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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是我國明清易代之際著名的才女，詩詞、氣節(jié)均有過人之處，其詩詞造詣尤為當(dāng)時所重，但當(dāng)代讀者已不太熟悉。為讓更多讀者能夠了解到這位才氣縱橫的女詩人，作者從柳氏作品中精心選取了有代表性的詩
102首、詞31首，為之作注，并用詩化的語言加以評述，注釋精確，評語優(yōu)美，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對柳如是了解之深，及在詩詞研究方面功力之厚。

《柳如是詩詞評注》序
白化文
劉燕遠女史新著《柳如是詩詞評注》原稿已經(jīng)粗讀一過。印象很好。大致有以下幾點想法：
一是選題好。詩詞選注的書，幾于汗牛充棟。但是，著者蜂擁地奔向大作家、著名作家，特別是文學(xué)史上星座型的男作家。很少有人注意到不太顯山露水的小作家，特別是其中的女作家。即以柳如是而言，如果沒有陳寅恪先生的發(fā)幽闡微，幾乎早已淹沒在歷史的海洋之中了。就算這樣，真正把柳如是留下的文學(xué)作品向一般讀者進行介紹的，在很長的時期內(nèi)還是沒有人去做。對柳如是作品的研究，就停留在專家專論的水平之上了。從長遠看，有曲高和寡并鉆進死胡同的可能。劉女史的新作，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缺。這是她目光獨到之處。相信此書的出版，定能把對柳如是的研究推廣到廣大的讀者層面中去，推動研究向深廣兩方面發(fā)展。在詩詞評注一類圖書中，也算獨樹一幟的前無古人的作品。
二是看出作者做出了極大的努力。此書雖稱評注，實際上最能見出作者功力所在的是簡評。
三是作者以女性而研究女性，能挖掘出男性研究者忽略或見不到之處。我常常感到，中國古代女作家少，在文學(xué)史上受到注意的更不多。對她們的研究（如對李清照的研究）也是以男性研究者為主�，F(xiàn)在有個別的女研究者研究李清照，就闡發(fā)出許多新的見解來，這是發(fā)人深省之一例。劉女史的新作，又增添了新的一例。
似乎是英國大文豪狄更斯說過，序，常常地被寫，可是很少有人去讀。讀者想讀的還是書中的本文吶。我的序就到此為止。請迫不及待的讀者趕緊去讀劉女史這本著作吧。

芳菲悱惻總關(guān)情(代自序）
柳如是(16181664)，原姓楊，名愛，字影憐。后改姓柳，名隱，又名是，字如是，一字蘼蕪；又以佛典《心經(jīng)》中有如是我聞之語而號我聞居士；與錢謙益結(jié)縭后，以其族望稱河?xùn)|君。她曾數(shù)易其名，有多達二十余個名號。她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作為一名愛國者，她的生命軌跡呈現(xiàn)于社會急劇動蕩、天崩地坼的明清易代之際；作為一名女詩人，她留下了數(shù)百篇詩作，這些清詞麗句竟讓后世文人學(xué)士牽掛了幾個世紀之久，隨著陳寅恪先生為柳如是著書洗冤雪謗，對她的身世與詩作鉤索沉隱，發(fā)潛德于幽光，這種觀照且有歷久彌新之概。
柳如是堪稱卓犖的奇女子。她自身的性格和抱負鑄成她一生大喜大悲的坎坷命運，做出了許多絕非一般女子所能作為的事情。柳如是幼年被誘拐，賣入娼寮，所幸投靠的鴇母為明末浙江名妓徐佛。徐氏通琴棋，善丹青，識文墨，與名士才子多有交接酬酢。年幼的柳如是在吳江盛澤院得徐氏點撥，在這種環(huán)境中，開始操習(xí)詩文書畫，對她性情志趣的形成，起到了很大作用。崇禎五年(1632)14歲的柳如是被返鄉(xiāng)宰相周道登鬻于勾欄，強索為妾。在周氏寵姬中，以柳如是最稚，明慧無比，常被主人抱置膝上，教以文藝，以是為群妾所忌。不久被謠諑蜚語加害，再度被賣為娼。
