便是做一名空姐，她說小時候媽媽第一次帶她坐飛機(jī)的時候她比較調(diào)皮，但一位美麗的空姐非常耐心地照顧她，所以她便記住了那位姐姐，而且打定主意要做一名空姐。

　　后來，媽媽給她買了玩具飛機(jī)模型，她愛不釋手，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夢想�？上Ш髞硭�生了一場病，那段時間她不能進(jìn)食，只能靠打營養(yǎng)液維生，病好后她就一直長胖，直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即使是自己的身體偏離了夢想的軌道，她也從未想過要放棄自己的夢想，所以她也不想放棄自己的一顆愛美之心。

　　她說曾經(jīng)看到過這樣的一個研究結(jié)果：“當(dāng)一名女子進(jìn)入男人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無一例外，男人的目光立刻就會被這名女子吸引過去，這個過程完全是人體自然機(jī)能在起作用，是一種‘巴甫洛夫’條件反射，根本不經(jīng)過任何大腦的思考�！�

　　雖然她不是男人但也是有一顆外貌協(xié)會的心的，她愛美女，當(dāng)然也希望自己變美，還希望變美之后滿足她小小的花癡愿望，她玩笑著對我說：“你若盛開，男神自來哦！”

　　我聽了她的故事和她的想法，突然覺得她不怕麻煩不怕辛苦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而我以前對她所謂的輕蔑都是可笑的，便調(diào)侃道：“你若盛開，空姐自來！”她笑了，眼中帶著未來的憧憬與陽光。

　　我親眼目睹了她每天的努力，但那只是畢業(yè)前校園里小部分的時光，雖然之后的日子里我沒有見證她所作出的努力，但在平時問候的只言片語里也了解到了她的一些情況，我相信現(xiàn)在的“林美女”就是她自己努力變美的結(jié)果。如果真像小李說的那樣，那么要求苛刻的某航天公司又怎么會許小林通過面試呢。

　　窗外依舊是忙碌的世界，仿佛在夜里也不愿停歇，公交車上的我仿佛還能聽見小林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連自己的容顏和身體都不好好愛護(hù)的人又怎么敢奢望別人好好待你。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外貌協(xié)會不是罪。”

　　小李依舊樂此不疲地逛著朋友圈，依舊在公交車上評論一些閑言碎語，她自顧自地說笑著朋友圈里的一切，而我卻在她臉上看出了滿滿的疲憊。

　　袖口上的優(yōu)雅

　　我上高中的時候，加入了學(xué)校廣播站，主要工作就是收集稿件。有一次，我去廣播站投稿箱取稿件，老遠(yuǎn)就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站在投稿箱前，來來回回地走動，等我走到她面前，她訝異地看著我，這時我才看清她的手中拿著一個淺藍(lán)色的信封，想來是準(zhǔn)備投稿，我笑著對她說：“同學(xué)，我是校廣播站的，如果你打算投稿，可以交給我，我今天就是來取稿件的”。說著，我從口袋里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投稿箱，取出了一疊信封。她看著我手中的稿件，猶豫了許久，略帶羞澀地把手中的信封遞給了我，抬手間我看到她襯衫袖口處繡了幾只蝴蝶圖案，藍(lán)色的蝴蝶停在白色的袖口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我看的太過入神，愣了片刻才伸手接過信封，她轉(zhuǎn)身要走，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又回過頭，對我說：“謝謝”。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回到廣播站，看大家的來稿，忽然就想起那個袖口繡著繡著蝴蝶的人，那樣的女孩會寫出怎樣的文章呢？在好奇心的驅(qū)動下，我在一大堆信件中找到了那個淺藍(lán)色的信封，信封上是一行娟秀的小楷：高二（4）班蘇曼。我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展開信紙，開篇是：風(fēng)依如水的年華，拆落無盡的繁花，靜默于黑夜的步伐，在天亮以后漸行漸遠(yuǎn)，那些被期待的歲月，不曾在我們離開之后改變，嘲笑自己像個笨小孩，看不透那些所謂的永遠(yuǎn)…………。果然像我期待的那樣，她寫的很好，文如其人，后來，這篇文章通過了校編輯審核，被發(fā)表在了我們學(xué)校的校報上。我也因為這件事和她有了交集。

　　一天，我趁下課時間帶了一份校報去找蘇曼，在她班門口拉了個同學(xué)，讓她幫我叫一下蘇曼。很快，她就出來了，穿著藍(lán)色的襯衫，袖口處依然繡著蝴蝶，她看到我似乎很驚訝，面帶疑惑地問：“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我微笑著擺擺手說道：“沒什么事，你還記得上次給我的稿件嗎？你文章寫得很好，而且通過了編輯審核，已經(jīng)在我們學(xué)校的校報上發(fā)表了，我是特地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說著，我便將手中的校報遞給了她。她既驚訝又高興，捏著手中的校報，眼睛里都是滿滿的笑容，看著她那么開心，我說：“你文筆很好，可以多來投稿，如果你有好的文章，可以去辦公樓三樓最后一間房間找我，我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都會在那里看稿件”。她聽了，點了點頭。從那天以后，她經(jīng)常去找我，我們有時候整個午休都在討論稿子，我們也慢慢地開始熟絡(luò)起來，并且交換了聯(lián)絡(luò)方式。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我越覺得這是個有才的姑娘，為人又謙虛好學(xué)，我時常在想什么樣的父母和家庭才能教育處這樣的孩子。我沒想到不久之后，我就看到了，但事實卻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是個星期天的下午，我接到校編輯部打來的電話說，下個星期要出的校報還差一篇寫景的散文，但是校內(nèi)來稿里沒有合適的，問我能不能找到一篇，這時我想到了蘇曼前兩天跟我說她正在寫一篇散文，我立刻給蘇曼打電話，蘇曼說她寫了，但是家里沒人她走不開，要我去她里拿，把她家的地址發(fā)給了我。蘇曼家離我家不近，我坐公車轉(zhuǎn)了幾站，到了地方，又問了路人才找到蘇曼家，我站在她家門口給她打電話說：“蘇曼，我在你家門口”。蘇曼回我：“好的，我就來”。

