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辜與張老板
跟過名老板,進過類似于“四大”、“4A”之類的公司,寫一本“我在某某處的職場心得”,也可以上熱銷榜的吧?
小辜在張老板手下干了二十多年,老板仙逝后,小辜出版了任職期間的紀聞。小辜同學是“海歸”,學貫中西,嘴皮子厲害不饒人,和外國客戶舌戰(zhàn)比幽默,據他自己說,也是他贏得多。此書雖然掛了張老板的大名當羊頭,但主要售賣小辜自己那些年講的那些話兒。比不得孔子有弟子抄筆記,他只能自說自寫,所以真正的內容是“我在老張手下打工時的妙語錄”。
張老板少年成名,事業(yè)興旺,擁躉遍天下,難免脾氣不大好,小辜動輒就記上一筆——老板大怒。小辜恃才傲物,喜歡私下和人議論老板,張老板聽了小道消息很生氣,立即把小辜叫來訓話,試圖反駁他在外面對自己的評價。小辜毫不示弱,引經據典辯回去,倒弄得張老板默然讓茶,他便施施然全身退出老板辦公室。作為回敬,張老板也背后八卦小辜,說他雖然讀書不少,卻不懂權。小辜沒法跑去找老板理論,只好回家寫篇日記,開一場一個人的批斗會,反駁老板“你才不懂權呢,你那些把戲,只能叫雕蟲小技!”
張老板是個清高的人,不光自己不斂財,對下屬也慳吝,比如不發(fā)誤餐費,叫員工們自備伙食,弄得大家怨聲載道。小辜便帶頭冒怪話,說老板一味節(jié)約,沒做到以人為本,引發(fā)哄堂大笑。小辜對自己制造的笑果十分自得,專門記下同事捧腹的情形。
小辜游學西洋,自詡見多識廣,連張老板的前輩曾老板也敢指摘。他曾參觀過老曾的寫字樓,覺得那里設計失格、裝修材料粗糲、大而無當,由此推斷曾老板雖然功業(yè)蓋世、德行高尚,但時尚品位則不敢恭維。
和張老板地位相仿的人物,小辜亦大放厥詞橫向比較:張老板學問有余,可聰明不足,毛病在傲;同行端老板聰明有余而學問不足,毛病在浮。張老板傲,故其手下員工多為偽君子;端老板浮,故其手下多為真小人。小辜在傲老板的手下和偽君子共事,每有高見,老板都不予理睬。郁郁職場之氣,可謂深矣。
張老板去世后第二年,小辜翻檢過去做的筆記開始撰寫職場見聞錄,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想起老板一直都拿自己當人才以禮相待,“知人愛才”的風度世所公認。尤其看到老板一生清廉,死后留下累累債務沒法償還,子孫幾乎無以為生,小辜不由得傷心了好些天,最終給老板一個定論“大醇而小疵”——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有些小毛病而已。
張老板大名張之洞,謚文襄,開的公司叫總督府;小辜名叫辜鴻銘,他那篇職場筆記叫《張文襄幕府紀聞》。
清君側
東林是知名大企業(yè)分公司的頭目,麾下統(tǒng)治著幾十個人,經濟獨立核算,有諸侯雄踞一方的意思。這個行業(yè)是廣告大戶,當?shù)孛襟w常;仞仏|林一些軟文性質的專訪。老看到自己的頭像和觀點在報紙、電視上出現(xiàn),東林便成了名流。
因此他有了名士風度,用人政策不拘一格,一時興起就會將他在生意、應酬甚至個人消費場景中偶然識得并投契的人交給人事經理拿去重用,相信自己和孟嘗君一樣,會有人才的奇遇,擦掉珍珠上的灰塵,他日大放異彩。某日,他在停車場與收費員口角,末了竟把那個收費員帶回公司,他說,這個小姑娘不饒人,有股子愣勁兒,做業(yè)務定是好手。這就是韋潔。
這回東林眼力不錯,韋潔很快業(yè)績驚人,從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意,倚仗業(yè)績叱咤辦公室。忽然她對東林的助理小鄧橫眉冷對起來,有天下班后跑去找她,問她是不是“也”對東林“有意思”。小鄧尚是單身,稍有空閑都被三姑六婆拉去相親。她在所有會議上緊挨著東林坐,可那只是因為他倆總是先后發(fā)言,坐得近,放起PPT來方便一些。
韋潔咄咄逼人的口氣有些惱人,小鄧不愿懾于她的霸道而著急否認,當然也不能違心賭氣承認。況且談的是私事,不好在辦公室翻臉,便委婉解釋她與東林純屬工作關系。韋潔拂袖而去,扔下一句話:“你真是個孬種,我喜歡他我就敢直說!”