然而柳如是并不屈從命運的擺弄，她以相府下堂妾高自標(biāo)置，獨張艷幟，購置了一艘畫舫，浮家泛宅，扁舟一葉，放浪湖山間，與高才名輩相游處(錢肇鰲《質(zhì)直談耳·柳如是軼事》)。柳如是憑著自己年輕貌美，在文字上有過目成誦的特殊天賦，以文會友，結(jié)識了許多當(dāng)時的江南名士，其中尤與宋征輿、陳子龍、李待問三人過往甚密，時常聚酒文會，詩詞唱和，議論天下事。在他們的影響下，柳如是不僅在詩文書法造詣上大有長進，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觀念與自由獨立之思想也逐漸形成。她的詩文作品令幾社中的男士們拍案稱絕，她的人格得到了應(yīng)有的尊重，仰慕她人品才貌的人越來越多。
陳子龍是柳如是傾心愛慕之人。陳子龍(16081647)，字大樽，號臥子，松江人，時人譽之云間繡虎。他自幼飽讀詩書，其學(xué)自經(jīng)史百家，言無不窺；其才自騷賦詩歌、古文詞以下，迨博士業(yè)，無不精造而橫出。天下之士亦不得不震而尊之(夏允彝《岳起堂稿序》)。崇禎十年(1637)，陳子龍舉進士，官給事中，行官江浙，政績斐然。陳子龍身為明末復(fù)社主將，又是幾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以他為主體形成的云間派詩人對詩壇影響很大。他們主張作詩五言學(xué)漢魏，近體法盛唐，以復(fù)古為旨歸。以陳子龍的詩歌創(chuàng)作而言，他與明初高啟相對，高啟為明詩冠軍，陳子龍被視為明詩殿軍。吳梅村評其詩：詩特高華雄渾，睥睨一世。(《梅村詩話》)趙翼更稱其沉雄瑰麗，實未易才(《甌北詩話》)。陳子龍的詩詞創(chuàng)作對柳如是有深刻影響。甲申之變后，他向南明弘光帝上書三十余章，力陳除弊改革及反清復(fù)明大義，卻被馬士英、阮大鋮等奸佞排擠出朝。順治二年(1645)五月，清兵南下，南都傾覆，陳子龍與夏允彝等人起兵抗清，事敗被獲不屈，投水而死，時順治四年(1647)五月，年僅四十春秋。謚忠裕，有《湘真閣稿》《江蘺檻詞》《三子詩選》《皇明經(jīng)世文編》《農(nóng)政全書》《陳忠裕全集》等著述傳世。
崇禎五年(1632)，柳如是經(jīng)宋征輿之介，得知陳子龍。她對陳子龍的高德大才欽佩之至，陳子龍也對絕不類閨房語、才高貌美的柳如是十分愛慕。但當(dāng)時陳子龍已有妻室，且宋征輿與柳如是關(guān)系比較密切，陳子龍對柳如是不敢有非分之想。其后柳如是與宋征輿愛情受挫，她毅然撰作《男洛神賦》獻給陳子龍，將陳子龍描繪成男洛神，直言為自己熱烈追求的理想化身，傾訴了她對陳子龍真摯的愛情。自此二人不時以詩歌互為贈答，由相識而相知，相知而相戀，雙雙墜入愛河。崇禎八年(1635)春，二人開始同居，柳如是度過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其年夏，由于陳子龍家室出面干預(yù)，柳如是被迫離開她與陳子龍同居的南園。這期間陳、柳二人寫出了許多情意纏綿悱惻的詩篇，以表達仳離分別后心中之悲苦。柳如是在《別賦》中為陳子龍寫道：雖知己而必別，縱暫別其必深。冀白首而同歸，愿心志之固貞。陳子龍也在《擬別賦》中回應(yīng)柳如是：茍兩心之不移，雖萬里而如貫。又何必共衾幬以展歡，當(dāng)河梁而長嘆哉！二人將世俗之愛、枕席燕昵之私，升華為高尚的精神之愛，雖未能白頭偕老，卻化神圣愛戀于永遠。
柳如是與陳子龍分手以后，六七年間竟未覓得一意中人。后見到主盟文壇數(shù)十年的當(dāng)世名儒學(xué)士錢謙益的詩詞文章，大為驚嘆，竟昌言于人：吾非才學(xué)如錢學(xué)士虞山者不嫁。而早已從汪汝謙(字然明)和朱治(字子暇)處聽說過柳如是才華的錢謙益聞此言大喜過望，曰：今天下有憐才如此女子者乎?吾非能詩如柳是者不娶。(沈虬《河?xùn)|君傳》)由此構(gòu)成了錢柳因緣。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一字牧齋，后自號牧齋老人，偶稱絳云老人，后號東澗遺老，世稱虞山先生，常熟人，為東林名士。萬歷三十八年(1610)一甲第三名進士(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官至禮部右侍郎，世稱少宗伯，弘光朝晉位尚書，故改稱宗伯。有《初學(xué)集》《有學(xué)集》等多部著述傳世。
