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亞特女裁縫/草原文學》以一個布里亞特部落為了躲避戰(zhàn)亂而來到錫林郭勒草原,后來又被迫離去的歷史事件為故事主線,生動再現(xiàn)了不同族群的普通民眾在劇烈的社會動蕩中的多舛命運和精神向往。
路遠,原名杜遠,1957年出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文學碩士,現(xiàn)擔任內(nèi)蒙古電視藝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傳媒大學碩士研究生導師。曾當過工人、歌舞團創(chuàng)編員、大學教師、文學期刊編輯,現(xiàn)為內(nèi)蒙古作家協(xié)會專業(yè)作家曾獲青年文學獎、萌芽獎、草原文學獎、當代文學獎、飛天獎、華表獎、全國五個一工程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文學創(chuàng)作“索龍嘎”獎一等獎等獎項。小說代表作有《紅狼毒》《神漢》《樂園》《青鹽垛》《在馬販子的宿營地》等,影視文學作品有《靜靜的白樺林》《紅墨坊》《京華煙云》《快嘴李翠蓮》《美麗的草原我的家》《珠拉的故事》《女檢察官》等。
《布里亞特女裁縫/草原文學》:
從來沒有上過學的二月并不知道那個怪異的天氣是一種百年不遇的自然現(xiàn)象。
那年早春,當她站在一大片一望無際的荒涼的土豆地里,呆呆地仰起頭來眺望著天空上的太陽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剛才還明晃晃毒辣辣的日頭,此刻變成一個黑乎乎的輪廓,像一只不祥的烏鴉蹲踞在一片虛無中。
很多年后一位女作家告訴她說,其實那個黑太陽并非老天爺作祟。而是一場太陽風暴,在太陽系中所揚起的太空灰塵和天體殘片,阻擋了百分之九十的陽光。母親卻依然不肯相信,固執(zhí)地搖頭說:“那一定是天老爺在顯靈哩,要不,我咋會在那時候遇見了那槍崩頭呢?” 她所說的“槍崩頭”不是別人,正是我的養(yǎng)父。
口外察哈爾高原上的風一年四季都是硬邦邦的,尤其是春天的風。簡直就是一把把小刀,扎在人臉上生疼。所以二月下地干活兒的時候,總要用一塊頭巾把臉包起來,只露出兩只毛乎乎的眼睛。只是她的手就沒那么幸運了,從剛剛解凍的泥土里尋覓那些去年秋天遺落下來的土豆,光憑一只小耙子不行,得用手去摳,十個指頭都得要與那冰塊般的土豆接觸才行,這么一來,她的每一根手指頭肚兒上都“變裂子”哩,指甲蓋兒與肉結(jié)合的部分先是滲出細微的血,后來是膿,一陣陣地疼。她直起腰來,用左手揉著右手的手指肚,或者用右手揉搓著左手的指頭,這樣便能緩解一下那討厭的疼痛。
土豆在這里被叫做“山藥”或者“山藥蛋”,是窮人的救命糧。這兒的黃沙土壤特別適合山藥生長,每年,莊戶人在野外大面積開荒種植土豆。秋天收獲時,總會有些因為粗心大意而被疏忽的土豆。有的被埋在土里,有的則在浮土上露出半個頭兒來。在曠野冰凍了整整一個冬天,這些土豆已經(jīng)被凍得發(fā)黑。雖然顏色不大好看,但在春荒時節(jié),卻是人們充饑的極好的食物。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應該怎么樣把那些凍土豆撿回家,化開,再將里面的酸澀的水分擠壓出來,然后放在籠屜上去蒸。蒸熟的凍土豆很有韌勁兒,咬上去感覺是在吃肉。
二月的婆婆是典型的小腳女人,她最討厭的是媳婦的那雙大腳,更討厭媳婦眉心的那顆梅花痣。那顆痣是災星的標志——自從二月嫁進來之后,這個家就接連不斷發(fā)生著災難,先是老公公病倒癱瘓,然后是天災,地里顆粒無收;最后便是兒子躲丁,被砸死在一孔廢窯里…… 丈夫死后,二月成了婆婆的出氣風箱,不管怎么拉,里里外外都是氣。她的小女兒靈芝只有三歲多點兒,不管吃甚,都吃得香甜,狼吞虎咽的樣子。婆婆罵她是餓死鬼轉(zhuǎn)的。自從給孩子斷奶后,婆婆容不得她待在家里,非得要把她從家里趕出來,讓她到春寒料峭的田野里去刨山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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