日久見人心,韋潔終于確認自己誤會了小鄧。既非情敵,便引她為知己,業(yè)余時間常來常往。小鄧這才知道,東林自恃真名士自風流,前一段竟與包括韋潔在內的四個女孩同時交往,韋潔通過查看東林的手機、郵件掌握了情敵們的通訊方式,勢如破竹一一驅逐。
先去解決瑪麗,就是本寫字樓A座那間美資公司的前臺小姐,日日在自動感應玻璃門后端坐如鐘,據說全公司男士封其為本大廈第一美女。韋潔約她去喝茶,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最后瑪麗黯然落淚,還支付了茶資。
另外兩個女友不在本地,在東林常去述職的公司總部所在地A市,他本是A市人,顯然在那兒遴選伴侶更現(xiàn)實。韋潔選了個周末坐火車前往。為了能夠當天往返,她將兩個對手集中到一起來會談。女公務員和女教師彼此間也是初次見面,一得知東林共有四個女友都立即羞憤地表示要退出。
小鄧可以想象韋潔腳邊放著行李,在茶館里與兩個陌生女孩舌戰(zhàn)的氣勢,笑道:“你到底說了什么呀,她們三個這么容易就撤退了?”韋潔笑而不答,小鄧轉念一想,假使自己忝列為東林的諸女友之一,遇上韋潔這種競爭者,也會避之唯恐不及。首先,在她為了一個男人豁出去的充沛愛意面前自愧弗如;再者也會被她“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強悍嚇退。
如果僅是“蕩寇”,東林還未必能夠成為韋潔的裙下臣。后來東林被副手拖累,本來要有牢獄之災的,但韋潔不依不饒地演了一出“天涯追兇”,比警察更關切那個攜款潛逃者的蛛絲馬跡,一有線索,不管是否屬實都哭鬧著立逼警察出動。那副手半年后被緝拿歸案,還東林以清白。韋潔為東林召集了一場壓驚宴,終于坐到了他的身旁位置,不僅作為“勤王”功臣,同時作為他的未婚妻,唯一的。這才是能破又能立的奇女子啊。
逢年過節(jié),總公司舉辦派對,東林偕韋潔出場。所有女眷當中,只有她沒有過硬的學歷,說話仍帶著老家的鄉(xiāng)音,講的笑話不夠雅致,還撐不起低胸禮服,但她從不怯場。東林臂中挽著她,也是昂首挺胸的。
族譜
1
王力夫由省城師范學院畢業(yè)了,他已經接受了株遠市一所女中的教職,一個月后就要去當國文教員,這是務農出身、現(xiàn)在有了三百畝田地的王德賢家出的第一個學問人!他利用最后的一個月假期衣錦還鄉(xiāng),回到老家王家臺子。當身穿白西服、戴著金邊眼鏡、拄根文明棍的王力夫出現(xiàn)在村口,鄉(xiāng)鄰們奔走相告:“王家大少爺回來了!”