崇禎十三年(1640)初冬十一月，柳如是在友人汪汝謙引薦下，放舟常熟虞山，幅巾弓鞋，著男子裝，初訪半野堂。錢謙益被她的風(fēng)采折服，為其十日內(nèi)筑成我聞室，稱其為河?xùn)|君，彼此十分敬重。從此詩詞酬和不絕，成為東南文壇之盛事。翌年，經(jīng)汪汝謙等力牽紅線，錢謙益與柳如是沖破重重阻力，結(jié)為伉儷。時年柳如是二十四歲，錢謙益六十歲。由于柳如是出身卑微，此事在當(dāng)時士大夫中間引起軒然大波。據(jù)沈虬《河?xùn)|君傳》載：辛巳六月，虞山于茸城舟中與如是結(jié)縭。學(xué)士冠帶皤發(fā)，合巹花燭，儀禮備具。賦《催妝》詩，前后八首。云間紳，嘩然攻討，以為褻朝廷之名器，傷士大夫之體統(tǒng)，幾不免老拳。滿船載瓦礫而歸，虞山怡然自得也。稱為繼室，號河?xùn)|君�；楹螅X謙益為了給愛妻修筑絳云樓，不惜忍痛割讓出珍藏的傳世孤本宋版前后《漢書》。絳云樓的藏書當(dāng)時頗負盛名，二人每天在樓內(nèi)覽群書，吟詩賦，日夕晤對。柳如是成為錢謙益的好助手，宗伯吟披之好，晚齡益篤。圖史校讎，惟柳是問。每于畫眉余暇，臨文有所討論，柳輒上樓翻閱。雖縹緗浮棟，而某書某卷，拈示尖纖，百不失一�；蛴檬挛⒂锈队灒S亦辨正。宗伯悅其慧解，益加憐重。(鈕琇《觚剩·河?xùn)|君》)二人生活得十分和諧融洽，一如李清照、趙明誠故事。
然而，好景不長。先是甲申(1644)之變，接著是順治二年(1645)南京被清兵攻占。柳如是勸錢謙益殉國以保名節(jié)。錢謙益辭以不能，柳如是欲投水自盡，被家人攔阻。錢謙益率群臣降清，成為千古遺恨。他在朝僅五個月，即稱病南歸，從此不再出仕。在柳如是的激勵之下，錢謙益萌發(fā)反清復(fù)明之心，以蓋前愆。他與柳如是一起積極參與瞿式耜和鄭成功等的反清復(fù)明活動。柳如是更是傾盡珠寶，助餉義軍；以自家作為秘密聯(lián)絡(luò)點，為義軍傳遞蠟書密信；在義軍起事前夕，還親赴舟山慰勞……這種種義舉，充分表現(xiàn)出柳如是沉湘復(fù)楚、精忠報國的赤誠之心。
后義軍相繼失敗，復(fù)明無望。絳云樓又毀于一場大火，所藏萬卷珍書秘籍幾損失殆盡。為此，錢、柳二人心灰意冷。柳如是在女兒出嫁后，祝發(fā)入道�？滴跞�(1664)，錢謙益病故，引發(fā)了錢氏家難。柳如是不堪錢氏族人的索逼錢財，污辱她的人格，以三尺白綾，結(jié)束了自己四十七歲的英年生命，向封建禮教做出了最后一次無聲的反抗!家人以匹禮(指繼配身份)與錢氏合葬。
縱觀柳如是的一生，曲折而悲慘，奮斗而不屈，確是一位極富傳奇色彩的奇女子。然而，作為歷史人物，她首先還是以一個女詩人而留名后世的。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曾經(jīng)先后涌現(xiàn)出蔡文姬、謝道韞、薛濤、李清照、朱淑真、顧太清等多位才女，然而柳如是的詩作在創(chuàng)意、才情、成就上，與歷代女詩人相比，不僅未遑多讓，甚至高出一籌。柳如是詩文風(fēng)格獨特，陳子龍在為其詩集《戊寅草》作的序中盛譽柳詩：乃今柳子之詩，抑何其凌清而遠，宏達而微恣與?……大都備沉雄之致，進乎華騁之作者焉。……柳子遂一起青瑣之中，不謀而與我輩之詩竟深有合者，是豈非難哉?是豈非難哉?無名氏《神釋堂詩話》稱其詩：《戊寅》一編，遣韻綴詞，率不可詰。最佳者如《劍術(shù)行》《懊儂詞》諸篇，不經(jīng)剪裁，初不易上口也。然每遇警策，輒有雷電砰，刀戟撞擊之勢，亦鬟笄之異致也。