　　一會兒，蘇曼就出來，穿著藍(lán)白格子襯衫，袖口處依然繡著蝴蝶，她一邊帶著我進(jìn)去，一邊說：“挺累的吧！我家太偏僻，不好找，要不是我走不開，就不讓你跑過來”。我笑著說：“沒事，我正好也沒什么事，而且我早就想來你家看看”。蘇曼沒說話，領(lǐng)我進(jìn)了屋子，我剛進(jìn)門，就有一個小女孩撲上來，一邊叫著：“姐姐”。小女孩抬頭看到我旁邊的蘇曼，才發(fā)現(xiàn)抱錯了人，立馬害羞地跑開了。我很好奇，就問蘇曼：“是你妹妹嗎？不過和你年齡差太多了吧”！蘇曼拉我坐在客廳的舊沙發(fā)上，自己也坐下來，側(cè)著臉對我說：“不是我妹妹，是鄰居王阿姨家的孫女，她出門有事要辦，讓我?guī)退�看一下孩子。我只有兩個姐姐，是家里最小的”�？次乙桓痹瓉砣绱说臉幼�，蘇曼滿臉笑意的說：“好了，起來，去我房間，我給你找稿子”。蘇曼的房間很小，但打理地干凈整潔，一張朝陽的木制的書桌，上面貼了藍(lán)色的壁紙，窗簾也是淺藍(lán)色的，一個老式的油漆衣柜，上面鑲嵌著一面穿衣鏡，柜上的油漆有些許脫落，似乎有些年月了。蘇曼讓我坐在她床上，她在書桌前給我找稿子，我閑著沒事，就問蘇曼：“小曼，今天不是星期天嗎？怎么沒見你姐姐和爸媽”？蘇曼聽到我的話，身體愣了一下，然后，又一邊找，一邊用很平靜地話說：“我大姐結(jié)婚了，二姐在外地上大學(xué)，星期天要做兼職，平時很少回來，我媽做家政工作的，星期天也不放假，而我爸……”。她停頓了許久，接著說：“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他就跟我媽離婚了，也有了新的家庭”。說這段話的時候，她是背著我說的，我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我意識到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我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她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我，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稿子，笑著說：“找到了”。走到床前，坐到我身邊說：“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么，我只是沒有爸爸，但我有媽媽和姐姐，她們一樣很愛我，給我最好的生活，供我上學(xué)，我還有什么不滿足，好難過的”。

　　蘇曼剛說完，門外就傳來開門聲，蘇曼說：“可能是我媽回來了”。我隨著她走出房間，正好碰上蘇曼媽媽進(jìn)來，她媽媽看到我，笑著問：“是小曼同學(xué)吧”！“阿姨好，我是阿麗，很高興見到您”。我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5點了，我回頭看了看蘇曼，和阿姨說：“天晚了，我該回去了，要不一會兒，天該黑了”。蘇曼還沒說話，她媽媽就說：“小曼，你去送送阿麗，一會兒，我把孩子送給你王阿姨”。蘇曼點了點頭，和我一起出了門，在去公車站的路上，我又看到蘇曼袖口上的蝴蝶，我忍不住就問走在我旁邊的蘇曼：“從我們認(rèn)識時，我見你襯衫的袖口總繡著蝴蝶，你為什么在襯衫袖口處繡著蝴蝶”？她側(cè)著頭，抬手朝我我揚(yáng)了揚(yáng)袖口的蝴蝶，略帶笑意地說：“你說這個呀”！很簡單，因為我的襯衫都是我二姐高中時的舊衣服，袖口的地方磨損很嚴(yán)重，我為了好看，就和我媽學(xué)繡花，自己繡上一圈蝴蝶，既修補(bǔ)了衣服，又好看了許多，你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嗎”？我隨口應(yīng)到：“是挺好的”。

　　說完，我們正好到了公交站臺，我要坐的那路車也來了，我向蘇曼揮揮了手，上了車，坐在位子上，我從車玻璃看到蘇曼的背影。我想起她袖口的蝴蝶，我曾猜測，它是帶有某種特殊的意義，卻沒想到事實上，它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帶著無法言說的一種美，而蘇曼就像她袖口上的蝴蝶，美麗而優(yōu)雅。

　　無論生活給你多少苦難，只要你能看到生活中細(xì)微的美好，你仍然可以活的美麗優(yōu)雅。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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