家里新蓋了瓦屋,娘為招待各方賀喜的親友忙著做流水席,不小心把前額的頭發(fā)烤煳了,戴著一頂帽子遮掩一下。王力夫進門,規(guī)規(guī)矩矩地來給母親請安,老太太開心得把剛吃了慶賀新屋落成飯的親友們又都招回來吃第二輪,算是給王力夫洗塵。看著兒子高大、倜儻的模樣,娘又抹開了眼淚,顯然,她是想起了孩子他爹,操勞了一輩子,積攢下這幾百畝良田,卻一沒等到茅屋變瓦房,二沒看到老大變成真正的讀書人,冤吶。
王力夫從小就不沾農活,這次回鄉(xiāng),更像嬌客了,況且白晃晃的西服也不耐臟啊。他抄著手在新屋里外四處看,最后拿白漆在西墻邊寫了幾個英文字母“HOME”,向弟妹們解釋說,這就是“家”的意思。
趁著兒子回來,娘給他定下了親事,就是河西謝家臺子的謝滿妹。王力夫也認識那姑娘的,瘦瘦小小,實在不合心意。他雖然回鄉(xiāng)以后一副風流模樣,但在師范學校里還只是一個拘謹?shù)泥l(xiāng)下學生,見到女同學也是眼觀鼻、鼻觀口的,沒像省城當?shù)氐膶W子那樣有一個“密斯”可以領回家去。不過,他也想要找個識文斷字的妻子,這謝滿妹自小就在地里忙活,別說識字,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可娘是這個家的大功臣,一氣生了四個兒子不說,爹死后仍然維持著家庭的規(guī)模和體面,在遠鄉(xiāng)近鄰是出了名的,自然有說一不二的權威。第二年春節(jié)娘就給王力夫辦了婚事,他只會在喜宴上板著個臉表示不滿,然后在娘的房間里磨磨蹭蹭著不肯進洞房。娘又好氣又好笑,說:“力伢子,我跟你說,這個滿妹心地是很好的,人長得又不丑,你要好好地待人家一輩子!彼@才委委屈屈地進了東屋的新房。
2
在株遠女中任教的王力夫先生,家里有一個不如意的妻子,但藏在鄉(xiāng)下,也不至于太妨礙他吟詩弄月的習性。學校里有十來個女教師,真正堪稱“校花”的卻是校圖書館的簡芬。她的一切都是那樣濃重:濃厚的黑發(fā),是“黑云壓城城欲摧”;濃牛乳一般雪白的膚色,濃黑的眉睫,是“領如蝤蠐”,又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當然身體的曲線也很突出,簡直不能稱之為曲線,已近于折線。她的性格是開朗熱忱的,不論王先生還是李先生來借書,她都非常熱情,說:“哎呀,王先生,您看書看得真快呀。我只看橫排的小說,您看的這些,盡是豎排版,我看了這一行都不知道下一行在哪里,經常把同一行看兩遍,你卻一下子看完了四本!”一副嬌嗔嬌癡的模樣。王力夫不好意思了,簡芬又透露說:“你看完的書呀,李先生都接著看,肯定是仰慕你的學問,你相當于給他開了書單子呢!蓖趿Ψ虮持衷跁苌险視,有些通俗小說,本來他也挺想看看的,但想到簡芬會留意,又想到李先生也會關注,便自尊自重,只借那些圣賢書了。
王力夫的課堂氛圍是這樣的:他自己在臺上講得青筋暴突、口沫橫飛,學生們則交頭接耳、昏昏欲睡。同樣教國文的朱先生則專門鎖定那些“痛啊”、“愛啊”的時髦小說看,在班上講課時也喜歡引用它們的情節(jié)與腔調,與學生們熱烈討論,甚至組織對白表演活動,使得課堂氣氛十分活躍,令王力夫好生向往。難道那些小說真的那么有魔法?既然學校圖書館里不方便借閱,王力夫便想上街偷偷買些小說回來看,但看了書價就舍不得了。畢竟鄉(xiāng)下還有老母與弟弟、妻子需要供養(yǎng),他接到信說妻子的肚子又大了,年底就要生第二個了。