鄒漪《柳如是詩小引》更云：蓋閑情淡致，風(fēng)度天然，盡洗鉛華，獨標(biāo)素質(zhì)。但柳如是的聲名卻遠不及上述歷代才女的響亮，知其詩名才藝者更是絕鮮。這主要是因為柳如是出身于青樓，又受累于一度降清的夫君錢謙益。錢謙益于明朝被目為叛逆，于清朝則被列為貳臣。清乾隆帝曾指斥其為反復(fù)小人，清廷下令將錢氏文集劈版毀禁，柳如是的詩文也受殃及，被深封嚴錮，難見天日。幾百年來，不時有人為錢、柳鳴冤叫屈，卻大都只言片語，未能發(fā)其覆。一代宗師陳寅恪(18901969)先生，暮年以病殘之軀，在目盲臏足的艱難情況下，耗盡十年之心血，然脂瞑寫費搜尋，終成八十余萬言的傳世巨著《柳如是別傳》，對柳如是表而出之，其身世得以大白于天下，不僅為柳氏雪謗辯誣，也為柳詩研究開辟了新天地。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這是中國史學(xué)史上有爭議的傳說。明代華亭人唐汝詢五歲失明，嘗撰有《唐詩解》《唐詩十集》等行世。陳寅恪先生衰年目盲治學(xué)，所撰《柳如是別傳》堪稱學(xué)術(shù)史上的奇跡。蔣天樞《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說他以失明的晚年，不憚辛苦，經(jīng)之營之，鉤稽沉隱，以成此稿，其堅毅之精神，真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氣概。陳寅恪先生在敘述撰著此書的緣起時論及河?xùn)|君一生志事，他指出：披尋錢柳之篇什于殘闕毀禁之余，往往窺見其孤懷遺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焉。夫三戶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辭，即發(fā)自當(dāng)日之士大夫，猶應(yīng)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況出于婉孌倚門之少女，綢繆鼓瑟之小婦，而又為當(dāng)時迂腐者所深詆，后世輕薄者所厚誣之人哉!反映出陳寅恪先生迥異凡流的博學(xué)卓識。
柳如是詩文的結(jié)集鐫刻多在其生前�！段煲荨方Y(jié)集于崇禎十一年(1638)，收詩一百零六首，詞三十一首，賦三篇，前有陳子龍序。《湖上草》由汪汝謙依據(jù)柳氏本人之手寫本刻于崇禎十二年(1639)，收詩三十五首�！读缡浅郀贩踩煌ǎ鶠榱现峦羧曛t的書簡，前有林雪《柳如是尺牘小引》，亦由汪汝謙刻于杭州。其文含咀英華，有六朝江、鮑遺風(fēng)（《神釋堂詩話》)。此三個集子現(xiàn)庋藏于浙江圖書館，1996年中華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fù)制中心將其影印出版，由浙江圖書館谷輝之女士編輯。書中除上述三個集子外，增加了附編一，《東山酬和集》二卷收柳如是詩十八首，還有錢謙益及錢、柳友朋唱和之詩數(shù)十首。附編二，《柳如是詩文補輯》，主要輯自《牧齋初學(xué)集》《牧齋有學(xué)集》與鄒漪所輯《柳如是詩》，計詩二十四首，詞兩首，遺囑一篇。此外，還將顧苓、沈虬等撰寫的柳如是傳記四種，錢肇鰲《質(zhì)直談耳·柳如是軼事》等雜記三十五則及林云鳳、王國維、袁枚等題詠七十八首輯為附錄。書名為《柳如是詩文集》。此書是目前能見到的收有柳如是詩文及資料較多的集子。筆者有幸擔(dān)任了該書的責(zé)任編輯，在整理書稿時，一方面被柳氏的身世、才學(xué)所深深吸引，另一方面，又深感柳詩高深雅致，獨出機杼，詩人為避俗，常用僻字，葉險韻，事典繁。目前各種版本的柳如是詩集均無注釋，使喜好柳詩的讀者難解其意，殊為憾事。有鑒于此，筆者萌生了為柳如是詩、詞加以評注的想法。但自度才學(xué)疏淺，難以勝任，以至一再遷延，未敢著手此項工作。近來，在縮微復(fù)制中心陳翔華老師的熱情鼓勵支持下，我終于下此決心，從目前所能見到的版本中選出有代表性的柳如是詩一百零二首，詞三十一首，嘗試著進行注釋，并加以簡評。工作中更感到克盡其事之艱。陳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別傳·緣起》中稱：豈意匪獨牧翁之高文雅什，多不得其解，即河?xùn)|君之清詞麗句，亦有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云者。始知稟魯鈍之資，挾鄙陋之學(xué)，而欲尚論女俠名姝文宗國士于三百年之前，誠太不自量矣。陳寅恪先生以一代通儒、考據(jù)大師、史學(xué)巨擘尚且如此，更何況學(xué)殖尚淺的我!詁釋詩章，涉及考證本事和解釋辭句。前者為考今典，即當(dāng)時之事實；后者為釋古典，即舊籍之所出。由于柳詩多僻事奧典，用典隱晦，今事深隱，往往古典雖解，今典仍朦朧，難達確解。致使不少學(xué)者對此大有慨嘆。周采泉先生《柳如是雜論》對柳氏作品賞析謙稱扣盤捫籥皮相之談鑿空之論；劉夢溪先生《史學(xué)的藝術(shù)之境陳寅恪與〈柳如是別傳〉》一文也指出，此書寫作，無異乎攻克幾百年不得其解的一道道學(xué)術(shù)難題，重心是對錢柳因緣詩作求得古典與今典的正解。周一良先生《我所了解的陳寅恪先生》一文也論及箋注詩詞古典易注，今典不易注的問題。卞孝萱先生《讀〈柳如是別傳〉》一文更指出箋釋詩詞，古典字面，今典實指，非文史兼通者不能兼釋�？胺Q篤的之論。他們從不同角度道出個中的艱辛與甘苦，詩無達詁，于此可以一證。筆者自知谫薄，書中以臆說詩、疏陋之處所在多是，殊有可商之處，深祈海內(nèi)外通人方家糾謬指正。
在編寫此書的過程中，一直得到諸多師友的熱情幫助。國家圖書館館長、著名學(xué)者任繼愈先生撥冗為本書題寫書名，北京大學(xué)白化文教授欣然作序，書稿得到了金人先生的悉心指教，香港大學(xué)圖書館副館長馬泰來博士、南京圖書館副館長宮愛東女士以及上海圖書館李銘士先生等均幫助搜集惠寄了有關(guān)柳如是的資料。北京圖書館鄭賢蘭、孫靜榮、經(jīng)莉等同仁在借閱復(fù)制資料方面給予了大力協(xié)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謝。
需要說明的是，柳如是的詩文作品多有亡佚，流傳于世的有抄本、刻本多種，本書選注以中國公共圖書館古籍文獻珍本匯刊《柳如是詩文集》(谷輝之輯)為底本。對不同版本文字的互異適當(dāng)加以注明。對前輩學(xué)者在這方面的工作深為感佩。上海圖書館藏《柳如是詩》前有著名學(xué)者、目錄版本學(xué)者潘景鄭墨跡粲然的題詩：非花非霧映春溪，蘼蕪琴水池館齊。錦字芳泥余痕好，逝波歲月任東西。何處煙波覓釣磯，高唐夢斷淚霑衣。人間慧福春云似，一卷香塵逐絮飛。讀河?xùn)|君詩偶作，依集中《西泠》韻潘景鄭時客滬上在《湖上草》與《柳如是尺牘》前，潘先生題有一詞：料想伊人幽逸傳神，幅巾風(fēng)度裊重裀。半野草堂春影幻，猶認前身。舞扇歌裙慧眼迎，新吐珠一卷，印芳塵，遙憶鳳樓何處是，得眉顰。調(diào)寄《浪淘沙令》，即依《樂章集》韻，戊寅長夏揮汗漫題。景鄭為了有助于讀者更多地了解柳如是其人其作品，特將柳如是的畫像、畫跡(上海神州國光社1909年印吳中蔣氏舊藏)、墨跡若干，及浙江圖書館藏柳如是《戊寅草》，陳子龍《戊寅草序》，《湖上草》《柳如是尺牘》，林雪《柳如是尺牘小引》的書影一并列于書前。筆者還編寫了柳如是年譜和參考書目，附于書后，供讀者參考。
由于筆者水平有限，加之時間倉促，書中錯誤之處在所難免，敬請讀者不吝賜教。

劉燕遠
19996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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