后來,王力夫調到了金源女中,有緣的是,不久簡芬也來了,倒不是繼續(xù)擔任圖書管理員,而是嫁到了金源,嫁給教育局的一個官員。在一些系統(tǒng)內的交誼場合,王力夫又見過她幾次。學校里的同事們都議論,說某副局長的夫人長得真是國色天香,王力夫就跟人家說:“她叫簡芬,某年到某年在株遠女中圖書館當管理員,那時候我和她是同事,經常講話的。”同事們就笑嘻嘻地說:“哦,經常講話啊,講什么呢?”也不聽王力夫進一步解釋,就一哄而散了。當年為了在簡芬面前留下“學而時習之”并且“思無邪”的形象,王力夫只讀圣賢書,一絲兒旁雜都不念,現(xiàn)在被定位成專門教古文的先生,講解起現(xiàn)代文來經常鬧笑話,完全是個老夫子的形象了。
簡芬嫁給某副局長也著實過了幾年好日子,一氣生了六個兒女,生育的間隙就在一所學校里做點行政工作,到哪兒都是校花級的。這時,王力夫膝下有了四個兒女,但為了默默向簡芬看齊,他回家要求再生兩個小孩。這些年謝滿妹用丈夫一個窮教師的薪資撫育四個孩子穿衣吃飯、上學念書,已經夠辛苦,認為這個半老頭子忽然興起繼續(xù)生育的念頭簡直太不正經。從此,王力夫夫婦倆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分居。
3
然后就是那場大浩劫了。王力夫的出身自然對他不利,父親憑著身先士卒率領雇工下田出力的苦干精神,以及一條咸魚從過年吃到第二年臘月的節(jié)省勁兒,攢下數(shù)百畝良田,也將地主的帽子與王力夫的腦袋緊緊焊在一起。每年不知道要填多少張表,每一張表都有“家庭出身”一項,王力夫那清勁雅正的小楷每次行到這一格,就覺得緊箍咒突然生效,頭皮陣陣麻痛。
他只有以加倍的熱情投入工作,用真誠的謳歌來贊頌新社會的創(chuàng)造者,呈現(xiàn)洗心革面的形象。事實上,冠蓋著地主頭銜的王家長子也繼承了他老子異常嗇刻的脾性,唯知守業(yè),憎恨消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老家的田產、財產都已充公,想揮霍也沒機會了。由于沒收行動來得猝不及防,主事的王力夫也全無經濟頭腦,以至于現(xiàn)在四房兄弟都過得比一般人更寒酸。王力夫可以君子固窮,但隨遷到金源的妻子和孩子們卻需要開鍋造飯。每當他焦頭爛額地在學校填表格、寫悔過書時,妻子便派四個孩子輪流來索要生活費,這讓總是得不到當權派認同的王力夫感到更加傷懷。若是有個知書識禮的妻子,這樣的日子便不會太難挨吧。他條件反射地想到簡芬,聽說副局長也被打倒了,但他有簡芬相伴,再大的痛苦,在她溫柔小手的撫慰下,定能不藥自愈。
由于表達敬意的心情太過急切,王力夫在一次思想匯報會上用詞不當,竟以“罄竹難書”來形容恩情。會場立即炸了鍋,盡管王力夫連忙申辯純屬口誤,嚇得涕泗橫流,但大家都怒斥他一定是蓄謀已久,“王力夫古文功底是出了名的深厚,絕不可能犯口誤!”“王力夫滿肚子的成語典故,他用這個詞絕對是存心故意!”無論王力夫怎么拱手作揖,百般哀懇,直至喉嚨嘶啞到不能出聲,與會者都一致同意用實際行動把現(xiàn)行反革命、地主大少爺狠狠打倒。
親自上陣刷耳光、抽皮帶的是王力夫當年最得意的學生,師范畢業(yè)后又經他力薦回到金源女中任教的周芷芳。他不相信是她,連忙趴在地上摸索被打掉的眼鏡,想確認自己是否認錯人了,周芷芳卻在他手背踏上一只腳,下死勁碾了三下。
當天的體罰結束,王力夫扶著墻回到宿舍,桌上有一張小女兒留的字條,是他親自教出來的蘇體小楷,但沒有一字含有溫度,而是轉述母親的責怪,說再不給生活費就要餓得全家集體去投河。這給了王力夫一個啟發(fā)。屈原是沉江的,老舍是沉湖的,據考證,林黛玉也不是被調包計給氣死的,也是自沉于水,質本潔來還潔去,這是文人的死法。他說做就做,立即動身前往江邊。
圍繞金源城的這條江名氣相當大,想到能夠托體同江,王力夫傷筋動骨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行到半路,忽然看到前面走著個步態(tài)妖嬈的女人,這時已是夜里十點,路上本來人就少,王力夫一下子就注意到唯一的同行者。他熟讀李漁,十分贊同李漁對美女的品鑒力,尤其覺得以“態(tài)”字來對女人之美進行高度概括真是極盡其妙。在赴死的路上,王力夫還騰出了一點心思來回憶書袋。但很快,更大的興奮涌上心頭,那女人過街時,側面亮給他,竟然是簡芬。
簡芬微微偏了偏腦袋朝他看過來,那“態(tài)”優(yōu)美得就像枝頭的畫眉正側耳傾聽春風,王力夫趕緊迎上去打招呼。簡芬穿著深藍的列寧裝,胸形腰身仍然卡得鮮明。她看到王力夫臉上的青痕和血漬,便低頭在自己的提袋里摸出幾個紙包,說:“我剛去取的跌打損傷藥,給我家裘局長,呃,給老裘配的。勻你幾副,用完了你再自己配吧,喏,這張紙上是方子,我家里另抄了一份。”說罷她就過了馬路,王力夫呆在原地目送她以獨有的“態(tài)”飄然而去。
美人贈我三七、紅花和赤芍,何以為報?王力夫此時唯一思考的,是如何以藥方上的中藥名入詩,寫上長長一篇紅顏知己頌,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地。他提著藥袋,下意識地折返學校宿舍,卻見屋里亮著燈,妻子和小女兒守在門邊,大概又來逼索生活費了。但王力夫手中提著信物一般的藥袋,心中便不再厭憎俗世的煩擾,勇敢地走進去。
走近燈下,他才看到,妻子與女兒滿臉都是淚痕,他正要嘲笑她們竟然為討點錢而施以眼淚的苦肉計,卻見妻子手中擎著一瓶藥油,屋里的爐子上正坐著一壺水,發(fā)出即將沸騰的咕嚕聲,他骯臟的搪瓷盆已洗得雪白,上面橫陳著他的藍白條毛巾。
原來小女兒在索要生活費無果后回家的路上,聽說了父親正遭批斗的事,立即告訴了母親,母親連忙借錢買了面條、雞蛋、跌打損傷油趕來學校,見他不在宿舍,正犯愁到哪兒去找呢。
王力夫此時完全被幸福包圍了,他機械地聽從妻子與女兒的擺布,脫衣服,洗臉,擦身,抹藥,卻抽空將簡芬的五包中藥掩到書堆里,準備以后每有痛苦,就拿出來細細嗅聞。
學校恩準王力夫養(yǎng)幾天傷,他便回家去躺著,心中惴惴,不知傷好后,造反派們還要怎樣血洗他“罄竹難書”的罪行。過了一個月都沒有人來捉拿他。他派小女兒去窺探,才知道學校已經完成了一次權力演變,現(xiàn)在當權的是另一派,斗爭的焦點是原先甚囂塵上的那幫人,他的罪行姑且放一放。
又過了一個月,還沒有人理會他。王力夫這才稍稍放心,唉,要是那晚去跳了江,可不就白死了嘛,簡芬不僅是紅顏知己,更是救命恩人!他不禁把紅拂巨眼識英雄的故事在腦子里重溫了好幾遍,想著該怎樣對號入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